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影眼底闪过一丝迷茫,难道她说错话了?可是承王府的确有八位夫人的。
白心染锁着眉头,带着一腔怒火,抬脚就准备往门外走——
突然一只手挡在她身前。
“王妃是要去何处?”
白心染冷眼斜睨着她,“你回去告诉你们王爷,他爱娶谁娶谁去,我要回我的地儿去了。”
血影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依旧将手臂横在她身前,冷硬地说道:“王爷有令,成亲之前,王妃不可擅自离开白府一步。”
白心染挑眉,“你想阻拦我?”
“小的不敢!”血影突然低下了头,“王爷有令,若是王妃离开白府半步,就剁去小的手脚以示惩处。”
闻言,白心染无语地直抽嘴角。死男人!贱男人!居然这么威胁她!
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脚一跺转身又回到床上躺下,舒适的大床,软和的被褥,精美的刺绣,华丽的色泽,可是这么个舒适的地儿却让她浑身就似被刺扎一样,怎么躺都不舒服。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她的破屋虽然破旧,她的木板床虽然又冷又硬,可是住着舒心、惬意,哪像在这地儿,就跟被困笼中的鸟儿一样……
唉!她要不要和这叫血影的干上一架?
在白府住下的第一晚,白心染失眠了。
她在床上翻滚了一晚上,牛马羊不知道数了多少头,依旧没睡着。想着这个陌生的家,想着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想着自己不确定的未来……
早上,她一身倦意,软绵绵地趴在床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直到门外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
“你是何人?居然敢阻拦我?”
“小的奉承王之令在此伺候未来的承王妃。”
“什么承王妃,她还没过门呢!”女子尖厉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傲气和不屑,“你去把她叫出来……罢了,她一个聋子,你去了也是白去。你让开,我奉太夫人之命前来叫她过去!”
血影冰冷的声音传来,“不知道太夫人找我们王妃有何要事?”
即便白心染还未过门,即便有人不承认白心染未来的身份,可血影依旧唤她“王妃”,这称谓让站在她面前的女子彻底冷下了脸。
“怎么?以为自己要嫁给承王殿下,所以架子大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居然不去给太夫人请安,她这般不知礼数、轻视长辈,嫁给承王殿下,就不怕丢了承王殿下的脸面?”
血影神色冷漠,轻轻蹙了下眉头,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阴鸷的气息从眸中迸出。突然,她袖中的手微微一抖,一把尖锐的小刀赫然出现在她手掌之中,直接逼近眼前女子细长的脖子。
“要见我们王妃,说话就请客气点,否则——”那白光森森的小刀对着女子的脖子,威胁意味浓重,“王爷有令,但凡对王妃不敬者,先杀后禀!”
女子花容失色,瞪大双眼,眼中充满恼怒和惊恐,“你、你敢在白府造、造次……我、我、我……”
她结结巴巴的声调泄露了心底的害怕。血影冷眸中闪出寒光,突然扬脚踹向了她的腹部,直接将人踹了出去,“告诉你们太夫人,要见我们王妃,她得亲自来!”
女子被踹到地上,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她看着血影手中的那把小刀,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片刻,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惶恐地跑出了院子……
白心染打开房门,斜靠在门框上,带着笑,看着门外犹如女罗刹般的人。
感觉到身后有人,血影转过身,低着头说道:“王妃醒了?小的这就去打水让您梳洗。”
白心染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面前的女子虽说太过冷感,此刻却让她突生喜欢,那一身阴鸷骇人的气势收放自如,看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她问道:“你这般对待别人,就不怕为我树敌太多?”
血影微微一愣,随即抱拳,“王妃息怒,王爷有令,凡是上门对王妃不敬之人,可先杀之。”
闻言,白心染嘴角抽了抽。杀人这么容易?她怎么感觉这女人不是人,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她扬唇,轻笑出声,朝血影招了招手,“来,过来——”
血影面无表情地走向她。
“杀了他们,我不自在,你不自在,他们死得太快,大家都不自在,这是何必呢?以后啊,这种打打杀杀的话就不要随便说出来,免得别人说你太血腥、太残暴、太不是人。而且我们是良民,怎么能跟杀人魔头一样动不动就杀人呢,你说是不是?”末了,她再次朝血影挑了挑眉,又抛出一个媚眼。
血影嘴角轻抽,垂头抱拳,一字一句冷硬地说道:“王爷有令……”
“停停停!”白心染不耐烦地抬手将她打断。动不动就王爷王爷的,感觉没了那劳什子王爷就吃不起饭似的。大清早的,别拿那种种马男人给她添堵行不?她叹了口气,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虽然说不杀人,可是我没说不整人啊。”
血影的眼睫毛不自然地颤了颤,“王妃有何吩咐,请明示。”
她一口一个“王妃”,叫得白心染直起鸡皮疙瘩。特别是在知道那个男人已经有七八个女人还要娶她之后,她更是恨不得想暴走。可眼前这个被派来监视她的女子,说话做事就跟机器人一样,只听命令,这让她心中郁闷,却不好开口骂人。唉,她一个正常人对着一块看起来又冷又硬的石头开骂,岂不是浪费口水?
她暗自叹了口气,抬手指向花园一角,示意血影看过去,“你看看那个东西,认识不?”
血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是花圃中的一株灌木——铁海棠。
“可认得那是什么东西?”
血影颔首,“认得。”
“那就好。”白心染点了点头,视线从那株铁海棠上收回,看着她正色道:“你想办法给我弄几十株回来,然后摆在我房门口。”
闻言,血影蹙眉,明显不解,“王妃要这些铁海棠做何用?”用来欣赏的吗?不大像!这铁海棠也会开花,可花瓣单调,比起芙蓉牡丹简直差远了。而且铁海棠茎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刺,又尖又硬……
“呵呵……”白心染笑道,“当然有用了,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记得,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你们王爷送给我的,你弄回来摆在我房门口之后顺便写块牌子……就写‘承王所赐,任何人不得随意挪动’。”
血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王妃,王爷并未下此令。”
白心染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他没下令,难道你就不能装成是他下的令?!”
她一口一个“王爷有令”“王爷有令”,听得让人冒火,这会儿多说一句又能怎样?
血影:“……”
一个时辰后,当几十株铁海棠被人从白府大门口抬进白心染所住的院子时,白翰轻也听到消息,并且带着张氏赶了过来,在从管家那里得知是承王殿下送来的以后,也没说什么,带着张氏又离开了。
在白翰轻看来,承王殿下要娶他这个废女本就是匪夷所思,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不过他的目的是想和承王攀上关系,至于承王要如何做,他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在两人成亲之前去横加干涉。
一株株铁海棠被放在白心染房门口,将房门堵得密密实实,从房门口向门外蔓延,占地面积差不多有一间小屋那么大。
待院子里安静下来了,白心染才打开房门,顿时咧开嘴笑得夸张又得意。
她不知道血影是如何在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办到这件事的,但不得不说这办事效率太高了。
“王妃,您所要的铁海棠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摆放好了,您看这样是否妥当?”隔着一片铁海棠,血影面无表情地问道。
“好好好……”白心染笑着直夸赞。
突然,白心染听到有人朝自己的院子走来,她神色一敛,顿时坐在了门槛上。摇晃着脑袋傻乎乎地伸手去戳铁海棠茎上的硬刺,但只是试探性地戳了一下就收回了手,装作很疼的样子皱着眉头将指腹放在口中,然后又戳,又放入口中……
“……”看着白心染傻里傻气地玩着铁海棠茎上尖锐的硬刺,似乎还玩得挺开心,血影忍不住又抽了抽嘴角,然后转身冷脸迎向了进院的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府由大小姐突然一下变成了二小姐的白心碧。
白心碧带着两名丫鬟昂首挺胸地走进院子,一双美眸看着不远处房门内像个废物一样玩弄灌木的女人,美眸中全是憎恶。
尽管祖母安慰过她切莫轻举妄动,成亲的事会为她做主,可听说承王殿下送了许多盆景到白府给这个废人,她一想到承王殿下对这个废人如此上心就坐不住了。她倒要看看,承王殿下到底送了这个女人什么东西!
“来者何人?”看着明显不友善的白心碧,血影也没给好脸,态度冷漠不说,还伸手拦在主仆三人前面。
白心碧本就怒火、妒火烧个不停,见有人挡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伸手想推开血影,可惜还没沾着血影的身,就被她敏捷地躲了过去,白心碧扑空,差点栽倒在地。
待两个丫鬟眼疾手快地将她搀扶住以后,她的美眸凌厉地瞪着血影,“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在白府无礼?”
血影眯起了眼,冷冰冰地说着已经说过好几遍的台词,“我是承王殿下派来伺候承王妃的。我们王爷有令,成亲之前不准任何人擅自打扰王妃!”
白心碧一听这个女人是承王派来的,而且还是专门来伺候那个废人的,顿时忍不住磨起了牙,嫉妒之火更是将她美眸都烧红了。她抬手指着房门口傻里傻气的女人怒道:“就那个孽畜,跟个废人一样,还需要特意伺候她?”
“小姐,说话请客气点!”血影眼底闪出寒光,衣袖下的手暗自翻动,一把小刀瞬间落入她掌中。
在白府,白心碧从小到大仗着有太夫人贺兰氏撑腰,几乎就是个横着走的高傲大小姐,哪里受过别人这么无礼的对待?她顿时瞪圆了眼,朝血影猛喷怒火。
“你好大的胆子,在我们白家居然如此对我无礼!”厉声斥责的同时,她扬手就准备给血影一个嘴巴。可惜,她再一次打了个空,血影敏捷地躲过了。
而就在白心碧扑空的当头,她突然膝盖一疼,身子一时不稳,猛地朝前方扑去——
“啊!”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划破长空。
血影站的位置本就是靠近铁海棠的,白心碧打过去的时候她把位置让开了,突然扑向前方的白心碧就正好面朝着那一片铁海棠。
突然发生的一幕让跟随而来的两名丫鬟吓傻了。血影也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而在她们对面某个坐在门槛上的女人,隔着一片铁海棠,暗自移开了视线。那铁海棠茎多刺密,也不知道这女人的那对胸会不会被刺破……天哪!悄然地,她将手中捏成团的剩余的泥弹子藏于袖中,然后继续呆呆傻傻地玩着戳刺的游戏……
“小姐!”
“小姐!”
两名丫鬟回过神来,赶紧上去一左一右将白心碧拉起来。当看到白心碧的样子时,两人都睁大了眼睛,吓得双手发抖,差点将白心碧又给扔了出去。
此时的白心碧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被刺到了,显然已经晕了过去,像摊泥一样任由两名丫鬟支撑着她的身子。那精致的妆容还在,可那绝色的脸庞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每个小孔皆溢着红色的血滴,让她饱满光洁的额头和玉盘似的脸颊顿时像长满了红痣一般。
这时,两名丫鬟才惊醒,发现地上那一片都是铁海棠,看着那一株株密集而尖锐的细刺,再看看自家小姐的脸,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白心碧的身前,眼底布满了惊恐和不安。
“来人啊——”
“快来人啊!大小姐受伤了——”
不敢耽误片刻,两名丫鬟大惊失色地呼叫起来,架着白心碧就往院子外跑。
白心碧的惨样血影看得一清二楚,余光瞥到某个装傻装得忒起劲的女人,冷硬的嘴角又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承王府。
邱氏在妾室丽容的陪同下在花园里漫步。
“老夫人,贱妾有一事想向您禀告……”邱氏身侧,丽容显得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邱氏有些不悦地看向她,“有何话就说,遮遮掩掩的做啥?”
丽容惹人怜爱的水眸中充满了担忧,朝她低声道:“老夫人,这件事贱妾也是今早才听人说起的……皇上不是下旨将白府大小姐指配给王爷为妃吗?可是贱妾听说王爷要娶的人不是白府大小姐,而是白府遗弃在外的一名聋哑女。”
“什么?!”邱氏猛地睁大眼睛。
丽容看着邱氏,毫不掩饰自己的委屈和难过,说道:“老夫人,贱妾听闻此消息有些不信,于是就派人前去白府打探,可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说的确如此,白府还有一名流放在外的聋哑女,据说王爷下月要娶的人就是她,而且那名聋哑女已经在昨日被接回白府了……老夫人,您可得劝劝王爷啊,王爷身份高贵,又备受皇上宠爱,怎么能娶一名身残之人到承王府做妃?这不是有辱我们承王府的威名吗?王爷如何做贱妾不敢妄加干涉,可是眼睁睁看着王爷娶一名身残之人回来遭京城百姓笑话,贱妾又不甘心,所以才向老夫人您禀报。”
闻言,邱氏皱起了眉,脸色沉了下来,“居然有这种事?”
圣旨是皇上下的,这不会有假,难道是皇上同意予儿娶那名聋哑女的?
这不可能!
皇上就算让太子娶一名废人当太子妃,也不可能让予儿娶名废人当承王妃!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予儿居然瞒着她。
她只知道白府有一名嫡女,且只有一名,所以圣旨一下,她也就没再理会那么多。反正她的目的就是要帮予儿拉拢朝中各派势力,白府算一个,另外还有将军府、尚书府……朝中支持予儿的人越来越多,予儿的势力才会越来越强大,才能将太子给比下去……
等将来解决了太子,再寻个机会将予儿的身世公布天下,那予儿想要做太子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当上了太子,那以后皇位自然就是予儿的了,这样一来,她的身份自然也就……
看着敛目深思的邱氏,丽容格外不解,忍不住催促道:“老夫人,您得想办法劝劝王爷啊!”
邱氏敛回思绪,皱眉瞪了她一眼,“有何可劝的?”
丽容愣了愣,更是不解,“老夫人,王爷将要娶的可是一名身残之人,若是如此,可是有辱王爷和承王府的声誉啊!”
邱氏看向别处,冷声道:“予儿深受皇上恩宠,怕啥?”有皇上庇护着,谁敢对他们承王府不敬?
“老夫人,您……”丽容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呢?
“这事既然是皇上做主的,我自然干涉不了。难道你想要我违抗圣旨与皇上作对去指责皇上?”邱氏瞪了丽容一眼,冷哼一声,随即走向了前方。
不敢违抗圣旨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她也想通了,她要的是女方家族的势力,至于娶的是聋子还是哑巴,她觉得根本不重要。这一阵子予儿对她的态度比以往更加冷漠疏离,这种感觉让她十分不安。既然予儿都不介意对方是身残之人了,她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去讨予儿的不喜?
聋哑女是吗?这样更好,更能受她控制。
书房里,锦衣华袍的男人伫立在桌案边,深邃的眼眸随着手中的墨笔游走在宣纸上,眸光专注而温柔。笔下,是一女子的轮廓……
“爷!不好了——”突然,书房大门被人推开,殷杜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偃墨予用一块方正的纱绫将宣纸快速遮上,抬头冷冷地瞪了过去,“何事?”
殷杜有些喘气,迎着对面冷冽的视线,紧张地说道:“爷,不好了,监视白府的人前来回报,说白家太夫人让家仆包围了王妃所住的院子,血影已经跟他们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