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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命运的新娘

对我而言,

你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我一直思考着这同一个问题,

任凭岁月将记忆洗濯流失……

我早已分不清对你的感情,

它到底是恨、是爱,还是某种早已遗落的迷失?

只是每次当我想起你的时候,

我的心就轻轻地痛了起来,

那一夜,你注视我的样子,

像一朵沾着露水在阳光下盛放的蔷薇,

太过美丽、太过慈悲,令我不觉便流落满腮的眼泪……

ACT一:被替代的婚约者

现在卡多莱亚已经忘记那究竟是五岁还是六岁时的事。大多数人的记忆在十岁左右存在一道分水岭,将过往与未来硬性划分为二。幼年时的记忆总是模糊一团,依稀只留下一些不可分辨的气味、颜色、朦胧且神秘的片段。在那扇紧闭的记忆之门背后,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某一天的某个喧闹的场景,被强烈且鲜明地保存了下来。

那是在她最年轻的姑姑的婚礼上。

卡多莱亚记得自己穿着洁白的小礼服,跟着照顾她的女仆站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透过人群的缝隙,看着羞涩地坐在椅子上的新娘,姑姑的脸在缀满蕾丝与珍珠的白色面纱的笼罩下有种神圣的风韵,那如羽翼般轻盈华丽的长裙更让她看得目不转睛。那一天有许多东西都是卡多莱亚初次见到,不过给她留下最深印象的却并非婚礼的盛大、姑姑的美丽……而是一种与之无关的奇妙的恐怖……

“为什么会是恐怖呢?”

握紧横放膝头的淑女扇,卡多莱亚蹙眉偏过头。姣好的嘴唇跟着思虑也不自觉地嘟了起来。

“呃?”端着红茶,坐在对面帽子上插着奇怪羽毛的女士只能迷惑地如此反应。

“卡多莱亚!”公爵夫人几乎是毛发倒竖地转过铁青的脸,“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明明已经告诫过她很多次了,在茶会上公然打盹是件极不礼貌的行为哩。

“所以我一直勉强自己没有睡觉啊。”——被母亲大人揪着耳朵教训了一顿之后,卡多莱亚愤愤不平地向贴身女仆莉塔抱怨。

“但是魂游天外还突然冒出莫名其妙的话也还是一样失礼呀!”两眼无神地托着下巴,莉塔把脸转向马车外,根本不想同情正在揉着红耳垂的小姐。

“那些所谓贵妇人的对话简直比奶妈唱的催眠曲还更加枯燥乏味,坐在她们中还能保持清醒简直是太强人所难了嘛。”

“但是既然您身为侯爵家的长女,在每天吃饱喝足之后,打扮得漂漂亮亮之余,难道不该付出一些权充是补偿性质的劳动吗?”

“我可以扫地、洗衣服、去厨房帮忙做饭,只要别再让我去参加那些可怕的聚会!”——提起形形色色的茶会、宴会呀,卡多莱亚就头痛欲裂。念完教会学校,她以为可以脱离修女般的戒律,过上无拘无束的生活。但是母亲却说什么年满十五岁的女孩子,应当进入社交界,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名媛淑女,并且乐此不疲的带她到处亮相,简直是要立刻把她推销出去般的架势嘛。终于以忤逆母亲为代价,被提前从姨妈那里轰了回来,而这对卡多莱亚来说不啻于犯人得到赦免般地松了口气。

“您去做这些工作的话,那城堡里的女仆们该怎么办?您非得要剥夺我们全部的价值体现才满意吗?”莉塔黑漆漆的脸色堵住了卡多莱亚来不及吐完的苦水。

“莉塔……我怀疑你是受虐狂唉……”会有人把干杂事当成体现价值的手段吗?

“有薪水可领的时候,人人都会成为受虐狂。”莉塔板着面孔颇为严肃地讲解。

“呃,不愧是莉塔,比起贵妇人们,和你聊天还更可以视之为另一种学习呢。”

“想要从人生里获得知识的话,您就去结婚吧。它是所有痛苦的立体讲义!”

“说得妙啊。我朋友的新郎在婚礼前连夜潜逃了,我很理解他对于苦难开始的畏惧呢。不过话说回来,怎么有那么多人对于这桩事热衷得不得了呢。”

“爱情、爱情呀。”挥舞着手指,莉塔用那种极度不耐烦的表情说出和她一点也不相衬的台词。

“可以产生爱情的对象又不是随便就可以碰上的。”

“但是可以带来财富与权势的婚姻却是能通过努力实现的。”莉塔握住卡多莱亚的手,语气热烈道:“加油!一定要带着我嫁到富豪之家啊。”

“为什么不是贵族之家?”

“切,只有贵族的名份却一贫如洗的人难道还少吗?”莉塔耳提面命:“记住,小姐,这个世界上最忠实最纯洁最美丽的唯有金钱。不过爱情、名誉、地位和美貌却能有效地换取到它们。相信我,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但是财富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积攒的。请一定要带着我一起嫁入豪门哪。”

一口气说完一段长话,莉塔转身抱起随身带着的茶壶,咕嘟嘟地喝了起来。

听得晕头转向的卡多莱亚无言地注视着自己的侍女。这么扭曲的人生观,她到底是在哪里养成的。

“反正……那种事离我还很早呢。”卡多莱亚乐观地想着,她才只有十六岁呢。“假如要结婚的话……我也一定会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最好个子高高的,却笨手笨脚的;人长得冷冷的,却心地善良的;温柔守礼的,又不失率性真诚的……”

“小姐……你说得好具体啊。”莉塔不怀好意地挑着眉毛,“对了,最近写信写得很勤呦。”

糟。好像真的很像——利恩喔。

卡多莱亚心虚地撇开眼神,握成拳头的手放在嘴边掩饰地咳着,“没办法啦。闲着无聊的贵族小姐们太多了,不得以才回一两封嘛。”——抱歉,利恩,原谅我把你说成是贵族小姐吧。你要知道,谎言是淑女人生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仁慈的圣父啊,请不要惩罚你的小卡多莱亚吧。

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卡多莱亚望着马车渐渐驶近的城堡,露出松弛下来的微笑。

“卡多莱亚小姐,可算回来了。你还不知道吧,您的未婚夫登门拜访了!”扯着大嗓门跑出来报信的奶妈,让卡多莱亚唇边的笑容迅速地僵硬凝固了。

仁慈的主啊!我错了——不要这样惩罚我吧。

“这位是阿迪斯·C·德兰克洛公爵。”把一杯红茶放在僵硬的卡多莱亚面前,头上戴着粉红花边的女仆技巧性地利用转身的机会在她的耳边补充:“是王室的表亲……把握机会!”

把握机会?把握什么机会啊。卡多莱亚瞪着大眼还处于茫然状态。

坐在父亲身旁的陌生男子大概二十岁上下,他有一头长长的银发,流水般地滑落及腰。

饱满的额头与修长的眉宇之下,一双翡碧的眼眸牢牢地锁定在她的身上。那种玻璃珠般的眼瞳与奇异热切的注视莫名其妙地令她泛起一种恐怖的错觉。好像在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对视……

可是问题不在那里,更重要的是,她怎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竟然多出一个未婚夫呢。

“哈哈,卡多莱亚,不要这样拘束嘛。事实上我听说你和公爵曾经见过一次。”卡多莱亚的父亲——阿尔图·丹龙侯爵大概是想要极力化解女儿僵硬的姿态,而异常爽朗地大笑着。却不知道在女儿眼中,此刻的他要比任何时候都更显得不自然。

大概是在半个月前,他那迷恋奢侈生活的夫人,带着女儿前往惯于召开各种宴会的姐姐家小住。而就在她们才走没多久,这位德兰克洛公爵就大驾光临了他这位于国境交界处较为荒凉偏僻的领地。虽然他以前也对这位公爵略有耳闻,但见到本人还是大吃一惊。对方那种绝非普通年轻人能够具备的气魄以及冰冷优雅,但又凛冽强硬的作风在第一时间就压倒了侯爵本人的气势,接下来被牵着鼻子走也就似乎是顺理成章了。

这位气息冰冷的银发公爵向阿尔图展示了一卷古老的羊皮卷宗。不知道是哪代祖先用绢秀的暗紫色笔迹清晰书写着德兰克洛家族的男性,将永远与本家族的适龄女子存在优先缔结婚姻权利的誓约。虽然侯爵从未听闻有过这种东西,但那张婚约书的落款处确实盖着他们家代代相传的红番花图纹家徽。

“这是祖先的意志!”——公爵以不容驳斥的口吻向阿尔图如此阐述。尽管以往因为各种机缘的不凑巧,两个家族一直未能实现祖先们的期许,但是现在也还完全来得及,就让他与卡多莱亚的婚姻为这卷羊皮书画上完美的句号吧。

即使没有这份古老的婚约,单从财富、美貌、地位、荣耀来讲,都集聚一身的阿迪斯作为自己的女婿,也是无可挑剔的。何况虽然漂亮举止却像个男孩子似的女儿……将来究竟嫁不嫁得出去也一直是横亘在阿尔图心头的难题。难得有这么一份如同天赐姻缘般掉下来的亲事……侯爵想不出任何推拒的理由因而便过于轻率地同意了。

“我们见过?”卡多莱亚听到父亲的介绍后,心里涌起一阵并非否定的奇妙感。

“卡多莱亚小姐,”这是卡多莱亚与阿迪斯正式见面后他第一次开口。冰冷澄澈的音质,带着泉水流动般的乐感,薄薄的嘴角漾起的微笑也优雅得无可挑剔。“七年前的王室成员聚会上见过面,当时你还揪着我的头发抢走我手中的书。莫非已经完全忘记了吗?”

“呃?卡多莱亚!你、你干过这种事?”阿尔图本人也是初次听闻,之前公爵对他说因为曾在舞会上见过卡多莱亚,觉得很倾心,才会要求履行婚约。他一直以为是公爵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在哪里撞见卡多莱亚,然后被女儿甜美的假象所骗了。

“那时候我还是小孩子啊!”面对父亲满面通红的羞愧状,卡多莱亚当然是想也不想地大力反击。不要说的她像是某种耻辱般的存在嘛。

“太好了,原来你还记得我。”阿迪斯露出一抹放心了的笑容,执起卡多莱亚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如绢的银发随着阿迪斯低头的动作落在她的手背上,柔滑冰冷的接触却让卡多莱亚浑身都升起一阵强烈的不舒服。还带有某种莫名其妙地恐惧……

隐约觉得阿迪斯说起的这件事……她确实还有印象。但是……

当时似乎为了处理一件遗产纠纷,牵连的家族比较广,母亲陪着谁去参加的样子。气氛严肃又沉闷,还是孩子的她根本坐不住,母亲便让她在保姆的陪伴下去花园里玩。有个卷发少年先她一步坐在那里……好像确实发生了争执。详细的她记不住了,但是、但是……

“哈哈。卡多莱亚,能和小时候的青梅竹马成亲,一定会成为美谈的呦!”生怕脾气倔强的爱女会对这门亲事提出反对,阿尔图笑容满面地拍着女儿的肩一副极力促成的样子。

“父亲!只见过一次的话,是谈不上青梅竹马的啦!”卡多莱亚很火大地向这位轻率的父亲抗议。

“可是……”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弧线优美的唇瓣,优雅的银发公爵凝视着她,以热切的音调说着:“我一直都在等待着你……”

他湛碧的眼睛渗透着冰一样的寒气,又混合着火般的热情。高高的额头、挺直的鼻骨、菲薄得让人联想起残酷这个词语的嘴角,他用他全部的感官在凝视自己。从她走进客厅那刻开始,这个男人的目光根本没有离开她一秒。那种就像被他的眼神压迫般的窒息感令卡多莱亚几乎无法呼吸。

闲暇时卡多莱亚喜欢看小说打发时间。每次看到男角色深情的向女主角告白时,她都觉得既浪漫又有趣。可是当这个人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地说着他一直都在等她的话时……她的手心却全是冷汗……

似曾相识的……恐怖感。

“我、我有点头晕。对不起,请容许我先行告退。”屈膝行了个礼,卡多莱亚抓住莉塔的手才勉强稳住脚逃离那蜘蛛丝般的视线纠缠,向二楼的房间奔去。

“这孩子刚回来又听到这桩喜事,一定惊讶又害羞。”阿尔图干笑着向阿迪斯解释,“她母亲随后就会回来的,让她陪卡多莱亚谈谈就没事了。”

“没关系。”脸上的笑容也随着卡多莱亚的离去而消失,阿迪斯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冷冷地注视着侯爵,“我会等到她能接受我。我很有耐心。”

“呃……”一直都要住在这里吗?

“有什么不方便吗?”清冷的声音转为低沉,泉水冻结般的寒气让听的人不由得生起阵阵寒意。

“不,这个……当然是我的荣幸。”擦了擦额角的汗,阿尔图发觉自己和这位公爵对坐时总是手心发凉异常紧张。简单说吧,他……有点怕怕的啦。到底是为什么他说不上来。总之是,阿迪斯的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不可违逆的魔力。对!魔力。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使用了这样荒谬的形容词……

“然后,”阿迪斯掀唇一笑,以不容拒绝的气势坚定地说道:“等她能接受我的时候,我们就立即举行婚礼。”

“啊?”阿尔图·丹龙侯爵嘴里的那口红茶终于喷了出来。这样叫做很有耐心吗?

“小姐,你对你的未婚夫有什么不满吗?”

被一路拉回房间的莉塔歪头沉思,“他真是个异常美貌的男人哦。虽然年轻却有着不像这个年纪的人能够拥有的沉稳呢。”

“那个人……”卡多莉亚脸色苍白地咬着嘴唇,“那个人他……”不管怎么看,也觉得……

“小姐,你的脸色好差。”莉塔不着痕迹地蹙起弓形的眉,卡多莱亚小姐的胆子一向大到令她头痛的地步,怎么会在公爵面前像只小绵羊,说起来老爷也一副没用的样子……

“公爵真的很可怕吗?”她怎么觉不出来。

“莉塔!是你迟钝啦。”

“难道是因为小时候被凶女孩欺侮过,才特意娶你为妻,打算在之后虐待你开展报复?”莉塔单手握拳在掌心一敲,“这样想的话,我就不难理解他想娶你的原因了。”比一见钟情更具说服力呢。

用力掐住莉塔的脸颊往两边拉,卡多莱亚气鼓鼓地抗议:“少在那边胡说八道了。问题就在于他根本不是阿迪斯!”

没错!虽然她记不清阿迪斯的长相,但七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绝对不是出现在自家城堡中的这个男人!

“七年前的小姐和现在也有很大差别啊。”莉塔不以为意:“成长期的男孩子变化是很大的哩。”

“包括头发可以变成银色?眼睛可以变成绿色?”

“偶尔也会有这种事发生。”莉塔严肃地点点头,单手持书,一副教授状地讲解:“这个嘛,就要牵扯起遗传的……”

“不是的啦!少在那里上课了,莉塔!他真的不是阿迪斯。”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让莉塔明白呢?卡多莱亚颓丧地抓抓披散一肩的黄色卷发。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如此确信,但是这个认知却让她陷入极度的惶恐。

“您说他是冒充的?”莉塔眨了眨眼睛,没说出口的话是——冒充公爵娶你有什么好处吗?“但是老爷深信不疑啊,而且对方还持有婚约书。”

“就是这样才奇怪嘛。”卡多莱亚负气地向后一摔,倒在宽大松软的椅子里,胡乱踢着腿。试图整理混乱的思绪。

其实,最让她感到害怕的是……

她竟然真的觉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银发男子。

却又完全想不出是在哪里……莫非……他真的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吗?疑惑地皱起脸蛋,卡多莱亚迅速地推翻自己的假设。不对!她奇异地认定不是这样的。可究竟为什么她会如此确信,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我还以为这次可以看到小姐披婚纱的模样了呢。唉,不要又是一场泡影吧。”莉塔不抱期望地捶打自己发酸的肩膀。按照小姐的脾气,如果她不同意……

“婚纱?”这个词掠入耳中,卡多莱亚突然灵光一现,板直身体惊叫着跳了起来。

她终于想起那种恐怖印象所为何来了!

那是在五岁还是六岁时的事呢。父亲最小的妹妹的婚礼……

比现在更新的城堡各处插满鲜艳的蔷薇。女仆们忙碌地进进出出,衣着华贵的客人三五成群饮酒聊天,姑姑戴着缀满珍珠的白色头纱坐在金红色的高脚椅子上。自己则独自站在角落中望着姑姑,觉得那一天的她特别的美……

然后……

每次回想到这里,卡多莱亚总是不愿意继续深思,仿佛有某种恐怖的东西阻碍她去回忆。自我保护的功能在警告她之后一定有可怕的事……但其实,那记忆并没有丢失……

那一天,人群中,有位银发的客人,瘦削的身影背对着卡多莱亚。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他,是因为那头接近白金色的美丽银发吗,还是那个背影特别孤单的落寞呢……

仿佛察觉到来自身后的视线,男人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肩膀,狭长冰冷的眼睛搜寻并立刻将目光锁定在那望着他的小女孩儿身上。

卡多莱亚猛地抱住肩膀,没错,她想起来了。银发碧眼、那个美丽却冰冷的客人,那天她也是被那双无情的眼睛吓坏了……

被那双眼睛盯住,她想要哭,却发不出声音。

而那个人一直盯着她看,渐渐的眼神竟柔和起来,远远地对她微笑了。明明离得那么远,她却可以听到他轻柔的声音随着缓缓开合的口形响在耳畔:既然……那我就先……再见……

因为太过害怕,所以尽管那声音就依稀响在耳边,她却没能听全。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银发男子在宾客中消失了。之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离去,就像从未有过这名客人的到来。婚礼很顺利地进行了下去,而她也很快忘记了这件事。只是,偶尔,她会在做梦的时候再次变回那个幼小的她,站在衣香鬓影的大厅里,与那双寂寞的眼眸远远对视……

好可怕!每当这样的意念涌入脑海,她就会满头大汗地醒来。然后她就会忘记究竟是梦到了什么而那么的害怕……那个美丽的人,为什么会成为她恐怖的梦魇呢。

而现在,这个梦魇竟然无比清晰地现身了!

没错。她完全想起来了。之所以觉得似曾相识,又之所以觉得可怕而不愿深思,是因为他的脸竟然与那么多年前完全一致没有丝毫岁月流失的痕迹……

他绝对……不是人类!而且——他是来带走自己的。心里不知道为何就是明白这一点!

天哪。卡多莱亚嘴唇发抖地抱住自己。不管她的胆子有多大,她毕竟还只是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女。一想到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就住在她的家里,还要娶她为妻,她就简直无法忍受,恨不得立即离开这里了。

这种事、这种事即使向父亲说明……他也不会相信的。而和莉塔讨论也没有实质的意义。烦躁不安地揪住裙摆。卡多莱亚迫切地希望找谁来商量……不,是找谁来解救她!解开那双澄碧幽凉的眼睛下的恐怖魔咒,从那蜘蛛丝般的视线中救走她!

可以相信她的话、有勇气、诚实可信赖的人是……

某个极富存在感的形象一瞬间跳入脑海。

“莉塔,把纸笔拿给我!”卡多莱亚眼睛闪闪发亮地回头命令道。

ACT二:古堡迷情

利恩:

……(前略),我遇到了危险!快来救我!

BY:CATTLEYA

“真是风格简朴的信哪。”骑在马背上的年轻人反手捻着信皮,额角挂满黑线地念着。真想问问利恩,这位卡多莱亚小姐今年几岁了。他还是初次看到这种便笺纸般的信件内容呢。

“现在可不是挑剔别人文笔的时候吧。华莱士。”一身黑色装束的青年勒紧缰绳,单手拨开挡路的茂密树丛。

“是啊,我们迷路了。”谁叫大小姐家的领地如此险要,又是峭壁又是树林,初次来的他们怎么能顺利找到正确的路径呢。

“还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利恩哼了一声,屈指按住青筋攒动的太阳穴,“究竟是谁说条条大路通罗马而舍大道不走,提议走捷径的?”

“是啊。究竟是谁呢。”为了避免被树枝勾到头发,而将长长的金发绑成马尾的华莱士装腔作势地望向左右,脑袋后面的金发也跟着他头部的摆动四下甩动,与身下马儿摇尾巴的动作正好合到了同一个节拍。

目睹这副使人深感无力的画面,利恩的火气实在无法凝聚而向着不知名的地方消散了。

“好了!不要装傻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不能在月亮完全落下时到达,我们就要露营在野地了。”

“那可是个大问题。”百无聊赖的音调、无精打采的眼神,连他跨下的马也一副快要随时昏睡过去的样子。

“华莱士……你不要这么有气无力的。我应该已经说过了,卡多莱亚绝对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女孩儿,她会写信求救一定是真的遇到了问题!”利恩一边进行严厉地告诫,一边焦虑地仰起头。

月亮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一地破碎的银光。间或听到猫头鹰拍打着翅膀在林中飞过的声响。随着夜雾的加深,本已迷失的道路将会越来越难找到方向。而不知道卡多莱亚究竟发生了什么更让利恩感到忐忑不安。一想到万一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在他所耽搁的这段时间里遭遇什么不测……

“放心吧!能寄信给你就表示情况没有那么糟!”凤眼上吊的青年不满地昂头斜睨着前方的朋友,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女人,看利恩那么挂心的样子,应该是交情匪浅呢。之前竟然一点也没有透露过。喔——他想起来了,这就是利恩所说的“每个男人都有的一两个秘密”吧。

虽然是安慰自己的话,但听起来更接近于抱怨呢。利恩把半握成拳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地咳嗽着,“总之,一边找路,一边先编好恰当的理由吧。”

“编理由?”摇摇金色的马尾,华莱士眨着冰蓝的大眼,一脸雾水地问道。

“你这个人——”脑袋瞬间沉重地低了几度的利恩艰涩地抬起脖颈回转过头,“究竟有没有所谓的常识啊!”

两位成年男子深夜前来他人领地拜访年轻的贵族小姐……这种事怎么想也不正常吧,为了卡多莱亚的名誉,也要编个能暂且蒙骗她父母的理由的事也需要他解释吗?

“砰——”因为这个回头的缘故,没有看到前面突然出现的大树,比较有常识的那位仁兄就这样从马背上来了一个漂亮的倒栽葱。

“原来常识就是会让人摔下马背的东西啊,我明白了。”带着恍然大悟的眼神,居高临下俯瞰同伴惨状的金发青年,一副“我受教了”的模样对着利恩一本正经地点头。

“你这个家伙,不要太过分!”刚爬起身就目睹这一幕的利恩,不由得顺势在地上猛捶了一下,竟然借机嘲讽他!

“好伤心喔,利恩自己交女朋友,偷偷瞒着我不说。遇到事情才想起拉我来帮忙。还对人家这么凶。”伤心地在胸前摆出兰花指,华莱士拖着吟游诗人般的语调夸张地向月亮高唱:“仁慈的主啊,请惩罚这只有异性没人性的吸血鬼吧。”

“吸血鬼需要人性吗?拜托你有那种演戏的时间,就不能帮忙拉我一把吗?”终于从草丛中站了起来,三两下拍掉身上的浮土,利恩在重新跨上马背的时候,忍不住生气地说道。

“哼,人家本来都替你想好潜入城堡的理由了。你竟然这么凶。我不说了。”华莱士刷地把头一扭,一面用眼角偷瞄前面的背影。啦啦啦,来求我吧。总是耍大牌的利恩也有求我的时候哦。呵呵呵呵——真是太得意啦。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低头研究地图的利恩打了个响指,“嗯!就是说要走这个方向啊。”

呜——看来他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威胁放在眼里。华莱士一夹马肚,追上去与利恩的马并行,两手点着腮笑眯眯地偏头问:“我开玩笑的啦。要不要听一听我的计策?”

“听你的计策,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好事啊……”

“竟然用那种怀疑的口气!”华莱士的自尊被深深地刺伤了。前提是,他真的有自尊的话。

“我又没有拦你,你想说什么就说啊。”从前额向后撩起近半年又留长了不少的头发,利恩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一点也不对华莱士抱有期待的样子。

虽然很奇怪这个男人怎么越来越襥。不过眼下并非是说这个的时候,华莱士很快调整好了心情,将手指硬是伸到利恩眼前比划着,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听我说哦,我们两个就装成迷路的样子,请求城堡留我们过夜……”

利恩嗤之以鼻,“我们不用装吧。本来就是迷路了。”

“喂喂!听我把话讲完嘛!”

“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你用两只手握缰绳好不好?”说起来,虽然是第一次看到华莱士骑马,但意外的是这个平常似乎离开马车就不会走路的家伙竟然骑术高超?

“哼,你可不要小瞧年长者哦。俗话说: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长……”

“对呀,总是对着你那张欺骗性很强的面孔,都让我忘了你其实是老年人的事实。”

“哇!人家讨厌卡多莱亚了,都是她把利恩教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不想面对孩子已经迈向成熟这个现实的时候,父母们就会从其他地方找借口抱怨。看来这一真理也适应于以教导者自居的吸血鬼。

“错!不管任何人和你生活在一起,都会变成这样子的。要怪就怪你自己的言传身教吧。”利恩面不改色地一记回敬终于让华莱士哑口无言。

“好了,说说吧。你的计策是什么呢?”知道那家伙其实很想讲,毕竟不习惯欺侮人的利恩,终于如他所愿至少是摆出了个问询的架势。

“哼,”但是华莱士还要拿俏地把头一扬,“没有诚意!”

你少要一点面子到底会怎样啊——利恩斜眼瞅了他半天,终于忍耐道:“请你告诉我吧,我真的好想知道啊!”主啊,原谅他的谎言吧。与这个人共同生活还要每句话都忠于我心也实在太过艰难了。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华莱士猛然伸出拇指兴高采烈道:“作战名称为——‘卡尔卡尔热带雨林蓬莱小岛明阳山流星街41号御所’的利恩王子超炫登场!”

“……”

“哎?你那是什么眼神?”

“……”利恩张着大嘴已经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了。那、那个什么什么的到底是什么。他真的很想敲开华莱士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听我说嘛。既然你不想让人知道我们是受卡多莱亚的邀请来的,就得找个足以让他们接纳我们的身份啊。”华莱士越说越高兴,逐渐神采飞扬。这是因为他很喜欢玩角色扮演。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身份就是利恩·鲍威尔·吉布吉布王子&华莱士·玛西雅·芭安芭安使者!如何,很厉害吧。”骄傲地仰起头,华莱士不可一世。嘿嘿,还不快点表扬我。

“冒、冒充王族的罪暂且不说,”利恩不可置信地点着手指,“为什么你起名字的品位能差到这种地步啊!”

“人家觉得很好听呀,而且谁说是冒充了。放心吧,利恩!”华莱士刷地掀开衣领,伸手进去掏了半天,拿出一枚大印:“看——这是‘LOTUS旅团’独立王国的王室印章哦!”

利恩大惊失色:“你从哪里偷来的?”

“什么叫偷来的啊?”华莱士大为不满,“我和那位国王以前是朋友来着。”一边说,一边掏出羽毛笔,在卡多莱亚信封的反面上大笔一挥,当场写下封赠书,用嘴在印章上呵了呵气,“啪”地盖上一个圆章。

“拿着!利恩。我代表王室现封你为王子。赐你领地。世世代代,永享荣华。”

看着华莱士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递给他那张皱巴巴的信纸,利恩无言地接过。看了两行后,忍不住说道:

“你到底……都有哪些朋友啊……算了,你不用回答我,我会怕。”拿着那纸证明文书,利恩想,这个“卡尔卡尔热带雨林蓬莱小岛明阳山流星街41号御所”究竟位于哪里啊。大概他这辈子是无法目睹自己的这块领地了。

“我是伴随王子进行修业旅行的贴身指导侍卫官——华莱士·玛西雅·芭拉芭拉。”超级大牌的姿态,不可一世的音调,举着可疑兰花指的左手放在高仰的下巴旁,披着银色斗篷拥有金色卷发的绝代美青年就这样大咧咧地出现在多洛洛城堡的总管面前。

“这片领地是归你们主人管辖的吧。不是我说什么,还真是贫瘠的可怜啊。哇哈哈。”超欠扁的弯腰大笑后,这位芭拉芭拉长官吊起眼角,用高傲的眼神睥睨着面前的中年人,一撩头发语气冷淡地转折道:“但是——既然碰巧来到这里,也就只能住在你们这所简陋到极点的城堡里了。没办法,谁让这儿是附近唯一能让我的殿下勉强居住的环境呢。你们真该感激弄人的天意啊。”

站在华莱士的身后,不知不觉便用斗篷遮住脸的利恩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这样不要脸的说辞。借宿竟然能借到如此大牌的地步。真的不会被当场打出去吗?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挑了挑细细的眉毛,芭拉芭拉长官不快地竖起冰蓝色的眼睛,单手叉腰无比自然地命令道:“还不快点叫你的主人来迎接殿下——”

拖得长长的尾音和那种高傲到极点的催促,终于让这座坐落于树林包围中的城堡的总管在打开大门之后,有机会回答出了第一句话:“尊贵的使者,我立即去通知主人,请先进大厅休息一下。能接待高贵的殿下,是多洛洛城堡的荣幸。”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利恩无声地张大了嘴巴。

“美丽并丑陋的世界。”心理学者华莱士在转身之时轻巧地回应:“瞧,人间手则一:越是有求于人时,就越要把姿态端到最高点。你非得让人觉得能给他一个机会为你做事那是他三生有幸,人们才会乐于帮忙。面对地位越高者,我们就越要压倒他,更加高高在上!他如果是骄傲的王子,你就要成为无上的女王。假使他很自恋,你就要异常嚣张。哪怕是不小心踩到一位国王,你也要蹙紧眉头不悦地斥责:是谁允许你把脚放在我鞋子底下的!总之一句话,人与人比就是这份气势!”

“这纯粹是歪理!我无法接受!”

“不、不、不,这是一位名叫JYD的女士,多年研究经实践检验过的宝贵交往法则,但是想自如运用这些尽人皆知的道理却得靠难得一见的天赋了。来吧,利恩,看来你要向我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芭拉芭拉长官露出宝石般闪耀的迷人微笑,以潇洒的高姿态带领依然用斗篷遮住脸的神秘王子跨入了卡多莱亚家的城堡大门。

“天哪,亲爱的。我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已经准备入睡了的侯爵夫人颤抖着换好华贵的礼服,“一下子有公爵准女婿、一下子又来了他国的王子!”真是时来运转呀。

“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我们可没有接待那种客人的财力啊。”阿尔图·丹龙侯爵的财政状况并不乐观。这也是他不反对那门好亲事的缘故。

“男人就是目光短浅——”目送侯爵不情不愿地走出房间的背影,侯爵夫人握紧装饰用的羽扇,“没有想象力的死脑筋。难道有幸接待异国贵客不是一桩足以成为上流社会美谈的逸事吗?”说不定还会因此受到皇室的嘉奖哩。

“您……”在城堡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利恩见到气质沉稳的侯爵从回旋楼梯走下。很自然地站起身,想向这里的主人礼貌地问候一声:您好。非常感谢您能招待不请自来的过路人。

不幸的是,他才只说了一个单词的开口音,就立刻被随行的侍卫官不动声色地一扯斗篷又“砰”地坐了回去。

“您出现得好慢啊——”吊着眼角,尽管嗓音轻柔但态度却恶劣的芭拉芭拉大人,皱着华丽的面孔警惕性实足地瞄着突然间紧张起来的侯爵。

好、好华丽的长相啊——侯爵一时间手忙脚乱地对这位金发青年做出了错误的评估——果然是王室成员,和普通的贵族就是不一样咧。

“殿下是在旅行途中吗?”颤抖的手握住管家送上来的温暖红茶,近日来身心不断受到刺激与惊吓的侯爵阁下,努力向陌生客人展现极富亲和力的笑容。

这是卡多莱亚的父亲。利恩觉得无论如何作为晚辈的自己,也得说点什么客气的话才说得过去。

但是位于他身旁的华莱士已经用掐住他手的方式限制了他的发言权。

“是啊。殿下正为寻找命运中的公主而踏上漫长的旅途呢。这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受过一位巫师的诅咒。如果不能在二十五岁前与一位真正的公主结婚,他就会陷入原因不明的昏睡,直到被另一位王子解救才能醒来……”完全不管利恩的脸色已经黑到了哪个地步,华莱士将看过的童话稍微总结信口胡诌:“总之!为了不让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殿下只好离开自己的领地,踏上不知何时终结的远征。反正情况就是这样啦。你能够理解的话,就请收拾两间豪华客房,殿下已经很累了。招待异国的客人,是你身为主人的职责吧。啊,我会记得在事后向贵国提交感谢信的。”

“这个……”事实上完全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的侯爵,大脑处于一片混乱的罢工状态。而刚巧抵达大厅的侯爵夫人则正好听到最后一句较为重要的声明。

“哦呵呵呵。真是太好了。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客人来访了呢。这位殿下和使者就请多住几天吧。”侯爵夫人双手合十笑容可掬地露出欢迎他们的样子。

“谢谢,不过您叫我利恩就可以了!”

实在无法忍耐了。利恩强硬地拨开华莱士的手,向侯爵夫人欠身鞠了一躬。

枝形水晶灯下,长发结成一束一束的垂过腰间的“王族”青年,微蹙着眉头行礼致意的姿态实在是太帅了。一瞬间,侯爵夫人的脸便飘起了可疑的粉红。

“亲爱的,你不觉得这位青年有种特殊的潇洒吗?”注视着跟随管家走向客房的利恩的背影,侯爵夫人无比陶醉用扇子捅了捅无辜的侯爵。他是多么高贵而谦逊啊。

“确实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侯爵点头赞同妻子的说法,目光尾随着金发飘摇的华莱士。

“亲爱的……你的修辞手法不够准确啊。”

“哦。是这样吗?”

“嗯——不管怎么说,卡多莱亚要是得知家里来了这样的客人一定很高兴吧。”侯爵夫人以自己的想法猜忖他人因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最近那孩子好像特别安静哩。”

“因为未婚夫住在这里,她是害羞吧。”

“说起这个,阿迪斯想在这里住多久?”

“哎?我亲爱的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她不是很满意那个女婿的吗?

“早知道会遇上今天这档事,当初那门亲事就不该同意的那么草率啊。”啊——她觉得卡多莱亚和刚才那位黑发帅哥更像一对。

“……我不可以违背祖先的意志啊!”

“什么话。你根本就是害怕阿迪斯公爵不敢拒绝吧。”

“你怎么知道的?”夫人的话太过于一针见血了。侯爵捂住被刺穿心事的胸口惊讶地看着她。

“这当然是因为——我也害怕他的缘故啊。”

“……”

“利恩!能见到你我真是好高兴。”

卡多莱亚像小鸟般地跃上去搂住利恩的脖子,又蹦又跳。在早餐的餐桌上看到母亲给她介绍异国王子的时候,她差点没当场尖叫出来。

“咳咳,小姐!虽然这里没有其他人,但是你也要注意一下吧。”莉塔手忙脚乱地拉下窗帘,以防被其他佣人看到这不该发生的一幕。

附近的村庄似乎出了什么事,侯爵一大早就被地方官员请去了。低血压的夫人也回到房间补眠而把招待客人的事交给了爱女。从看到利恩那刻起就憋了一肚子话的卡多莱亚终于找到发问的机会,情绪明显处于沸腾状态,冲上去就先来一个亲热的拥抱。莉塔眼尖地看到黑发青年的脸刷地红了,她也觉得替小姐害臊。不过这位就是小姐的“笔友”吗,还真是个威风凛凛的帅哥呢。

“接到你的信我一直很担心,应该说看到了你,我才真正松了口气。”利恩诚挚地说着,轻轻握住卡多莱亚的手,不好意思地把她稍微推到安全距离。

女孩子的变化真的很快,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子,这次重逢却已经完全是位淑女了。早上看着她穿着荷叶袖的粉红色裙子轻盈地沿着回旋楼梯走下,贵重丝线织成般的黄头发明亮地披散在肩膀周围,透明质感的皮肤荡漾着少女自然的红晕,真的是美丽的……让他一时间有些认不出来了。

当然……他也并没有忽略笼罩在卡多莱亚眉宇间的隐忧。

“不过利恩,你的身份其实是王族吗?”少女一副“我怎么不知道”的神态,奇怪地盯着他看。

“那个是骗人的。”悄无声息地潜入二人中间,华莱士把手放在嘴边,压低嗓音向少女悄声道:“他是怕让人知道你和他有关,会影响你的名誉……不过说真的,卡多莱亚,你们是在什么时候瞒过我这双雪亮的双眼暗渡陈仓的呢?”

“华莱士——注意你那低俗的用词!”利恩深感头痛地揪住华莱士的辫子,把他给拉了回来,“什么叫暗渡陈仓你给我说清楚。”

“哦呵呵呵。”反手放置唇边,摆出一个贼笑的造型,华莱士轻飘飘的眼神斜睨着他,“你就不要再掩饰了,事实真相我清楚得很……嘿嘿。”

“既然你清楚!还嘿嘿什么?”利恩忍不住要咆哮了。他和卡多莱亚明明是清白纯净的友情!让华莱士这么“嘿嘿”一下,好像迅速地被蒙上一层暧昧的阴影。

“你敢说你没有过其他的想法吗……”华莱士冰蓝的眼睛过于炙热地盯着利恩,写满这句无声的潜台词。

“我……”利恩莫名其妙地心虚了一下。糟。他为什么不敢立刻反驳……

“利恩,你还没有给我介绍呢。这位——”卡多莱亚充满好感地望着漂亮的金发青年,“他真的叫什么芭拉芭拉……”

“不必客气,”华莱士满面微笑地将手按在胸口,“全名是华莱士·玛西雅·芭拉芭拉。”

“好怪的名字哦。”

“只告诉你一个人,因为我其实是吸血鬼。”

侧肘向下重击华莱士的头,利恩补充说:“他的话有三分之二都是随口胡诌。你叫他华莱士就行了。”

“哈哈,真有趣。”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的,卡多莱亚不觉露出发自内心的爽朗笑容,“他就是你之前说过会像女孩子一样闹别扭的朋友吧。”

“嗯?”华莱士锋利地眼角一竖,危险地瞟向利恩,“你背着我说我的坏话?”

“那是实情!”

眼看着互相揪住衣领的两个男人又要争吵起来。

“我好开心哦……”捂住脸的卡多莱亚突然落下眼泪。

“哎?”还在和华莱士斗气的利恩被女孩子忽如其来的泪水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伸出手又缩了回来,“卡多莱亚,究竟你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卡多莱亚笑着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珠,“只是一下子就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好丢脸哦,她竟然说哭就哭了。可是她一直都好紧张,神经绷得紧紧的,家里的气氛也变得很怪异。只要有阿迪斯在场,父亲和母亲也不敢大声说话。城堡里的人都被他的那种奇妙的魔力震慑住了般的,连空气都压缩凝窒了的感觉好压抑。

“我觉得好开心,见到利恩,啊,还有华莱士。你们接到我的信,相信我的话,还特意为我赶来……我真的觉得好开心。”因为说了心里话,卡多莱亚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猫似的粉红舌头。

“哇——”一脸震惊的指住卡多莱亚,华莱士瞪着大眼结结巴巴道:“卡多莱亚,你真的好可爱啊。”

“砰!”利恩的手肘攻击再次毫不留情的登场。

“痛!不要因为人家讲了你不敢讲的话就打我啊。”

“哈哈。”少女被他们逗得破涕为笑。

她真的很可爱呢。一点也不做作的举止并不令人感觉粗鲁,反而有种少女特有的清新妩媚。华莱士偏着头一边瞧她一边想,他还以为能和利恩保持交往的女性应该是沉稳美艳的御姐类型。因为利恩这个人虽然长得很酷,心志却不能说是成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子的年轻小姐……

怀疑地瞟了眼利恩——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不会是隐藏式的“罗莉控”吧。

“你在想什么……”看着华莱士一副可疑的样子审视自己。利恩下意识地知道这家伙一定没有想好事。

“总之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还是到我的房间去吧。”卡多莱亚轻盈地转过身,贵重金属般的黄头发又厚又软地洒满一身。淡淡的晨曦映在她的发上交映闪烁出透明的花朵,像是别上了无数的天然发卡……

华莱士顺着利恩的视线望去,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温柔。原来如此,这个女孩子有种阳光的味道。那种充满光明的璀璨,正是向来能使利恩为之迷惑的宝石。

“跟上来呀。”娇俏地说着,少女细瘦的脚踝微顿,倚着栏杆向后转过半身。头发的波动间露出脖颈细腻的肌肤,洁白中透着粉红,注意到自己近乎无礼的注目,利恩不自在地咳嗽着低下了头。

这家伙一旦想要掩饰就肯定会咳嗽,华莱士无言地瞟着利恩。大哥——你太容易被了解了吧。

加上莉塔,四人一行向楼上走去,城堡分三层。回旋梯的另一侧紧临墙壁,挂满古老的画像。知道一般贵族都会用祖先的画像作为传统般的象征性装饰,利恩不经意地扫视着那些画,边走边瞧。

“咦?这张画是卡多莱亚吗?”

最喜欢东瞧西看的华莱士的声音从最后面传来,利恩等人一同回过头。

正对着阳光的方向,深绿色画框中的少女穿着洁白的衣服,手捧一束艳红的蔷薇,正翘着柔软的嘴角向他们温柔的笑着。

“蛮古老的画了呢。”注意到画框周边细小的裂痕,观察力很强的利恩直觉画中的并非是卡多莱亚,不过她们微笑的时候却都有一种半透明的光洁之感,容颜也有七分相似。

“哎?”卡多莱亚迈下几层台阶,走回到华莱士身旁仰起头,语气轻快地说道:“当然不是啦。你没有发现画中的人头发的颜色要比我的深吗?我好羡慕她那种金发啊。对了,你也是呢。”很稀奇地捧着华莱士的头发,卡多莱亚开心地摸着,“手感也好棒哦。”

手感?女士,我不是皮毛啊。华莱士深感危险地移动身体,利恩的女朋友是奇怪的人啦。

“不会啊。”个子高高的帅哥微笑着俯身把手搭在扶栏上,“我到觉得黄头发很漂亮。”

“那是因为利恩是温柔的人嘛。”可惜——心电感应不太强烈的少女只是如此仰起脸天真地回答。

“我觉得你们长得好像呢。”华莱士依然在研究那张画,“是卡多莱亚的祖先吗?啧啧,遗传真是神奇的事……”

“先生,你也这样认为吗?”举止优雅的女仆莉塔忽然热切地插嘴:“对呢!有的孩子长得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偏偏会和几代之前的祖先相似,这就是所谓的隔代遗传基因的……”

“莉塔!你还是先到房间帮我们沏茶吧……”生怕自己这位古怪女仆又借机会给她上课,卡多莱亚连忙打断她的话把她往楼上推。

“她的名字叫做安洁莉娜。”伸手敲了敲墙壁,卡多莱亚眼睛闪亮亮地用向往的口气讲给他们听,“据说是我祖母的祖母哦。家族中的名人哩。”

“名人?”觉得会是个有趣的故事,华莱士反身抱住手臂,与利恩一并靠在了楼梯扶手上。

“关于她有个既浪漫又恐怖的传说。”双手交握枕在腮边的少女眨着长长的睫毛一副热衷于浪漫故事的小女孩模样。

“那是在什么时候呢。”食指在唇边敲着,少女微笑着拉着长音真的讲起故事来:

“有一位坚强又美丽的女侯爵名叫安洁莉娜。因为是独生女,所以也会帮助父亲治理领地。在聪明的安洁莉娜的打理下,当时的村庄也极为富饶安定。相邻领地未婚的领主都希望能娶她为妻,但是为了继承家业要找人入赘,女侯爵只能挑选没有爵位的次子们与之成亲。在所有的人都对安洁莉娜会嫁给谁的好奇的期盼中,终于有个俊秀的少年打动了她的心,可是在婚礼举行前却发生了不幸的事……”

“不幸的事?”

“对呢。领地里忽然出现了杀人的魔鬼!他掳走了前去查探的安洁莉娜。”少女的口气转为郑重,表情也骤然阴暗,“那之后……”

“怎样?”爱听故事的华莱士神情紧张地抓住胸口的衣裳,“她被杀死了吗?”

“笨蛋啊!”利恩受不了的给他来了一拳。要是祖先死掉,那卡多莱亚是从哪里来的?

“那之后——她毫发无伤地回来啦。哈哈,被我吓到了吧。”少女语气欢快地叫了出来:“因为紧接着来了一名法力无边的神父。他打败了魔鬼!救回了安洁莉娜!结局是皆大欢喜哩。”

“古老的故事还真是可喜可贺。”

冰冷无机质的音色带着异样轻柔的调子传来,好像贴在每个人的耳畔说出般地异常清晰。背靠栏杆的华莱士注意到卡多莱亚面色聚变。澄清的眼睛充满恐惧地盯住身后的某点。意识到这大概就是卡多莱亚不安的由来,利恩蓦然回首。

有人似乎刚刚推门从外面进来,正站在靠近客厅正门的地方仰头向上瞧。

他有一双碧绿的眼珠,透露出玻璃金属般的无情。挺直的鼻梁与突出的眉骨,搭配着接近白金色的银发,构成了一副异常美艳却难于亲近的充满抗拒性的英挺容颜。

而这个一出现就带动空气变得紧张起来的男人,正用一种充满敌对的目光审视自己。这份赤裸裸的敌意,搅拌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都要被撕碎了……

心脏闪过一丝不快的紧缩。利恩知道,这个陌生男子之所以无端敌视他的缘故,是为了躲在自己背后的卡多莱亚。而这项认知,让他更加不快起来。虽然他还并没有弄懂这是为什么。

“请问您是哪位?”

丝毫不受紧张空气的影响,华莱士笑眯眯地托起脸颊,向着底下的男人轻松地发问。

幽冷的碧色眼眸终于冷淡地转移到华莱士的身上,银发男人扯出一抹渗透寒气的浅笑,“阿迪斯·C·德兰克洛公爵。卡多莱亚的婚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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