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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心在哭泣

走出王府时,大街小巷仿佛已不再热闹,天空中阴云密布,瑟瑟的寒风吹袭着大地,雨欲来则风至。东陵的冬日本是不易下雨的,如今却连老天也不肯眷顾玉夭。

走在陌生的街道,与陌生的人群擦肩而过。天下之大,一个无亲无故之人该何处容身?

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逐渐变大,变成豆大的雨珠,打在玉夭的衣裙之上。

人们常说倒霉时连喝凉水都会塞牙缝,无论做什么霉运总会与你不期而遇,如今的玉夭便是如此。唯一欣慰的是陪在玉夭身旁的小白依旧不离不弃。无处避雨,跌倒在水洼旁边,泥水沾了满身,艰难地爬起身来,寻着墙角处蜷缩起来。玉夭将头埋在膝盖之上,感受着雨水打湿发髻,听着雨中的哀歌,眼角虽未有泪珠,心中却早已下了一场雨。

玉夭第一次感到前路一片迷茫,看不见阳光,感受不到希望,即使曾经在妖域碰上了树妖,也无今日这般无助,那时她只是生命受到威胁,一颗心还是热的。

流落他乡的游子漂泊无依,心中思乡情切尚且有家可思,或许还可以写下只言片语以寄托情怀。而玉夭本来就没有亲人,没有家,她的身世就如同一根飘摇的浮萍,任凭风吹雨打去。其实,一直以来,玉夭所渴望的东西很简单,不过是一份安定,一种家的温暖罢了,初遇夏侯沂时他正好给了玉夭这么一份感觉,是以,玉夭将其当成了依靠。

给人以希望再无情地将其碾碎,是何其的残忍?可惜夏侯沂身处高位似乎并不懂得这些,无论他为人有多么和善,那也仅是与其他皇子相较。出生时含着金汤匙,自小锦衣玉食,想要什么便有什么的皇家之子,哪里懂得顾忌他人的感受?更何况玉夭的一颗玻璃心如此脆弱。

玉夭将身子缩成一团,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腿,似乎这样才有了一丝安全感。

突然间觉得雨水似乎小了许多,抬头看时,面前立着一身紫袍的男子为自己撑起一把油纸伞。那人不是唐禹又是谁?

只见他静静地立在一旁,举起的大伞将玉夭笼罩起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两人久久对视默契地没有言语,心却暖和了许多。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记得自己,玉夭眨了眨眼,眼前的人居然还在,原来不是做梦。

他伸出一只手来,修长的手指白皙如玉,沾着水珠,他的目光中满是柔情,那眼神似是有魔力一般,玉夭不自觉地将手落在他的掌心。他的掌心一如玉夭想象的那般冰凉,凉中透着暖意,是发自心底的温柔。

是以,一只立在少女肩头的白鸟,两个孤单的身影,撑起一把大伞,在雨中渐行渐远。从始至终,唐禹未说过一句话,此时无声胜过千言万语,这是他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玉夭的尊重。

雨水洗刷了尘埃,使得东陵的大街焕然一新。三日后,天气大晴,正是东陵帝国的五皇子夏侯沂大婚的日子,东陵都城内布米施粥,百姓其乐融融,东陵的臣子们接踵而至,前来道贺,好不热闹。

玉夭以唐家家主朋友的身份送上夜明珠作为贺礼,整场宴席玉夭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掺杂了太多的情感,让人看不清楚。玉夭不记得宴席上有哪些繁文缛节,亦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在唐禹的陪同下,曾经甜甜地对着夏侯沂说道:“夏侯哥哥,玉夭祝你幸福。”然后潇洒转身离去,将心痛化作决绝,揭下了这一页未曾开始的感情。

玉夭的性子太过执著,认定一件事便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她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很多时候宁肯放弃也不愿意屈服,即使心中的伤口再深,也会以笑容掩饰,这样的性子受伤的往往是她自己。

再次走出王府,这一次玉夭不是被赶出来的,而是堂堂正正地走出来,以一个道贺人的身份,带着伪心的祝福。这一次她的身旁多了一个人紧紧握着她的手,给她力量和安心。

任何人都会有伤心之事,一切都会过去,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能抚平所有伤口,玉夭坚信自己也会放下,一如当初那个穿梭在迷雾林中心无执念的少女,回归平静淡泊的生活。

了结一桩心事,玉夭答应了唐禹的邀请,随他一起回到唐家主宅,打算开始新的生活。失去了想象中的温暖,终归还是有友谊的,无论曾经怎么伤痛,日子总该继续,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悲春伤秋而止步不前。

对于唐禹来说,无论玉夭是否有什么目的,之后总是要一起生活的,或许是一段时间,也或许是永远,总是要了解唐家的环境。一路上,唐禹为玉夭一一介绍起来。

唐家传承至今四百余年,是四大世家之首,主宅在现在的南陵帝国。四大世家分别是唐、王、李、崔。说四百余年或许还不觉得什么,但如今的东陵帝国与南陵帝国也不过二百余年,而唐家却比其早了二百年,足见唐家的历史悠久。

世家底蕴深厚,大多心高气傲,崇尚书香门第,喜好文墨风骚,以争夺功名为首,对于经商之事多有非词。但唐家祖先以商致富,并未同一般世家一样轻视商业,反倒将商铺开遍天下各地,这也是唐家能成为四大世家之首的主要缘故。无论多大的家业,在乎的总是细水长流,经济的富足才能更好地发展家业。更何况世家需要养活的人很多,没有足够的财力如何发展家族?

四百年来,唐家早已经不再是普通的世家。唐家商号遍布大江南北,吃穿住行涉及广泛,不仅仅做百姓的生意,也做皇家的生意,财富之多非一般人可以想象。甚至有传言唐家富可敌国,家中更是以金银铺地,以夜明珠做装饰,气派非凡,只可惜少有人能有幸见到唐家的真面目。

因着家底丰厚,唐家并不像一般商人对钱财斤斤计较,唐家一直信奉“舍小利,取大利”的原则,丝毫不吝啬于做善事,每年不仅仅会在各地施粥派米,也会帮助一些贫苦人家,资助有才者读书习文。故而上至朝廷,下至百姓,无一不称赞唐家仁心,唐家也因此赢得了世人的尊重,拥有了很大的关系网。

暗处,唐家因为商铺遍地,对各地的消息极为精通,逐渐成立了情报组织,又广交江湖人士,内设有秘密杀手组织,称之为唐门,当然,这些是不为外人所知的。

到唐禹这一代,唐家已经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存在,拉拢了唐家就等于握住了半个天下,唯独唐家维持中立,对东陵和南陵的一再示好视若无睹。偏偏两国拿唐家没有办法,因为唐家的强盛即便是倾尽举国之力也难以踏平,当你足够强大之时,别人能做的只有仰望和巴结而已。这也是为何玉夭称唐禹的朋友也能去皇子府中道贺,唐家家主的朋友自然也是十分吃香的。

唐禹将许多唐家的机密告诉了玉夭,丝毫不担心玉夭会泄露出去。玉夭若是别有用心,那派她来的人又岂可能不清楚唐家的私下组织?若这不是阴谋,那么告诉玉夭唐家之事也无妨。

寻风的驾车技术很好,马车一路很是稳当,玉夭坐在唐禹的对面,看着他行云流水地泡茶,听着他讲述着唐家的历史,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不喜不悲,仿佛只是在讲述历史,他的声音很好听,连描述枯燥的东西也能引人入胜。

唐家确实如唐禹讲述的那般富有,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找到唐记客栈落脚,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熟人前来打招呼,尊敬地称一声“二爷”。此次赶路唐禹并未选择奢华的马车,只是普通的马车里塞了软皮垫子,尽管从未招摇还是引来了不少熟人的专程拜访,对此,唐禹或许是早已习惯了,待客一如既往的温和,不卑不亢。

后来的玉夭才清楚这一路上所见之人无一不是知名人士,随便提起一位也足够令人们津津乐道好几天,玉夭不得不佩服唐禹的人际交往与唐家的强悍,佩服唐禹面对大人物时的镇定自若。

除了招待客人,再说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大事情,玉夭几乎是记不得了,唯一回味的便是那甜甜的麦芽糖。

赶路途中恰逢上集市,唐禹似乎对集市十分感兴趣,记得第一次相见便也是在一个小镇的集市上。

这日清晨唐禹并未像往日早早出发,而是选择了在镇子上停留一日。

每旬一大集,今日的集市格外热闹。有敲锣打鼓的,有戏耍杂技的,有叫卖吆喝的,有买卖东西的。唐禹领着玉夭穿梭在街道上,静静地欣赏着集市的风味,看到热闹的表演给上两个铜板,静立在一旁观看妇人与小贩讨价还价,跻身在人群中排队买糖。

那麦芽糖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三五个铜板便可买到,是集市上孩子们的最爱。挑担子的老人动作也有些迟缓,将一块块包好的糖递到孩子们手心,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暖洋洋的,那糖的甜味不仅仅是在含口中,更是化在了心里。

此时的唐禹丝毫不觉得跟孩子抢糖没有风度,挤在人群中买了一块麦芽糖,冲着玉夭摇了摇手,绽放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笑容不同于玉夭往日见到的,尽管同样是温和,却多了一丝情感,多了一点暖意。玉夭觉得这样的唐禹才更加生动,她更喜欢这样的笑容,就像冬日里的太阳。

唐禹走过来将包好的糖块塞到玉夭手中,看着玉夭将糖块放在嘴中,再次露出和煦的笑意。麦芽糖入口即化,玉夭觉得那是这世上最美的味道。

时间一晃又是半月,这半个月来赶路的日子对于玉夭来说一如想象中的平静,唐禹的君子作风也令玉夭觉得舒适,甚至连何时将小白弄丢了也不甚留意,直到入住唐府方才发现。后来玉夭想着,鸟儿更喜欢自由,总不能将其拘在自己身旁,这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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