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0852500000087

第87章

吴琨让魏安造车,就真的是要造车。

屋舍才收拾好,军士就将一堆木料扛了进来,领头的军曹将几件木匠器具摆在魏安面前,道:“此乃主公赐下,令公子半月内制成车驾。”

魏安没说话。

“若半月之内做不成呢?”公羊刿在一旁道。

“做不成?”军曹瞥瞥公羊刿,笑得傲慢,“丞相派来商谈的人已到了扬州,主公若没有四公子做的马车,可回不去。”

众人听得这话,皆是一怔。

雍都的人已经到了扬州?我又惊又喜,与阿元对视一眼。可如果是真的,吴琨和我们都在邺城,这岂非有意拖延?心暗自扑腾,我不知道他们讨价还价到了何等地步,只愿再快些,否则等到腹部渐大,我怀孕的事便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

“没有绳墨。”魏安忽然道。

军曹看他:“什么?”

“绳墨,还有矩尺、圆规。”魏安道,“胶漆、金件也没有。”

“做个车怎这般麻烦?”军曹不耐烦地说,“没有。”

“没有便不做了。”魏安不急也不恼,平静地说,“你家主公去不了扬州亦无所谓,不成事,罪责便在你。”说罢,转身回了屋里,把门关上。

军曹脸上半红半白,瞪了一会,悻悻拂袖而去。

我不得不承认魏安也有魏安的处事手段,没过多久,他要的绳墨规矩都送来了,搬东西的士卒还说,胶漆易干,金件也须另行打制,要用时才能送来。

魏安什么也没说,拿着一块木炭,在削好的木板上写写画画。

我望着庭中那一根根粗大的原木,觉得担心无比。魏安虽然善于制作,可平日在家,粗活都有仆人代劳。他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如何独力造得什么马车?

无奈之下,我只得发动其余人等出手帮上一帮。

“我可帮忙丈量,打打下手。”阿元说。

公羊刿道:“我曾学过用锯。”

“锯好使,开木头也并非难事。”黄叔摸着胡子笑道:“造车么,我当年在村里,邻家就是木匠,我还去帮他们修过牛车。”

只有韦郊搓着手,道:“某帮是能帮,不过不曾做过木工。若是这马车上需要配些香囊药粉的,某倒是大有用处。”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只有魏安不作声,默默地坐在阶上低头写画。

傍晚,天色擦黑,庭中点起烛火。院门打开,我以为士卒送晚饭来,可来的人却是裴潜。

他身上有些酒气,黯淡的天光和灯烛光的交映下,脸上带着淡淡的晕色。

“饮了酒?”我让阿元端来水碗,递给他。

“嗯。”裴潜接过碗,仰头饮下。

我看向他身后,看守的士卒立在院子里,眼睛盯着这边。

“此处如何?”喝了水之后,裴潜问我。

“尚可。”我轻松地笑笑。

裴潜看着我,光照将他的眼眸染得深邃不定。

“夫人身体如何?”他转向韦郊。

韦郊瞥瞥那些监视的人,道,“夫人离开菀城时,身体未愈,这两日奔波劳顿,又遭士卒呵斥,以致肝气郁积,癸水不调,赤白带下……”

“我送些药来,扁鹊可给我药方。”裴潜清咳一声,打断道。

韦郊面露难色,笑笑:“某承扁鹊衣钵,出方必以纸墨。”

裴潜看看他,转头吩咐从人去取纸墨。

韦郊笑笑,朝廊下的魏安扬了一下眉毛。

“还要什么,但与我说。”裴潜看向我。

我看看阿元,对裴潜摇摇头。

裴潜又看向公羊刿。

“要走了么?”公羊刿抱臂靠在廊柱,“你家主公的酒还未饮完?”

裴潜没答话,上前去,一拍他的肩头:“此处有劳仲平照顾。”

公羊刿目光一动,微笑地按了按裴潜的手,颔首:“放心。”

裴潜收回手,我看到公羊刿的手心里攥着什么。

“我回去了,你且歇息。”裴潜对我说。

我颔首,望着他:“你也勿太劳累。”

裴潜深深地看着我,未几,勾勾唇角,似在回应,又似在自嘲。

他走后不久,从人送来笔墨。门口的士卒将那些纸一张一张翻看,细细查过一遍,才让从人交到韦郊手中。

韦郊写好药方,士卒又仔细看了一遍,才交给从人带走。

“吴琨亦不放心季渊。”公羊刿从房里出来,望着那边,轻声道。

我微微颔首,片刻,手心忽然被塞进一团纸。

侧头,公羊刿睨着我,带着浅笑。

心中一动,我对阿元说:“回房吧。”说罢,迫不及待入内。

油灯昏黄,那纸团皱皱巴巴,字迹是裴潜的,与从前一样精致有劲。上面的话很短,不过寥寥数字——马奎已至,孟靖洛阳。

夜里,我和阿元躺在榻上。木板不牢固,翻个身就吱吱呀呀地响,还时不时有蚊虫在耳边吵,扰得无法入睡。

我和阿元干脆说起话来,聊了些今日的事。

“夫人,季渊公子会将你一直留在此处么?”阿元问。

“他要听吴琨的。”我说,“再说不留在此处,还能去何处?我算得他何人?”

阿元叹气:“我从前庆幸夫人嫁了大公子,如今却觉得不好。”

我笑笑,安慰道:“我若不嫁给大公子,如何遇得到你们兄妹与李掌事。”

“说是这么说……”阿元嘟哝。

“他也有不得已。”过了会,我轻声道。

其实,我不是不会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但是关系到裴潜,我的纠结就不会太多。这一切,恐怕还是来自我对他的了解。

除了自己的家人,我很少能称得上了解谁,裴潜是那为数不多的一个。

他少年即有盛名,人人说他行为举止合乎规范,堪称君子。不过鲜少人知道,他是个喜欢自在性情的人。他有抱负,想像一代名臣那样在朝堂挥斥方遒,所以他苦读经史策论;他也想像一代名将那样驰骋疆场,所以他跟武师自幼习剑。

诗赋棋艺,阔论清谈,人们眼中的季渊公子,是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像。所以,他应该做的事很多。他的父亲不喜欢他从军,就应该从文;他和我的婚事危急家族,就应该悔婚另娶。如今也一样,裴氏与吴氏交好,父母家族又在扬州,他当然应该效力帐下。

这当然是我的推测,可今日看到吴琨的做派,连我这个妇人都觉得此人气候不足。他对裴潜拉拢又防备,其中微妙,裴潜比我更清楚……想着这些,我亦自嘲。我当年也自负我了解裴潜,所以当听到他悔婚的消息,我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我们之间的情义看似牢不可破,而当风雨刮来,它却像长久养在室内的花朵,娇嫩的茎叶顷刻摧折。“今日那军曹说,雍都来了人,吴琨何时会去谈?”阿元问。

我叹口气,摇摇头:“不知。”

我无比想念雍都。那里,虽然每日对着郭夫人的指东说西,还要担心着魏傕还是哪个老匹夫给魏郯塞妾侍,但我还有别的会让我振奋的东西。比如生意,比如魏郯……想到那个名字,我不禁出神。他在洛阳。在洛阳干什么?

还有那个“马奎已至”,至何处?洛阳么?我忽然想到下车时看到的人,心底一动,莫非……

“要是能快些回去,就好了……”阿元的声音已经迷糊。

我应一声,慢慢闭上眼睛。

手放在小腹边上,我的肩膀抵着阿元的手臂。淡淡的体温,让我努力地将身旁的人想作记忆中的模样……此时此刻,他也在想着我么?

魏安无论做什么,画图总是必须的。

韦郊讨来的纸都给了魏安。一天过去,两天又过去,魏安一直在画图,对院子里的木料熟视无睹。黄叔忍不住,说要先把那些原木锯好,魏安却说不必。

“急什么,磨刀不误砍柴工。”韦郊慢悠悠地说。

来探望我们的人,除了裴潜,还有崔珽。

照事情看来,如果不是他那日在吴琨面前称赞魏安的马车做得好,魏安也不至于被吴琨拿马车来羞辱。

所以他来的时候,阿元、黄叔和韦郊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但是崔珽显然不在乎,魏安也显然不在乎。

魏安将自己的图在崔珽面前摆了一堆,二人你一眼我一语,埋头讨论。

“二公子真是。”阿元不满地说,“跟那小人有什么可说的,如今倒真像要一心一意给吴琨造车。”

韦郊用石杵“铛铛”地捣药,一边捣一边悠悠道:“说不定,四公子是想马车做得好了,吴琨一高兴就会放了我等?”

这些话说得够大声,可是那两人全似充耳不闻,阿元和韦郊一副悻悻之色。

七日之后,魏安的图终于画好了。他先交给士卒几块木板,让他们拿去按图打制金件。而后,就开始对着院子里的一对木材画画量量,定好之后,几人开始锯的锯,刨的刨,动手造车。

我无事可做,只能在一旁看着,守着水碗,谁渴了就递上水。

而魏安设计之事亦有奇效,三日之后,那些木料拼拼楔楔,已经能看到一个大致的架子。

劳作的乐趣,有时并非在结果。日头西斜的时候,众人擦着汗,人人脸上都有几分得意的神采。傍晚凉快,我们几人也不讲究太多,就在院子里坐着木料用膳。吃完之后,一名士卒来收碗筷,阿元正要将食器递去,才抬头,忽然低低地惊呼一声。

“嘘!”那人连忙示意噤声,片刻,向公羊刿一笑,“公羊兄弟。”

同类推荐
  • 夺嫡传

    夺嫡传

    腹黑商界女流氓附身娇俏软妹,千娇百媚祸害朝堂,不动声色收财揽银,虐渣贪污乐此不疲。至于成亲,呃,姐姐有钱有势做什么成亲?某男收紧臂弯揽紧某女细腰,暧昧耳语,“这般口是心非,那嫁于我作甚?”某女:……简而言之:某无良厚脸皮女人虐完众渣被收走的故事%>_<%
  • 静默笙箫人已殇

    静默笙箫人已殇

    她没有记忆,不懂过去,能记得的是他为自己奔波劳碌的身影。口不能言,使她成为上京后宫里的“哑妃”,但是只因能在他身边,流言蜚语都甘之如饴。只是三年,那个深情地唤她妻的帝王为何不曾看顾?伤了的心,错了的情。她原不是她;他本不是他。情到深处已是殇,帝王人家莫道恩。
  • 醉染相思

    醉染相思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爱可以如火,可以如水。相思,则是一壶深藏的好酒,总在静谧的夜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带领我们的心神沦入思念的长眠。十二年前,她一夜成魔,亲手杀了至亲至爱。只剩下他,百般相护,却坠河离散,从此生死未知。十二年后,她苦心筹谋,终于报了血海深仇。却遇上他,身份各换,忆今夕昨夕,才觉相思浓密。岁月流转,她们和他们以爱为引用心藏酿,深陷在一壶壶或苦、或甜、或浓、或淡、或烈、或醇的相思里。
  • 当家笨主母

    当家笨主母

    她替姐姐嫁给败落的申屠世家的一尊小牌位。朝代更替,战乱四起,她在危难之间成了申屠家的当家主母,带着这个俨然已经失势的家族颠簸逃难、艰辛度日。逃难中,她遇上了申屠家富于传奇色彩的长孙,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有着让人咋舌的辉煌过去,同样也有着让人猜不透的内心,以及令人艳羡又想不到的关系背景。一个书香门第不受宠的女子,一个曾经少年英雄却陡然玩世不恭的男人,一段爱与不爱,一段被人称作丑闻的男女情事,在这乱世之中悄然展开……
  • 猪惑天下:邪皇的倾城懒后

    猪惑天下:邪皇的倾城懒后

    竟然穿越成了一头会说话的猪?!为了变身成人,她只能以猪身,为穿越后第一眼见到的“种马”邪皇侍寝!没想到,这个变态皇上竟然对她上了瘾,夜夜强宠不止,还强行把她封为猪皇后!后宫不好待,但她好歹也在21世纪混过,宫女叫板?斩了!妃子陷害?砍了!杀人栽赃?破了!太后找茬?平了!王爷调戏?这个嘛!可以有
热门推荐
  • 傲娇帝君强势撩:逆天魔妃要干架

    傲娇帝君强势撩:逆天魔妃要干架

    她本是21世纪特种兵女皇,一次意外穿越成了冉家的跟屁虫大小姐冉倾染,她逆转乾坤,从此吊打白莲花,虐渣渣,做人上人。只不过……这个无私奉献助她虐渣渣的某君到底是何企图?!……某日,冉倾染盯着坐在自己大床上的某君,一手托着下巴不知想着什么。某君邪魅一笑:“倾倾莫不是看上本君了?”冉倾染:“说吧,什么目的。”某君:“本君能有什么目的?”冉倾染:“你骗人!你为什么免费帮我虐渣?”某君神秘一笑:“因为本君想要和倾倾一起虐狗啊”……一日,他对她说:我一辈子只要倾倾好吗?她害羞到:好下一秒他堵上了她的唇她抗议推开了他气急败坏到:王八蛋,你干什么?!某君表示很无辜:本君说了一辈子只要亲亲,倾倾不是答应了吗?冉倾染:……本文爽文十宠文十男女主身心干净十女主霸气十男主傲娇(?????)欢迎小可爱入坑呀!
  • 她心他城他的人

    她心他城他的人

    她说想去看看首都的繁华,他为她办理好一切事宜。两年后她再度北上,这个城里从此有他,也有她。目睹他结婚生子全过程,她依旧彷徨于此,直到他抱住她说,我们结婚吧,她却无比哀伤。身边已有良人,如何不负如来不负卿?
  • 危城

    危城

    H市飞达集团的女白领陈如凝最近很是郁闷,今年天气干旱,又正逢干燥闷热的秋天,原本已经够上火了,可总经理赵子路却出了差,将一大堆事情全扔给了她,这让她极为的恼火。这天晚上,加完班后,回家途中遭遇了一场离奇的车祸,邂逅了一个奇怪的男人——展佑。之后的日子神秘事件接踵而至,一连数次被怨鬼所袭,传说中的上古魔兽的突然现身后却又离奇失踪。这一切有何关联呢?一个可怜复又可恨的女子,终于为她导演的灵异事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悲叹之余,陈如凝和展佑意外的收获了爱情,可是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 虚拟游戏之蔚蓝时代

    虚拟游戏之蔚蓝时代

    当年的电竞少年回归!顶级装备、绚烂操作、公会争霸,这是一个刺客的故事,也是青春热血的故事!
  • 向阳生认真活

    向阳生认真活

    本文主要写了秦彦华和她丈夫一家祖孙三代的故事,是一副底层人民在生活中摸爬滚打群生像。在90年代至今的生活中,她们默默无闻地在社会角落工作,无论生活给了多少挫磨,时代怎样变迁,依旧像犄角旮旯里生长出的向日葵一样,向阳而生,充满希望,拼尽所有力气只为认真活着。故事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被神委托任务的我在异世界的生活

    被神委托任务的我在异世界的生活

    被神委托任务,在异世界的生存打拼。世界的真相,神的身份,没有超能力的我,该如何完成任务?
  • 缘是梦

    缘是梦

    缘是结,梦是空,天地之下,众生为棋,成也好,败也罢,唯灵台清明,方能固守本心……《魔凯》第二部,感谢大家支持。
  • 青春甜蜜录

    青春甜蜜录

    当小时女装的罗辑长大后遇到男装的白泽,一系列复杂社会背景在校园中展开罗辑是否能从心所欲,游走其间
  • 倾国王妃之九重城烟

    倾国王妃之九重城烟

    甜宠1v1很多糖欢迎来吃he【简介】:谁说不受宠,就可以一直懦弱?远离故土便无人照拂?她不需要。人人都说她变了,变了?变了的是时间,是曾经的他们。若问起,她这一生的经历,她回答:“足矣。”她,赵国二公主,空有虚名,想远离争斗,却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那当然得以牙还牙了!他,别国太子爷,只因当年那一眼,就对她念念不忘,是私心?还是别有目的?为了她岂止可以杀便天下人不足惜。她,年少懵懂错把好感当做爱,雨过天晴后,遇一人,知冷暖,懂欢喜,护一生一世。他,世间变故皆在他的掌握中,从始至终为的不过一个她,她一滴泪,他人血债血偿。【一句话简介】:一曲如烟半世缠绵,一袭嫁衣江湖再见。
  • 我的俏皮总裁老婆

    我的俏皮总裁老婆

    【火爆新作】兵王之王吕源,莫名其妙跟毫无感情的女强人结婚,从陌生如何一步一步走向彼此信任。有着简洁朴实生活,也有着热血沸腾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