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久久和那个男警察先后走了。本就冷清的特护病房一下子安静下来,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道夜心底的叹息声,厕所里漏水水龙头滴滴答答的滴水声,和楼道里病人家属的说笑声。
寂寞的环境陪村着主人的心境,两者是如此的相符。
道夜心情沉重地叹息着。此刻,他的心情很差。刚才被人询问来历的时候,他忽然像是回到了那个生死一线的年代,全身汗毛倒数,时刻精神紧绷,这让他几乎窒息。要不是身体尚未恢复,他真想立刻离开这个危险之地,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过这风头。
同时,这件事也让道夜对安久久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前三天的相处,道夜从安久久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对安久久的慷慨和善良很是感激,有时候甚至产生过一瞬间的青春悸动。但现在仅仅是想起安久久,他都会分外烦躁,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遇到过她。而造成这改变的原因只有一个,她带人来不提前通知一声,搞得他很被动。这种被动只有他知道有多么的致命。
道夜揉了揉太阳穴,想起男警察临走时说的话,一个不好的想法冒了出来:“那个警察对我已经起了疑心,过不了多久,安久久也会怀疑的,必须早做打算。”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吹来一阵穿堂风。虚掩着的玻璃门被吹得“哐当”一声撞到墙上,整块钢化玻璃狠狠地抖了几下,眼看着马上要碎了。那洁白的窗帘也从半开的窗子探出去,随风飘舞,仿佛要飞走一般。
“入秋了?也对啊,今天七月十一日了,”道夜拉起被子盖住双肩,目光闪烁地说道,“七月十四日鬼节,说不定,我还有机会。”
风越吹越大,一点没有停下的迹象,道夜身上伤势未愈,不能关门,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低。
道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知不觉间,他嘴唇已经冻得有些发紫了,嘴里哈出的气也开始凝结成白色的雾气。
还未入秋,已见冬景。
气温越来越反常,道夜心道一声不好。抬手一记剑指点在眉心,逆画阴阳双鱼,只见他眼中开启灵眼,然后,再度抬眼望去,世界立刻不同了。
呈现在道夜眼前的是一片灰白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灵力就是空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所有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都在汲取这种灵力来维持自身,甚至,道夜体内的灵力也来自于此。可以说,只有这个灵眼之下的世界蕴含灵力,而那些没有灵眼或者从未开启过灵眼的人是绝对感受不到灵力,更何谈看到灵力世界存在的东西。这个世界对大多数人来说是陌生的,正因如此,这里也包含了很多难以理解的东西,首先自然科学定理不受用,然后经验主义也不受用。因为这个世界是多变的,但同时也是真实存在的。
灰白的世界里,灵力流淌着,发出呼呼的风声,吹在道夜脸上却像刀割一样的疼。道夜看到一个人颤颤巍巍地在病房里走着。
这是一个老人。他穿着寿衣,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脸颊灰白且深深的凹陷着。他歪着脑袋,微张的嘴巴里露出稀疏的发黄的牙齿。
“终于到了,我可以走了。”老人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瞟了瞟道夜,似乎发觉这个年轻人在打量自己,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然后,跨步进了病房的单间厕所,就此消失。
看着他走进厕所,道夜不禁揉了揉眼皮,因为厕所的门是紧闭着的,而那个老人就这么直接从门上穿过去进了厕所。要知道,即便是鬼魂、灵体生物都是无法来去自如地穿梭实物的。
道夜思索片刻,想到了道家古老典籍里写过的一件事:
“落叶归根,是人们的习惯,但是死者的投胎却不遵循落叶归根,而是在哪里死的在哪里投胎。阴间对应人间也分了好几块区域,你在这里死了,你的灵魂转世就归这一块管理,在别的地方投胎,阴差小鬼是不会给引路的。”
这个老人应该是死在了这个病房里,特意回来投胎的,那扇门或许就是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地方。想到这里,道夜动容了,秘境里可没有投胎一说。
秘境本就与人间隔绝,离阴间就更远了,要不是发现了那一扇每年鬼节开一次的“铜门”,道夜都不会相信有阴冥地府。既然没有阴冥地府,秘境里也就没有六道轮回。因此,在秘境里死去的,由于无**回,只能转化成鬼魂、灵体生物继续存在,直至灵力耗尽魂飞魄散。
故此,秘境里只有天地生养孕育成灵和灵力耗尽魂飞魄散两个说法,没有投胎转世。
在轮回这一点上,人间较之秘境简直就是天堂。
道夜思索间,忽然发现屋里多了一个古怪的小东西——状如小球,头生一目,碗口大小,圆如满月,背生双翼,四肢蜷缩,头顶小角,有口无牙,舌极细长。任谁也看不出它生前的样子,因为它本就是灵体生物,不是鬼魂,没有眼力见的人,还真认不出它来。
然而,道夜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东西,他惊道:“噬魂小鬼?人间居然还有这封神时期载入过史册的噬魂小鬼。”
“这种小鬼没有进化前,据说是诸恶鬼怨灵甚至神魔最喜欢的食物,富含灵力,可以直接吸收。”
道夜了解的也不全面。完整的典籍记载是这样的:噬魂小鬼,无毒无害,靠一条细长小舌吸食濒死之人的灵魂,从而获得自身的增长,它头顶之角吸食百魂方才长一厘,满一寸为一周期,满一周期噬魂小鬼进化一次。进化十次后,噬魂小鬼会转化为噬魂鬼精。噬魂鬼精,人形身,无面鬼,有鬼王之威。诸神多称噬魂鬼精为无面恶鬼。
诸神魔看上的只是噬魂小鬼的那个小角,里面的灵力精且纯,被誉为“后天地母灵液”。
这个噬魂小鬼额头的小角已经有了九寸余,而且,它身体的颜色也由无色灵体变成如今的血红之色。想必,过不了多久,它就会进化成为噬魂鬼精。一旦进化完成,它就有了自保之力,并且拥有鬼王的潜质,就再也不需要时刻担心沦为别人的食物了。
道夜盯着噬魂小魂,噬魂小鬼也盯着道夜,两个都不禁咽了口口水。
道夜急需恢复灵力,按照典籍记载,噬魂小鬼可是万中无一的灵体神药,简直就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份大礼。只要“吃”了它,道夜相信自己不但可以恢复灵力,而且实力一定能更进一步。
然而,噬魂小鬼也是这么想的。这只噬魂小鬼即将进化成噬魂鬼精,此刻的它不但本领增长了,胆子也大了。再加上,它有一个特殊能力,那就是它一眼就能看出谁濒死。比如说现在,它眼里的道夜就是一个会动的死人,而且这个“死人”的体内聚集着难得一见得天地灵力。只要“吃”了道夜,它的进化之路就真的近在眼前了。
但是,没有搞清楚对方的实力,他们两个谁也不敢先下手。
噬魂小鬼没有战斗力,它只敢在人死之时灵魂即将回归天地的那一段灵力逸散的时间,跟在天地后面“喝喝汤”。
可是,了解不全面的道夜不这么想。他觉得噬魂小鬼是神魔的食物,而神魔是什么?是一根头发丝就可以引发天崩地裂山洪海啸的存在,他们喜欢的食物肯定也不简单。于是,这噬魂小鬼一开始就给了道夜一个它莫名强大的错觉。
就这样,大眼对小眼,互瞪了几分钟,两个都不停地咽着口水,却没有人先动手。
最后,灵智上发育不良的噬魂小鬼按捺不住了。
其实,也不是按捺不住,只是,在噬魂小鬼的认知里,活人身上有三把火,这三把火隔绝了恶鬼邪灵,可以避免受到他们的袭扰,但是同时也隔绝了活人的视角,让他们看不到那些恶鬼邪灵。
此时的道夜还属于活人的范畴,理所应当是看不见自己的,于是,噬魂小鬼抱着这样天真的想法,大着胆子,凑了过去。
只见噬魂小鬼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皮球一样圆鼓鼓的身子不停地晃荡着,活像一个醉汉。然而,动作虽然不雅,他却稳稳地落在了道夜的枕边。
这噬魂小鬼一落下来,就用更加贪婪的目光打量起道夜,恨不得用眼睛把他给生吞了。
道夜有些不安,怎么看他都觉得噬魂小鬼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像是盯着大餐,到底自己是食物还是这噬魂小鬼是食物。
不管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道夜打定主意,暗暗运起灵力,此刻他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只想着抓住这只噬魂小鬼,或者,至少保住自己不沦为它的盘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