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车站。
黎果感到很累,所以靠在候车室的长椅上睡着了。
梦,她来到一个小溪潺潺流淌的大峡谷,好熟悉!被溪水冲刷的大小石块都是一副圆滑的德行,阳光被陡峭的崖壁遮住了,峡谷里有些阴湿,水声被狭长的石壁反复折射、共鸣,声音异常得清澈动听。
黎果有些纳闷自己怎么会来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直顺着峡谷往前赶。好像走了很久,前面狭窄的石缝渐渐宽阔,最后终于豁然开朗。
同时,一阵喜庆的唢呐声突兀地钻入耳朵。黎果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那边有一群人正围在一起,闹哄哄地朝中央的一对新人吵吵嚷嚷。
黎果走近人群,仔细看过去,心猛地一下收紧,被起哄的不是别人,正是高远。他身着红袍,喜笑颜开,身边有个形象模糊的女人一身红纱裙,半遮粉面扑在高远的怀里……
腾的一声,黎果从长椅上坐起来!心仍在疼,她下意识地摸了一把眼泪——眼角竟然干干的?她刚才明明在号啕大哭啊?对,是在梦里,她在大哭,直哭得地动山摇、撕心裂肺。可下一秒惊醒,她才发觉,经过了这一场别离,她竟然还从来没有出声哭过,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流过泪,仅此而已。
南昌。革命纪念碑前。
黎果让过路的陌生人给她留了影。然后,坐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石碑前,望着行人开始发呆。
她还没有找好落脚的酒店,又感觉全身疲惫不堪,所以干脆随便一坐,任凭思绪肆意乱飞乱撞。
此刻,只有跳动的脉搏还在乐此不疲地记录她苍白、空洞的时光。那过去了的,充斥着伤害和忠贞的陈词滥调,毁了她的青春,毁了她对一切事物的美好理解。
黎果执意认为,在人的体内存在着另一种死亡。她已经死过,体会过死去时的窒息,一点点灰飞湮灭的所有细节,那样惨烈,甚至畅快淋漓!
她又不得不挣扎,因为生命是需要人负责的,这也不关自己的事!谁都会告诉她,无论什么事,都需要一个过程。
那么,什么叫做过程?
失落过、无奈过,算是过程吧?把无奈消化,慢慢地再看到新的产物——悲哀?感伤?这也是过程吧?
她要对生命负责,也必须明了这一切。其实,不明了又如何呢?她只能活着接受这个过程!
黎果把手机再次按到录音状态,放在嘴边,“去他的,我恨过程!都是拜你所赐,我的过程毫无生气,是的,我不得不故作淡定。我还得在心中渴望开脱,每一天!”
九江。车站。
人流涌动,黎果挤在前行的队伍中,心里感到些许放松。其实,很多时候,陌生就是一种自由。
上了车,她没有再去看书、听音乐,她渴望有人可以交流,随便扯点什么,天气、八卦,或者询问来去踪迹。
她是死过的,所以更害怕死寂,哪怕只有几秒钟,稍显寂静都不行——狰狞而诡秘的伤心随时都会来临。不分时段,不分场合,不顾原由,不打招呼,莫名其妙地呼之即出,仿佛这是她前生养成了的习惯,突然附加过来,一时很难适应。
车厢里的人都很沉默。累了吗?为什么这么安静?落寞先于宁静爬上黎果的鼻尖,努力而潦草地制造辛酸,有些气急败坏。
黎果虚伪地与这强大的悲伤做斗争,故作姿态,恬静安然的姿态,不让自己表露,不让伤心冲破身体。她知道一旦冲破。将无法收拾。可悲伤本身就是完整的,很浓很稠,即使你本能地不断下咽,咽到心碎也是徒劳。
黎果站起身,随着火车的微震,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逼仄的洗手间。接着,一阵暴戾的、歇斯底里的哭喊,将整个铁皮的车厢冲垮!
就是这样。
黎果反复地毫无生气,反复地悲伤,反复地吞咽,反复地辗转于不同的汽车站、火车站。慢慢地,她成功了。痛苦的声音不存在了,即使有些东西还在她的躯体里澎湃,也变成了无声电影,丝毫不会再败露——这就是过程。可恨的过程!
她原谅了自己每一次暗流汹涌后,悄悄滑出的几滴清泪。她们很安静,一声一息都没有,只是轻轻沾湿眼角,而后顺着渴望湿润的肌肤游走,到耳边,至脖颈,最终悄悄地走失。
生活像一个钟摆,没有规律地压在胸前,不停地疯摆。
黎果被莫名的力量驱赶,不停地辗转于不同的城市,在不同坐标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寻找慰藉。
偶尔停下来,她也有点糊涂,自己究竟在这陌生的空气里,茫然地寻觅什么?
她突然爱上了情歌,走在路上听,坐在橱窗里听,望着行人听,独自躺在床上听……
她感觉,那些情歌就是专门写给她的,她总能不停地在新歌里,找到自己内心的诠释,这便是她生活的全部内容。
——原来爱曾给我美丽心情
——像一面深邃的风景
——那深爱过他却受伤的心
——丰富了人生的记忆
——只有曾天真给过的心
——才了解等待中的甜蜜
——也只有被辜负而长夜流过泪的心
——才能明白这也是种运气
——让他永远记得曾经有一个人
——给过完完整整的爱情
第三章 寻找遗失的美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