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这般小鹿受惊的模样也的确让在场的众人深信她耳聋嘴哑,是个身残严重的人儿,说不定还是个傻子。
贺兰氏一肚子恨气没法发泄,看着比乞丐还不如的白心染,就如同看到妖魔鬼怪一般,恨不得被神明附身好将面前的孽畜给收了。
白心染感觉到在场的人有两股不善的怨气。一股来自高位上满脸老人斑、神色犹如杀人般的老太婆,而另一股不善的怨气则是来自老太婆身边站立的年轻女子。
当目光触及到年轻女子的容貌时,白心染吓了一跳。没想到还有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不,确切来说这女子比她长得美多了。对方身材高挑,柳眉细肤,打扮精致玲珑,衣着、耳环、发饰,无一不是上品,那高贵的气质自然地流露出来,犹如骄傲的孔雀,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失了颜色。
白心染顿时心生怨念了,这位美丽的孔雀小姐分明就是为刺激她而存在的啊。
人倒是美,就是不知道她眼中的恨意来自何处,貌似她们刚见面吧?用得着用这种被抢了男人的眼光来杀她?
白心碧自从见到这个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姐开始,非但没有半分喜悦,反而紧咬着银牙,心中恨意绵绵。前不久她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个双生姐姐,也知道这个姐姐两岁的时候因被发现是聋哑之人,害怕其是灾星转世祸害白家,所以被赶出了白家。
但听说之后她非但没有半点同情,反而满腔的恨意,承王殿下居然会放弃她娶这么一个祸害,她能不恨吗?
见贺兰氏对白心染也是恨得不行,且对方又是一副傻子般的模样,白心碧一时没忍住,当着众人的面几步上前,在白心染面前站定,突然手一扬——
啪!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了白心染的脸颊上,顿时将她打晕了头。
“扫把星,你还好意思回来!你这个祸害,怎么不去死?现在居然跑回来丢白家人的脸!”岂止是丢白家人的脸,还抢了她中意的男人!承王妃的位置原本是她的!她的!
白心染眼底顿时像要喷出火来,好在她头发披散,倒也没让人发现她的神情,四处的人看着她气得发抖的身子,都以为她是害怕才会如此。
这一耳光来得莫名其妙,让白心染都想直接踹她一脚了。按捺住胸中的怒意,她暗自吐了一口气。先别生气,先看看这一家子到底要做什么。敢打她?等摸清楚了情况,非得给她打回来不可!
这时候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连站出来说句话的人都没有,高位、客位上坐着的人都以一种看戏的神色看着厅堂中打人的一幕,包括姐妹俩的生父白翰轻。这一刻,大家所体会到的也只是府中这位一直受宠的大小姐的心情。尽管那打人的理由有些口不对心,可也没人敢说什么。
试问,谁被抢了中意的男人心里能够好受?
感受到众人看热闹的心态,白心染的心掉到了谷底。若说前一世她遭父母遗弃,她看不到亲人的冷漠无情也就罢了,可这一世,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亲情的淡漠和无情,这种无冤无仇的恨意来得冤、来得苦,让人如饮毒汁般苦不堪言。
残破的衣袖中,她死死地攥紧拳头,用着毕生的忍耐心吞咽下眼前的耻辱。
“承王殿下到——”
厅堂外不知道是谁高呼了一声,厅堂里的众人还来不及回神,就见一抹高大颀长的身影跨入厅堂之中。男人风华绝代,矜贵冷傲,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出现在众人眼中。
“王爷……”白心碧一张带恨的脸突然一变,美目含情,温柔动人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白翰轻哪还坐得住?他赶紧起身带着众家眷迎拜,“不知承王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承王见谅。”
偃墨予清冽的目光中泛着微微寒意,在扫了一遍白家人之后,当目光落在厅堂中央一动不动且狼狈不已的瘦削身影上时,他的心口倏然一闷,像是有块大石压来,堵得他胸口发疼。
眼前的女子依旧是瘦削得让人惊讶,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看着眼前一身破烂装束,与这豪华典雅的厅堂格格不入的人儿,这一刻,他竟生出一丝悔意……是他太过急躁了!
“白大人,听闻本王未过门的王妃被接回来了,本王甚是想念,这才急着过府来看一看,想必白大人应该不会有何意见才对?”敛回心疼的目光,他深邃的眼眸陡然一沉,看向了白翰轻。
白翰轻暗自皱了皱眉头。
与众人起身后,白翰轻朝偃墨予拱手,似是有些为难地回道:“王爷,小女刚回府,一路风尘仆仆,实在不雅,还请王爷给些时辰让小女梳妆打扮之后再与您相见。”
“不用了。”偃墨予冷声拒绝,视线再次扫过众人,突然走向了那像傻子一般一动不动的人儿,“白大人,虽说本王与白小姐还未成亲,可圣旨已下,白小姐已算是我承王府的人,今日本王特意过府相邀,想约白小姐出去一趟,至于梳洗打扮,本王自会安排。你且好生安排白小姐的嫁妆即可,其余的本王替她做主了。”
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让人不敢反驳的话。末了,突然展臂一揽,也无视那身又破又脏的衣裳,就这样揽着呆傻中的某人,在白家众人错愕的表情中潇洒从容地离开了……
“祖母……”白心碧把下唇都快咬破了,待人一走,立刻扑到了贺兰氏身上,委屈地哭了起来。
贺兰氏此刻心中除了厌恶和怨恨,就是对这乖孙女的疼爱和不舍。见其哭得伤心,赶忙拍着她安慰道:“碧儿不用担心,那孽畜想取代你的位置,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白翰轻摇着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的目的就是要套住承王府这棵大树,可眼下承王舍弃他规规整整且各方面都才情出众的女儿,而选择那个如同废人一般的女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连皇上都同意了,他还能怎样?
出了白府,白心染被身旁的男人直接带上了马车,一路上感觉到周围有人,她便继续沉默,只是此刻的她收回了一身的傻气,如同正常人一般皱眉,释放着自己不悦的心情。
对于这个男人的出现她无疑是震惊的,是意外的。回想起来京的路上听到的那些家仆说的话,再加上刚才在白府里这个男人亲口说的那番话,她已经推算出了事情的真相——她即将要嫁的人就是这个男人——承王!
看着她冷漠而疏离的态度,偃墨予一路紧抿着薄唇,目光幽深地看着她,陪同她一路沉默。
待豪华的马车停在一处酒楼外,他先起身,突然将那只一路都攥成拳头的小手也握住,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中,带着几分强势,将人拉出了马车。
“爷,您吩咐的事属下已经准备妥当。”看着从马车里下来的两个人,殷杜从酒楼门口迎了过来,恭敬地说道,视线则偷偷地在白心染身上来回打量,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承王府女眷众多,他家爷怎么饥不择食到如此地步?唉……都不知道爷这是什么眼光?又脏又臭,还瘦得跟竹竿似的,要是两人有何亲密举动,爷是如何下得去手、亲得下口的?
“吩咐下去,酒楼十步之内不得有人打扰。”男人只是看了一眼前来迎接的殷杜,随即拉着身侧的女人跨入了酒楼之中。
在酒楼的雅间里是一桌的美味佳肴,这可以说是白心染两辈子都没见过的丰盛的食物。待回过神之后,她丝毫不留情面地甩掉了那只大手,径直走向了餐桌坐下。
“这里无人,你大可开口说话。”男人在她甩手之时只是神色微微沉了沉,随即便跟着她落座,还故意坐在她身侧。
白心染吸了一口气,正想拂开额前的头发,却被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捷足先登。
她想都没想就扭开了头,她拒绝他的碰触,甚至从头至尾都没看他一眼。
大手僵硬在空中,偃墨予叹了一口气,看着她形同陌路的态度,低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白心染一肚子的憋屈实在没法再继续忍下去了,这该死的男人还在耳边喋喋不休,跟苍蝇似的惹人心烦。
她暗自捏了捏拳头,头也不抬地问道:“为何要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她肯开口,偃墨予自然是欣喜不已,可是对于她冷漠的问话却是蹙紧了丰眉,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默了默,将一盘菜肴放到她面前,温声说道:“先填饱肚子,稍后我再带你去梳洗。”
一桌的美味,白心染不是不动心。她松开拳头,提起筷子开始不客气地往嘴里塞——
不吃白不吃,不吃哪有力气揍这死男人!
看着她肯吃东西,偃墨予深邃的黑眸里不由得染上了笑意。抬袖将其余的菜肴一样一样地往她面前放,目光温柔,举止体贴,动作优雅,渐渐地就让已经半饱的白心染不舒服起来。
他这是要做什么?喂猪?
她放下筷子,转头冷眼看着殷勤又体贴的男人,“我吃饱了,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偃墨予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瘦削的小脸,大手微动,随即忍不住抬手替她拂去了脸颊的发丝,那动作自然随意,像是做了千百次一般,使得她整张清秀的脸庞露了出来。
“皇上有意选你做我的王妃……”
“皇上有意选我做你的王妃?”白心染听到一半就忍不住将他打断,冷声斥道:“莫非皇上有病?且还病得不轻?所以才选我做你的王妃?”
“咳……”那饱含怒意的目光让偃墨予微微扭过头,不再与她对视。
“圣旨是你主动求的对吗?”她现在只想确定这件事。
事到如今,偃墨予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人已经回京了,他自然不担心她会飞了,于是点头道:“是。”
“所以白家老头儿就把我从山窝里接了回来,对吗?”这个过程她其实已经听那些家仆说过了,可她还是要确认一下。
对于她对白翰轻的称呼偃墨予微微一愣,随即继续点头,“是。”
“妈的!”白心染突然咬牙切齿地朝他扑了上去,在男人没有一点防备的情况下瞬间伸出双手卡上了他的脖子,“浑蛋!我掐死你——”
偃墨予压根儿没想到她会有此动作,觉得她最多就是生气而已,哪能说变脸就变脸?被她猛然一扑,他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后仰躺而去。
而白心染是真的恨不得立马掐死他,偃墨予往后一倒,她跟着就扑了上去,同时还暴怒地嘶吼道:“我他妈跟你有仇是不是?我好好地过日子,你凭什么来掺和?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什么?你居然把我弄到这么个鬼地方来!掐死你——我他妈掐死你——”
她竟然真的想杀他?
身上的女人虽没用半点内力,可掐他脖子的力道却是下足了劲的,觉察到她动了杀意,偃墨予面冷如冰,空悬的双手突然放在了她的胳肢窝下。
白心染先是一怔,随即满脸黑线,这男人会不会太奇葩了?现在不应该是保命吗?居然挠她痒痒?突然的窘迫让她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她松开了卡着他脖子的双手,然后立马坐直身体避开他的手。
四目相对,两人眼中都充满了火气。
眼前是张放大的男人的脸,丰眉俊脸,高鼻墨眼,每一处都完美得如同雕刻出来一般,就连肌肤上也找不到一丝瑕疵,可谓是完美得让人心叹。特别是那双眼,如深潭般幽深不见底,长密的睫毛微微一颤,似能吸人魂魄一样,白心染心间莫名地一抖,特别是在触及到那黑眸中燃烧的一团火焰时,她的脸颊不知怎么忽然有些发烫。
空气之中似乎全是他的呼吸,带着淡雅的馨香,也不知道是他身体上的还是衣服上的。眼前的种种让她回过神来之后有些懊恼,她的心情居然受他影响了。
“离开茅山村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以后莫要回去了,可好?”突然,男人靠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出这么两句话。
白心染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就算我不在茅山村生活,我也不会留在这种地方!”没见白家人之前她的厌恶感还没有那么深,她只知道自己是被遗弃的。可是见过白家人之后,她一想到先前的场景,就忍不住想问候白家列位祖宗!
温热的手掌突然抚上了她的半边脸颊,看着那脸颊上被人打过的红痕,偃墨予眸光突然一沉,寒光乍现。
“留在我身旁!我定会护你周全,不会再让你受一丝贫苦和委屈!”
闻言,白心染心头一震,看着他认真的神色,随即却转开头去,依旧冷声道:“我自己会保护自己。”
偃墨予的俊脸有些沉冷起来,她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
她不想回应自己,他可以给她时间,让她慢慢面对,刚才的话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而是他所做的决定。
白心染一直都在梳理自己的情绪,她到现在还没从一连串的事情中清醒过来。突来的一切她暂时无法消化,就似一口气吃了太多盐巴齁到了一样,非常想要一杯清水冲淡这种咸得难受的感觉。
可在此时,偏偏还有个人似乎嫌她遭受的打击不够一样,再次迸出一句话来,“下月初八完婚,聘礼我已让人准备妥当,明日就会送去白府。”
什么?下月初八结婚!白心染脑袋里瞬间像是被投放了一颗炸弹,突然一下从他身上弹跳了起来。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开始在心窝蔓延,她瞪着双眼,抓起桌上的一只盘子想都没想就朝男人飞射了过去——
“你这浑蛋!去死——”
偃墨予这一次似乎已经有了防备,高大的身子一闪,轻巧地躲避过了女人的怒火,只是看着女人把桌上的盘碟当暗器使用不停地朝他飞射过来时,他的俊脸开始变黑了。
“谁他妈要嫁给你啊!你这自作多情的王八蛋!”
“有你这样的吗?我跟你很熟是不是?!”
“我当日好心好意救你,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你还这样坑我,你还有良心吗?”
一桌的盘子都被她当暗器使完了,看着男人还好端端地站着,一身整洁矜贵,白心染更是恼火不已,怎么看怎么眼疼,俯身抱起桌子就朝男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王爷。”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白心染心一惊,随手就将高举的桌子给掷了出去,而她的身子则瞬间一软,如烂泥一般瘫坐在地上,将脸埋到了自己手心之中。
“王爷,发生何事了?”殷杜走进酒楼刚准备上楼禀报事情,突然听到楼上噼噼啪啪的声音,所以赶紧上来询问。
可是一进雅间,他顿时就被这满室乱糟糟的场景给吓了一跳。
原本干净整洁的雅间此刻满地狼藉,碎瓷到处可见。不光如此,那些美味的菜肴也全都随着桌上的盘碟牺牲在地上,汤汤水水、花花绿绿的东西把地面和墙壁全都污染了,摆菜的桌子也四脚朝天地仰躺在地上……
地上的女子衣着破烂,长发遮住了瘦弱的双肩,此刻正埋着头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一幕让殷杜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怜悯。
“爷,您这是?”爷居然如此生气,还暴打女人?这还是他们冷静自持的爷吗?
看着手下神色中流露出来的怜悯以及对自己的质疑,偃墨予突然觉得有一群乌鸦飞过自己头顶。
偃墨予嘴角狠抽,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下的表情和地上女人委屈、可怜、无助的模样。
他上辈子肯定是欠了她的!
“王妃一路辛苦,吩咐下去,将热水送到房中,本王要亲自伺候王妃沐浴更衣。”他冷声吩咐,试图将手下打发走。
白心染一头黑线,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抱了起来,离开了狼藉一片的雅间朝另一间房走去。
鲜少,不,应该说几乎不与男人接触的她,被这样当着别人的面公主抱,这姿势怎么想怎么让她别扭。特别是男人的那句“要亲自伺候王妃沐浴更衣”险些让她抓狂。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她素手伸向了男人腰间用力掐了下去,用着两人才听得到的嗓音冷声威胁道:“不想死就把我放下!”
这无耻之徒!王妃?谁是王妃?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