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没有看目瞪口呆的大冠，接着说：“从此后歪歪就在鸡棚里孤零零地活着。你知道对于一只刚来到世上的小鸡来说，没有妈妈的怀抱，没有温暖的可依偎的翅膀，没有你心知肚明永远不会遗弃你的唠叨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吗？所有的小鸡都有鸡妈妈护着，只有他没有，所有的小鸡都有鸡妈妈惦记，只有他没有。饥饱冷暖他都要自己操心，有时还会被别的大鸡嘲弄、欺负，甚至连歪歪这个名字都是别的鸡娃给他起的绰号。谁来保护他？没有。他只有自己。”
老鹰看了看大冠，“所以他学会了自己保护自己，而有时，先欺负别人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你不觉得有很长一段时间，歪歪在鸡棚里几乎是没鸡敢惹的吗？”
“歪歪真可怜！”大冠低头喃喃道。
“不，不止歪歪。”老鹰摇了摇头，悲哀地说：“每只鸡都有自己无法掌控的命运啊！”
大冠感觉头脑很是混乱，他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那，我们都会被主人吃掉吗？”
老鹰点了点头：“被吃掉或者被卖掉、被送人，都是一样的命运。”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所有幸存的成年鸡都知道。像老耷、胖胖那样的，也只是用拼命吃喝或是居高临下挖苦别的鸡来让自己得到一些暂时的满足，好像他们对自己的生活自信并拥有掌控力，其实只是假装恐惧不存在罢了。但是，大家都不说，没有哪只鸡会主动提的。这种事，经历一次就知道了，没有鸡会再提起，没有的。”老鹰的声音仿佛苍老了许多。
“那您为什么……”
“孩子，我告诉你一是因为你问起了歪歪的事情，二是因为，”老鹰深深地吸了口气，“孩子啊，你得抓紧练飞了！鸡棚已经平静了几个月了，你们这一批鸡娃都慢慢长大了……这几天我一直心里不静，我怕，主人快该带人来了。”
……
例牌的早餐时光，所有的鸡们照例一群群地簇拥着，挤在几个大食槽前，目不斜视地埋头苦吃，享受着刚刚睡饱，马上又即将吃饱的幸福。只有大冠心神不定地边吃边东张西望——他在找阿归。
这几天自己为了专心练飞，一直没有跟阿归在一起。可今天是老鹰叔叔让自己试飞的日子，这么重要的时刻怎么能没有阿归在一旁见证、加油呢？但今天一早起身后尽管大冠一直留意但就是始终没见到阿归的影子。
“这个小笨笨，难道一大早就溜出去玩吗？至少也该记得回来吃早餐啊！”大冠在心里暗自埋怨。
天色依旧有些昏暗，仿佛黑夜尚未真正过去，但鸡群毫不在意，天生的生物钟让他们自然知晓晨昏有序，昼夜循环，他们明白，这只是一个不见阳光的阴霾天气罢了。
当大冠赶到约定好的地方时，老鹰和歪歪已然静静地在等候着。——因为天气的原因，老鹰将试飞的时间由凌晨改为早餐后，这样光线能更亮一些。而且大冠会飞已经模模糊糊被一些鸡们知晓，鸡棚里已经开始有些窃窃的飞短流长。做一只会飞的鸡难道是一件丢脸的事吗？愤怒的老鹰决定干脆趁此机会让大冠在整个鸡群面前正大光明地亮相试飞。
大冠为自己的迟到有些愧疚，同时心里也有些莫名的慌乱和不安，他有些无措地喃喃道：“我，我找不到阿归……”
老鹰面色沉峻，没有说话。他抬头望望远处悠闲安适的鸡群——有的已懒洋洋地回窝睡回笼觉，有的贪恋食槽中残余的饲料，仍在埋头苦吃，有的则在阴凉天气中舒爽的踱步，间或发表一两句有关鸡生的高见。然后他又抬头望望天空：云层渐厚，但太阳已然现身，在或浓或淡的阴云后面逼仄地展示着存在感，几缕阳光不可阻挡地从云层缝隙中穿刺而出，映衬着背后笼罩于庞大阴云中的红晕，让即使最悲观的鸡也能从绝望中看到希望。
歪歪依旧不言不语地伫立在三步开外，背脊坚挺，双翅后敛，面色平静，只有嘴角那一抹不易察觉的不羁提醒着敢于为敌的对手：这是一柄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剑。
老鹰“扑棱棱”扇了扇翅膀，强健的力量带着翅上的硬羽在空中发出飒飒之声，似乎想扇走这漫天的阴霾。
“孩子，风暴就要来了，你准备好了吗？”老鹰望向大冠。
大冠被这语气中某种深切的东西所打动，不觉收敛了心神，张开丰满的双翅，伸直脖颈在沉闷、压抑的空气中深吸一口气，然后立定身躯，昂首答道：“我准备好了，老鹰叔叔！”
“好！现在你先低空飞行，注意全身的协调，然后慢慢升高，注意飞行中身体前后左右的物体，记住我教过你的，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后，我要你尽最大可能努力高飞！”
大冠一抖双翅，身躯已然离地。短暂的贴地飞行之后，他很快把高度拉到5米左右，并开始在鸡棚内盘旋。
老鹰轻纵身形，稳稳地跟随其后，边飞边发出简短的指令：“再高一点，稳住！左翅用力！”
大冠越飞越高，越飞越稳，越飞越轻松自如。他不停变换身形，或拔高升空，或低首俯冲，或在棚内任意高度稳定盘旋。
鸡棚内的鸡群们惊呆了！散步的停住了脚步，高谈阔论的张大了嘴却没了声音，埋首挖掘食槽缝隙中残留食物的含着满口的饲料惊愕地抬头仰望着。连爬回窝里睡回笼觉打瞌睡的鸡也似乎觉察出外面的气氛有些不对，纷纷半梦半醒、睡眼惺忪地从窝里探出头来张望着。
天呐天呐！鸡棚里竟然出现了第二只会飞的鸡！
所有鸡的目光都被这个年轻、矫健、自由翱翔的白色身影所吸引。震惊之下，一众鸡群竟然鸦雀无声！
……
正在这时，鸡棚的大门“哐啷”一声被打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