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夜晚,洇城中的一家客栈。
“你说什么?找不到她?!”
“是的,主人。”方炎低着头,面前主人的强大的威压下他动也不敢动,“在下找遍了洇城中所有的客栈,都没有看见那位姑娘。”
一声叹息,深蓝色的眼睛慢慢闭上。
“主人,要不,在下再去找一遍?”
“不用了。”莫轩挥止了他,“她藏起来,岂是你能找到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
房间的门被轻轻打开,再关上,屋内一时陷入沉寂。莫轩望着眼前跃动的烛火,目光却没有焦距,脑海中,满是那一日在魔城时的场景——
身着红纱的少女扬起精致的下巴,五官张扬而大气,高昂的目光傲视天下:“若有不服,欢迎来战!”
这丫头,像极了一只极力保护自己的小兽。总是用坚强的外表来当自己的壳,但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惶惑,是逃不过他双眼的。
眼下,肯定是又躲到哪里去了。
屋里的烛火微微一动,莫轩的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翠绿的琉璃瓶。这是那一天他们打斗时,从她贴身的口袋中掉出来的,想必非常重要。里面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若是那丫头发现他偷偷对她这么重要的东西动什么手脚,上天入地也要弄死他吧!
还是不要惹她生气的好。他轻轻地这么想着,小心将琉璃瓶放回了纳戒中。
这时城外的一座不大的院子里,几个彪形大汉正在抡着斧子劈柴火。其中一人挥斧的空当,看见天边远远一只巨大的木鸟飞了过来,还带着熟悉的呼啸声,立刻笑了起来:“老大回来了!”
一起劈柴火的几人闻言都抬起头来,看向木鸟的目光中带着满满的希望和敬佩。
木鸟鸣叫一声在小院前停下,席渊一撩绿裳纵身跃下来,动作潇洒美丽
“老大!”几个彪形大汉纷纷放下斧子跑过来。
席渊随口问了问几个受伤较重的同伴的情况,把带回的疗伤药交给他们之后,就领着九龄走进了屋里。
眼前一下子就昏暗了下来,席渊回过头抱歉地说:“有的兄弟们被火属性元气所伤,伤口不得见光,所以……”九龄闻言点点头,表示谅解。
“温颂安。”席渊径自走向一个站着指挥的男人,“我认识了一位九龄阁下,圣阶八星召唤师的实力,你可要见见?”
名叫温颂安的男人把头扭向一边,好像在躲避她的目光:“让兄弟们见见就好了,不用跟我说了。”
九龄倍觉诧异,快步走上前去正想拉住温颂安,被席渊从旁制止了。席渊对她摇摇头:“温颂安的瞳术太过厉害,他不想伤人。”
九龄这才放下手臂,又怀疑地看一眼这个奇怪的男人。有这么厉害的人,他们的谋反居然会失败?
她戏谑之心骤起,念动御兽决,悄悄控制住空中乱飞的一只苍蝇。苍蝇高速振动的双翅一顿,突然调转方向,快速往温颂安的眼睛飞去。
“温兄小心!”
温颂安一怔,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只苍蝇却忽然发出一声细弱的悲鸣,像是受到了什么攻击,向后一仰猛地掉在了地上,蹬腿死去!
“什么……”温颂安还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席渊连忙从后拉住他的袖子安慰他道:“没什么,不过是一只苍蝇不小心闯入你的视线罢了。”
“哦……”温颂安低下头,不敢再拿眼睛到处乱看,无措的神情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好了,不要伤心了,大家还需要你的保护呢。”席渊牵住他宽袖底下苍白的手,晃了晃,“走吧,如果你怕伤到别人,我们就到里面去。”
“好……”温颂安也不反抗,任由她牵着自己走。看得出,他非常相信席渊。
九龄站在一边看着,心底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这么强的实力,应该出去闯荡天下,杀出一片盛名,怎么能就此埋没在这里?席渊究竟有没有真正替他的未来考虑过?
难不成席渊觉得,她能够保护他一辈子?
少女的唇角终究浮上一丝冷笑。哼,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有都不会有。这个世界,只有自己足够强大,做起事来才不会有任何忌惮!
她这次从妖域出来,不也是为了变强吗?
她是不会为了其他,让自己放弃变强的。登上巅峰,谁都别想阻止她!
在心里嘲笑了一番席渊,自己就转身走出屋外,在院子的某个角落坐下来静心修炼了。想要变强,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上!
淡蓝色的风属性元气在周身凝聚起来,慢慢旋转着,一丝丝沁入身体,在经脉中来回游走,那抹淡蓝色,也渐渐变得明朗起来。她闭着双眼微微一笑,看来效果还不错,按照这个趋势,不到一年,她就能升为圣阶九星等级的召唤师了。
灵兽空间中,白虎趴在地上,配合着她凝聚的元气,一同进行修炼。黑鸦则蹲在一边,显得有些落寞。
一次修炼结束,九龄擦了擦额上的汗,召唤出黑鸦抱在手里,感觉对它有些抱歉。“鸦,我不是木属性的召唤师,为什么会有你这个召唤兽呢?难道是你死皮赖脸来跟我结契的?”她拍了拍鸟兽黑不溜秋的头顶,和它开玩笑。
黑鸦本就不善言辞,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它从小就是族中最不受重视的,偶然的机会它成为了当时还是仙的九龄的召唤兽,那时候的它开心得很,本以为再也不会被忽略,可是现在九龄竟不认识它了。
哼,要不是华烨下狠手夺走她的记忆,她怎么会不认识它?小小的鸟兽心中,对华烨怀着一丝厌恶。
白虎趴在一边,更不能给九龄答案了。九龄被逼落诛仙台后,木属性元气尽失,它是在她修炼风元气时召唤出的召唤兽。那个时候黑鸦就已经跟着她了,所以它不可能知道黑鸦的来历。
“鸦,我一定好好修炼,早日炼成木元气,让你也能有用武之地!”九龄抱着鸟兽,非常自信地一握拳!
黑鸦的眼中终于闪现出一丝光芒。它知道,九龄说出的事就一定做到,它以后一定还会能与她一起战斗!
夜晚悄悄来了,九龄在席渊的指引下与各位兄弟见了面,召唤出了白虎这样七阶神兽的实力也让大家心服口服,热烈欢迎她加入作战的阵营!
等热闹的欢迎宴终于结束,九龄已经被灌得微醺,被席渊搀扶着回到了卧室。“这里地方小,只能委屈阁下暂住了。”九龄大大咧咧的往床上一倒,就听见席渊还在纠结这些细节,不由得扑哧一笑:“席渊,这样的房间还委屈的话,那我从前睡树枝上岂不凄惨潦倒了?”
席渊也有了一点醉意,听她这么说,也笑了起来:“原来你还这么狼狈过。”
“没办法,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九龄翻了个身,觉得眼皮沉重得很,“哈哈,不瞒你说,我从前修炼时,连血池都睡过,那血腥味儿,现在想起来还恶心……”说完她竟真的一扭头呕了出来。
席渊不甚在意,在她身边也躺了下来,望着屋顶缝隙中透出来的点点星光,喃喃道:“还是在家里睡得舒服。我想家了……”
“家?噗哈哈哈哈……”九龄不由得笑出声来,“那种东西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过呢!”
“你没有家?”席渊惊讶地回头看着她。
“是啊……”九龄抹了抹嘴角的污渍,翻身躺好,双目虚望着眼前的空气,“我一心修炼,从无杂念,从来都没有家。不像你,沉迷在儿女情长中,白白浪费了时间。”
席渊轻笑起来:“所以啊,你不知道有家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那你告诉我啊,不然我怎么知道。”
“家啊……”饶是席渊口齿伶俐,也难以形容出家的感觉,“家……就是说,不管你有多累,有多苦,一回头还能看见有人点着灯盏等你回来。这大约就是家的感觉了……”
“哈哈,那我还真是从来没有过。”九龄笑。这是真的,从她有记忆以来,就身在魔城。为了变强,每天不眠不休的训练、修炼,只有凌寒偶尔会大发慈悲陪着她放松放松,杀个死刑犯玩儿什么的,其余的时间,累了,懒得回右使府,随便爬上一棵树找根结实点儿的树枝,就能过一夜。
这种经历,离席渊所说的,好像还差着一大截。
九龄笑得有点张狂:“席渊,不是我说你。你也太重情了,这样会拖累你的。你就不能学学我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好。”
席渊轻笑,也不在意她话中的讽刺。“你不会明白的……在你真正拥有一个家之前。”
“我不会拥有家的,那种东西,我根本就不稀罕……”九龄翻了个身,嘟嘟囔囔,开始打瞌睡了。
席渊心中涌起一阵酸涩。这样的强者,傲视天下,却偏偏缺少了很多人都拥有的亲情。这样的强大,她真的喜欢吗?软绵绵的小手动了动,举了起来:“九龄,你一向强大,敢不敢把我当成你的第一个家人?”
九龄回头一瞥:“哈哈,你在考验我的勇气吗?”
“当然。能不被外界事物牵绊的强者,才是真正的强者!”席渊伸着手在她眼前晃一晃,“怎样,敢吗?”
“有何不敢!”九龄伸手握住了她的,用力捏紧,“你既然是我的家人,就应该履行家人应尽的责任!”
“这是自然。以后在外,累了,就回来找我吧,我虽然不一定能成功篡位为王,但保护你是没问题的。”席渊真诚地说。
“有我在,岂有让你失败的道理?”九龄仰起头,墨色的眸中洒满了星辰。
“谢谢了。”
“是家人,就没有谢谢。”
席渊美丽的双眉跃起一丝钦佩:“九龄,你是我见过的,最仗义的人。”
身边的少女已经偏过头打起了呼噜。
星云悄悄地笼罩过来,挡住了皎皎月光,似是怕打扰到屋中两位少女的好梦。她们的梦里,一定充满了冒险和刺激,来迎合她们惊才绝艳的天赋和高于九天的壮志!
另一边的客栈里——
“进宫的事情安排好了吗?”莫轩漫不经心地挑着面前的烛火,火焰慌乱地跳动,在深蓝色的瞳中映出一片华光。
“主人,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女王一看到主人的画像,立刻命在下把主人请入宫中。主人的计划,看上去已经完成了一半!”方炎手执梵音国女王的圣旨,兴奋地说,“可见主人风华绝代,连女王都无法幸免!”
莫轩眯了眯眼,伸手挥灭桌上的烛灯。“夜深了,回去睡吧,明天的计划不得出半点失误。”
方炎应一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莫轩躺在床上,偏头望着窗外万千星海。风华绝代他不稀罕,再俊美的容貌,能迷倒一人心,便足够了。
九龄啊,你现在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