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着,接完班,一家人都跑进值班房抽着烟胡吹起来。到了晚上快八点多,也是实在没事了,看看大家冻得都围在电热器四周,屋里比屋外的温度也高不了多少,我就说“弟兄们,这样的天儿就算是在值班房也冻得睡不着,反正也是闲着,干脆下去穿大绳干活算了。现在不是会战吗,咱就得拿出个会战的样子来,****娘的”。
我提议了,坏种自然响应,我俩通过了也就没人再敢有异议。但是有人提出这样的天儿穿大绳,在架子上非冻僵了不可。一家人经过争吵讨论提出,这么冷的天上架子的下来后,半晚上不干活儿可以睡觉,工时照给。
从值班房下来后一群人又讨论谁上架子好,最后说我眼好,让我上架子。我也没话说,正准备系保险带,这时坏种说“让他上架子,那么操车的人往上看更需要眼好了,你们谁操车”?
他在班里这帮人来说算是老“鬼子”了,他这一问都没人吭声了,见没人说话了,他说“都别争了,让你们上去还不够添乱的了,我上去吧”。说完从我手中接过保险带上了架子。
别看坏种干了多年,但是他胆小,没上几次过架子。这次自己提出来上架子,我真担心他行不行。看着他系好保险带往上爬,我的心就悬起来了,连喊了几声“老坏,你慢点,不行就下来我上”。
真不好干,漫天的小雪被灯光一照白茫茫的,往架子上看啥也看不清,看的俩眼发涨生疼。生怕别人看不清毛手毛脚的伤着坏种,我抓过引绳亲自拉锚头,脚下的油门随着手上的速度高低起伏,手上也是因看不清凭经验判断做到快慢有序,耳朵恨不得长的比驴耳朵再长点,竖起耳朵凝神细听架子上坏种的喊声。白天也就一小时的活儿,愣是折腾了近两个小时。坏种也在架子上冻得手脚麻木下不来了,听着他喊,我就急了,爬上去要背他下来。
等我上去了,坏种看着我笑,笑够了才说“你真猛,你就没没考虑一下要是你抓不住了,咱俩可就都掉下去摔成肉饼了”。略一停顿又说“不过,我信得过你,我这百十斤就交给你,谁让咱哥俩亲呢,要死一起去吧”。
真就是关心则乱,我只顾着着急上来,就没想到这些。又一想,既然上来了,不管怎么样也得把坏种弄下去,就拖过坏种身上保险带要往腰上系。这时候,梁建国爬上来了。说“哥,你俩要玩命啊,你下去把滑车起起来,我在上边等着,把老坏绑到滑车上吊下去”。
他说完,我和坏种都点点头,觉得办法可行。把坏种吊下来后,抬进屋里暖和着,我们继续干活。人往往会因为某种情绪做出些无法捉摸的事情,今天就是这样,往日里这天气、这情况早就都吵吵着要睡觉要休息了。可是今天,一群人没有一个说要休息的,全都象打了鸡血似的,越干越上瘾,越干越来劲儿,就连饭都没人说去吃了。坏种暖和过来,也下来参加了战斗。
把井场上的油管下完后,都很自觉,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要出去抬油管去。一家人踏碎积雪,一步一滑抬着油管,小心翼翼却又干的热火朝天,中间也没人喊累。开始是都在抬油管,后来是留一个在井上排,其他的人出来抬。折腾到凌晨4点多钟的时候,还有不到20根就抬完了,一群年轻气盛的人也就开始生事儿了。坐下来抽颗烟,梁建国就说“兄弟们,赌一把,谁要是自己抗一根进去,中午每人掏50元请他吃饭”。
就这一句话,全都站起来了,是热烈响应。我是更加添火的喊“哎,你们要是抗两吋半的,我就抗三吋的,赌不堵?我要抗不进去,你们都不用出钱了,我请。不用你们抗进去,能扛起来的我请你们,扛不起来的陪我出钱”。
事儿往往就怕有人拱火儿,我这一喊全都在那试开了。试了半天,只有马秀良自己扛着走了几步,其余的人都没扛起来,就都开始吆喝我抗三吋的。
在当时,不止是我自己认为没问题,所有在场的人也都认为即使是我抗不进井场去,也不会差到哪去的。可是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9米多长250斤左右的一根油管,不是说随便能从中间一把抓起来的。
我掀起一头搭在肩上,开始一点一点往中间靠,等两头离地扛起来了,还没有找准平衡,我就急着往前走了。也就走出了十几米的距离,脚下一滑,前头重,一下就戳在地上。就听着腰间“咔吧”一声,疼得我嗷的一嗓子将油管扔掉,人也蹲在地上。当时只是认为晃着腰了,接下来的几年里也是不怎么敢用力,弯不下腰,也是年轻不懂的爱惜自己,没放在心上,直到13年后躺在医院一年,才知道是这一赌造成的后果,悔恨终生啊。
一家人过来把我扶起来,试着活动一下,疼得直咧嘴,觉着敢动也就没啥事儿。停下来活动活动,休息一会儿感觉不是那么疼了。听着井场上传来叮叮咚咚排油管的声音心里就犯急,恨不得一手一根把这些油管提到井场去。
正准备干活,忽然看到有车灯照过来的光,接着听到路上有吉普车的声音,再细去看时,灯灭了。我就吆喝大家等会,稍微等一会儿,听着有人向井场这边走来。脑海里立即想到前几天大队长去十一队井上买油的事儿,因为在井上的职工没有认识的,就卖了一桶给他,结果闹了个全队一月没奖金,开了现场会,队长大会上检讨。
想到这些,我就打手势示意大家小声点,一把拉住坏种低声说“来人可能是张大队长,咱俩他都认识,你我去值班房躲起来去”。又告诉其他人说“我腰疼的厉害,让坏种扶我去值班房休息一下,你们先干着。等会儿要是有人来买油,你们抓住他揍就行,别问为什么,但是别打厉害了”。一群人听我这么说,全都莫名其妙的看着我,虽然不明白,但是都点头答应着。
刚进值班房抽了不到一颗烟,就听外面搭上话了,听声音果不其然是张大队长,就听他问“师傅,卖油不?买两桶”。
就听梁建国喊“你妈拉格比的,卖醋你要吗”?
一家人都跟着起哄“砸这个****的,干了一晚上活儿了,拿他活动活动”。
紧接着是一阵打人、叫骂的声音。在值班房我和坏种是憋不住的笑啊,坏种一个劲儿指着我说“兄弟,你小子行,有种,真有办法呀”。
等了好一阵子,听声音平静下来,我才和坏种走出来,我就问情况怎么样。一家人脸上带光、七嘴八舌的说,来个老百姓买油,穿着破军大衣,戴个破帽子遮着半啦脸,扎着根破草绳子,听你的没敢打的很重,也就是呼两巴掌踹两脚,拿管钳吓唬吓唬,没真打就跑了。听他们说完,我笑了,就吓唬他们说“妈的,你们算是作下了,知道打的谁么,那是张大队长,等着回去挨弄吧”。
听我一说,一家人面面相视说不出话来,有人就喊“不管,回去队上要说的时候,我们就说是你让打的”。其他的人也都随声附和着。
我则不急不慌笑着说“回去谁敢说是我让打的,我他妈弄死你们,打了就是打了,没啥大不了的,队上问起来,都别吭声,我和坏种抗事儿就行了”。
吵闹够了继续干活,只有我和坏种心中有数,没事儿,其他人都怀里揣着个小兔子,忐忑不安。我就更加吓唬他们说“你们真有胆量,敢打大队长,赶紧干活儿,要不回队上更不好说了,干出活儿来,回去有啥事我顶着”。
大家齐动手,很快将剩下的这点油管抬完了。回到井场上,互相散发着烟,看着对方眉毛、胡子茬上结的冰碴子,再相互取闹一番,说闹归说闹,手底下却没闲下来,排油管、卸护丝、丈量、做记录,干的井井有序。
一切就绪,也吵闹够了继续干活,一家人手底下加紧,也没有说笑声了,井场上遍布的是咕噜噜滚油管的声音、叮叮当当油管的撞击声和通井机欢快的轰鸣声。等值班车来,通井快下完了。坐在值班车上还都忐忑不安呢,一个劲儿的问回去怎么办,我和坏种是悠闲自在也不理他们。扒拉扒拉稻草往里一拱,躺下闭着眼想晚上的活儿。劳累一夜,就这么在车上迷糊过去。
到了队上,老远就看见娘们站在队部门口等着了。把我们叫进队部问井上干的怎么样了,当听说差30来根下完通井时,他就笑着埋怨说“妈的,早知道你们能干,就报今天替泥浆了,这要等到下午了,为表彰你们干的好,每人奖励10块钱”。说着从抽屉里拿出60块钱递给我,又接着说“今早上晨会,张大的说他转了十几口井,都没有干活儿的,只有你们井上在顶风冒雪抬油管,坚守岗位,干得好。还问井上有几个人上班,每人给了50块钱的奖励”。说着又拿出300块钱递给我。
给完了钱就问我怎么回事,是不是张大上井了。我还没等说,坏种就比比划划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听的娘们也是低着头忍俊不住的嘿嘿笑。笑够了骂道“滚滚滚,赶紧滚,你们俩真是大哥来,以后这种事儿少干,赶紧换衣服休息去吧”。
娘们说娘们的,我不管那么多,拿着钱和坏种对望一样有了主意。把大家召集起来说“都看见了吧,队长看咱们干了一夜干的不错奖励的钱大家拿去。还有就是你们打了大队长得的奖励,只给梁建国他那一份,因为他出力最多,至于其他的吗”,略一停顿,把钱拿在手中扬一扬说“干了一夜都辛苦了,中午一起出去吃饭去”。
梁建国咧着嘴笑笑说“我那份儿也不要了,都放进去吃了吧。不过呢,你俩大哥以后要有这种事儿,提前说一声,兄弟们也好心里有数”。转头有对大家喊“你们说是不是”?
一家人嘻嘻哈哈的喊“是”,都乐呵呵的跑了。
人都说一岁年纪一岁心,这话一点不假。
过完年,还没过十五,坏种就开始整天的闷闷不乐,问他吧,他也不说,只是淡淡说,你小毛孩子不懂。见他这么说,我也就懒得问,
过完十五,我们班又倒成了夜班。这天晚上,上班前娘们说,白天搬家没搬完,一边立上架子吊过东西去了,一边还有值班房,让我安排两边看井。就在这口井上我和坏种开始算计着干活了,同时也闹了不少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