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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倒溯前缘

……

在大冠作为一个新的生命来到这个世上之前大约一千两百年,世上所有的鸡原本都像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那样:公鸡打鸣,母鸡下蛋,各安本分,主人随时拎起屠刀,也便认命地引颈就戮。但忽然有一日,于某一偏僻山庄,一只体形雄伟、卓尔不群的红冠金羽的大公鸡干了一件在鸡的眼睛里称得上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在屠夫扬起屠刀之后,自觉还未活够而不肯就缚,于是乎在鸡圈里上纵下跳,左奔右突,踢倒了杀鸡板,掀翻了洗鸡盆,啄伤了屠夫,弄倒了栅栏,最终从翻倒的栅栏门上方飞纵而出,成功脱逃。同时趁乱而出的还有二十余只年轻力壮的公鸡母鸡,跟在金羽鸡的后面一通狂奔,到发觉后面没了人声,四围寂静而安全后,这些惶惶出逃的鸡们才忐忑地停下了脚步。

为自己终于保得性命而庆幸之后,紧接着就是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二十多只鸡没了主张,都瞪眼看着金羽鸡。金羽鸡奇怪地说,看我干吗啊,我也头一次逃出来,心里也没底,要不大家就各自逃命去吧。其他鸡说别介呀,我们大家都算是跟着你逃出来的,怎么样你也要带着我们活下去吧?反正我们也不知道要去哪儿?都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金羽鸡莫名地被“黄袍加身”,倒也真心想为大家谋个出路。便说,这样吧,我看我们目下是跑到了旷野边,往前走,荒凉一片,杳无人烟,往后退,田宅村落,烟火人间。但我们好歹算是逃出来了,再回去不管落到哪个乡野村民手里,下场都差不多,倒不如横下一条心,只管往前行。前面虽然荒凉,但也就没了“人类”这个最大的天敌,再说我看这旷野中灌木茂盛,衰草连天,好不好也能有口吃的,未必便没有我们的活路,何妨一试?说完,环顾一周,怎样?闯一闯?众鸡瞪眼愣了两秒钟,忽然群情激昂,热血沸腾,大叫,干!闯一闯!似乎于穷途末路中又看到了希望,苟延残喘的生命又要展开新的篇章。总之是,一呼百应。

然后,金羽鸡便带着这只奇怪的队伍踏上了漫无目的的荒野求生之路。一路上荒草纠结,荆棘密布,干脆就没有什么“路”可言,全凭金羽鸡在前开道,不时出声招呼大家,所有鸡紧跟他的脚步,总算没有掉队或走失的。但食物却较之以前相差千里:以前他们是被当做“肉鸡”饲养的,食物中精料的比例很高,每日的生活基本就是衣食无忧、心宽体胖地被催肥的过程;但现在这旷野中荒草萋萋,粗粝难咽,甚至有些还带有荆棘、芒刺,一不小心便会被扎个满嘴是血,土地也极其贫瘠、干裂,很难得刨条小虫来打打牙祭。只是大家都知道已经别无他路可走了,再也没有以前的安逸生活了,仗着个个还算年轻体壮,只能咬牙往前闯,所以倒也没有谁抱怨,都在咬牙坚持着。

虽然没有叫苦的,金羽鸡却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别的不说,光干旱这一条,大家就撑不了几天,少量富含水分的绿草和灌木枝叶的嫩芽不足以提供充分的水分给这支死里逃生、艰难跋涉的队伍。他嘴里不说,心里却极为焦急,在前面开路之时便着意观察四周境况,夜里大家都睡下之后,他又独自到前面探察路况。——在鸡场逃生时他已发觉自己在飞纵窜跃之时很是灵活,而此时夜间的独自探查却让他更在无意间发现了自己的飞行天份。他很惊讶,也很是高兴,从此独自行动时速度便加快了不少。终于,他发现西北方向的草丛似乎更绿一些,干枯灌木上新生的细嫩枝条似乎也多一些,他甚至在一棵已经枯死的无名荒树的背阴面看见有新生的苔藓。

带领大家走上新的征途之后,所有的鸡都开心的发现,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绿草嫩叶的口感比之前的荒草枯叶不知可口多少,连用爪子刨挖出来的地下的草根都一节节白嫩、爽脆,咬一口便有一丝丝清甜的汁液溢出来。各种田野小虫也时不时被捉出来解馋,运气好的一天能抓好几条。

刚尝了点甜头,很多鸡就开始想要安定下来,毕竟前路茫茫,谁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再往前走,走到哪天是个头儿呢?而且前面也未必有比这里条件更好的地方啊。大家七嘴八舌的意见,金羽鸡觉得也并非没有道理,便边行进边开始考察适合大家定居下来的地方。

这一日行进途中忽然听有“汩汩”之声,金羽鸡循声探去,发现在一棵粗大的古树下面有一眼清泉,泉水“汩汩”而流,在树下积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潭。

但见这水潭旁边,竟赫然躺着一个金羽鸡他们不惜千里跋涉而躲避的“人”!

所有的鸡们大骇,金羽鸡急忙令鸡群俯身躲避在草丛中,大气不敢出。等了半天,那躺着的人却一动不动,似已了无生息。

金羽鸡又等了片刻,仍不见有动静,不免心中焦躁。心想:若是那人已死,大家得等到猴年马月啊?若是那人睡着了,大家也正好趁此机会逃命,不能干等着。于是,他回头示意其他所有鸡不要动,然后缓缓起立,低伏着身子,拨开草丛,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来到水潭边。

只见那躺着之人,须发皆白,而面色发灰,眉心一团黑气隐隐在紧闭的双眼间浸润、缭绕,一身淡青的道袍已被水潭边的泥泞沾污了大半,手中一柄银丝佛尘兀自紧握,虽已银丝散乱,但拂尘通体洁净,不惹尘埃,千根银丝似根根透明般隐有光泽。但鼻翼仍微有翕动,胸膛亦随之上下起伏,显见仍有一息尚存。金羽鸡暗自思忖,看来这道人倒不是睡着了,而是看似中毒了一般。他探究地向前探了探身子,离得水潭近了,忽然鼻息中有种湿重、幽闷的感觉,闻之欲呕。金羽鸡大奇,围着水潭转了三圈,仔细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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