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种悲伤的感觉呢?”怀中抱着一副古琴的男子一脸忧虑地感叹道。他名为乐琴,别看他抱琴的架势有几分模样,实际上琴技相当糟糕,因此得一别名“乱弹”。
“乱弹啊乱弹,这分明是欢快的节奏嘛,何来的悲伤?”跟乐琴一旁的男子名为粗鄙,他是个大嗓门,有事没事喜欢喊上几口。他的武器也很特别,是一把金灿灿的唢呐!
“这么一幅生离死别的画卷,何来的欢快与愉悦?你听,风正在戚戚地哭泣,何况我的内心!”乐琴仍是郁郁寡欢。
凤恭三觉得此人真是莫名其妙,粘着别人的鲜血,却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悲伤也好,欢快也罢,人死了便不会在有知觉,那些所谓的烦恼也会一并带了去!因此,你们两个没有必要计较!”另一处的男子冷淡的说。他的脸上有一道长而深沉的刀疤,横穿正面,划过鼻梁,就像是刻意切上去的一样。正因为他奇怪的相貌,人们便称呼他为“刀疤鼻”。而他的武器仅是两根敲鼓用的棍子,看起来并不存在什么伤害。
“是啊!无论是否悲伤,是否快乐,既然悲歌已经奏响,那么我们就让旋律尽快结束一切!”第四个男子手持一根纤长的细木棒,挥舞在空中像是在画着什么符号。他名为忍音,目空一切地与凤恭三对视着。
“悲歌?”凤恭三听得一头雾水,他们所说的似乎与他存在某种关联,然而又无法明确意欲何在。
“是的,一首悲伤的乐曲!”柳絮轻松的从剑阵跳脱而出,微笑道,“我的易容术看来还不错,阁下连至亲之人都未认出。(柳絮望着满脸困惑的凤恭三)阁下若是在仔细看下方才砍下的那几人的头颅,就应该会明白其中的含意!”
凤恭三轻一挥手便收回他的剑,不过剑身上已满是泥沙,这些泥沙有着极强的吸附力。他使出真气奋然一震,一把寒光四射的崭新利剑如重生般光彩夺目。凤恭三保持谨慎的将视线移到方才几人的头颅上,登时,钻骨狙心般的折磨使他满含泪水。
竟然是他们——
我的孩儿们?
他们不是远在他乡的吗?
我竟然亲手杀死了我的孩儿们?!
凤恭三挣扎着,始终没能将眼里的泪水往回倒灌,正如这生命一去不复返!“卑鄙,你们竟然设计让我亲手杀了我的孩儿!”
“多么悲伤的情境啊!为什么我的泪水也快要流了下来?我想是时候弹上一曲,让这沉闷的气氛活跃一些!”乐琴感同身受般的同情道,然而言语间却充满讥讽与挖苦,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副忧虑的神情,那副多余的悲天悯人的忧愁。他发自内心地拨动了下怀中的琴弦,发出极其刺耳的声响,或许是找错了调,所发出的是与悲伤极不协调的韵律,或许是故意的,让一些事情更为浮躁。
“混蛋!”沉痛的思绪被这噪音彻底击乱,凤恭三皱了皱眉,僵硬的脸上生生地被人雕刻出狰狞的图案。他咬牙切齿望着乐琴,恨不得将他一口吞入腹中。
“混蛋?”柳絮浅浅一笑,轻描淡写道,“我们可都是热心肠的人呐,千辛万苦找到你的家人与你团聚,你也已经感动得落下了泪水,竟然还骂我们是混蛋!”
“哼!真是可笑!”愤怒的烈火已使凤恭三燃起所有的斗志,誓要将他们全部诛灭,“杀了别人全家,还要冠冕堂皇的索取恩惠,真是可笑至极!”
“不,你错了!我们只是送你们去了另一个可以让你们真正团聚的世界而已。”柳絮从容道,好像自己真是一个善良无比的人——或者神,正在帮别人解决烦恼。
“好!既然如此!那么我也送你们去那个所谓的世界,让你们可以继续行善积德!”话音刚落,突然席卷而来一阵强劲的飓风,原来这是凤恭三浑厚真气所催动的。这阵风实在霸道,裹挟周遭的尘土,犹如黑云层层覆盖,连同他周遭的五人全部卷入其中。
这就是风卷残云吗?柳絮完全失去了控制,根本无法找到自己的重心来保持平衡,身体像被掏空了似的无法使出半分力量。他晕头转向地悬浮在空中,唯有任凭这飓风狂暴地撕扯、撞击,犹如一只瘦弱的麻雀在龙卷风中丧失天生飞翔的本领,只能跟着风向被极速的呼来喝去。
另外四人身陷相同境遇,不过仅过了片刻,忍音便已适应风中的节奏,就像他对韵律的敏感度一样,总能轻而易举地把握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规律。他开始掌握着身体的平衡,顺着飓风的方向飘移,然后挥舞起手中的那根并不起眼的细木棒。
说也神奇,其余几人在他的指挥下,身体像是被无形的细线扯动着,逐渐恢复起平衡的感觉。乐琴未有犹豫地拔断怀中琴上的琴弦,那断下的琴弦犹如细雨般在飓风中无尽的拉长,逐渐形成一个个晶莹剔透的茧,很好地将他们几人包裹起来。
凤恭三见状,迅速使出四剑齐飞,剑气在他真气地驱使下,极速地游走于飓风中,猛烈地击打着那些看似薄弱的茧,试图以这种野蛮的方式开一道口,将里面的人杀死。
在这风卷残云内,柳絮已无法像平常那样使出飞羽流沙对抗这锋芒的剑气。反而刀疤鼻富有节奏地击打起手中那对毫无威胁的双棍,这些茧在它的催动下,逐渐膨胀,更加坚固,直至形成通透的圆球。
紧接着粗鄙吹奏起他那晃眼的唢呐,这些圆球在他极有韵律的音量操控下,抵挡着飓风的吸力,慢慢强壮地跳动起来,对抗着飞驰而来的剑气,并且设法跳脱到飓风的外围。
这些人的武功确实奇特,但凤恭三也是见识广博之人,对于音波之功尚有一些了解,只是没想到它还可以摆出这样的韵律之阵,环环相扣,心心相惜,就像是专为克制自己的风卷残云所精心设计的!
这样吗?我的《四合剑阵》被破了吗?果然是有备而来啊!
这个阴谋他究竟策划了多久?
凤恭三眼睁睁地望着他们始终还是逃了出来(与其说逃,其实是破了此招),他们仅是受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伤害!凤恭三心里藏着千万个不服气,可是又能怎样呢?
许多的阴谋总会如愿以偿的得逞,只要策划者足够坚忍!
防火防盗防小人,往往无法防止阴谋,因为这是一个事件,命中注定会发生的一个事件。
他们对我的招式了如指掌,且每招已被拆分,若是在用平日里的招式,我定败下阵来!
凤恭三理智地思考着,与此同时他那些孩儿们的头颅、痛苦的眼神、院子里的呐喊、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那把飞驰而去的剑、满地血淋淋地尸体。。。混乱的思绪也跟着一涌而上侵占着他的脑海。
温暖的晚风微微拂过他的脸庞,却留下无尽的悲哀与凄凉!
“这就是所谓的风卷残云吗?不过如此嘛!”忍音轻蔑的笑了笑,露出不可一视神情。他摇曳着细木棒,一边继续道:“是时候让你领略下悲歌的滋味!”
曲终悲歌,话尽哀愁,相思处,可知否?
离桑迷梦,泪湿襟枕,念已游,只剩惘然一场空。
悲,悲,悲。
愁,愁,愁。
梦,梦,梦。
空,空,空。
纵使英雄,悲歌尽处,诉离愁,华满头,一具枯骨灰烬留!
凤恭三不由得落下泪水,像是听到了曲中的悲情,生命的无奈。任何的生都将以死画上最终的休止符!我的生命也是如此!任何人的生命都将如此!
“尘世间为什么要有这么伤心的乐曲?”乐琴也跟着滴下几滴眼泪,指间行走于断了的琴弦上,那些琴弦就像波浪一样充满生机地飘洒在空气中,逐渐浓稠,逐渐将凤恭三包裹其中。
“那是因为我们生活得并不快乐!”刀疤鼻使着双棍,猛戳着他那脸上的疤痕,直至残忍地流下鲜红的血液。可能痛苦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享受,而那所谓的快乐只是一种折磨。他欣喜地看着沾着自己血液的双棍,激烈地敲打起来,那些将凤恭三包裹着的琴弦转瞬间向内抽拉起来,密密麻麻,锋利如刀口般,足矣在一夕之间将其中之人变为砧板上一块块新鲜细小的血肉。
怎料,其间散发出通明的红光,正如那燃烧着的火焰,将这些琴弦全部化为乌有,乐琴也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这股炙热的真气伤了心脉,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灵火真气?”柳絮极为震惊,此乃每任凤族族长的秘技,绝无外泄可能,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也会使用。莫非?莫非他就是二十年前潜入凤宅偷盗的贼人?!据说《九幽灵火》就在那时失了窃,而真正的贼人却一直都未落网。
呵,呵呵,好一个监守自盗!
柳絮不禁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凤恭三,一个赫赫有名的大侠,人人称赞,竟然只是不堪入市的鼠辈!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如此!只要为了利益,便会冠冕堂皇却又不择手段的策划各种阴谋达到自己的目的!
“对,没错,你们既然破了我的《四合剑阵》,那么也尝一下我的《九幽灵火》!”凤恭三面色通红,双目间燃烧着他所有的愤怒,充满杀气地说道。
“二十年前的小偷吗?”超越自己的预料范围,柳絮心中自然惶恐,他机智地问着,试图拖延一些些时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的秘密,是非曲直岂是一言可尽!”凤恭三微微叹息道,依旧充满着不可饶恕的杀意,“就让我亲手终结一切,那些无辜的生命,你们这些卑鄙的小人。让我终结一切,一切的一切,生与死、悲与欢,画上永恒的记忆。泪水何以去,无尽亦无忧!”
凤恭三汇聚着强大的灵火真气,脚下的地面也跟着轻轻摇晃,微微地裂开。
这可怕的力量使得他们禁不住心神意乱:难道他想同归于尽不成?
他们无助地望着下定了必死之心的凤恭三,满头大汗地面对着死神的降临,纵使千万个不愿意,也没有能力改变当下的局面。
真的要死了吗?
他们困惑而绝望地问着自己,想着心中最后的一丝愿望: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选择,我们是否还会踏上这条不归之路?
如果可以选择,我们是否不要生活在这血腥的地狱人间?
如果可以选择,我们是否一样拥有光明,享受光明,让其驱散心灵深处的每个黑暗的角落?
可是,人总是无法选择,无法选择生,无法选择死。
许多人说我们选择命运,主宰自己的命运。
可是,路呢?属于我们的路只有一条,只有这条血色之路。
就让我们都死了吧,
生无可恋,死无可泣!
我们终将化为废墟中的枯骨,化为尘土,化为泥垢。
我们只是不起眼的生命!
他们做好了死的准备,没想到凤恭三却因真气的负荷过度而导致经脉大损,就此失去了性命!
真是可笑又可悲!
“杀了我!”乐琴苦痛的哀求道。
“好!”忍音举起细木棒朝着他的心口位置,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结束了吗?”粗鄙冷漠地望了乐琴一眼,然后对着柳絮问道。
“结束了!”柳絮走近凤恭三的身边,搜了搜他的身,找出《四合剑阵》的秘籍,却没有《九幽灵火》的秘籍。他思忖着,难道是哪里错了吗?接着,他拖着他的尸体,将他抛入火海之中。
刀疤鼻也拖着乐琴的尸体,将他丢人火海之中,以此切断所有可能留下的线索。
凤都的城门大开,那些守卫们皆已死去,一伙伙山上的盗匪又惊又喜,他们开始疯狂地烧杀抢掠。绣楼、当铺、染坊、客栈。。。以及大部分的大户人家,皆已被这些盗匪们占据,唯独慕容家无人敢碰。
眼见着凤宅烧毁殆尽,更不可能留下多余的生命,他们便纷纷与柳絮等人汇集。风聆在大头他们的帮助下也赶了过来,他的功力也已恢复了两成,他暗藏着一把匕首,步履轻快地走向身受重伤的隐箭,趁着他没有及时反应,便刺入他的心脏,取了他的性命。
“噢噢!”小乌鸦不禁感叹自己的嘴巴真是厉害,而其余的人仅是淡淡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然后将这一幕在记忆的领域里抹去。
“记得将尸体丢入火中!”柳絮像看着一个敌人的死去,漠不关心道。
风聆按着他的指示,将隐箭的尸体摔入火中。
“我们该离开了!”柳絮一声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