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忘怀忽然觉得一无所有并不是一件坏事,类似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道理,张猫刺伤人后的惩罚极为荒诞可笑。按常理,伤了人又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只能选择私了。但是私了也有个了法,莫说医药费,总要有点赔偿吧,可是张猫却什么也不用付出。原因很简单,他没有钱,家中的地在他父亲死后就被他转手卖给了别人,稍微值点钱的事物也早就变卖的干干净净。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又哪里来的收入,眼睛都已经瞎了一只的老妇人的女红又能卖上什么价钱,供上粗茶淡饭的一日三餐都已经是极限了。
换个方法的话,帮衬一下事主家的体力活本来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到了张猫身上还是行不通,对于下了地只会帮倒忙的张猫,人人对都这个提议敬而远之。从李仁药口中得知自己的男人应该没有大碍的妇人假惺惺地哭天喊地,哭到嗓子都嘶哑了,愣是得不到一点实际的赔偿,将张猫打上一顿,或许能有所泄愤,可是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这也是当初李仁药坚持带自己报官的原因之一吧,因为这个村子真的对张猫束手无策。
最后的结果是张猫负责汉子家的饮水用度,仅此而已,由村长的大儿子李大壮负责监督。
伏笔已经埋下了,萧忘怀全身心的投入修炼中去,慢慢等待汉子痊愈的日子。
李仁药家的门半夜三更被狠狠敲响,混乱中的妇人在哭诉中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那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得不让人重视,萧忘怀是怀着不安与李仁药出诊的。
李仁药和萧忘怀赶到的时候,浑身大汗淋漓的大汉正躺在床上不断的痉挛,被邻居死命按住才没有掉下床去。
金针刺穴后,大汉的痉挛症状才平复下来,搭完脉相的李仁药脸上满是愁云,沉默良久后方吐噩耗:“都是命啊,就要看他自己了。”
李仁药的诊断是破伤风。
作为曾在农村里待过的80后,萧忘怀当然知道破伤风,看见大汉的症状的时候,脑海中也浮现过这种想法。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道理,他知道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很低下,所以他刻意控制了窍剑刺入的深度,这样的深度绝对不会伤及内脏,不伤及内脏就不会引发大出血,破伤风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窍剑上压根没有锈迹,刺入又不深,李仁药的救治工作做的很仔细,这种程度的刺伤处理,他几乎是轻车熟路,没有伤口感染的先例,而且解开包扎好的绷带后伤口上也没有发脓发炎的迹象。
萧忘怀不愿意相信,但是他不得不相信,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的大汉身上的很多症状和以前农村里可以说是死于一颗锈钉的病人发作的样子如出一辙。
萧忘怀很烦,他曾经很愤怒很痛苦,但是却从来如此烦躁过,他全身都不自在,站着不自在,坐着不自在,躺着不自在,趴着不自在,练功不自在,不练功也不自在。
他不喜欢这个村子,即便没有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他也不喜欢这个村子。除了有限的几个人让他心怀感激之外,他对这里的人没有任何情感,他甚至可以毫不犹疑的说,那些人就算全部死在他眼前也激不起他内心的一丝涟漪。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些人的死必须与他无关。
萧忘怀想帮忙,他不能让那个大汉就这么死了,死在自己的手里。但是即便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办法。破伤风针在发作后注射还有没有用,如果有用的话破伤风针又是什么成分,又该用什么东西注射,他想了很多却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破伤风应该是一种病毒吧,这个病毒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像癌细胞一样会扩散,是否可以把伤口上的肉全部切除掉再处理一遍这样能不能治好。
他想和李仁药讨论这种可行性,可是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李仁药了。李仁药已经暂住在了大汉家,所有可能用到的药材都直接存放在大汉家中以便随时取用。
他想看看那个汉子,他不能分担他的痛苦,但是他至少可以守在他身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能让他心安的事情。
可是也不行,李仁药严禁任何人靠近,防止不必要的刺激引发病情,汉子家的隔壁邻居都被郑重其事地吩咐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汉子的媳妇都只能躲着远远的看着自己的男人,村长更是直接派了几个人守住了汉子家的门口路段,告诫来往的人切忌喧哗。
萧忘怀不管,尽管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方法不太靠谱。如果可以像处理烂掉的苹果腐烂的部分那样简单的话,医科为什么还要读那么多年,但是他不能就这么傻傻的等着,他总要做些什么。
他那在别人眼中不知好歹的坚持终于让他见到了心力憔悴的李仁药,听完意见的老人并没有发表太大的看法,只是笑着摸了摸这个有心的孩子的头便返身继续照料大汉去了。
“呵呵。”萧忘怀恍然若失的吐出了后世网络最恶毒的用语,静静等待审判的来临。
七天之后,萧忘怀再次见到了李仁药,他想知道那个汉子怎么样了,但是他问不出来,牙关如同脱臼般无力。李仁药是没有笑,但是并不一定就是噩耗,或许他只是累了,累的没有力气展现挽救一条性命时的笑容。
擦肩而过的老人摇了摇头。
李仁药是真的累了,背贴上床就睡着了,片刻后就响起了微微的呼声。
萧忘怀安静的坐在一旁,盯着那张熟睡的脸,听着平素未闻的鼾声,将老人的影像牢牢刻在脑海之中,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向诊桌,铺纸挥毫。
“谢谢你,爷爷。”
萧忘怀轻掩门扉后,纵足狂奔,片刻未停的跑向张猫家,只有张猫的死才可以抚平他内心的躁动,为了杀张猫他已经害死了一个本不相关的人,那个人已经死了,可是张猫却还活着。
他不能再等,他也不想再去考虑什么利弊,什么因果,他只想看着张猫咽下他这一生的最后一口气。
大汉病情恶化的时候,张猫便被村民禁锢了,村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最坏的结局也确实发生了。
依夏律,杀人者死。
围在张猫家门口的人太多,萧忘怀挤不进去,那些不知道是因为仗义还是八卦的村民没有给萧忘怀留下一丝空隙,反而狠狠推开了想挤进去的孩子。
跌倒在地的孩子重新起身的时候,七把窍剑悬空而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