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乃是一处皂角树林,树龄较长,树干高大,枝叶繁盛。剑游在树枝处借力一踩,跳跃奔走,穿梭林中。他身法极轻,不用片刻时间,便已没入林荫暗处。
灵修自幼无父无母,被道智真人贴身抚养,至七岁时,方被送至太和山仙云宫,收归云燮峰观沧散人门下。此后道智真人离开仙云宫,祖孙二人便无缘再见十年之久。灵修无一日不想再见道智真人一面,已成夙愿。这剑游乃是他所知,近十年中唯一可能见过道智之人。
于是,神行咒法力再催,在林间如豹般狂奔。双眼运明目咒,暗夜之中死死锁住剑游的行踪。
二人逐渐接近,灵修大声喊道:“前辈留步!前辈留步!”
剑游哪里回头,身形加快,欲将追赶之人甩掉。
这玄门的功夫,以气息平稳最为第一要务。神行奔走之时,尤忌开口发声。灵修方才喊了一句,气息一乱,行动立马慢了下来。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因此拉大。灵修无奈,只能心中暗说一句:“前辈得罪了。”
旋照功内劲催动,左手持金风剑,右手化成单白鹤诀,使出“木咒·横生桎梏”。皂角树树干立时产生变化,瞬间粗大、伸出,横七竖八如棍棒般,阻挡剑游去路。
剑游不由咦的一声,身法却不停。提气一声大喝,仍是玄音天鸣功,桎梏树干瞬间被震碎、散落。
灵修见一咒不成,右手变化剑诀,“木咒·云山雾罩”接着使出。剑游自身及头顶上,被白色云雾之气缭绕。灵修手印再变,是“金咒·金灵疾风”,风吹雾气,聚成黑云,瞬间一道惊雷劈下。
剑游猝不及防,被雷电劈中,闷哼一声,显然受伤。落下地面,站定身姿。转身时,已长剑在手,灵修见他站住,也不停步,金风剑连发三道剑气,向剑游攻去。他心知剑游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唯有先迫其接敌,拉近距离后,再以言语沟通。因此出招之时全力以赴,毫不留余地。
剑游发出一声轻笑,舞动长剑。那长剑动如灵蛇,矫若惊龙。剑芒大盛之时,如一树梨花般绽开数十多剑花,剑气如雨点般飞出。灵修哪里料到此人剑法竟高超至斯,未及反应如蝗剑气已经近身,脑海一懵,剑气之阵劫掠而过身体。
灵修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哦:“万没料到今天竟要死在此地”。剑气之阵飞过,灵修呆立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回神看时,只见自己头发被剑气切掉寸长大小,散落一地。浑身衣物在肘、肩、膝、腰各关节处,也被割出数十道小切口,但浑身上下竟无一处伤痕。
剑游哈哈一笑,转身跃走。
灵修回过神来,继续追赶,心下想着:“方才他只需一道剑气失准,我非死即伤。此人不仅武功高绝、无比自信,且心地善良。我方才暗算了他,他却连我一寸皮肤也没有伤着。即使他不知道智师叔祖的下落,也定是值得结交之人。”
灵修暗暗决定,再也不出手伤害此人,只需将他行动制住。一旦二人近身,便有对话之机。同时,也需提防被他剑气杀伤。
想及至此,突然心念一动,立时运起隐身咒。同时金风剑换至右手,灵气进入金风剑,激活剑灵,使出“水咒·水龙吟”。灵气从剑尖放出,化成一条水龙,奔腾飞出,围绕剑游。
剑游见追赶之人仍是不依不饶,也不动怒,转身欲再发剑气阻挠。扭头之间,却看不见人。他心知若冒然发剑,则这少年人多半有性命之忧。他绝非嗜杀之人,方才又看见这少年人这相貌,竟面善如旧友,便忍住不出手。
灵修知自己算计得逞,咒术一变,水龙炸裂,水流四溅,将剑游身体打湿。再运“水咒·冰封三尺”,剑游身体瞬间立被冰封。剑游知他是要延缓自己行动,非欲伤己。况且两人武功相差太远,不妨让他得手,先一谈再说,便也不运内劲抵抗。
正在此时,异变突生。剑游只觉一道凌厉杀气从后左侧方,急急袭来,他欲动时,身体恰好被灵修冻住。再运内劲化解冰封,已然来不及。只一延缓之间,那杀气已击中他右肩,直切入肌肉半寸之长。他内劲此时方才运起,挡住那暗器再进身体。内功劲力直吐,把暗器震出体外,暗器飞出,带得他肩头鲜血飞溅,他一看伤己之物,竟是一枚花瓣。
剑游暗呼中计之时,右肩一阵钻心刺痛,酥麻之感如电流般,传遍周身经脉,浑身于是失去力量。一声惨叫,从空中摔倒在地。
变故突发,灵修哪里知道是何缘由,忙欲上前观瞧。此时,四周香气弥漫,奇异花香入鼻,更有漫天蝴蝶,翩翩起舞。灵修心下惊诧时,人已奔至剑游身边。未及查看时,又有数枚红色花瓣飞出,径直向两人袭来。灵修见状,忙持金风剑格挡,那花瓣似金属暗器一般,打在金风剑刃上,啪啪作响。
剑游说道:“小兄弟小心,花瓣有毒。”他声音极为痛苦,已经中毒,只能勉强保持坐姿。灵修心中想到:“这花瓣虽强,却不难闪避,我之所以会中招,全是因为我。”
内疚之情泉涌心头,花瓣飞舞连击,灵修拼命保护剑游,心中竟全不顾自己安危:“纵然是今天死在这,也要顾他周全。”
心想及此,斗志被激发,气势昂扬。他功夫本就不弱,只是素性不爱与人相争,致出手之时总有一丝迟疑。那日独斗幽冥鬼甲时是如此,与白阳齐斗血色怪人时,也是如此。此刻知道这花香来历诡异,剑游已在生死之间,反倒凝神专心,出手果决,竟颇有往日不同气象。
先让袭击者现出行踪再说。
他心中拿定主意,左手化成剑诀,右手金风剑抵挡花瓣攻击,口中念叨:“天道无极,神罗护法。”
这法诀乃是‘通玄真言’之一,亦是灵山派之功夫。此法诀可以使施法者瞬间能倍增灵力。只有“人遁”、“地遁”、“天遁”三重境界。其中,人遁术力量最下,可随意使用;地遁术力量适中,但需因环境不同,而各有适宜;天遁术威力最强,但施术者非必要之时不可乱用,否则会遭受天谴。
此刻,正是危机之时,天遁术使出,天地灵气皆和他身体连通,为他所用。灵修清楚那袭击者躲在树林暗处,旋照功催动,“金咒·烈风卷平岗”使出,烈风吹动,化为无数利刃,将四方枝叶与空中蝴蝶,段段切碎,纷纷散落。草木断裂,散发出清新香气,冲淡浓郁花香。方圆十余丈内,皂角树皆被烈风毁去,只余树干独立。
袭击者已无处藏身,只听一声娇叱,一红衣女子现了身。
只见那女子一身红色单衣,衣绣牡丹花饰,满头青丝垂腰。双目含露,如带真情,鼻梁细挑,微微入额,面色温润,双唇粉嫩。神态竟似酒至半酣,夏日微劳。胸口衣衽开的极低,起伏曲线尽显。单衣下摆被竖截去一段,露出大腿,双足裸露。全身皮肤竟似乳白玉阶一般,尘污不染,只有点点微汗。一眼看去,说不尽的风情万种。正是那汉江水上,花船中的女子。
那红衣女子笑盈盈地说道:“小道长如此护着一个素未谋面之人,真是侠义为怀。却是个值得女儿托付的人呢。”说罢咯咯直笑。四周蝴蝶被金咒切的死伤惨重,仍有几只幸免于难,摇摇晃晃往红衣女子飞去,停在她肌肤之上,翅膀缓慢扇动,竟似在啜食她身上汗液。
眼中情形诡异,灵修又想起当日,朱成被毒之症状,心下骇然。知她的美貌,与她的毒术一样可伤人于无形。
红衣女子说道:“有情有义的男儿,世上少有,既然见着了,哪能随意杀掉?小道长,你且离去,将此人留下就好。”
灵修全神戒备,不理睬她说话。紧握金风剑,挡在剑游身前,细思应对之法。
剑游看着这少年背影,突然心中一阵坦然,平静说道:“小兄弟,你不是她对手,快离开吧。”
灵修也毫不理睬剑游,大喝一声,金风剑出鞘之时,暗带金灵之力,刮出阵风,吹散花香,挺剑直刺向红衣女子心口。
红衣女子脸上瞬间写满哀愁,“奴一个弱质女流,”说着,双眼竟似要流出泪来,“你如何狠心!”
这“你”字一出,声音瞬间变为凄厉狠毒,语调变幻极速,令人心神为之颤栗。她罗袖一挥,花瓣如雨般向灵修飞出。同时,四周土地、树木、岩石之上,处处繁花盛开,春意盎然,花丛之中,又有无数蝴蝶飞出。
灵修见状,功势一转,撤掉佯攻。快速舞动金风剑,竟现学现用方才剑游之招,舞出朵朵剑花,剑气却比剑游的要弱很多。但依然化作细针一般,漫天飞出。将花瓣击落,剑气之阵,直击那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猝不及防,剑气将她大腿、胸口、劲脖划出道道伤痕,停在胸口的几只蝴蝶也被一道杀死,血红色撕裂乳白肌肤,鲜血淋漓刺目。红衣女子看着浑身伤口,呆呆发笑,笑声中竟有无限怨恨:“红颜薄命……红颜薄命!”
呆滞笑声竟瞬间转化为痴狂哭声,她哭得凄凉孤独,让人心碎。四周繁花也随着她的哭声,释放出无数花粉,将视线染红,浓郁香气冲鼻而去,直盈脑际,身体一阵刺痛。
“花香有毒!”灵修立马闭住周身气穴,以防中毒加重。忽然想起剑游无力自保,转过身来,金风剑向剑游挥出金咒,化成一阵烈风,将其周身花香吹散。
只这一分神之际,红衣女子娇叱一声,已经攻至,指尖如利刃般戳出,插中灵修后背。
灵修一声大叫,鲜血顺脊背流下而出,毒气渐渐从那女子指尖渗入。他勉力将金风剑掷在剑游跟前,金风剑剑灵张开结界,护住剑游周身不被花香之毒渗入。
红衣女子指尖深挖,直刺入灵修脊椎骨骼处,灵修痛苦难当,一声接着一声惨叫。剑游惊呼:“住手!”
她哪里会停下,尖叫一声,真劲狂吐,灵修只觉全身骨肉皆在颤动,似要彼此分离一般,一股凉意沿着脊椎,蔓延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