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用衣服兜着橡子、木耳、蘑菇回到营地，一帮人立马围拢过来，争相观看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听说山里什么都能吃，惊愕之余，不得不佩服周景天，嘴里叫嚷着：“这下饿不着了……”
周景天见高粱已经碾完，让人把橡子放在石碾上去皮，然后碾成橡子粉，方才想起一直都没看到马四爷，周景天并不是想看到他，只是惦记他的腰刀，下午拽藤条的时候还念叨，被马六听到，马六让他断了这个念头，可是腰上没有刀，周景天就像缺了点什么，心神不定的。
周景天心想马四爷可能图个新鲜，把玩几日就会还他，可一连两天都不提腰刀的事，周景天有心提醒，一时也不好开口，又担心他真拿去不还，这么想着，嘴上便说了出来：“怎么没见马四爷？”
“你们去山上，马四爷和‘麻三爷’就下山去了……”
“下山干吗？”马六插话问道。
“看看县城有啥动静——”
“也不吱一声，我也想去山下看看……”周景天道。
“看啥看？日本人闹这么凶，他还敢去找‘大胡子’？”
想起上次下山去蒙县，马六仍心有余悸。
那是刚在蒙山落脚，十八个人找了个山坳，动手搭了木屋，安顿下来。马六心里一直想着报仇，脾气直暴的“麻三”更想，天天在马四面前念叨，要下山找“大胡子”算账。马四不是不想，他心里清楚，就一个“歪把子”，两把斧头，连把刀都没有，指什么报仇？
“大胡子”自从投靠陈文庆，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大胡子”了，手里有枪，那是那天晚上跟他照面时看到的，不然，马四也想不到花几十大洋去买枪。况且，他们只有十八个人，“大胡子”手下多少人他们不得而知，可心里清楚，县城那处都是陈文庆的人，只要“大胡子”一招呼，他们跑都跑不掉，再拿杠子木棍跟他拼，还不是拿鸡蛋朝石头上碰？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马四一席话，说得一帮人心服口服，可一听马四说起枪，不光“麻三”兴奋，大家都兴奋，“麻三”和马六亲眼见过枪的威力，其实马四也是头一次，没想到一颗手指大小的子弹，眨眼就能要一个人的命，所以，他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想像马四一样，手里拿个“歪把子”，又神气，又壮胆。可手里没钱，只能花几块大洋，在铁匠铺子打了几把短刀。
没想到这一拖就是半年，转眼已是春天。一天，马四心烦意乱地在山上溜达一圈儿，回来之后，叫上“麻三”、马六和另外三个弟兄一起下山。本以为是去村子里找吃食，没想到马四一直把他们带到蒙县，天将傍晚，他们吃了点东西，便直奔玉香楼。马六虽然知道他要去找玉儿打探情况，可这么直接去找，让他不无担心，但又不敢多问。
一进玉香楼，老鸨满面春风地迎上来，见马四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于是笑道：“爷可有些日子没来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马四也一愣，本想那么长时间，老鸨早不记得他了，想不到还是被她认出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脸一绷说道：“胡爷在吗？”
“胡爷——”老鸨迟疑了一下，突然看到马四腰里像是别着枪，再看后面几个人，知道他们肯定有来头，便不敢造次，赔笑道，“这几天可都没见胡爷了，刚才姑娘们还念叨他，怕是胡爷早给忘了吧，您是……”
“东家——”马四听到老鸨的话，知道并没认出他来，这才放下心来，咳了一声说，“找胡爷有急事！”
“东家——”老鸨眼珠一转，突然明白似的说，“爷是说——陈大当家——他也有日子没来了，爷回去帮给玉香楼递个话，全都指靠陈大当家了，听说日本人要来，俺娘们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日本人？”马四顿了一下，又说，“是——找胡爷就是商议这事儿——”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既然不在，咱们走——”马四说着，朝楼上看了一眼，老鸨见连忙说道：“爷赏光来玉春楼，岂有走的道理？晴儿、玉儿，姑娘们，快来招呼大爷们！”
从打一进玉香楼，几个人就被马四的举动震惊了，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所以，话也不敢说一句，听马四说到“胡爷”，才知道他是想打听“大胡子”的下落，刚明白过来，只见姑娘直朝他们冲过来，惊得一个个直看马四，马四没发现玉儿，于是说道：“你们好好照顾，回头胡爷有赏！”
“玉儿——”老鸨见姑娘们拉着他们，一个个进了房间，故作生气地叫道，“玉儿，还不快来照顾爷？”
“不用叫她，”马四一摆手，“我上去……”
马四说完，直奔楼梯而上，玉儿开门出来，马四突然站在她面前，吓得她差点晕倒在地上，马四连忙将她抱住，等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又是责怪又是心疼：“你——你怎么还敢来？”
“杀‘大胡子’——他在哪儿？”
“他现在是陈文庆陈大当家的红人，你怎么杀他？”玉儿说着，突然抽泣起来，“你还是逃命去吧……”
“这次来杀不杀他，都要带你一起走！”
“去哪儿？又能去哪儿？”
“去蒙山——”
“现在是陈文庆的天下，到处都是他的人，你就是杀了‘大胡子’，能保证活着回去？”玉儿道，“蒙山就比这里安生？‘大胡子’说日本人已经打到蒙县，说不定哪天就打到城里，他们倒想保住县城，谁知道能不能保住？我是想走，可走得了吗？”
“等我杀他回来就带你走——”
马四久旱逢甘霖，玉儿多情如春水，二人直到疲累不堪，马四眼皮一搭，竟酣然入睡，惊醒时已是五更天，赶紧起身，带着几个人匆匆赶往徐记旅店。
马四不敢走大道，绕到城西，沿着低矮城墙，朝前走，快到旅店时，突然看到墙后几个人影在晃动，他立即停下脚步，猫腰躲了起来。
“谁？”那人慢慢朝他们走来，边走边说，“是谁？出来！”
马四听出来人竟是“大胡子”，于是掏出枪，“砰”的一声，朝他开了一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