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齐动手,一时将床铺整理好,熄灯号便也响彻大院。
“诶,大学生,有烟没来根儿,我的抽完了。”上尉躺在床上毫不客气。
“上尉,我叫王甫秦。”王甫秦从枕头底下拿出烟盒连带火机一起扔了过去。
“你小子,本上尉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徐明。”
“早知道了。”
“你咋知道的?”
“你那衣服右胸不是写着么!”
“哦,呵呵,这玩意儿,刚换装,不习惯,都忘了自己身上随时写着名字这事儿了。大学生果然是聪明人,有没有猜出来我是干啥的?”
“按时间推算,再加你这做派,徐上尉你应该就是来接我的干部吧。”王甫秦也点上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
“哟,还可以嘛!王甫秦同志还是有些推理能力嘛。”
黑暗中,两个红点相映明暗,躺在床上的王甫秦默默翻了个白眼:有点思考能力的人都能看出来。
“那个,小王啊,前两天有点事耽误了,让你在这里等了两天,不好意思啊。”徐明吐出一口烟雾淡淡说出一句,说是道歉,结果语气一点都不像。
王甫秦又是一轮白眼。
“诶,王甫秦,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今天咱们就朋友间聊天一样,我就想问问你,你说你一个马上毕业的大学生,为啥要当兵呢?”
比我大不了多少还叫我小王?王甫秦暗自腹诽。
“不为啥,就觉得自己反正修完学分了,又不想现在就毕业,那就干脆去部队锻炼试试。”
“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牵强啊!”徐明不信。
“不信算了。”王甫秦的回答异常那个干脆。
“嘿!你小子。。”
“怎样?你自己说当朋友聊天一样的,我就这么回答了,怎样!”
“行,有你小子的,朋友。等明天到部队看我怎么收拾你!”
“随你收拾!”
针尖对麦芒!烟火熄灭。
“行行行,睡觉!”徐明哑然。
十二月的夜晚,寒气逼人,尽管屋里多了一个人,奈何这间屋子这么大,空阔的环境让整个屋子森冷似冰窖。对面的徐明徐上尉那里早已传来欢快的鼾声,这边的大学生新兵王甫秦还在床上干瞪眼。
短短三夜的适应性训练失败了。
三天来,王甫秦抱着改掉晚睡晚起习惯的目的展开了有针对性的适应性训练,成果显著,成功了一半。
一半是改掉的——晚起,强制性的。每天早上六点半,武装部大院的起床号以及随后民兵们持续几十分钟的早操口号轮番轰炸之下,王甫秦不得不强撑着睡眼起床。等到洗漱完毕整理好床铺,民兵们差不多开始吃早饭,得,跟着吃吧。慢条斯理左右磨蹭吃完早饭,电视里的晨间新闻刚刚开始重播,大院里的人已经开始各干各的事,王甫秦也便开始干自己的事——闲逛。
不闲逛又能做什么,武装部的人说在武装部等,不许出去。报到的时候一身轻松,除了那朵大红花就身无长物,手机早就寄回给家里(反正部队也不准用),直到在武装部里领到一身装备加背包,才算有了点家当。不闲逛总不能回去看着那些家当发呆吧,早知道应该带两本书上的,这无聊的。
本来还想过吃过午饭就回去小睡一个午觉什么的,后来走进宿舍一看那薄薄的被子,算了吧,还是出去走走好点,这东西这么薄,睡下去还没睡着就被冷醒了。
另一半没改掉的——晚睡。三个夜晚里,王甫秦都在熄灯号响起后准时躺下。躺下,不是睡下。可是习惯这个东西养成容易改掉难。不论白天闲逛得有多累有多想睡,晚上一挨着床就精神十足,寒冷的夜晚加薄薄的军被,加上几年来养成的十二点前绝对睡不着的习惯,苍天大地,王甫秦觉得自己是在遭活罪。
没有书看,当然,有也看不成,灯都熄了;没有手机玩,那时的手机虽然不是智能的,好歹里面那些贪吃蛇、推箱子等游戏还能消磨一下时间。王甫秦就只能在清寒的夜晚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数着羊子或者饺子,穿插着想象一下今后在部队的生活,然后在往常习惯的入睡点到来后沉沉睡去。
直到睡梦沉沉时候“凄厉”的起床号响起。天杀的起床号,大学三年多除了在部队军训那一个月还能习惯,之后三年多硬是没有听到过任何一次起床铃声的王甫秦绝对是一肚子幽怨。
今后至少还要听两年呐!
月朗星稀,寒气愈浓,秀水区武装部新兵接待宿舍里传来王甫秦微微的鼾声。
一道黑影走向王甫秦的床边,随即一只大手以迅猛之势掀开紧紧裹在他身上的被子,“起床了!”
破锣嗓子,世间最大的噩耗。
眯缝着双眼看着徐明的王甫秦从坐起身来再没有其他动作,甚至忘了披上那件厚厚的棉服,就那么一脸愤怒外加龇牙咧嘴。
意思很明显:请给个解释。
“什么素质!被子被掀都喊不起床,就你这素质,敌人摸上门把肾给你割了你都还在做梦!”徐明满是不屑的一边说着一边打包着被服。
“什么素质?你大半夜不睡觉掀别人被子是什么素质?”王甫秦还在愤怒中。
“我叫你起床,什么素质,就这素质。赶紧起来洗漱打包,”徐明一边打包一边瞅了一眼心有不甘作势要躺下的王甫秦,“你要是敢躺下,我保证你会很爽的。”
“起就起,天杀的,现在几点?”
“三点半。”
“我了个,”王甫秦一边磨磨蹭蹭一边满嘴不甘,“徐大长官,三点半,周扒皮都还没起呐!要出发也等我睡醒再说啊,十二点以后才睡着啊!”
“少废话,赶紧的几下收拾完,跟我走,有好事!”
“觉都睡不好,还能有个屁的好事!”
“嘿……”
凌晨四点,武装部新兵接待楼下,一辆军用越野加两辆康明斯整齐地停在空地上,发动机的低吼震荡着夜晚。越野车里驾驶位上的徐明看了一眼倒在副驾位置上不言不语的王甫秦,摇了摇头,拿起对讲机说出两个字:出发。
一小两大,三辆车组成的车队打着双闪沿着灯火通明的二环路驶向城市的北端。
凌晨五点,C市火车北站,着无章无衔军装的王甫秦陪着徐明以及另外两名三级士官驾驶员站在出站口侧。三名现役军人站姿笔挺,气势非凡,给这个不夜的站前广场带来一些别样的气息。同样一身棉军装的王甫秦看起来就逊色太多,那抠缩的姿态甚至称得上猥琐。
这就是徐明所说的“好事”。大冷天的来火车站守卯时风。
来的路上,徐明以为这小子会在车上睡着,结果这厮瞪着一双眼睛一声不吭就这么一路。好心的徐明还提醒他说可以在车上睡一睡,结果这厮用那一双红牛眼瞪了他一眼,然后从牙缝里冒出一句:睡个屁,睡不着了。
哦,看样子这家伙书读多了有点神经衰弱。
神经衰弱的王甫秦现在就笼着双手站在徐明身旁,那副烂仗兵的造型看得徐明直咧嘴。
“王甫秦,你好歹大学新生军训时还是标兵,给我站好了,立正!”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徐明这是翻老底了。
“三年前的事,早忘了,你居然比我还清楚。”
说是忘了,听到口令那一瞬间,王甫秦还是自然放下手臂合拢脚跟,挺胸抬头收腹提臀,瞬间完成了一个立正动作。
有模有样。
“这才像样嘛,大学生兵就得有个不一样的样子。”
王甫秦又是一轮白眼,“大学生”三个字似乎成了徐明的一把利器,专攻王甫秦的。
五点十二分
硕大的广场没有因为黑夜与白昼的交替而安静,随着到站的汽笛响起,本就不沉寂的车站再一次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恰如那旭日初升时爆发出万道光芒般,汹涌的人流裹挟着寒冬的气息涌进这座城市。
一列“整齐”的队伍穿过检查口来到站前广场,一群十六七八岁的小子们在队伍里拿眼打量着这座灯火中的城市,一脸好奇左顾右盼议论纷纷。
“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前看,立正、稍息。”
一位带队干部用连番的口令调整着队形,试图让这个五十人的队伍变成整齐有序。可惜,一帮新兵,十七八岁从没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家伙们听得懂口令却做不到要求。整队的军官看了看一脸毫不在意地转身汇报。
敬礼,回礼
“报告连长,二排长奉命前往Y省Z市征召新兵,实招兵员50人,带回50人,请指示!”
“组织上车,带回部队。辛苦了!”
“是!”
嬉嬉闹闹一阵忙碌,五十人的队伍分别装进两辆大车里。徐明在大车后点视完毕,一转身看到王甫秦提着背包在自己面前站得规规矩矩。
“怎么,要坐大车?”
“你是官,我是兵,你坐你的,我坐我的。”
“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