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者,故乡也,
土者,民间也。
吾乡吾土,是故土,是老家。
我的老家在陕北黄土高原——米脂刘家渠。那是一个被黄天厚土包围的偏僻静谧的小村庄,那是我父亲出生的地方。我没有在刘渠生活过,我是在榆林镇川堡出生的,镇川堡地处陕北丘陵沟壑区北部,毛乌素沙漠南缘,无定河中游东岸,是榆林市的南大门。
无定河由西向东南斜穿中部,形成丘陵地区川道。东南西邻米脂县城14公里,北距榆林城65公里,西距横山县城93公里,东距佳县县城62公里,201国道西(安)包(头)公路、神延铁路均从境内穿过。优越的地理条件和历史的原因,造就了镇川陕北物资集散地和商贾经济发展桥头堡的地位。
历史上的镇川作为塞上咽喉,一直为兵家必争之地,战争的狼烟燃烧过这片土地,将士的鲜血浸透过这片土地,商贾的字号繁盛过这片土地。这里民风淳朴,地灵人杰,英雄辈出,留下了许多动人魂魄的千古传奇。虽然它早已失去了原来的面貌,商贾云集、血性刚烈的英雄时代,蛮勇过人的浪漫时代早已像空谷回音一般,渐行渐远。但是,老人们讲述的古朝在我幼稚的心灵深处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我似乎从小就得到了超民族、超地域的某种神传,为我后来闯荡江湖、远走他乡、著书立说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在镇川自然山川和父老乡亲们的熏陶下成长起来。
随着阅历的增长,我早已淡出江湖,淡泊名利,心静如水。每天一个人坐在书斋里,打开电脑机械地敲打出一些文字,向读者朋友们倾诉与交流。累了,打开窗户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望着窗外苍老浮云和远山斑驳积雪,思绪飞到九霄云外,如天马行空,心中豁然开朗,如遇高僧点拨,对于一些尖锐复杂的社会问题顿时释然。
众所周知,人文关怀作为一种崇尚和尊重人的生命、尊严、价值、情感、自由的精神,是古往今来很多优秀文学作品共同关注的母题。多元的社会为人性的表达释放出了更大的空间,身处社会大转型时期的作家,自然有着更大的用武之地。
对于故乡来说,我是她的游子,少小离家,故乡对于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但是我永远也忘不了养育过我的小米汤,忘不了关照过我的众乡亲。新疆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对这片土地同样有着特殊的感情,这里是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这里成就了我的事业。闲暇之余,我经常会写下一些有关故乡和第二故乡的文字,现汇集起来献给我的两个故乡,献给我的父老乡亲。
虽然说第一故乡孤独而又贫寒,但是游子离别却始终眷恋。为了不至于顾此失彼,出版这部作品集时,分为两辑:上篇《吾乡吾土》,下篇《感悟天山》。透过里面的文章,乡亲和读者朋友们可以从我的心路里程,作一次横跨八千里路云和月的西部卧游。
著此短文,是为序。
一座“废城”讲述什么
镇川的城垣已经消失,而今只剩下一座武墩供人凭吊。但是上了年纪的镇川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镇川有城堡时的模样。
2005年春节我回乡探亲时,发现家里的墙上贴着一张镇川堡素描图,这使我感到格外的惊喜。
图上的有些标志性建筑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有些我记事时已经不复存在了。
看到这幅图我如获至宝,父亲见我如此喜爱这张图,就从墙上揭了下来,交给了我,说你拿去研究吧。
据史料记载:明正德十年(1515年)8月,蒙古人俺答率卒沿无定河川掳掠。战乱闹腾得民不聊生。明朝中叶,为抗击北逃的元裔蒙骑兵,修长城、建榆林城堡后,战祸有所减少,但河套蒙骑经常南犯偷袭,大肆掳掠烧杀而去。
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为抗御鞑靼“南下蹂躏此地苦甚”,延绥巡抚张珩(字佩玉,山西左州人)在无定河东川修筑了一座高2.4丈,周长1.3里的城堡(即镇川镇今汽车站至万善桥),“筑城垣一里三,设官率军五十人以守之”,同时在北城垣东、西大川筑起防鞑靼“入腹孔道”的封墙,并建斥武墩5个。
清同治年和民国24年(1935年),为防御回军进攻,县府令镇川守军带领百姓又对镇川堡城垣进行一次较大规模扩建。同时还在薛家寨、瓦岗寨、药寺殿、万佛洞相继修筑了4个军事堡垒工事。
民国26年(1937),驻榆林国民党二十二军团长张采芹部进驻镇川,后将镇川城堡向南扩至张庄村。
镇川堡的选址颇有战略眼光,她是一条大川,南北长约6里、东西宽约4里少,城墙高约2.4丈,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固若金汤。应该说,这是张珩和张采芹等守军的一项重大功业。
镇川堡的堡垒毁于民国35年(1946年)10月,镇川堡获得解放,随后出于战争的需要,逐步将城堡拆除。
解放初期,镇川北门外的无定河畔,尚存一个武墩,南门滩炭店里尚存一个武墩。我小时候还可以依稀从农田里看得出镇川有堡垒时候的模样,虽然历史留给我们的仅仅是一些残墙破堆,但那毕竟是一段历史悲歌的英雄见证!
现在,一切荡然无存了。
中国古城堡废墟多矣,像镇川堡的选址,并不多见。镇川堡是明朝的国防工事,故而不同一般。他巍然耸立在瓦岗寨下、无定河畔,历时390多年,在完成了防御功能之后,悲壮地被毁,堪称一座英雄之堡。
遥想当年鞑靼南犯,镇川堡虽然仅有守军五十,鞑靼纵马驰骋,挥舞砍刀,弓箭如雨,向城堡发起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城堡中的老百姓好像被挤压在不是爆发就是寂灭的境地,一切都是一成不变又动荡不安的,是大风暴来临的那种征兆。他们焦虑、彷徨、惊惧、绝望,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残酷的过程,可是,在守军将领的指挥下,士兵和老百姓同仇敌忾,奋勇抗敌,虽然伤亡惨重,但却严防死守,可谓一城忠烈!
同治六年(1867)10月下旬,回军马化龙部围攻镇川,兵临城下,城堡之中军民联防,日夜轮流值守,整个城堡如同铜墙铁壁,回军攻城,遭到镇川军民的奋力抵抗。11月初,驻榆总兵陶茂森派右营游击李允芳率兵300人前往镇川援救,在碎金驿被回军击退,回军又追至姬家坡将李允芳部包围,战到当晚,清军全部覆灭,李允芳自焚身死。
透过这些历史片段,我们不难看出镇川曾经是先人浴血奋战的古战场,是一个神奇的古镇,一个英雄的古镇,一个拥有悠久历史的古堡。晋商古道,曾经繁华辉煌;大漠边关,曾经金戈铁马;悠悠岁月,沉寂了它无数的故事,但这里的人们那淳朴善良和勇敢的秉性,却依然在继承和光大。环顾古镇的环境,体验淳朴的乡情,真让人无限感慨:这里是一片没有被现代文明侵蚀的安静的土地。我们对这个充满神秘感的古镇无形中又增添了几份敬意。
有些历史像日历,在岁月的长河中一页页的撕去,有的历史却像雪片,当时能看得清,过不了多久就没了踪影。能够被记载下来的历史都有其重要意义。被遗忘的历史或许是一些文明的碎片。
历史是什么?我想应该是往事,是故人,是时空留下的履痕,是一隅沧桑的建筑或是坍塌的遗址吧。至于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谁也说不清楚。
镇川堡在历史的演变中承载了近400年的兴衰,以阶段性的时代变迁给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镇川堡从建堡到现在早已面目全非了。远的不说,仅我记事以来所经历过的“文化大革命”到“改革开放”,镇川镇的模样可谓旧貌变新颜,西部大开发中的镇川,已经成为陕北经济建设的桥头堡,市场经济在此异常活跃,虽然市场的繁荣与发展、建筑的增加、铁路、高速公路横穿而过,但镇川的耕地却越来越少了,因为它就是那么宽的一条川道,它无法扩张,它不像榆林,榆林城市的肚子像孕妇一样在快速隆起膨胀,但是镇川不行,它可以接纳川流不息的商贾和消费者,它只是他们的驿站。随着各地交通条件的改善,镇川将会逐渐失去它现有的“旱码头”地位。我在想,假如有一天镇川的市场一旦萧条了,那么我那些失去了土地的父老乡亲们该怎么办?
历史的发展不会随着人的意志而改变,或许,有人会认为我在杞人忧天,故乡的未来自会有它必然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