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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康有为:一生,一个信念(5)

郑大鹤的老婆虽然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但谁不认识康圣人呢。于是,她打开了书橱。康圣人一见到书,就如同酒鬼见到了酒,先是流了一回口水,然后就毫不客气地抱了一堆扬长而去了。郑家公子回来后,听得了这一消息,急忙去康圣人家讨要。康圣人一见到来要书的人,连忙扑上去,握着郑少爷的手,泪水横流,鼻涕横流。把自己跟郑大鹤的深厚友谊诉说了一遍,根本不让郑少爷插嘴。然后就是请郑少爷吃饭,每天都是燕窝鱼翅宴。

郑少爷也是个面皮薄的人,看康叔叔这样对待自己,怎么好意思再提书的事,只好悻悻而归。康圣人又是哭着把他送到门外,目送他,直到看不见了,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屋。

当然,圣人有点瑕疵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康圣人的这些瑕疵被后人传得太神,当然就有点问题了。

如果你爱一个人,不会说他的坏;如果你爱一个人,不会说他的好。

康有为到底得罪了多少人,或者说他到底得罪了多少所谓前进的士大夫,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康有为自从1913年回国后,因为叫喊着复辟,所以,其名声越来越差。

要知道,在人人都说太阳是方的时候,你若说地球是圆,就有可能被烧死。倘若人人都喊前面有坑,要转弯,而你非认为前面没有坑,你就有可能真的被人推进坑里去。

随大流有时候可以使自己长寿,这是反对康有晚年顽固的人说的。汪荣祖说:“康于民国成立之后,确由批判传统而维护传统。他早年批判传统,意在改革与创新,并无意消灭传统;若传统被消灭,则改革与创新即无依托。但民国以后,特别是五四运动所激发的‘极端反传统主义’,威胁到整个传统之存在,实逼康不得不起而维护传统。在新一代反传统知识分子的眼里,康自然被视为顽固的卫道人士。”

——1927年,七十岁的他还跑到天津为溥仪祝寿呢。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康圣人被后人糟践成上面所论述的窃书贼、骗书贼的原因。

一个失败者的执著其实是没有那么可怕,不妨作挑战风车的堂·吉诃德来看。但在西方,堂·吉诃德只是被人拿来当笑话讲,可在中国,康有为却被人恶毒的攻击。

另外,还有一点大概也是康圣人瑕疵太多的原因。康有为是个言行不一的小人。比如他主张不用暴力解决事情,但他当年却想实行兵变,他主张一夫一妻,他自己却三妻四妾。

有为之死

1927年3月8日,康有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活了70年。本来,他是打算在山东济南办酒席的,可后来又改到了上海。在天津的溥仪派人送来了亲书“岳峙渊清”匾额和一柄玉如意。

康有为并没有多大感动,一个70岁的老人,恐怕只有一件事能让他感动了,就是恢复帝制。

按照传统礼仪,他设香案,穿起前清官服,戴上顶戴花翎,跪领“御赐”,遥拜天恩。他虽然不受感动,可整个接收礼物的过程却一丝不苟,丝毫不在乎大清帝国已经消失了16年这一现实。

叩拜完毕,他写了一份“谢恩折”——后来我们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以大清贤臣的名义,给“皇上”写下的“奏折”。

不过,他的生日宴会举行的并不顺利,此时,国民革命军正逼进上海,外面炮声隆隆,北洋军已经守不住上海,康有为觉得上海不太安全,便在生日之后的第10天乘轮船到了青岛。临走之时,康有为把自己的稿件仔细检查一遍,很怕有遗漏,并将大清礼服郑重地放在箱子里。走的那天上午,他一早就起来,把整个家巡视了一遍,然后说了一句话:“我与上海缘尽矣”。

三天后,康有为到达青岛。并把自己的住地起名为“天游园”,在“天游院”,康有为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夜观天象,一天,夜观天象后,对身边的仆人说:“完了!完了!中国我无立足之地了,但我是不能死在外国的。”

仆人当时还不知道主人这话的意思,不过几天后就知道了。

这年的3月29日,康有为被人邀请到青岛繁华的中山路上的粤菜馆英记酒楼吃饭。这是他常去之地,仆人在外面等着他,他走进去,在众人的殷勤礼让下,找了个位置坐下,不久,筵席开始。

人一老,对食物并不是很热情,席间,康有为只喝了一杯新榨的橙汁。喝完后,他跟人聊天,突然眉头一皱,用手去捂肚子。还没有等别人站起来问他怎么回事,他已经扎到桌子底下去了。大家急忙把他送到医院,医生给打了针,好转。

康有为就在仆人与朋友的陪同下回了家。

第二天,有朋友来看他。他说,昨天晚上呕吐了半夜,可能是那橙水有问题。不过吐完了。跟朋友说了许多话,朋友见无事,就走了。但到了晚上,康有为突然出现了与昨天一样的情状,大家急忙去请医生,医生到来时,康有为已经死了。

还有一说,康有为当时七窍出血,不得不死。

直到现在,康有为之死还是个谜。

在后人的种种推论臆断中,康有为之死,有三种说法,一是,食物中毒病死说、二是,慈禧密令追杀下毒说、三是,日本人暗杀说。

提出食物中毒病死说的是康有为的外甥、香港中文大学教授李云光。他在《康有为家书考释》一书中对康有为之死是这样写的:“……据康家的亲人说,康有为之死的原因,是在2月26日(古历)赴一位老乡所设的宴会时,饮用了一杯橙汁而腹痛如绞,请了两位医生诊治,其中一位日本医生认为是食物中毒,挨了20多个小时,便七窍出血而死。”

提出下毒说的是康有为的女儿康同璧,那么,谁是下此毒手的元凶呢?

有人说是慈禧太后派出的刺客。康有为在上海过完70大寿返回青岛后不久,早年奉慈禧太后密令追杀他的刺客暗中潜至酒楼,投下致命毒药。

这说法很不靠谱,老佛爷已经升天多年,那个杀手能有这么忠心,大清早有希望了。

一说是“日本特务下毒”。1921年青岛为北洋政府收回,但日本在青岛的势力仍然强大,日本人一直怀恨康有为支持“五四”运动、收回青岛的言行,所以,下此毒手。

“五四”运动时,支持五四运动的又岂止是康有为一个人,难道日本人把支持五四运动的人全都杀死?况且,青岛被收回,又不是康有为的功劳,日本人浪费毒药做什么。

所以,这种说法也是扯淡。

名人之死,如同名人在世时,总会引起别人的主意,别人也总希望名人死的蹊跷。所以,康有为即使真的只是食物中毒,大家也不肯放过他,非要把他的死搞得神秘一点不可。

这一天是1927年3月29日,阴历二月二十八。

康有为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带着他的保皇思想和大同之梦。

康有为的本色就是一书生,他一生都没有放弃过做学问。但是无论是他的大同梦想,还是他的保皇思想,确切地说,跟他的学术无关。也就是说,康有为的学问并没有学以致用,相反,却成了改革的负担和政敌的口实。

大同梦想恐怕是许多人的梦想,康有为极为乐观地深信,他所归宿的大同世界里,是人人皆善的。有人这样评价他的大同梦想:“……不出中西乌托邦思想的范畴,而能融合独创,自成一家。他无疑是二十世纪一位伟大的乌托邦建构者,但他不能自外于其他乌托邦思想家对现实的不满,以及对未来的过于乐观。他的一元论思维与历史命定论归宿于未来的大同,然而以完美的大同世界可以解决人类一切的问题,显然是不切实际的。虽不切实际,却一直是二十世纪动乱中国最爱憧憬的美梦”。

溥仪的洋老师庄士敦说:“康有为和光绪皇帝为建立其梦想中的新中国的努力遭到失败,并不是因为其梦想的内在不合理性或根本不可能实现,而是因为那些并非个人性格与智力方面的原因。”梦想的失败并不在于梦想本身的错误,而是在于不可抗拒的外力。

事实上,康有为的保皇是有其特定历史情境的,如果我们站在他那个时代,就可以理解他,保皇在当时应该是比较正确的选择。我们今天之所以认为他的保皇思想是行走的僵尸,是因为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第一枪成功了。但其后来,连孙中山自己都承认,北洋军阀窃取了胜利果实后,辛亥革命是失败的。况且,武昌起义那一枪,天知道是怎么回事。纯粹是偶尔事件。

在这样的条件下,康有为的保皇思想并不落后,即使是在民国成立后,政府的确把国家搞得很不象样,那么,我们假设康有为的那套政治主张在中国实行,会不会比民国的政治制度还差呢?

所以说,康有为的政治思想是没有错的,胜者王侯败者贼,是这句话让康有为的保皇思想错了。

毛泽东曾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中说:“洪秀全、康有为、严复和孙中山,代表了中国共产党出世以前向西方寻找真理的一派人物。”

这个寻找真理的人,一生都没有改变他心中的真理。这种精神太值得我们去敬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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