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听不懂似的,茫然的眼神盯了他许久,半晌,声音如初荷般清爽,“你好!”
五年后,一如五年前生疏,他叫她妹妹,她回了他一句你好。
展云像是逃也似的离开。
慕容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展颜,捂着心口,汗如雨下,在倒下去之前,他上前抱住了她。在昏厥之前,她伸手试图推开他,然而力气渐弱,面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最终眼前一黑。
看来,该叫单信了。慕容辰眼眸深遂,紧紧地望着她。展颜,你以底想干什么?
********************************
单信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展颜的身体情况,对一直站在床边半步不肯离开的慕容辰道,“身体比寻常人要冰冷一些,初步的检查,暂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是旧疾复发。我的建议是,阿辰你带她上医院做一个全方位的检查,她的体质很差。”说完顿了顿,翻开展颜左手的手掌,有些惊叹,“咦,这是什么?”
慕容辰探身瞧了瞧,是一条红线,就在她左手掌里的生命线上。
单信十分好奇,“并不是画上去的。”他使了些力气用力在红线上擦了擦,直到掌间发白,也没有丝毫褪色,“阿辰你看,这条红线像是长上去了一样。不,不能说是红线,更像是一条长在掌纹上一条粗细大小浓度一样的血。但只有她左掌上生命线一半的长度。”
说着,单信拽着的手动了一下,展颜缓缓睁开眼睛,一张小脸仍旧十分痛苦,看到有人拽着自己的手,即便还很虚弱,仍旧使劲力气抽了回来。喘着柔弱的气息问单信,“我这身体,还治得好吗?”
“是旧疾,有几年了吧?”单信习惯性地给予病人一个安心的笑容。
“是啊,五年前大雨瓢泼的夜逃出去,不是忘带伞了么。”展颜像是陷入了回忆,又似是无关紧要一般,“不过那么大的雨,带了伞也没有用。哪有人逃命还撑伞的呢。后来不是又跳进瓯海了吗?在海水里整个人都泡肿了。再后来又差点给卖了,我只能接着逃,命不好,又碰上了暴雨,淋了几天。这么几次下来,人都成水做的了。别说伤身了,能有口气留到今天就不错了。旧疾难愈,但我是个怕死的人,还望……”展颜眨了眨眼,提起那些苦难的往事,仿佛轻风小雨,无足轻重,笑得一脸轻松,“你能尽全力医治我,让我体味一下活到老年伛偻是什么滋味。”
听着她如此轻松地诉说着五年前那场在她生命里如浩劫般的经历,慕容辰莫名觉得胸口传来阵阵地抽痛,像是如被利物所刺一般。手腕上隐约的厉痛也如同通过血脉传来一般。他从不怕痛,可是这样的痛却锥心刺骨,让他十分难受。他有些艰难开口,“颜颜,五年前……我没想过要你死。”
展颜清亮的眼眸满是诧异,“真的吗?”
慕容辰重重点头,像是必须澄清什么。然而又觉得如今的澄清,还有什么用。她经历的一切,始终都是他造成的。
她看着他点头,颇有些不甘,“那我还逃个卵……”自觉爆了粗口,抬眼小心翼翼地改口,“那我还逃什么呢,把自己折腾出一身的伤来。”
她说这话时并不愤恨,只是不经意地给了个笑容,这样的笑,看着是无所谓,实则根本不信他的话。
用这样简单的笑,掩藏心中所有的痛。五年了,她用无人能感同身受的经历,学会了这个。
这样的无所谓,还不如她告诉他,她恨他入骨,要报复他来得痛快。慕容辰只觉得堵得慌,他怕自己上去掐住她,让她痛痛快快地闹一场,找他要补偿。让他给出他能给的一切。也不要这个女孩,本该柔弱,却不得不坚强,用这柔弱的外表,死撑着坚强。
他眼底全是怒气,交代单信,“你告诉她,你会治好她。”说完快步走了出去,怕再慢一步,真要上前撕扯她布满笑容的脸,告诉她可以哭可以闹,怎么都行,就是……别这样。
单信蒙了,即便华陀在世,面对展颜这样的孱弱的身子,估计也只会说句:“病入膏肓,已无药可医。”再来一句,“早他妈干嘛去了。”
当然,当时的她,连活命都成问题,哪有条件治病。
单信望着眼前总让人感觉明亮清新的展颜,怎么也无法和五年前像无生命特征一般的展颜联系到一起,有些人,也许就是历经磨难,最终破茧成蝶的,而如今的她,却有让人必须重视她的能耐,他收起笑容,竟不自禁地给了她承诺,“我是一个对患者负责的医生,既然你有此重托,我保证,我定会把你的生命看成我自己的生命一般对待。尽我最大能力,让你活成一个老不死的。”
哎,有病治病,这长期受难受苦而导致的体弱,只能靠长期的调养。
“好。”展颜坐起身子靠向他,“那我要不是病死,而是憋死的。你这个主治医生会不会觉得很冤?”
单信也学她眨了眨眼,“你尿急?”
展颜无语地靠向床头,“我是说,我这样被慕容辰看管着,连这宅子都出不去,迟早会被憋死。”
单信漂亮的眼睛温温地展露笑意,像明朗的邻家哥哥一样教导她,“你不该直呼他慕容辰,这样不礼貌。而且,四个家族里没这种规矩。你是女孩子,得学家族里的其他女孩子一样,叫他辰哥哥。”
“不好意思,家教这种东西,我的父母生了我,却从来没有教过我。咱们还是回到我说的事情上吧,你带我出去吧。”
“抱歉,不行。”单信不急不缓。
“为什么?”
“阿辰不让你出去,你应该知道,我们都听他的。”
展颜侧头想了想,“那要不,你去跟慕容辰提亲吧,说要娶我。他现在立志要把我当女儿似的养着,我想娶我的话应该是要向他提亲的。”
“什么?”单信脚一歪,看那脸色,仿佛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你娶了我,我就可以住到你家去了,你应该不会囚禁着我吧,那我就自由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展颜吗?“你这为了自由,牺牲也太大了吧。”叫他向慕容辰的未婚妻提亲,再借他一百颗豹子胆,他都不敢。虽然慕容辰未必有多在意这未婚妻,但终究未婚妻的名还在,男人都是要面子的。素羽也是和慕容辰分手了,他才和她在一起。眼前这个连婚约都还未解除,他就敢打上主意,慕容辰绝对会杀了他。
“你不想娶我?因为我长相让你不满意?身材让你不满意?性格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还是……你还想着我表姐素羽?我相信,慕容辰虽然和我表姐素羽分手了,但他心里肯定还有她。以我表姐的倾城之色,所有男人都会喜欢她,得到她的男人绝对会放不下,这点你承认吗?”
单信不自主地点了点头。是啊,他也曾得到过素羽,然后看着她离开,不也是怎么也放不下吗?
展颜从床上下来,只觉得头仍有些晕,身子晃了晃,上前威胁他,“单信,你胆子不小啊,连慕容辰的女人你也敢喜欢?”
“妹子,咱能换个话题吗?”如今的展颜,不能与当年同论。单信只觉得有被逼问拷打的感觉。情若能控制,他怎会对阿辰看上的人心心念念。不过眼前这个小丫头,似乎不明白这个道理。
“行,”展颜一撇脑袋,“娶我。”
“有你这么逼婚的吗?再换个话题。”
“你拒绝我?我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后果很严重。单信,把单清清叫到这里来。”
单信一愣,这小丫头脑袋瓜的运转是东走西歪的吗?怎么又提到清清了?“展颜,当年你跟阿辰订婚,清清的确不知轻重地打了你一顿。但我们单家已经处置过她了。你这仇记得也太久了吧?清清要是进了这门见到了你,阿辰会把她也控制在慕容府的。”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我生处水生火热之中,我讨厌的那么多人都在清风徐徐地享受人生。怎么说我也得拉一两个来陪我。娶我,或者把单清清叫来陪我,你二选一。不然,我就自己去跟慕容辰说,你看上我了,引诱我嫁给你。”
单信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展颜,今时不同往日,说得就是她吧?连展颜这般老实巴交的人都开始腹黑了,这世界果然颠覆了。
娶她?想必阿辰会一掌拍死她,以单家和慕容家的交情,清清过来最多被控制在府内,仍旧是好吃好喝伺侯着的。还是把清清送来吧?清清,二哥对不起你,今日被恶女拿住,哥也是没办法。单信望了望雪白的天花白,无语凝咽。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遭受到展颜的威胁。早知有今日,他当初应该多关爱一些这个丫头,少一些冷漠,大概也许可能今天她会有些感恩之心,放过他。
************************************
从展颜房里出来,慕容辰看到的单信,是一脸的狼狈,和生不如死。走至他身边时,满是欲说还休,欲哭无泪,最终垂头离开。
慕容辰被萌得莫名其妙,首先想到的,竟是那个从前死板木讷的展颜,现今应该开始到处惹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