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马个费继续值班,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混沌,很低沉,问,有困难找民警,对吧?听说你们对谁都能做到耐心周到,对吧?听说你们有求必应,对吧?我现在别扭,为什么我看书还让人看不起呢?
马个费说,猛子,你别给我打电话,我这是值班电话懂吗?
猛子说,我想看这部书的后边,我花钱,我有钱。
马个费禁不住问,你小子看到哪了?
猛子说,我看到信介喜欢枝江,看到枝江正在洗澡,信介不知道,突然闯了进去,看了枝江的雪白的裸体和丰满的乳房,他张开两只有力的胳膊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扑了过去,两只手伸到了枝江的腋下。
马个费打断了猛子说,你能不能挂电话,我这是值班电话,会有人报警进来的。
猛子不管不顾,说,到这儿就没了,这不是毁我吗,我想看后边究竟怎么了。
马个费说,你想去吧,我撂你电话了。
猛子说,我现在真的听见奈奈洗澡了,不知道奈奈洗澡什么样子。
马个费一激灵喊着,你别胡来,小说是小说,别当真!
猛子说,其实我是有老婆的,但我老婆跟人家跑了,我一个人跑到这个城市,给你们炸臭豆腐。你们在那津津有味吃着,可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你说,我哪点对不起我老婆,她却扔垃圾一样抛弃了我。以前,她想吃酸的,我给她买醋。她想吃甜的,我给她买糖;她想要金戒指,我一气买了仨儿;她要洗脚,我立马端来热水脚盆。我对我亲娘都没那么好过,可她偏偏看上隔壁村做皮货的二顺子,二顺子还没我脚指头好看,可她偏就跟二顺子对上眼了。你说,这还有王法吗?告诉你,我今晚要杀人了,绝对不是随便说说。
马个费的心咚咚跳,他问,你要杀谁?
猛子悲壮地说,我做完了我想做的事情我就杀人,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二顺子和我老婆了……
马个费紧张起来,说,俗话说,一失足落成千古恨。你把二顺子杀了,你会被判刑抵命的,这样也不能解决你和你老婆的问题。
猛子冷笑着,谁说杀二顺子了,我杀我老婆。
马个费说,我听得出你还是很爱你老婆的,你会忍心杀她吗。你应该好好地和她谈谈,听听她为什么不爱你了。
猛子喘着粗气,说,我不问,我今晚不杀她,我要先做我的事情,做完了我再杀她。
马个费说,我是你哥们儿,我是你老乡对吧,你打电话给我就是相信我对吧?
对方在呜呜地哭。
马个费放下电话,给外边巡逻的刘德来打电话,说,你一定要到猛子那儿看看,很有可能他要出事。
刘德来忙问,出什么事?
马个费说,我懵懵懂懂觉得猛子要闯进洗浴室,奈奈正在里边洗澡呢。
刘德来笑了,说,马科长,我真是佩服你了。你那是有摄像头,还是你想象的。
马个费没好气地说,我没工夫跟你说废话,你快去,去早了还能救猛子,他就是想不开成闷葫芦了。
刘德来说,你是不是喜欢奈奈呀?
马个费说,你快去呀,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我相信我的直觉!
刘德来还是按照马个费的意思去了饭店,马个费到后街派出所一个多月,所里的警察都开始察觉出马个费就是马个费,判断事情的能力超群,按照他的想法去办案子十拿九准。雷所长有次喝酒喝多了,跟别人说,马个费迟早要回去,其实他是当局长的料,在咱后街派出所就是暂栖身,咱这没有梧桐树。
刘德来看见饭店紧锁着,他敲了敲门,也没有回音。他喊,猛子,开门呀。里边依旧是没有动静,刘德来心有些虚,他知道里边平时只住着猛子和奈奈,因为这两个人是外地来务工的,白天干活,晚上就住在饭店后的房子里。他知道饭店后边还有一个门,于是又绕到后边的小门。他看见里边的灯亮着,似乎听到里边有厮打的声音。
而这时,奈奈已经快洗完澡了,正要准备穿衣服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发现猛子在自己身旁,她嚎了一嗓子。而这嗓子恰恰被刘德来听见了,他觉得像是杀人的动静,就使劲儿推开了后门。他顺手把手枪端出来,并且子弹上了膛。派出所给每个出勤的民警设定是五发子弹,必须在对方要实施暴力时才能发射。
这时,马个费电话打过来,着急地问,怎么样了,是不是猛子出事了?
刘德来小声地说,马科长,快安排人过来,猛子确实出事了。
猛子被日本五木宽之的《青春之门》困扰着,他几乎要疯了。他不喜欢看书,但这部书却像魔咒一样附身,书中信介与枝江的性冲动在诱惑着他,他始终在想象信介冲进了枝江洗澡的房间,张开了两只胳膊要跟枝江干什么,是拥抱,还是别的。可信介明确写着信介张开了两只胳膊冲着的是枝江的腋下。猛子捉摸不透,信介这是干什么,应该去抚摸枝江的乳房啊,怎么会冲着枝江的腋下呢。猛子百思不得其解,想入非非,他甚至模拟着信介的姿势,在一个衣裳架上摩挲,但找不到任何满意答案。
猛子冲进卫生间,他看见水珠还挂在奈奈的发梢上,奈奈周身散发着清香。那一张脸蛋儿滋润得像是破了皮儿的白葡萄,让灯泡这么一折射,如出水芙蓉。猛子像吻鲜花一样轻吻着奈奈,说道,奈奈,我想跟你做事,你答应我吧。你要不答应,我就强迫你了。
奈奈说,你敢强迫我,你现在就是耍流氓知道吗,我不想跟你第一次这么做,我要在新床上,那新床是我挑选的,还有我喜欢的床上用品。你会进大牢的。
猛子热血沸腾,他想张开双臂去触摸奈奈的腋下,但奈奈已经蹲在地上,两只手把胸前搂得紧紧的。猛子把奈奈按在地上,他眼睛里都是火。奈奈说,我不乐意这样,你别强迫我。
猛子拽开奈奈的手,他看着奈奈涌起的胸脯已经控制不住,他开始粗暴起来。奈奈挣扎着,嘶喊着,你弄痛我了,你滚开!
猛子觉得自己已经把身体进入了奈奈的里边,可突然觉得脑袋上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他蒙了,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警察站起他身后,恍惚认出来是刘德来,他倒下之前看见刘德来手里拿着一只放豆腐渣的木桶,嘴里喊着,猛子,你就是个畜生!
38后半部
几天后,雷所长和马个费在街上巡逻。雷所长对马个费亲切地说,跟你在一起我真是长了不少眼界,你要是走了,我还真舍不得。
马个费问,我去哪儿呀?
雷所长说,你是什么人物,离开这儿只是早晚的事。听说换届快完了,张书记肯定要走,姓许的市长接替他。
马个费惊诧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雷所长笑了笑,你忘了咱后街是什么地方,就挨在市政府后门。许市长要接张书记肯定是那边传出来的,消息错不了。
马个费和邵静离婚后,觉得好像风筝飘起来,又觉得没有线牵着,自己想飘哪就飘哪。雷所长突然问,你离婚了?
马个费一惊,他觉得自己离婚的事情没有人知道的。他点点头。雷所长说,你是不是又觉得我神通广大了,可现在局里人都知道你离婚了。你那么精明,民政局又不是保密局。
马个费嗯了一声,他到民政局办理离婚时,那女的一直好奇地打量着他。雷所长说,离婚了,回去的可能性就大了。马个费没明白过来,问,怎么可能呢?
雷所长说,你装糊涂呀。你离婚了,小华又是单身,那问题就不是道德层面了,而是正常的男女之情。
马个费笑着,说,不愧是老所长,想得就是有道理。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走进了饭馆,很少露面的小老板喊奈奈端来了一盆新炸的臭豆腐。小老板很殷勤,随手启开了几瓶冰镇啤酒,奈奈端来一锅臭豆腐,悄然坐在马个费的跟前。雷所长说,别光是臭豆腐呀,再来几个小菜,我爱吃辣白菜,还有酱猪耳朵。
小老板忙出去张罗。马个费不能喝,在雷所长督促下喝了几口,酒一进肚脸就像红关公。奈奈陪着雷所长喝,几瓶啤酒很快就喝完了。雷所长对马个费说,兄弟,你什么时候去看看猛子,替我问问他,这个日本作家……
马个费看雷所长说不出来,就说,五木宽之。
雷所长笑着,就是这个人写的书,怎么就能让猛子发疯呢?马个费,你给我找找后半部分,不开玩笑说,我觉得是你在某种程度上毁了猛子。
马个费没辩解,奈奈凑过来说,雷所长,猛子最后也没把我怎么样,是不是关几天就放了?
雷所长笑了,说,你说得倒简单,那是随便就能放了的小事吗,那就是强奸未遂。要不是我们的人上去得快,你就失贞了。
奈奈歪着脑袋说,我没什么贞不贞的,我就是不愿意猛子这么做。
雷所长饶有兴趣地问,要是马个费这么做,你就同意了吗?
奈奈看着马个费,随口说,他打死也不会。
雷所长说,马个费离婚了,你也是单身,我看你们俩倒不错,省得我给他操心了。
马个费说,够了,什么玩笑都可以开,唯独这个不能开。
奈奈笑了,说,我和马警官就是两条铁轨,合不拢。说着又问雷所长,猛子有老婆吗?
雷所长说,我才知道,这小子藏得挺深,还不是为了你奈奈呀。
奈奈低下头,他就是没结婚我也不跟他。
马个费问,为什么?
奈奈说,猛子眼神太凶,真结婚了,哪天我跟别的男人好了,他不把我和那男人都杀了。
雷所长哈哈大笑,那就从我们派出所再找一个,看猛子敢动你一根汗毛。
奈奈继续喝着啤酒,已经喝得两眼迷离。马个费跟雷所长说,今天我当班,我得去巡逻了。
雷所长问,你说句痛快话,奈奈怎么样,反正你现在也是自由身了。
马个费说,猛子在里边关着,这边就是放一声屁,猛子在里边也会疯的。
说完,站起来就走了。雷所长指着马个费的背影,说,真是狗咬吕洞不识我这好人心了。
奈奈说,他其实不为了猛子,他就是看不起我。
雷所长吃着臭豆腐,说,炸得真不如猛子的好吃,没那股香了。
奈奈对雷所长说,别吃了,这个是我炸的,我跟猛子学了一阵子,我知道不如他。
雷所长吃着说,他炸的闻着臭,吃起来香,你现在的闻着就不臭,吃起来当然也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