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破贼阵乱平遇贾诩（中）
熹平二年，汧县
贾诩感觉自己简直流年不利。年前被郡中举为孝廉，随后被授尚书郎。今年初入尚书台还未及见皇帝便染了大病，不得不辞官归乡。刚出洛阳不久，便遇上了氐人叛乱。自己腹中纵有良谋千种，却无奈氐人只是长刀大剑相向，把自己绑了以待来日处决。当真是有辱斯文。
观察过氐人的军情，贾诩知道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若有汉军五百一击可破，但是看汧县县尉的应对举措，显然是已经被城下数千氐人密密麻麻的阵势吓破了胆，只知道守城，丝毫没有想出城一战的念头，自己当设法自救。（1）注
贾诩正思量对策的时候，发现前方攻城的战场上传来一片惊叫和欢呼声，莫不是汧县城破了？观察了一下，贾诩发现汉室大旗还牢牢的树在城头，反倒是氐人叛军乱成一团，所有的叛军都一副恐惧的表情望着东面，可惜自己被绑住身体扔在地上，不能起身看一下发生了何事。
片刻后，贾诩发现氐人叛军中，不少暴民惊恐的丢弃了武器，逃命似的往西边奔跑。有数位老者出来制止却被逃跑的暴民直接推倒在地，趴在地上对着逃跑的氐人又哭又骂。喧哗声、吵闹声、哭泣声夹杂着欢呼声响彻战场。
战场的东侧，杨玄累的像狗一样，伸着舌头，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毕竟追着氐人溃兵杀了十多里地，成年人也受不住，更何况自己现在的身体不过是一个九岁小娃。不过，看到前方正在攻城的氐人乱作一团的模样，便连忙对谢曲说道：“军侯，快带人冲。把溃兵往氐人本阵赶，跟着氐人溃兵冲击氐人军阵，同之前一样，不要贪恋杀人，冲散他们是第一要务。”
谢曲拄着长矛，气喘吁吁的问道：“我们一路疾行了十多里，不如让兄弟们歇歇再上？”
杨玄急的跳脚，吼道：“你歇多久兵卒才能恢复体力？趁现在氐人混乱不赶紧上，一会儿就是氐人砍我们了！”
谢曲见杨玄如此坚持，只得再信他一次。毕竟之前听从这小儿的建议取得了如此战果。上百名汉军在谢曲的带领下又赶着溃兵直冲氐人大阵。
若是氐人叛军的领袖能杀伐果断一些，凡是敢冲击本阵的氐人立斩，也不至于造成后来一溃千里的结果。然而叛军首领忧虑氐人溃兵与本阵士兵俱是宗族血亲，若下令本阵士兵攻击溃兵，造成士兵暴乱，犹豫期间，汉兵已未受丝毫抵抗的杀入了氐人的军阵当中，如猛虎逐鹿，追着背朝自己只顾逃命的氐人一顿砍杀。
其实算来，汉军能杀的人不过也就百余个，远不如氐人溃兵对氐人造成的影响恶劣。在溃兵的冲击下，氐人本阵士兵无法保持阵型，最终为避免被溃兵踩踏致死，本阵士兵也随着溃兵潮流向后崩溃。当氐人暴民仅有的一面帅旗在溃兵的冲下倒地的时候，汧县县尉也终于鼓起勇气带着县兵冲出县城，大胆的追杀着毫不反抗只顾逃跑的乱民。
到日落时分，整个战场上再也没有一个敢于拿起武器反抗的氐人。浩浩荡荡的氐人暴乱，在刚展开，一个县城都未攻破的时候，就宣告失败。近千名氐人被杀，数百名氐人在混乱中被同胞踩踏致死，两千名氐人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剩下的数千名氐人也被杀的胆寒，四散逃窜，日后亭长、游徼即可将这些散兵游勇捉拿入狱。
太阳落下的时候，士兵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谢曲已经跟汧县县令会面，正在进行亲切而友好的会谈，充分交流各自的意见。
杨玄一个九岁小儿不方便过去，便急忙拉着刘显去后边的流徙囚徒队列里寻找自己的母亲，见到母亲无恙，方才舒了口气。虽然母亲不是很靠谱，又有点迷糊，但毕竟是自己在这汉末乱世唯一的亲人了，就像寒冬里仅有的那根火柴。
杨苏氏见到杨玄，顿时就泪流成行，紧紧的抱着杨玄，哭诉道：“吾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吾儿甚小便遇如此乱事，娘亲要担心死了。”
一旁刘显插嘴说道：“小君子不但上得战场，且能带大伙打赢胜仗呢，将来必是使君般的大人物。”
旁边一群囚徒连忙询问刘显战事经过如何，刘显便开始跟一众囚徒讲述杨玄如何指挥百余名汉军大破两路氐人叛军，自己又如何神勇，杀的叛军人头滚滚，又向大家展示了一下自己鲜血淋漓的右臂，直让一众囚徒又是心悸又是佩服，直为杨玄的智计和刘显勇武喝彩唱好。
杨玄不理刘显在一边牛皮吹的顶天，帮母亲擦干眼泪问道：“娘亲今日可曾遇敌？可有受伤，受的惊吓？”
杨苏氏连忙摇头，道：“今日仅是被裹挟着乱跑了一整天，半个乱军也未曾见，唯不慎摔倒三次。却半个乱军也未曾杀，怕是不能去罪归乡了，吾儿年方九岁，将来却是如何独自过活？”
杨玄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的迷糊娘，看到她胳膊上确实有三块淤青，脸上也被擦破皮出了一丝血迹。眼泪鼻涕止不住的流淌，犹自可怜兮兮的望着儿子，脸上还净是对自己未曾斩首五级去罪的懊恼。清秀的脸上，又是可怜，又是懊恼，还夹杂着些许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让杨玄直感慨自己的母亲到底是迷糊到哪般？没遇到乱民，自己把自己给摔伤了，儿子指挥着大家打赢了这力量对比悬殊的战争，自己却在懊恼自己未曾立寸功。
刘显或许是刚打赢一场大胜仗格外兴奋，今天一改往昔沉默寡言的模样，又插嘴说道：“杨家大娘子，小君子有此显赫军功，汝还有甚担忧？若军侯不为汝计功，吾及吾手下的兵卒也不答应。”旁边几个刘显手下士兵，也立刻附和。
杨苏氏这才想到可以如此，连忙擦了一下眼泪鼻涕，问道：“当真？”
杨玄跟刘显立刻像小鸡啄米一样，不断点头“当真！”
杨苏氏这才破涕为笑，又拉着杨玄问有没有受伤，可曾害怕云云。
正说话间，一名士兵忽然跑到杨玄面前说道：“小君子，我什打扫战场时，发现一被绑士人，言要见带队者。”
杨玄奇怪的说道：“那去找谢曲啊，找我干嘛？”
士兵也是一愣，是啊，吾不去找军侯，为何到小君子处？难不成把小君子当做带队长官了？吾为何会如此想？当真奇怪。
不过杨玄想着从来到汉末见到的不是老农，就是士兵、囚犯，还真没见过士人呢，华阴县令可能是，不过交流太少没感觉，正好这里有一个士人不妨去见见。便对士兵说道：“那个士人在哪呢？”
士兵回道：“就在前方不远处，吾这就为小君子带过来。”
杨玄点头，士兵便转身走开，片刻后，就押着一名身穿黑袍，头戴进贤冠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杨玄打量了一下这名士人，大概只有二十多岁，皮肤白净确实像是士人。身体微胖，看起来很喜庆，脸倒是长比较普通，不像小说里写的士人，什么面如冠玉之类的，整个人都是人畜无害的样子。虽然被捆绑着押了过来，但人气质从容，并不显的慌乱。
杨玄也是刚指挥两百人大破近万乱军，整个人洋洋得意的坐在一边的小土坡上，一边揉着跑了一天酸疼不已的小脚，一边问道：“小胖子，听说你是士人，来跟我说说士人跟老农有什么不同？”
这一天是熹平二年，公元173年。九岁的杨玄傲慢无礼的接见了乱世开始前的第一个士人。这导致杨玄一辈子也不敢忘记这一天的动作以及这一句话。未来好多年，杨玄都为今天的傲慢无礼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注（1）贾诩少时并不出名，只有当时名士汉阳阎忠异之，说贾诩“有良(张良)、平(陈平)之奇”(《三国志·魏书·贾诩传》)。贾诩初时察孝廉为郎，因有病辞官，西还至汧，路上遇见氐人，与其同行的数十人皆为氐人所抓。贾诩为脱身，便骗他们说：“我段公外孙也，汝别埋我，我家必厚赎之”(《三国志·魏书·贾诩传》)。当时太尉段颎，因为久为边将，威震西土，所以贾诩便假称是段颎外甥吓唬氐人，氐人果然不敢害他，还与他盟誓后送他回去，而其余的人却都遇害了。史称贾诩此举是：“权以济事，咸此类也”(《三国志·魏书·贾诩传》)
史书上并没有详细记载贾诩哪一年被氐人抓获。不过可以从其他方面考据到，贾诩跟氐人说他是当朝太尉段颖的外孙，太尉段颖就是173年上任的，而且当年被免职，所以贾诩被抓应该是在公元173年。故本书如此设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