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微颜抚了抚额头,心想自己怎么会将这位曾武功高超受尽宠爱的王世子,想成没头脑的纨绔官二代呢?果真,他对这洪陆局势的分析,称得上精明。
“落葵在我被通缉后,投奔了高更,我不怪她。她若是南宫越的奸细,潜在我大理哪位权臣的身边都想得通,可,她刚刚要杀了我……她竟然要杀了我……”霍止一只手上还握着那把从落葵手中夺来的匕首,手筋攥地发白。
吴微颜无奈地摇头,不是据说他有十房艳妾吗,怎么来来回回就念道一个落葵?耳朵都起茧了。
霍止果真又继续道:“起初落葵说大理已经不是我霍氏的地盘,那时我一心只想惩戒她的背叛,没往心上去。直到看到他们,看到我大理的士兵,竟提枪向我!呵,江山易主,反掌即是!这些个愚民又有几个能记住君王的好!”
“此话怎讲?我吴微颜一介女子,早在盐城就知晓那南理的瘟疫,我师傅日夜不曾解衣地研究那病症,可你们这些当官的,贵族的,又有几个关心老百姓生死!为了占那么些地盘,强硬出兵,破坏了多少家庭安宁,你这世子爷又知晓多少!”
说道这里,吴微颜的火气上涌,决定提上天教训教训这个无数封建贵族中的一个世子,跳起来指着霍止,不顾头碰树顶的疼,吼道:“如今的大理落后,没有医保我也就忍了,可赈灾总是应该的吧!再不成你组织个专家小组去找方子治疗啊!就算你对病症无可奈何,也麻烦你有些怜悯之心。连城百姓手无寸铁,得了一样的瘟疫,你可倒好,关门放火。你这人啊!怎么就不想想!城中有多少是你逃难的南理子民!有多少是和南理子民一样拖家带口的可怜人啊!”
霍止的目光死死盯着吴微颜,看她的眼神深不见底。气头上的吴微颜才懒得管霍止打着什么鬼主意,一个劲儿说道:“我不知道你学了多少帝王之道,多少阴谋策论,可单看养民这一点,你这人,比之你口中直呼名讳南宫越,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就算你一人享受多少荣华,娶了多少娇妻美妾,在老百姓听来,只会嘲一句:‘关老子毛事!’家长不教育你,姐姐我就告诉你这个小霸王,‘君舟民水’这个道理!你若是不能重登世子之位还好,一旦又当上世子,恶习不改,重蹈被篡位覆辙,那定是必然!”
这话音还在树洞内回荡,吴微颜已被她自己一口气憋得难受,扶着树壁喘粗气。没想到,骂这妖孽一顿,远比踢他一脚解恨得多。可她又有些后悔了,因为落葵的匕首又被霍止架在了她脖颈,想着这妖孽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她千刀万剐解恨。
霍止抿着殷红的薄唇,冷冷看着吴微颜,“你可知,这时大理境内!你可知,辱骂世子罔论国政应处以极刑!”
吴微颜咽了一口水,破罐子破摔地发挥着魏征大人直言进谏的精神,道:“死了我吴微颜一个,还会有千百个李微颜,张微颜站出来!”
“哼!”霍止冷哼一声,“那也是你死了以后的事!”
吴微颜闭着眼,挺着脖子,欲装出一副英勇赴死的模样,可霍止迟迟没有动手,生生将她这气场一变,成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树洞中,有什么东西被人扔掉,与树洞底部撞出沉闷的响声。
吴微颜再睁开眼时,霍止已然耷拉着脑袋,盘腿坐下,闷闷道:“本宫又何尝不知……微颜啊,你若是我坐在那世子位上,便会知晓,事无巨细,一股脑向你涌来,分身乏术。权衡利弊得失后,看见那众子民一个个露出的那种……那种鄙夷眼神后,又怎会不失落,只能麻痹自己,庶民愚钝。可,我自懂事起,便已经为我大理王朝,倾尽所能了啊……”
吴微颜愣了愣,莫名心中一阵动容。他并非生在二十一世纪,自然不懂民主的力量,更何况,这个负担了如此沉重担子的人,还仅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啊!
月光狡黠,似白兔软绒,细细洒来。树洞内的两人各据树洞一边,默然无言,谁也不愿斩断此时难得的凝然气氛。不远处的河边,水波清澈,潺潺不绝,撞上岸边,打碎那圆月淡霜。
洞口,银白的光亮不知被什么遮挡。
“近来可好?”一道声音骤然打破万籁俱寂的深林。吴微颜惊地猛然转头,只觉头顶又是一痛,在视野完全变黑之前,隐约看见了一个熟悉而苍老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