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清冷，可却比那一束空谷幽兰更加冷漠。仿佛超越了一切世俗，直出凡尘。千山都触不及她的足迹之外，万物皆入不得她的眼，夏侯晔只觉得他们之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无法到达他的身边。
不知怎的就下意识地放开了她，兰姬滑落的双手支在桌上慢慢坐下，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唯有死死攥住着茶杯才能压得住心口的疼痛。
“苍兰是兰，沁兰也是兰。不过岁月的雕刻已经让温室里的兰花无法存活下去，唯有经历风寒才可立见春光。沁兰已非沁兰，而是不倒的兰姬。”
她妙语连珠却字字带刺，让人觉得陌生。
她真的不是印象中的那个温顺的沁兰了呵···
心越来越沉，夏侯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管你是谁，兰姬也好，沁兰也罢。我们的那段过去你能否定的了吗？你究竟在闹什么别扭，我···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找你···”
“王爷也说那已经成为了一段过去，那就让彼此都过去吧···”兰姬敛眉，眼底的神色看不真切，手心滚烫的茶水几乎要握不住了，可她依然镇定的说道：“究竟是为兰姬而来，还是为沁兰而来。王爷不要混淆了，沁兰已死，而兰姬··悉听王爷差遣。”
“你！”
她果然是变了，不但变得伶牙俐齿，连气势都不同往昔，虽然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可是气势却俨然压倒了自己。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丝毫不肯退让的女子就是他心底要为此愧疚一辈子的女人。
他们之间差了十年，不是十天，不是须臾。他突然慢慢清醒，或许时间可以封存一段美好的感情，但也足以让一份美好的感情变质。有些人不会在原地等那么久，至少现在看来，他真的不懂了。
“兰姬，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么···”他终于还是软下来，毕竟当年的事是他有错在先，虽然那个原因并不是他自己能够选择的。可让一个女人蹉跎十年的青春，这份情意他该铭记。
“夜已深，不如明日兰姬亲自登门拜访。”
夏侯晔皱眉，本想再争取一下， 可还是道：“也好，今天的事我不会计较。只是身为钦差，私事抛开，在云田山庄一事上，你欠朝廷一个解释。”
“敢作敢当，是兰姬做的，我绝不推辞，但不是我做的，也不会让你平白冤枉了去。王爷请先回吧。”
夏侯晔抽抽嘴角，道：“你身体刚刚恢复，早些休息吧···”说罢，他本想上前，却见她一脸冰冷，最终还是作罢。悻悻地推门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手上力气一松，她紧绷的神经如释重负。可手心已经一片通红，麻木失去了知觉。
张临推门进来，看着一脸神伤的她，犹豫了许久才道：“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兰姬没说话，张临又道：“你不是一直在等他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现在他来了，为什么又这么对他？”
兰姬轻声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她要的是一心一意的情意，现在才回头，算什么····
虽然流落风尘，可她的心始终如一的信仰：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以前是不入眼的王爷，尚不能依自己的心意娶自己喜欢的人为妻，何况是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兰儿，有时候执念太深，伤人伤己。”
兰姬摇摇头：“我从未奢望还能和他重新来过，他负我，我是不会再回头了。我帮他只是为成全我的情意，我想的很明白，也清楚地知道，这世间的不弃不离也许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难道你只尝试了一次，就对这世间的所有情爱都伤心了不成？兰姬，你的心怎么那么狠？”
兰姬疲惫道：“对不起，我已经爱不起了。张临，放过我，好么？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到生命的尽头，谁也不再依靠···”
张临勾起一个苦涩的笑意，就在上午，她虽然疲惫，却还是肯敷衍他说来才加自己的寿宴，偏偏他出现了，就一下子封死了一切通往她身边的路。
不是爱不起，而是所有的情意都只为那个人而存在，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自始至终他从未走进过她的心中。
不是害怕寂寞，而是除了那个人之外，只有寂寞筑起了高墙能带来安全感。她把自己包裹成一个茧，除了那个人，谁也没有机会触碰她，哪怕带来的只是伤痛。
自欺欺人，原来只是大梦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