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城向西一百里。
有峰曰留恋。
白雾似海,袅袅升腾,山至云端,宛如仙境。
无数寻仙,追仙之人慕名而来,却始终只在山脚徘徊。
人们梦仙,念仙,遂得名留恋。
某日未时,留恋峰传来续续断断一些声音。有兵器碰撞发出的声音,又有女人的惊叫声,以及多种杂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振聋发聩。
这种声音持续到了酉时,才逐渐地停了下来。
一时间游人大惊,只闻其色不见人影。
正当人们准备离去之时,突然山腰上一团红色光芒冲天而起,却让白雾阻下,一时间如血染在白衣上,绚烂夺目。接着整个山峰处到都是,似残阳如血,如此景色持续了三天三夜。
迷雾内,却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
山脚五十丈方的平地里,尸体纵横交错。断裂的兵器,随处可见。
延伸到山腰那一丈宽的阶梯前,三个人高的牌坊只剩下两旁折了半截的柱子仍然耸立着,倒在地上的牌匾,穿了几个拳头大的窟窿,上面的金粉字倒是还能辩认,是“飞天盟”三个字。
沿着阶梯向上走,隐藏在林子中的庭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破烂不堪的屋檐上冒着几缕黑烟,诉说着承受的痛苦与折磨。
位于山腰的正殿,已没了往日的光鲜。
檀香木做成的门窗,不是破成一个个窟窿,就是折了下来,沾满了脚印。
殿内,中央的渡金神像被推在地。墙上,除了血迹,就是利器的划痕。
一种难闻的腥味扑鼻而来。残缺的尸体上插着刀剑,或是倒是门槛边,或是倒在神像下,或是挂在横梁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苍蝇嗡嗡地绕在上面。
正殿地底一间阴暗的密室里,几个少年泣不成声跪在地上,围成一个圈。圈子中央是一个面容坚毅的少年坐着地上,怀里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中年人。
看这中年人的面容,应该是回光返照了。
躺在少年的怀里的中年人,用一种绝望的眼睛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年们:“尘儿,让他们都起来吧。”
外围的少年却是听见这话,纷纷把头嗑了下去,本来已洗了一遍的脸庞又迎一次大雨。
中年人说完用力地咳嗽了一下,喷出一口血来。
尘儿一见连忙甩了一下污脏不堪的衣袖,用手掌紧紧握握住袖口,露出干净的内衬轻轻地把中年人嘴角的血迹擦去,然后伸手在中年人的胸前抺了捄,眼睛里的泪花再也禁不住扑扑掉到了中年人的衣服上。
尘儿做完这一切,嘴唇刚要轻起。中年人却坚难地抬起手臂,往尘儿的脸上抺去,尘儿一见慢慢地把头底了下来,让中年人的手够着了:“尘儿,战儿他们,虽说是为父给你挑选的死士。不过你们若是能逃此劫,从此就与他们以兄弟相称吧。”
中年人说完,用手招了招跪在外圈的少年们:“都把头抬起来吧,从今起,你们从此就不在是飞天盟的死士。若是对尘儿还有些情份,以后就替我多多照顾一下尘儿,就当回报这么些年我的养育吧。”
跪在外围的少年一听,立即大声哭道:“义父,我们身是飞天盟的人,死是飞天盟的鬼!”话语声稀稀落落的,是那样的悲壮与坚毅。
“此事以后你们自己做主吧,我不勉强你们。都起来,坐下吧。在这密室里已经呆了这么些天,再这么跪着会怕是受不住呀。”中年人看了看这些少年们的动作,眼神中却没有一丝喜色,反而更加的苍凉。
一听此言,少年们却是把头嗑得呯呯直响,几许过后,一个年龄最大的少年慢慢把腿盘了起来,然后看向其他的少年。其他的少年却是丝纹未动。
中年人一看,说道:“都坐下吧!”仍然跪着的少年们齐齐把眼光看向那个已经坐下来的少年,眼神闪烁起来,过了许久,才在中年人的眼神鼓励下,坐在了地上,不过都不敢把头抬起来,除了第一个坐着的少年!
等少年们全都坐下了,中年才回头看着头顶的少年继续叮嘱起来:“尘儿,脱险后,你就去逍遥派吧!”
“逍遥派!父亲,他们会收留我们吗?”
尘儿眼神闪过一丝焦虑,怯怯地问道,眼角斜斜地扫向那个年纪最大的少年,在他的脸上,分明看到了一丝雀喜,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尘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们修行吗?”
中年人并没有回答尘儿的问题,而是望了一眼少年们,然后停留在抱着他的少年脸上,暗叹了一口气。
“父亲,你还是省口力气吧,你再这样说话,只怕……”
抱着中年人的尘儿抺了一下眼泪,中年人越多说一句话,气色更难看一分。尘儿用手轻轻把中年人脸上的血迹擦了擦,手势十分轻盈,就像捏着一团棉花。
“为父,怕是逃不过这劫了。想想,你们也长大了,倒是可以安心了,只是你以后千万别去复仇呀,没有意认的。”中年人说着说着,嘴角又溢出一丝血迹来。
“尘儿一定谨记父亲大人的话,以后不去复仇。”
看着怀中的中年人,尘儿暗暗地咬了咬牙,然后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中年人,沉声道。
“尘儿,为父知道你平时乖巧,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只是为父担心,那个医圣的话是否真的灵验呀!”
“那尘儿就依父亲所言,去逍遥派。”尘儿一听沉思起来,过了一小会,轻声问道:“这就是父亲不让我们修行的原因吗?”
“尘儿不愧是天资聪慧,一点就中。到了逍遥派,一定要老实做人,也许那里能破解你的病根。我这么些年不让你修行,除了没有把握化解外,还是想在某一天让你去逍遥派学艺。以前我还有些自持,现在终于能放下了。”
中年人说完气息渐渐地萎缩,眼中的光彩也逐渐在消散。尘儿摸着慢慢冰凉的手,惊慌地把中年人抱着惦了惦,撕裂地喊道:“父亲,父亲。”
“尘儿,不要悲伤,这一切都是命呀。但愿你能挣脱开来。战儿他们,能不相信,就不要相信。”中年人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只能让尘儿一个人听到。说完这句眼皮不甘地合上了,扭头一歪。
看着中年人的面容,尘儿慢慢抬起来头来,嘶哑地喊了一句:“父亲,走好。”然后把脸紧紧地贴在中年人的脸颊上,眼睛晶莹却没有掉下一滴泪珠来。
坐着的少年们一听,立即嚎啕大哭起来,纷纷朝中年人爬了过来,一时间密室里,哀声如泣如诉。
到了深夜,尘儿从密室里爬了出来。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于是把所有的少年都叫了出来。
趁着夜色,少年们将中年人埋在山林之中一块大石头下,坟头却没敢立。
静穆了一小会,然后朝东方掠去。
东方,那是逍遥派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