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徐徐向晚,春寒未退,鲜嫩的绿叶结了露珠。
各宫宇都是一片寂静。
安宁殿暖阁内,季清眉阖目养神,突然贤妃的侍女云笙来报,道是贤妃想见一见她。季清眉的侍女玲珑不满地嘀咕,“她如今都被禁足了,还那么嚣张。”季清眉摆手让玲珑住嘴,缓缓睁开眼,望向殿下的云笙,“你先回去吧,本宫随后就过去。”
云笙离去后,季清眉从菱花铜镜中看见正为自己梳妆的玲珑生闷气,嘟着嘴,笑了笑,“玲珑你是我的陪嫁宫女,这两年怎么过来的,你心里明白。贤妃位份比我高一等,又遣宫女来请了,我若执意推辞,岂不落了个给外人看笑话的话柄。你又何必那么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流景馆内燃着浓郁的香气,季清眉忍不住皱了皱眉,玲珑见状,呵斥侍立在旁的宫女,“燃那么浓的香,是想熏死我家娘娘吗,还不去换掉!”宫女唯唯诺诺要照办,被贤妃叫住,“本宫就喜欢闻浓香,玲珑姑娘若是受不住大可出去,何必急着喧兵夺主。若不是打狗看主人,你还能站在这么?”玲珑霎时红了脸,季清眉听出贤妃话里的讥讽,下意识按住玲珑的手,示意她先出去。
待一众宫女悉数退下后,季清眉寻了处位置坐下,好整以暇,“小产之事还未查明,这么快就耐不住想插手别的事了吗。”季清眉提起茶壶给自己斟满一杯热茶,拿起杯盏移至唇边欲饮,挑眉一笑,“你小产的事怕是查不出来了吧?除非……你自己招。”
纳兰婉儿冷笑一声,“原来你都知道。”
季清眉舒了口气,搁下杯盏,目光移到纳兰婉儿脸上,好笑地说:“你别忘了流景馆是在我眼皮底下的。你做的事,难道你以为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有些事,看见了也当看不见。只是因为还没到需要看见的时候。”
季清眉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盯着纳兰婉儿,“如今距离你小产已有十几天了,若再查不出,你诬陷我的苦心可都白费了。至于你近几日深夜与宫外男子私会的事,我当没看见好了。我在游船宴上会为你求求情的。”
“不需要,你只要求陛下带我一起出宫。”季清眉听后觉得十分好笑,“我凭什么帮你。”
纳兰婉儿速步移到季清眉面前,亮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直逼向季清眉的喉咙,“季清眉你不要忘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季清眉一瞬间愣住了,突然想到什么,垂下眼,沉了声道:“我会帮你的。”
……
几日以后。
清晨下了一场难得的豪雨,冲刷干净天空这几日以来驱不散的阴沉云雾。
午后的阳光映在宫宇的碧瓦上,积在瓦面的雨滴时而沿着飞檐坠下,滴在檐下嫩绿的新叶上。
廊的尽处是宫里供香的院子,地方不大,香火却旺,太后经常早晨来此上香。
近日因为贤妃小产,太后连有时午睡完也会来此上香,太后心中愧对皇家历代祖宗,未能保住贤妃腹中的皇孙。
季清眉让玲珑打探到消息,换了身素净的衣裳,简单的发饰,携了玲珑来了供香的院子。她主仆二人见着了太后的侍奉姑姑,知道太后在此处,安静守在院外。
待太后出来,季清眉迎上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瞅见迎上来的和妃,想当作没看见,毕竟前几日贤妃小产的事就是在她眼皮底下发生的,至今未有个说法,心里气恼得很,但扫见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传来有身孕的喜讯,就立即换成笑脸。
“眉儿,你有了身孕怎么不在宫里好好歇息?”
太后扫一眼站在季清眉身后的玲珑,玲珑感受到太后怪责的目光,急忙跪下请罪。
季清眉忙对太后说:“这事跟玲珑没关系,是臣妾特地来这里候着您的。”
“是吗?那你就陪哀家走走吧。”太后伸出手意欲让季清眉搀扶,季清眉受意,扶着太后一直往长廊的另一头走去。
在后宫许多年的太后一想便知季清眉故意来此等候必是有事相求,于是让一干侍奉的丫鬟留在原地等着。
季清眉陪太后走了数步,闲聊家常哄得太后十分高兴,于是话锋一转,说:“太后,眉儿想求您一件事,您可千万要答应我。”太后停下脚步,把目光移到季清眉脸上。
季清眉眼含秋波,态度诚恳,太后一瞧,笑出声,“你的嘴像吃了甜枣一样,哄得哀家呀,是不敢不答应你呀。”太后轻轻拍了拍季清眉的手,示意她尽管说。
“那眉儿希望太后可以让贤妃姐姐也去半月后的游船宴。”太后听完,脸色骤然一变,“为何?”季清眉倏地跪在太后面前。
“贤妃姐姐意外滑胎,眉儿难辞其咎。贤妃姐姐已经失了子,如今陛下还将姐姐禁足,若传回她父亲外藩王的耳里,恐怕又会掀起不小的波澜。”太后一听,目光变得锐利,“于是眉儿提议让贤妃姐姐同去游船宴,一来可以安抚贤妃姐姐的失子之痛,让她散散心,以防小产抑郁难愈。二来可以伴君侧,加固贤妃姐姐与陛下间的情意。太后何不应允?”
太后耐心听完,确实觉得心里舒畅,甚是认同的点头,“嗯,你说的有理。好吧,哀家就去与皇帝说说,让贤妃一同去罢。”
季清眉跪谢太后允诺,起身陪太后回宫,望眼已是黄昏的天空飞过一群南归的候鸟,暗暗松了口气。
……
沈有容在家反常的连待了几日,一向贪玩的沈有玥三番五次诱惑她出门,某一次被娘亲宇文沁撞见有玥拿着一大纸袋的糖炒栗子放在有容眼前诱惑,当场就把有玥骂了一顿,之后有玥就没敢跑来找有容了。
这几日总是心不在焉的沈有容一直在想季钧承,想着想着就哭了起来,特别是宇文沁告诉她,趁着过十日的游船宴,带她一起去面圣。她不想去,可是她的钧承哥哥又在骗她。
心烦气躁得不行的沈有容被城西赫连家的三小姐赫连漪带出去玩了。
赫连漪性子胆大,脸皮厚,毫不掩饰的告诉沈有容,她喜欢有容大哥沈晔。于是赫连漪每次和沈有容见面,几乎句句不离沈晔。
“你大哥最近忙吗。”
“你大哥有没有跟你提起我。”
“你大哥有没有说喜欢我。”
“欸,你大哥什么时候才会来跟我爹提亲呀。”
……
赫连漪问得口干仍没得到一句沈有容的回答,终于觉得奇怪,看向沈有容,才发现她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食满楼二楼贵宾包厢。
食满楼,菜式如其名,应有尽有,不断创新,是盛京的一家老字号,门面装潢不是非常出众,但大厨一级棒。赫连漪爱吃,经常和同有兴趣的沈有容,沈有玥约在此。
“小二,泡一壶上等龙井,听说你们新推出麻辣香锅和梅菜腌雪,麻辣酱蟹,杂豆千层糕?”赫连漪熟稔地把菜名说了一遍,小二点头,瞧瞧外头,才值黄昏,纳闷道:“姑娘,现在还未到饭点,您……”
赫连漪一拍桌,不满皱眉:“少废话,别让本姑娘久等了!”小二汗颜,忙应承退下,旁边坐着神游的沈有容被赫连漪拍出的声响拉回了神思。
沈有容在赫连漪的追问下,把那天她在潇湘阁遇到季钧承的事和爹娘要她入宫为妃的事跟赫连漪说了一遍。
赫连漪一边往沈有容的碗里夹锅里的羊肉片,一边替有容抱不平,“你爹娘逼你入宫太不对了,感情要讲究你情我愿嘛,再说了,你芳龄才十八欸,皇上他都快四十了……”沈有容听到此,急忙捂住赫连漪嚼糕的嘴,谨慎的望四周扫看没什么人听见,才放心的把手松开。
“你这样说话被人听见了,要治罪的。下次别这样了。”赫连漪听话的点点头。
“我倒有个好主意。趁着陛下还没正式下旨意宣你入宫,你叫季钧承早些娶你过门不就好了。”沈有容一听,连忙拒绝,“当然不行,我爹娘说陛下好像一定要我,而且……”沈有容脸红,支支吾吾道,“我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这么不害臊去邀婚呢。”
赫连漪实在不明白,喜欢就去追呀,再考虑下去,黄花菜都要凉了。迟早会错失姻缘的,她可不想以后见不到有容。
“这事交给我吧。”赫连漪看见有容就快哭出来了,着急地把难啃的活揽下来,有容听见赫连漪帮她,多一个人帮忙就多一份希望,于是开心地感谢赫连漪。
……
当赫连漪和沈有容吃肉被辣的满脸通红,嘴唇红肿发麻时——
“容儿,你还不回家吗。”沈晔推门而入,正好目睹赫连漪毫无大家闺秀的在撕咬一只青红色螃蟹,有容则在拼命的喝茶止辣。
沈晔出宫回到府上时,听见着急的余管家派人要出门找沈有容,沈晔仔细一问丫鬟,原来是赫连漪把人带出去的,那他知道她们会在哪。
果然——
沈晔有些恼怒的训斥了有容一顿,警告道:“下次出门一时辰内必须回府,还有,出门的时候要带菊韵出来,不许一声不吭就溜出来了。”
“晔哥哥~!”赫连漪拿着只螃蟹跟沈晔热情的打招呼,沈晔古怪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螃蟹,玩味地笑话她:“你那蟹还没熟全吧,你不怕吃了腹泻吗。”
赫连漪低头一看,青红青红的,自言自语道:“难怪,我说怎么掰不动又咬不动。”
莫名的一阵风刮过,赫连漪这才从恼怒中想起她的晔哥哥,“谢谢你哦,晔哥哥……咦,晔哥哥呢。咦,有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