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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结尾

宇龙闭上眼睛。

恍惚之间,他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虽然闭着眼睛,但他依然能看见那张正在狞笑的巨脸似是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撕裂了,变得惊慌起来,竭力张大嘴巴,还未发出惊叫,便嗖地一声被吸走了。

天地之间突然安静了下来,宇龙心里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他微微睁开眼睛,看见虎灵正关切的看着他,于是便轻声说道:“从小到大,我打架的时候,你都是旁观,今天为何出手救我?”

虎灵一愣,说不出话来。

对面,白胜见虎灵把胜局搅乱,勃然大怒,重新聚拢起七煞阴气,向虎灵攻来。

虎灵伸出巨爪,把宇龙抛向众乡亲,大吼一声,前去迎战。

宇龙受了重伤,坐不起来,躺在乡亲们的中间,看着一张张熟悉关切的脸,心里一热,轻声道:“就剩下咱们活了下来。”

一个老者在宇龙身旁蹲了下来,他是老藤先生。

“宇龙小哥儿,多亏你挺身而出,救了我们。根生,快拿水来,喂他喝一点。”

老藤先生的儿子根生看了看不远处的白府家丁,犹豫着不肯往前。

宇龙缓缓摇头,“老藤爷爷,我不渴,你帮我看看,虎灵能不能打过白胜。”

老藤先生把目光投向正激烈厮杀的场中,向宇龙说道:“那大老虎像是被那些黑气伤的不轻,动作都不灵便了,白大少爷成了一个黑色的巨人,十分恐怖,但是还打不过大老虎。”

宇龙点点头,向老藤先生说道:“它是虎灵,可不是大老虎,比大老虎厉害多了,不过,它倒是当了十来年病猫,现在说起来,真是难为它了。”

老藤先生不懂宇龙所说何义,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场上的大战吸引住了,不光是他,整船上的人无不屏气凝神的盯着虎灵与白胜的打斗。宇龙眼光一瞥,瞧见从根生的身下流出一滩水迹。

他被吓尿了。

“那虎灵渐渐不行了,白胜越战越勇,白胜身上的黑线化成七个黑衣人,这么一来,总共有八个人打虎灵,虎灵被围在中间,越战越乏,眼看就要不行了。”

老藤先生一边低头向宇龙说着场上的状况,一边忍不住踮着脚尖,越过层层人头去看最新的战况。

宇龙心里一惊,向老藤先生道:“烦请老藤爷爷扶我起来,我要亲眼看着。”

老藤先生弯腰拉住宇龙,但他人老力疲,使尽了浑身力气也拉不动人高马大的宇龙,他招呼周围几个年轻小伙子帮忙,但那几人畏葸地看了白府家丁一眼,纷纷摇头走开了。

老藤先生把宇龙放回地上,苦笑道:“看来你只能听我说了。”

宇龙道:“现在场上如何了?”

老藤先生踮脚张望,突然脸色大变,嘴唇哆嗦着看向宇龙,双手哆嗦着摸着地面,然后瘫坐在地上,张嘴要说话,却先留下两行浊泪。

宇龙心里大骇,轻声问道:“是不是虎灵,死了?”

老藤先生抬袖抹了抹老泪与鼻涕,咧嘴笑道:“不是,不是,是虎灵把白胜打倒在地上,那个白胜已经还不上手啦。”

宇龙一怔,随即哈哈一笑,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力气,双手在地上一撑,已经站了起来,踉跄着挤过人群,站在最前面,往场上看去。

他看见虎灵一身血污,硕大的爪子扬起,白胜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至极,闭着双眼。虎灵叹了一口气,缓缓落爪,眼看就要踏在白胜胸前。宇龙知道,虎灵这一爪,重达千钧,白胜虽然强悍,但到底是血肉之躯,挨了这一爪,势必会化为一滩肉泥。

突然,白胜睁开眼睛,天真无邪地向虎灵一笑。

宇龙看到虎灵一怔。

就在这短短的一怔之间,白胜厉啸着从嘴里吐出一条黑龙,径直穿过虎灵的胸膛。

战况立时反转,虎灵被黑气化成的长龙冲击,身体直直飞出一百多米远,重重坠落在地。它此时已经恢复到寻常的体形,只比一只老虎大些,饶是如此,也把坚固至极的甲板震得裂纹密布。

白胜站起来仰天厉声长啸,一头散乱的长发被直直吹到脑后,神情狰狞可怖,身形一闪,来到宇龙跟前,把他抓住,抛向虎灵。

“宇龙,我也待你不薄,准许你们死在一块。”

白胜一步步逼近宇龙、虎灵,扬起右手,十指箕张,倏然伸出去,要抓宇龙的脑袋,眼瞅着那冒着缕缕黑气的指尖就要触到宇龙的头顶,老藤先生等众乡亲个个瞪大双眼,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谁想到白胜的身子突然剧烈的颤动了几下,他长叹一声,委顿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道:“不着急,等我的气力恢复了,再送你们上路。”

他处心积虑的保存实力,在开始与虎灵交战时,并未使出全部的阴煞之气,一直在暗中吸聚,使阴煞之气最终在体内凝聚成龙形绝煞,龙形绝煞的杀伤力,比阴煞之气还要厉害几分,但不能持久,只能当做搏命一击。方才虎灵一怔之时,周身的防护之气顿时减弱,他抓住这个极其不易的机会,孤注一掷,终于把虎灵摧毁。

龙形绝煞一经使出,便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这时候,他再想手刃宇龙,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宇龙咬紧牙关,挣扎着把虎灵的脑袋抱在怀里,伸出摸着它头上的毛发,轻声道:“喂,老兄,眼看着你就要赢了,为什么突然一怔呢?还要,我知道你的秘密,老兄啊,老兄,你就是我的老猫,对不对?”

虎灵口吐鲜血,已经奄奄一息,这时,缓缓睁开眼睛,微声道:“我知道你在大坟里就看出来破绽了。”

宇龙微笑,说道:“十三年的朝夕相伴,你怎么伪装,也会露出马脚的。”

虎灵微张的嘴巴里汩汩流出鲜血,把嘴边的毛发浸染成一缕一缕的长条,“方才,我一怔,是因为那白胜突然笑了。”

宇龙道:“我看到了,他的笑很有杀伤力?”

虎灵微微一笑,“遭受雷击后,你一直闷闷不乐,再也没笑过,我记得在你六岁那年,你第一次对我笑。方才白胜的笑容,就是模仿你当年的笑,他模仿得实在太像了。”

宇龙心里一暖,眼泪夺眶而出,他哪里知道,自己当年一个简单的笑容,却被老猫在心里记住了那么久,并且因此要了它的命。

宇龙转过脸,笑着对白胜说道:“小兔崽子,你那么崇拜我啊,偷偷的学我的笑容,你怎么那么阴险呢,你是躲在满是烂叶子野猪尸体的沼泽地里的爬虫吗?”

白胜冷冷的道:“你当年被绿候府看上,订下婚约,不过是凭借你那张乖巧的脸蛋子罢了,你在侯府里被那些贵人们亲来亲去,我就躲在暗处看,你知道我当时的心里有多难受吗,所以我偷偷的学你的笑,偷偷的学你走路的姿势,宇龙,你不知道很久以前,我有多么的嫉妒你。当然,现在不会了,现在我是强者。”

宇龙抚摸着虎灵的脑袋,笑道:“猫兄,这里有个心里变态的小孩,咱们来修理修理他,如何?”

虎灵把爪子贴住宇龙的后背,轻声道:“我把最后一丝内气传给你,你替我修理他吧。”

宇龙一惊,慌忙扭身,但虎灵的爪子紧紧附在他身上,竟然摆脱不掉。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宇龙带着哭腔说道,双手紧紧抓住虎灵的爪子,想要拽掉,但一时竟然拽不下来,只感觉有一股绵柔的力道从脊柱之间注入气海内,令他虚弱的丹田顿时一振,重新恢复了一些活力。

“臭老猫,快停下,快停下!你不能死,咱们还要去长安快活,咱们还要掏遍京城的鸟窝,咱们还要..”

那只爪子突然无力的摔在地上。

宇龙闭上眼睛,两行泪水直直滚落,一滴滴坠在虎灵那硕大的脑袋上,它的眼睛永远的闭上了。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宇龙身边说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不管怎样,还得继续活着,慢慢的,就好了。”

宇龙睁开眼睛,抬头看见郎中站在自己面前,微胖的脸上,蓄着三缕长须,微微笑着,肩上挎着藤木箱子,风度翩翩,不知道从何而来。

白府众家丁见白胜重伤了宇龙,力挫了虎灵,顿时一个个满脸是笑,捋起袖子把白胜抬到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几个人嚷着要把宇龙绑了投到水里喂鱼,郎中也把袖子捋起,护着宇龙,粗声粗气的喊道:“谁敢,老子劈了他。”正吵嚷着,突然,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从船舱里走进来一个明艳夺人的少女。

她后面跟着四个穿戴相同的丫鬟,佩环叮咚响,莲步婀娜移,走到白胜跟前,裣衽施礼,脆生生的道:“白少爷,我家夫人知道大厅里有两位壮士正在比试武道,特定让我们来送两杯薄酒,这一杯是白少爷的,还有这一杯。”说着,转身向四处瞅着。

郎中在一边笑道,“宇龙在这呢。”

少女一笑,轻轻摇头道:“这一杯是给镇上的耆宿老藤先生的,我家夫人说了,如今大家蒙受大难,正是同舟共济的时候,比试归比试,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老藤先生走过来,接过酒杯,仰脖子喝了。

白胜接过酒杯时,手指轻轻的在少女手上一抹,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直到见她脸蛋儿一片潮红时,白胜方才满足,像是用目光把她征服了一般,愉快地把酒喝了。

站在一旁的郎中嘿嘿冷笑,“小妞儿,你是绿候府的大丫鬟吧,既然宇龙是你们府上的准姑爷,怎么没有薄酒?”

宇龙心里正悲伤欲绝,哪还在乎什么薄酒,向郎中淡淡一笑,说道:“先生,你对我倒好。”

郎中转身看着他,眼眶一红,轻声道:“别为老猫难过了,报仇是正经。”

宇龙点点头,闭目潜运内气,方才虎灵把仅剩的一丝内气尽数注入他的体内,虽然说不上充沛,但已然把他体内的阴煞之气逼了出去,迅速修复了他的伤势。

白胜不知宇龙伤势已好,不免掉以轻心。宇龙正好趁此机会把虎灵的内气与自身的气海融汇。

这时,只听那少女低声向白胜道:“白少爷,我家夫人说了,绿侯府多蒙你照看,等到了京城,定会向我们老爷禀告,大大的谢你。”

白胜笑道:“这个值什么,有我,你们绿侯府不必担忧。”

突然,听到船尾一阵噪杂,一个婆子尖利地喊道:“小姐跳水啦!快来人啊!绿初小姐跳水啦!”

这边甲板上的众人轰然一声,一起往船尾跑去。

宇龙运气正值关键时刻,无法动弹,听见郎中也跟着众人跑了过去,不多久,回来了,坐在他身边,先笑了一笑,然后道:“喂,宇龙,别为喝茶的事儿不高兴了。”

宇龙心想,我才没有不高兴呢,从小到大受到的歧视多了去了,岂能事事计较。

郎中又笑道:“放心吧,绿初小姐没跳成,你猜她好端端的为何要轻生?她这会儿..,呃,她来了。”

“宇龙,我要让你知道,绿候府嫌贫爱富,处处瞧不起你,我绿初可不是那样的人,既然在三岁时便和你订下婚约,我就要从一而终,绝无二心,你以后出人头地也好,做叫化子沿街乞讨也罢,我都会跟着你。”

宇龙又听到绿初久违的声音,稚嫩里透着威严,便如一个娇嫩的女人爱穿粗犷的男装一般。他无法睁开眼睛,只把眉头微微皱了一皱,心里渐渐有一股暖意涌上。听见郎中低声道:“呃,绿初小姐,宇龙公子白胜打成了重伤,这会儿陷入了昏迷之中,恐怕无法回应你。”

坐在另一边的白胜哪料到会有这种局面,脸色顿时铁青,重重的哼了一声。

正在这时,有人道:“绿候府的老太太来了。”

宇龙把眉头深深一皱,他最讨厌这个老太婆。

“绿初,休得在这里丢人现眼。”那老太婆怒道,“绿候府当真嫌贫爱富?老身坐拥万贯家财,还在乎这些?老身看重的是一个男人到底有没有远大的志向,就拿这个宇龙小子来说,天天偷鸡摸狗,钓鱼爬树,全无一点打算,如何能做得了我侯府的女婿?也罢也罢,今日就让你看清事实,你若想对这个穷小子从一而终也不难,只要他能转败为胜,把白胜公子比下去,我就对他刮目相看,不再管你,并且把我这副龙头拐杖吃下去。”

白胜笑道:“老太太,宇龙这小子受我重击,此时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如何能转败为胜?但我白胜甚是敬佩绿初小姐,小姐,坐下来喝杯茶再走如何。”

突然,有人惊呼:“不好啦!不好啦!阴兵攻了上来!阴兵攻上来啦!”

众人顿时惊恐万状。白胜脸色一变,从太师椅里站起来,纵目远望,只见十万阴兵已经突破玄牛血圈的桎梏,嘶嘶乱叫着向大船蜂拥而来。白胜心里明白,一定是阴煞之气把阴兵激得愈加狂乱,使得它们的阴戾更加浓重,所以才能突破玄牛血圈的控制。

如今,阴兵已经彻底迷狂,根本分不清敌我,而一手培育它们的六狐公与三羊公早已经离去,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铺天盖地的逼迫过来,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宇龙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迅速逼近的十万阴兵,把虎灵的尸体抱在怀里,又把眼睛闭上了。

白胜已经恢复了大半的功力,背着手,在甲板上踱着步子。

众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来回奔走,有人哭天喊地,有人不顾一切的往黑水里跳去,刚一入水,便化为一副森森白骨,沉到水底。

阴兵来得好快,眨眼间已经近在一里开外,一只大鸟在天空中盘旋,低头看见水面上黑压压的铺满狰狞万状的恶灵,一条大船如孤岛一样被死死围在中间,眼看着就要被恶灵覆盖。大鸟呀地惊叫一身,扇动翅膀,往天边飞去。

白胜眼见活命无望,突然转过头,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宇龙,双手运起功力,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

临死之前,他要亲手结果了宇龙,了解这十多年的恩怨。

阴兵已经近在咫尺之间,只见无数只枯手伸向船舷,把一个个活人攥住,放在嘴里大嚼。血水四溅开来,惨叫声惊天动地,远处是殷红的天空,一片片红云像是迸溅到天空里的鲜血。大船渐渐倾斜,黑水蔓延到了甲板上,那些躲过阴兵的人们,躲不过毒水,纷纷翻滚着嚎叫,直到变成一副白骨。

白胜走到宇龙跟前。

郎中身影一闪,护住宇龙,叱道:“白胜,你想干什么?”话刚出口,便被白胜伸手抓住衣领,远远甩到了船舱顶上。

此时的白胜,体内尚有七煞之气存留,无人能敌。

白胜呼出一口长气,抬掌向宇龙的头顶劈了过去。

宇龙突然睁开眼睛,仰天长啸。

啸声响遏云霄,形成强大的声波,以大船为圆心,一圈圈激荡开来。

十万阴兵一齐停下动作,一脸愕然的抬起头,张开可怖的大嘴,还未来得及厉呼,便被声波摧枯拉朽一般的震得飞了出去。

声波一圈圈散开,阴兵一圈圈溃败。

船上幸存的诸人一脸愕然,看着无数阴兵被震得飞向高空,又像撒豆子一般的纷纷掉进水里,化为黑烟四散。

宇龙把虎灵的遗体放在地上,纵身站起,大踏步来到船头,面对万丈黑水、数万溃散的阴兵,再次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如凤鸣九天,激起滔天的巨浪,而那些惊慌失措的阴兵,在叽叽乱叫声中纷纷被浪花埋藏。

不知道过了多久,盘旋回绕的啸声终于停止,大浪也逐渐平息。宇龙放目望去,只见水面上一片辽阔,再无半个阴兵。

宇龙转过身,在众人敬畏交织的目光里走向虎灵,行至白胜身旁时,宇龙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然后继续走到虎灵跟前,弯腰把它抱起,又往船头走去。

郎中跟在宇龙后面,兴奋的问道:“喂,你刚才那一招叫什么?真是太霸气了,教我行不行?”

宇龙回头一笑,“叫凤鸣岐山,猫兄教给我的,你想学,等忙完了这里的事,我教你便是。”

郎中喜不自胜,快走几步,挽起宇龙的胳膊,嘻嘻笑道:“我就知道瞒不了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往头上一抹,宇龙眼前一亮,只见他青丝垂泻,笑靥如花,果然是小郡主龙婉。

宇龙愕然,然后哈哈大笑,拉着龙婉的手,“姑娘,真的是你?”

龙婉笑道:“你自己下魇界,我不放心,就跟着下来了。”

宇龙心里一热,抬眼望着绯红的天空,轻声道:“走吧,咱们送猫兄一程。”

他们手拉着手,从纷纷后退的白府家丁中间走过去,经过浑身颤抖,一脸老羞成怒的绿侯府老太太身旁。宇龙扫了一眼侯府的众女眷,那些往常看不起他,嘲笑他的小丫鬟们都一脸仰慕的瞧着他。宇龙心里一阵恶心,之后却是茫茫然的厌倦。

余光扫过呆呆坐在船边的绿初,宇龙拉紧龙婉的手,走到船头,把虎灵轻轻往空中一抛。只见遗体仿佛浑无重量,随风飘荡着远去了。

宇龙抹掉眼角的热泪,听见龙婉轻声说道:“小坏蛋,吃苹果不?”

宇龙一愣,笑道:“你怎知道我爱吃苹果。”

龙婉得意的一笑,“苹果最能清肺,活在这乌烟瘴气的世界里,怎么能少得了它,那天你在我爹书房一口气啃了四个,当我不知道吗?”

宇龙笑着接过苹果,啃了一口,向呆如木鸡的白胜走去。

众人噤若寒蝉,看着宇龙一脚把白胜揣翻在地,看着宇龙骑在白胜身上,轮圆拳头,不由分说,拳拳见肉,打在白胜脸上。

人群中,一个人轻声道:“宇龙既然身怀神功,怎么还用这种粗汉的手法打人?”

另一人低声道:“因为这样打起来过瘾。”

那人又道:“白大少爷身手也不赖啊,怎么就乖乖的任人家打?”

另一人回答道:“因为他打不过宇龙。”

这边宇龙越打越有精神,随着拳头的扬起,击落,丹田里渐渐升腾起一股热浪,这么一来,他拳头上的力道顿时又增大十倍也不止,血肉横飞间,打得白胜一张精于修饰的头脸真是惨不忍睹。

一边打,宇龙一边狠狠的说道:“这一拳,我打你与至灵联手,残害乡里。这一拳,我打你十六年来以强凌弱,处处欺负于我。这一拳,我打你杀了我猫兄。这一拳,我打你害了我蓝姨一家。”

打了至少上百拳,眼看白胜一张脸被打得血肉模糊,像是腐烂的西红柿似的。宇龙飞起一脚,把他踢得飞了起来,落在白府众奴仆中间,压倒了四五个人,撞飞了不少杂七杂八。

白胜身上名贵的衣饰早已经被鲜血****,这时又被沾上各种污垢,在众人眼里,已经变得脏污不堪,不忍再看。

“这样就舒服多了。”宇龙笑道。

白府众奴仆中有些机灵的,见白胜被揍得奄奄一息,眼看难活。于是就纷纷转向,早有人跑出去,搬过来一张太师椅,扶着宇龙坐下,另有一人双手捧来一碗上好的绿茶,谄笑着高举过头顶。

宇龙便问,“这茶碗是新的吗?”

这位奴仆咧嘴笑道:“宇龙大爷,这绝对是十成新的,要是已经被白胜那臭小子碰过了,小的岂敢再拿出来孝敬大爷。”

宇龙一拍太师椅的把手,骂道:“混账东西,目无尊长,怎么没有老藤先生的?赶紧着,再搬来两把椅子,供老藤先生和这位姑娘安坐,再奉上两碗茶来,供他们消渴。”

众奴仆争先恐后的去了。

宇龙一瞥,见白胜这边早已经没人,只有不知何时出现的虎皮椒还在守着,手拿丝帕在为他主子擦拭,一边擦一边抬起袖子抹着眼泪,情景不免有些凄凉。

宇龙既然把白胜打败,便是这船上的主人,白府中的婆子丫鬟们敢怒不敢言,纷纷送来干净的衣裳,先给宇龙洗了澡,然后把柔软舒适的衣裳换上,请他坐在船舱的大堂上。

虎皮椒背着白胜一瘸一拐的也来到大堂上,把白胜放在地上,找来清水纱布,细心为主子包扎,几个忠厚的仆人也悄悄过去帮忙,宇龙装作没瞧见。

老藤先生离座走到大堂中间,咳嗽一声,大声道:“老朽有话要说。”

等厅上的喧哗声渐渐止了,老藤先生抬手一捋白须,微笑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机会说给大伙听,这会儿趁大伙吃饱喝足了,我就说一说,咱们麒麟镇世世代代偏居南陲,乃是守法的良民,谁曾想祸从天降,京城那些当官的派来数千人马,为了捉丘鬼,不顾咱们数千条人的性命,可怜麒麟镇众多良民全部死于非命,只逃出咱们这区区几十人。”

“宇龙,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前有些风言风语,说他是妖怪的后代,虽然难以查证,但乡亲们对他不免有些误会,可是你们知道吗,我听郎中先生说,宇龙小哥孤身冒险,深入森林,想为乡亲们化解危机,以至于身受重伤,这胆量,那个妖怪能有?至于舍身从白胜的魔爪里救咱们,那是人人亲眼看到的,我就不必再说了。”

老藤先生说得有些激动,有些口焦,于是走向桌边,端起茶碗咕嘟咕嘟灌了一阵,抬起袖子一擦嘴巴,接着说道:“所以,乡亲们,因为你们往日的猜疑,真诚地向我们的英雄宇龙道歉吧,从今日起,宇龙便是咱们麒麟镇的再生恩人,麒麟镇以后如果能继续壮大起来,那么后世的子子孙孙都应该记着这个叫宇龙的少年英雄。”

乡亲们经过老藤先生这么一说,顿时消释了对宇龙的嫌弃之情,纷纷鼓掌叫好,有些人想起往日对宇龙的诬蔑打骂,不禁羞愧交加,低下头来。白府的众多奴仆婆子丫鬟原本对宇龙面恭心不恭,这时也都不禁心悦诚服。

就在这时,宇龙忽然听见一声急锐的破空之声,只见一支黑黝黝的短剑朝自己射来,已经近在咫尺,躲无可躲了。

宇龙啊的一声,跳了起来,短剑噗嗤刺进了他的小腹。宇龙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一声轻笑。

众人见白胜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垂眼看了看一双惨不忍睹的沾满血污的双手,深深皱起眉头,充满痛苦地用这双手掸了掸同样糟糕的衣裳,扭头向虎皮椒说道:“快去,把我那面墨玉小镜拿过来。”

虎皮椒看看厅内的众人,犹豫道:“少爷,这会儿..”

“让你去,就去。”

虎皮椒哎了一声,低着头,拄着拐杖,出去了。

白胜昂起头,那双狭长的眼睛盯着化身为小美人的龙婉,这时龙婉放下怀里的宇龙,慢慢站起身来,脸上犹带着泪珠儿。

“不用看了。”白胜的口吻淡淡的,“他这时下半身应该已经腐烂了。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你要知道,我有龙门令,但凡有龙门令的,都是去京里考试的,你敢动我,至灵人不会放过你。”

龙婉突然笑嘻嘻的,“谁说我要动你,我不用出手,自会有人灭了你?”

白胜奇道:“谁?”

“我。”

宇龙笑眯眯的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苹果,苹果上插着那支短箭。

“你..”白胜惊怒,身子摇晃了起来。

龙婉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身子一跃,右脚踢出,把宇龙手中的短箭踢飞,呜呜声响里,噗嗤一声,刺进了白胜的大腿上。

白胜惨叫一声,坐倒在地上。

不多时,虎皮椒一瘸一拐的进来了,见主子再次落败,不禁一愣。

白胜怒道:“镜子呢?”

虎皮椒反应过来,慢慢把手上的镜子递过去,他闻到一股焦臭味,低头瞧见主子的腿正在冒着黑烟儿,皮肉正在迅速腐化。

白胜攥着镜子,赶紧去照,看见镜子里自己那张满是一道道口子,一道道口子里又满是污血灰垢的脸后,尖利地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宇龙看了看,把头转过去,向龙婉问,“姑娘,这是什么箭?这么厉害。

龙婉小嘴儿一撅,背着手儿,走下台子,一头如丝乌发扬在风里,宇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芳馨。

“白胜当真毒辣,这是交州夷出的弓箭,名叫俚子弓,以燋铜为镝,在箭锋上涂满毒药,射在肉里,片刻之间,肌肉便会烂尽,只剩下一堆骨头,若想解救..”说着,看向宇龙。

宇龙淡淡一笑,“说出来也没关系。”

龙婉脸上一红,细声道:“要想活命,需要口灌妇人月水和粪汁。”

妇人月水,就是女人来月经时流出来的污血,龙婉一个姑娘家,能说出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但到底还是面红耳赤了。

虎皮椒一瘸一拐,拼命奔向外面,不一会儿,端来半脸盆腥臭的黑水,灌进白胜嘴里。

老藤先生等人看着这场闹剧,有的叹息,有的拍手叫好,大厅里闹哄哄的,没有半点清净。

宇龙和龙婉相看一眼,并肩走出大厅,来到船头。这时候一枚像是纸剪般的落日停靠在天边,水面上大风乍起,滚滚的浊流奔向天际。

两人沉默半天。

“我想把魇界破掉,救大家出去。”宇龙突然说道,“但是不知道如何破法。”

龙婉哦了一声,轻声道:“喂,左边驶过来一条小船,船上站着一个漂亮姐姐,我猜是找你的。”

宇龙扭头一瞧,笑道:“是小谢,一个小白狐。”

两人说着,见那艘小船快速驶来,小谢远远的便朝宇龙挥手微笑,眨眼间,小船触到大船,小谢一跃,跳了上来,朝宇龙盈盈一拜,“公子,我来晚了,没帮上什么忙。”说着,看了一眼龙婉,笑道:“小谢见过这位小姐,小姐这么美,小谢远远的看着,还以为是仙子下凡呢。”

龙婉哈哈笑道:“小谢姐姐,没想到你的嘴巴这么甜。”

宇龙学成金刚拳,离开山谷时,执意让小谢躲在一处山洞里等他,这时一切都已经平定,正准备去找她,却见她自己寻找过来了,正好省了一桩事,心里不由得喜欢,于是笑道:“你们姐俩好好聊聊,我正好清净清净,想想怎么破魇界。”

小谢道:“公子,咱们离开山谷时,那个大叔曾经送给你四句话,你忘了没有?”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不迷假,假难乱真。”宇龙轻声念出这几句话,纵目望着远处,心想,“这魇界终归是假的,不存在的,我躲在朱雀王府地下偷听时,曾经听朱雀王说过,魇界有一个阵眼,如果把阵眼破了,这个不存在的空间想必也就破了。”

龙婉突然指着远处说道:“咦,你看。”

宇龙扭头望见两里开外的水面上有一条小船正在迅疾的往前划行,船上却是白胜虎皮椒主仆两人。

龙婉呀了一声,说,“他们趁咱们不注意,开溜啦。”

宇龙一言不发,转身走到船舷那里,单手拎起上百斤重的船锚,快跑几步,胳膊猛地一样,船锚发出呜呜的响声,向前疾飞,咚地砸在那条小船上。小船像是被砸出了大洞,迅速地歪斜了起来,虎皮椒急得直跺脚,拼了命的往外泼水,但已经于事无补。没过多久,小船连同主仆二人沉进了黑水里。

宇龙看见白胜的手在水面上挣扎了几下,就此消失。顷刻之间,极黑的水面上冒出一片殷红的血迹,那片血迹逐渐淡化,勾勒出莫名其妙的形状,乍看之下,竟然是一张诡异的笑脸,只见笑脸越来越扭曲,越来越狰狞,到了最后,犹如正在做垂死的挣扎,令人不寒而栗。

宇龙赶紧闭上双眼,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一瞬间,又似乎已经过了许久许久,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辽阔至极的空间里,大船消失不见了,龙婉小谢也不知去了哪里,四面八方都是翻涌的乌云。

他抬起头,心神一凛,只见那副怪脸在云层深处隐约显现,黑洞洞的嘴巴大张着,双目紧紧闭着,似乎非常痛苦。突然之间,怪脸犹如狂风吹残花瓣,四下裂开。四处的乌云迅速消散,灿烂的阳光在云层后面呼之欲出。

“公子,公子,那位龙小姐被一个胖郎中掳走啦!”

“公子公子,龙小姐临走时让我告诉你,魇界已经破了,胖郎中不会为难她,让你放心。”

“公子,公子。”

“嗯,我在这啊。”宇龙猛地睁开眼睛,但强烈的阳光一下子刺痛了他的双眼。

宇龙捂着眼睛,静等着刺痛感消失。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重回到人间,四处皆是引车卖浆之流的吆喝声,许多人与他擦肩而过,浓烈的汗臭味直冲他的鼻孔,这是贩夫走卒的气息。远处有鸣琴唱小曲儿的声音,一群人在大声叫好,马蹄声跑过石板道,有人在互相对骂,有人在得意欢笑,佩环声叮咚作响,车轱辘滚过通衢大道。

宇龙缓缓睁开眼。

小谢正站在他身边,一脸关切,太阳已经转西,眼看就要落山了,但依旧很灿烂。他诧异地观望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长安城的长安街,街宽数十丈,可容八辆马车并驰而行。街长十来里,堆金砌银,似乎弯下腰便可捡到一个金元宝。在长安街最拥挤的地方,却坐落着一处深宅大院,门头上挂着一块金碧辉煌的匾额,上面写着“朱雀王府”几个大字。

此时,宇龙便站在朱雀王府的对面,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小谢,咱们怎么在这?”宇龙问道。

小谢轻声道:“公子,其实咱们一直在朱雀王府地底下,也就是说,你一直念叨着要去的长安,就在咱们头顶上。说白了,咱们一直就在长安呢。”

宇龙道:“哦。”

小谢道:“公子,接下来咱们去哪?”

“找熙和府,参加考试。”宇龙不假思索的答道。

“可是小谢不知道熙和府在哪?公子知道吗?”

“不知道。”宇龙有些迷茫,拍了拍脑袋,抬手一指朱雀王府,笑道:“先看一场热闹,再做打算。”

“什么热闹?”小谢问。

“直觉告诉我,要有一场大热闹。”宇龙嘴角一扬,笑着说道。

他的话刚落音,便见偌大的朱雀王府突然摇晃起来,之后,尘土飞扬,砖石泥沙俱下,轰隆声不绝入耳。很久之后,尘土逐渐散去,驻足多时的路人看到,朱雀王府已经化成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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