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柒低着头，被南宫玺煜握在手里的小手轻轻的颤抖，她抿紧了唇，抿得双唇毫无血色，都无法抑制住颤抖的小手。
曾经，漠北是她全部的希望，是她苟且残存的希冀。
“柒柒一直执着的相信，娘亲会带她去看漠北的花儿，漠北的水儿，漠北最好看的白桦林，可是……”
“这都不重要了，二公子。”奴柒仰着头，圆圆得秋眸里因为泪水而更觉水灵，“这都不重要了，真……。”
“漠北国的妇人都是这般无情。”南宫玺煜看着百口莫辩的冰雪姬，自顾自的下着结论。大厅内的气氛陡然沉寂，无形的冰冷气流充斥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奴柒大眼一闪，喃喃着。“二……二公子……”
见情形不对，夜和贡渠相视一眼，眼尖的领着旁人退却下去。
大厅里很是安静，冰雪姬坐如针毡。奴柒却百感交集。
“是啊，二公子也曾想去漠北。他曾说过的，不论生老病死都会去的漠北。可漠北国的妇人？莫不是……”
奴柒吃惊的望向南宫玺煜，又望着以侧脸视人的冰雪姬，歪着脑袋低头仰视着南宫玺煜，心里犯着嘀咕。
“莫不是二公子的娘亲也是……娘亲？”
“六七载不管女，十五六载不管子，这就是你们漠北国的娘亲。”南宫玺煜微微闭上眸，握着奴柒的手抓得紧紧的，掌心里温暖的温度却又让他放松了力度。
冰雪姬避而不谈，全然没有平日的狡黠。
奴柒歪着脑袋看着南宫玺煜刚毅的下巴，又看看神色不安的冰雪姬，吃惊的大叫，“啊！柒柒和二公子莫不是兄妹？！”
“我们乱。伦？！”奴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急切的眼神儿在南宫玺煜和冰雪姬之间不安的来回移动，寻求答案。
一瞬间，南宫玺煜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了，看着奴柒左摇右摆的脑袋，好气又好笑的拍了奴柒的脑袋，“想甚呢，爹可查过柒儿的身世。”
“噢，”奴柒双手抱着脑袋，点头笑道，“那就好，呵呵，那就好。”
冰雪姬也忍不住回首睨了奴柒一眼，却又被南宫玺煜探究的眼神儿吓得别过脸去，用衣袖遮挡住自己的脸，“侄儿，可不是为姨的错，姊姊的确脱不开身，姊夫也想留在漠北不是。”
一句本意“你的娘亲不是不要你这个儿子，只是有事脱不开身；而你的爹是想求得你娘亲的原谅而留在漠北”，却带给了南宫玺煜莫大的震撼。
他拍着奴柒脑袋的手提顿在半空中，缓缓的放在奴柒的头顶，眼睑扇了扇，“留在，漠北？”
突然这一刻，南宫玺煜觉得天打五雷轰。
“南宫玺煜，你是做了甚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才教爹不疼娘不要的？！”
冰雪姬别着脸，也未看清南宫玺煜眼里的鹰戾与愤懑，索性一股脑的将多年隐藏的秘密全盘道出。“十七年前，也就是柒柒出生那年，二姊姊和颜哥哥相约三生三世，二姊姊做为第五任雪姬继承人竟与颜哥哥私通，实违门规，各部首领也乘机配合三姊、四姊作乱；不料二姊姊全然不顾漠北国，和颜哥哥私奔了；姊姊做为大姊，理应回来掌管残局，恰姊夫当了燕国丞相忙于声色犬马之中，姊姊悻悻而归，不料五载才处理好叛乱；姊姊本就放弃继承雪姬之位，又立五姊为第五任雪姬，来燕寻姊夫，可，姊夫……”
冰雪姬耸耸肩，握着手里被咬了一口的野果子。“是姊夫伤了姊姊啦，而后姊姊愤愤而去，大腹便便的姊姊偶遇了二姊姊，生下了小侄子，名甚我也不知啦，十一、二载我都未见过呢。而后颜哥哥和二姊姊葬身火海，姊姊也一直未归国，等到五姊被杀害时，姊姊再回，都又是四、五载华光了。”
冰雪姬悠悠叹气，看着奴柒带着些许歉意，“而后姊姊让我前去照顾柒柒，我……我实属不习燕国风气，便委托给一户大人家照看，而后听得柒柒上京进了相府，实以为柒柒寻了好人家……而后听闻相府有难，前来却已人去楼空，只有姊夫尚存，我……”
“尚存？！”南宫玺煜反唇相讥，玩味儿似的反复道。“好，好一个“尚存”。”
冰雪姬现在的言词无不在流露这样的讯息“我们本意是为你，奈何却弄巧成拙”。
奴柒没有说话，冰雪姬也未再多言，南宫玺煜冷笑着。
“南宫玺煜，在你突然功成名就时，告诉你，你爹未死，南宫未灭，所有的一切只是还未还得及好生对待你而已。”
南宫玺煜忽然觉得他的人生荒唐极了。
他所有的愤恨、所残杀的人儿，都是本不必发生的。
这一刻，南宫玺煜仿若看见釜山倒下时不可置信又无奈的双眼，似乎看见了他刀剑下所有乌楚国、先秦国的士兵踏尸而来，战场的牛皮鼓“咚——咚——”直响，战士们的喊杀声震天。
甚至在弥山前为了在秦文昌眼前邀功而残杀的三位素不相识的莽夫……
而这些，本都不是这南宫贵公子所需染指的。
南宫玺煜未开言，奴柒也不发言，冰雪姬则无话可言，大厅的气氛犹为沉闷。
南宫玺煜放在奴柒头顶上的手一翻转，便将奴柒搂紧怀，奴柒的粉嫩的小手握成拳，放在南宫玺煜的胸膛上，又忽的像南宫涅，“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太可怜了，二公子。”奴柒说着冰雪姬不懂得话儿，南宫玺煜却将她拥进怀，顺着气。
太可怜了，在他们奋力拥有了一切时告诉他们所期待的其实甚么都无；
太可怜了，娘亲可以十五、六载对儿不闻不问；爹也可以诈死欺骗自己；
太可怜了，曾声声念念的希冀、死生都要到达的漠北不过是一句谎言。
奴柒没有说话，南宫玺煜也没有说话，冰雪姬也没有说话，但他们都知道——
属于他们的漠北再也不是漠北了。
漠北那最香的花儿；最甜的水儿；最友善的人儿；还有冬日斜阳下飘雪的白桦林都全然与他们无关了。
那魂牵梦绕的漠北不过只是阴阳山北部飘雪的异国罢了。
有时人生，就是在期待了若干年后的梦灰飞烟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