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历四十六年冬,艾城下了一场大雪。
这座位于瓦罗兰大陆东北域的海岛城市,为了防范敌对势力的入侵,四面的围墙都垒得极厚。城墙下有一道狭小的垛口,供市民百姓日常通行。
行人络绎,踏化了垛口的积雪。
娑娜行走在人流间,身后背着一架古琴和一捆沉甸甸的布袋,布袋里装着的满是好心人捐赠的玩偶。当然,这些做工精良的玩偶,是留以送给孤儿院小朋友的。
传闻,娑娜自己在襁褓之时,便被抛弃在艾欧尼亚的一家孤儿院的门口,好在遇上了慈善的作曲家乐斯塔。娑娜在乐斯塔的谆谆教导下长大,并秉承了她的琴艺和善良,再加上娑娜的丽若水仙的娇颜,被邻里乡亲赠号“琴瑟仙女”。
数息的光阴,娑娜已从人潮中缓缓走过。
凌波微步间似有水烟流动,长裙摇曳中若含轻云伴生。
她舒展双臂,长长地吸气,仰头恰见——瓦蓝的天空,正飘过一丝丝的流云,白如牛奶,悠悠地飘来清新可人的香气。
前面,便是艾欧尼亚的孤儿院。
“娑娜,回家吃饭——”乐斯塔从里面走了上来,行至她的身边,却没有催着进屋的意思,而是自然地取下她背后的布袋。
“妈,让我来。”娑娜脸上染起两片轻红,略带羞涩地抱过琴,和养母三步两步地回到了屋。
屋内燃有一处篝火,孩子们正围着它盘腿而坐,摩拳擦掌地等着火堆上的铁锅,铁锅里多是黄灿的小米,混着闷烂了的荞麦和菜薹——那是孩子们每日的晚餐,菜粥。
只听哗哗的沸水声,铁锅旁正站有一人,她似是乐斯塔院长的助手,她正尝着一勺粥,她是阿卡丽。
她说:“不行。营养太少了,下次过来,应该给孩子们买些碎肉。”
阿卡丽同是孤儿的身份,自幼丧母后便和娑娜在一块生活。后来凭借得天独厚的习武天赋,才日渐改善了自己贫困的生活。阿卡丽与均衡教派的慎大哥喜结连理后,她又重新回到了这里。阿卡丽心生感应,转过头,嘴角微微扬起,对准了乐斯塔和娑娜渐行渐近的身影。
娑娜马上报以微笑,熟悉的环境,让她感到安逸和开心。她从阿卡丽手里拿过铁勺儿,要帮她搅粥,同时开口:“本季的鲜肉都做成了罐头,这一次我有暇募集到了蛮多玩偶。不晓得弟弟妹妹……”
没待她话落,乐斯塔意外地一声轻呼:“宝贝,再等等,粥还没熟。”
太阳接近海平线的位置。娑娜低下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言语,她默默地坐在孩子们的中间。而后竖起了古琴、连续地拉了几个和弦。
——琴弦莞尔流淌,音色分外的甘甜。
孩子们悄悄地挠腮抓耳,欢喜得等待着音乐的开始。
娑娜缓缓抬头,轻轻地哼唱:“那夜,我们在月下分离,有风,亦有雨;你笑了笑,摆一摆手,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了两头。如何再让你见我,在我这最美丽的时刻。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十日雪,相思门,不道离情正苦。”
“……滴不尽相思苦泪抛红豆,守得来春柳春花满画楼。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气若游丝,一缕余香空留在此,最相思时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不觉两曲唱尽,四座的孩子更是连呼吸都似停止。
天上人间,何有此等佳人,唱得此等佳曲?
初一听,像那黄莺出谷,鸢啼凤鸣,清脆嘹亮而又沁心恬静;再一听,却如流水潺潺,云舒风清,低回轻媚而又婉柔多情。
感应到众人的目光,娑娜腼腆地浅笑,调了调古琴,收拢好。学了几十年的声乐,她还是喜欢像年少时那样,每天傍晚,安安分分地坐在篝火边,和弟弟妹妹们一起,赏着日落,弹着古琴,唱着歌曲,无缝无隙地交心。
几十年过去了,娑娜长成了婷婷玉俪的少女,就快到了嫁人的年龄。只是每晚,她坐在篝火旁拉起竖琴的时候,总会浮想起一道模糊而英俊身影,心中每每就变得柔软起来。
孩子们也看见了姐姐失魂藏羞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完全地糊涂了。有位恬静的女孩微微地思考了一会儿,偷偷地问:“姆妈,啊姊是不是有心事?”
乐斯塔闻言笑了,一手拍了拍女孩光滑的细颈,一手执起了勺儿搅了搅,说:“宝贝,粥熟了。”
娑娜恍若未闻,纤长的五指按住了披在胸口的古琴,余音仍袅,令人悦目。她沉默了会儿,忽地又看着远处,孩子们跟着她的目光看去。
周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下一刻,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