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恒的话其实正中风黎的下怀，只见他朝千机使了个眼色，千机得令，飞快得变幻出一枚小指盖大小的珍珠色气团，得意道：“这是「梦髓」，可以洗去人的一部分记忆，要说起这个宝物，还真是个好东西呢！”
他一边夸一边注意着杜君恒的脸色，可惜最后还是雁玉抢先开口了，她直勾勾地望着「梦髓」，神色巴巴的，“我能不能，能不能也要一颗，我可以……可以用自己的内丹来换。”
“你是为了要洗去你那情郎的记忆？”风黎撇撇嘴，尽管面上有不屑，但多少还问道。
“是的，就当我……求求你。”雁玉见他半天不答话，一咬牙索性又向杜君恒哀求了起来。杜君恒虽非什么同情心泛滥之辈，但也确如她那自命清高的兄长一般见不得女人掉眼泪，遂抬眼望向了风黎，只是也不说话，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是个好。
偏偏风黎最是受不住杜君恒这么个欲言又止的模样，彼此对视了半天，竟是先转过了头，虽然嘴上说的是：“好吧好吧，就给你们一人一颗。”
他话说完，末了又补充一句，“神尊，你那颗可不是白给的啊。”
杜君恒尾音上扬地哦了声，且见风黎低低一笑，道：“放心，神尊的条件，我日后再提。”
杜君恒且道了声“好”，这便行走至孟少爷跟前对着那脖颈一记利落手刀，旋即人就瘫软了下来。
风黎此前从未见过她“杀人”的模样，惊得直忘了眨眼，倒是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仅是道：“好了，「梦髓」要如何使用，待看你的了。”
风黎颔首，心里虽想着这杜君恒求人也没个求人的态度，但手上动作并不停，一个光华流转间，「梦髓」便沿着孟少爷的额心注入了意识里，当然，这只是稍稍更改了孟少爷的记忆，并没有全然让他忘了是自己和杜君恒出手救了他。
处理完孟少爷的记忆问题后，接下来就是雁玉的事情了，风黎表示这是你们神族的事他不便插手，说完给杜君恒又留下颗「梦髓」就带着孟少爷走了出去。
尸腐气经久不散的洞穴里，杜君恒面对着雁玉默叹了口气，终于也还是到了这个时刻，虽然明知为神界清理门户是对，但内心毕竟还是残存了一丝不忍。
这丝不忍也许是为曾经同族，也许是为那雁玉纵然舍身也要救情郎，亦或许，是为她内心里最后剩下的一丝优柔寡断。
“作为神尊，最重要的是平衡，即使你再爱一件事，或者再恨一件事，都不应当表现出来，不然有朝一日，它们就会成为你的弱点。”这是虚白当年对她说的话，她至今历历在目，只是今时今日回想起来，竟会觉得那像是虚白对她的托付。
她紧了紧袖下的手心，将视线对上雁玉：“你还有什么话，是希望我转述给碧霞元君的？”
话音落，竟又是片刻的沉默。
终于，雁玉还是开口了，她朝杜君恒磕了重重三个响头，“来生，如果还有来生，我依旧会做那个替元君摘白杏的丫头，她总说，我摘的白杏，是最甜的……至于说他，他现在城郊外三十里处的木屋里，还望神尊……”
她睁大眼看杜君恒，像第一次这么认认真真地瞧一个人，“但是像我这样的人不会有来生，所以，所以还请他们忘了我吧。”
她话说完，便运气逼出了自己的内丹。杜君恒看见那是一颗透明的，玲珑的，还流转着光泽的内丹，就像……一颗六月的白杏。
在坚硬的地面上，一面清脆跌落的留霞镜，也像是照尽了前世今生。
杜君恒从洞穴出来时，月已飞过了第三重屋檐，院子里迷雾散去，独剩下风黎和千机这一人一宠大眼瞪小眼地等着她。风黎脸皮厚，朝她摊着手掌也依旧笑嘻嘻，杜君恒将雁玉的内丹交给他，两人又走了一阵，才低低地道了一句：“你说人生在世，到底在求什么呢？”
不过她这话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风黎一路打量着那透明的玲珑的内丹，嘴里含糊地道：“神尊您是神又不是人，还有什么可求的？”
还有什么可求的？
杜君恒默念着，不过这次并未招来祥云，反是与风黎一起，穿过花神庙前的小树林，走向了那雁玉口中的那座小木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