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僵持中,忽然见毡外火光大盛,热气逼灼,连带着毡内温度都遽然上升了几度。冷兵器交接之声更是不绝于耳,一时间人乱马嘶,愈见嘈杂。鹏展的脸被冲天的火光映的通红,黑衣人更加焦急:陛下,快走吧,待回到渊都,微臣任您处置。可是眼下,您要是再不走,恐怕会沦为俘虏啊!
鹏展被他这句话惊得从心底冷到头发丝。他堂堂帝王至尊,岂能被俘?想到这,鹏展声音有些颤抖:快,护送孤离开,孤不可以被俘!
突然从毡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毡帘一掀,走进一位高大强壮的男子,他的笑容犹如炎炎夏日的骄阳,明亮的几乎刺眼:陛下,好久不见!
鹏展看清来人,大吃一惊:你!你不是在行营里陪着云鬓吗?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大王子启琰。紧随其后的是韩元和骁帅,他三人皆是铁甲戎装,手持利刃,殷红的鲜血从冷凝的刀刃缓缓滴落。三个人阴冷冷的站在那里,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肃杀之气令鹏展忍不住小腿直打颤。
鹏展定了定心神,声音却还是微微颤抖:你们想干什么?
启琰唇畔浮起一抹冷笑:这话应该是我问陛下才对,陛下,你想干什么?
鹏展愣了愣。
启琰挑眉说道:去年渊成帝亲口向鬓儿许诺,只要我呼羯部不侵犯大渊,你们大渊绝对秋毫不犯。眼下渊成帝薨逝半年都不到,你就兴兵来犯。陛下,这可不是一位纯孝的儿子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鹏展一时语塞,嘴唇喏喏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辩白的话。
启琰望着他惨淡的脸色,心中好笑,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信步上前在红木椅上坐下,外间的火光映进来,毡内一切陈设都染上奇异的红光。启琰背身于红光中,剑眉入鬓,棱角分明的脸庞更现风采。他噙着几分淡淡的笑意,说:你一定很奇怪吧,你步步算计,而且所有事情也都按照你的计划发展,为何到最后还是功败垂成呢?
这正是鹏展心中最大的迷惑和不甘。为了此次北征,他殚精竭虑的筹谋,甚至不惜以云鬓为子,眼看就要成功,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到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启琰唇畔浮起一抹冷笑,沉声说:你还未发兵,你的眼线就已潜入我部行营之中,暗中将我部兵力驻防查探的一清二楚,而且你的探子还探知,我汗父身体抱恙,部中大小事宜皆是我亲自操劳,再加上我降服了天马,我在部落中的威信甚至要大于汗父。所以你让云鬓拖住我,在你想来,我汗父抱病之身,又只有区区四万兵,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你大渊十万将士抗争的。但是为保万全,你还是秘密联络申西,让申西联合其他部落对我部发兵,并许诺他们事成之后他们不仅可以平分我部领地,你还会对他们论功行赏。
话说到此,鹏展已是面如土色,不敢置信的轻喃:你都知道,你竟然都知道!
启琰哼笑一声,眸中温度冷冻结冰:对,我都知道,从始至终什么都知道。所以,我想让你知道的你就会知道,不想让你知道的,你一概不知。比如说我故意让你知道我呼羯人才凋零,故意让你知道面对你们十万军队我们吓得瑟瑟发抖。
说着,启琰勾起嘴角,轻蔑的笑着摇摇头。鹏展被他冷傲的态度灼痛,愤恨不已的问:是谁?是谁出卖了我?是齐旭,还是申西?
启琰眯起眼睛望着他,有些无奈的说:你可真是够笨的!
鹏展凝神想了片刻,突然瞪大眼睛,惊疑的问:难道?.....
启琰不置可否。
鹏展大声叫起来:难道她真的就那么狠心,不管陈太妃的死活了!
启琰冷眼看着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齐鹏展,你好歹是一国之君,怎么可以如此卑鄙?
鹏展身子抖了抖。
启琰痛惜的说:你可知云鬓是怎样跟我说起你的?
鹏展握紧拳头,身体不可遏止的颤抖。
启琰眼中有隐隐恨意:云鬓每每跟我说起你,都情不自禁的露出感激景仰的神情。在云鬓心里,你是除了陈太妃之外最亲的亲人。她嫁到草原上来,最放心不下,也最是牵挂的两个人,一个是陈太妃,一个是你。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用陈太妃的性命要挟她,在她身怀有孕的时候还要她为你做事!齐鹏展,你的心真是够狠的!
鹏展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启琰眼眶发热,言语更是激动:你逼死陈太妃,还装作若无其事,找人冒充陈太妃的笔迹给云鬓写信,在你心里可有真心的把云鬓看作自己的妹妹吗?
鹏展终于抬眼看他,目光却尽是毒恨:云鬓早就知道陈氏已死,所以跟你联手演了一出戏,为的就是将孤引进你们事先设计好的圈套里。
启琰心中异常的畅快,嗤笑一声道:你终于想明白了,还没有笨到家。
鹏展面目狰狞着,忿恨让他双眼通红,如同愤怒的野兽:她竟然敢出卖我!她也不想想,若不是我,她在渊宫里时哪有好日子过!不说别的,就只说她和阮良弼,阮卓早就知道她和阮良弼私相授受,若不是我从中周旋,她哪能日日跟阮良弼你侬我侬!
启琰听他提起云鬓和阮良弼的往事,心中有些不痛快。鹏展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看启琰神色微变,敏锐的觉察到他心中不快,立时换了一副阴冷的笑:你大概不知道吧,云鬓当时答应了替我做事,除了保住陈氏性命,还另外加了一个条件。
启琰望着他,一言不发。
鹏展笑的阴森森:她要阮良弼明媒正娶将她迎进府做正妻!
启琰眉头皱了皱,直觉告诉他鹏展在故意挑拨。鹏展又继续说道:也难怪你不知道,她怎么可能告诉你她和阮良弼的往事,不过说起来,她和阮良弼可真真是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呢!可惜云鬓被父王许配给你,不然这世上有多了一对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
启琰笑起来,嘴角含着浓浓的嘲讽,道:老人常说虎父无犬子,渊成帝贤明持重光风霁月,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工于心计卑鄙无耻的儿子?挑拨离间这一套还是收起来吧,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信你的话?
鹏展脸色变了变,质疑道:你就确定我是挑拨离间?
启琰哼笑道:是也好,不是也好,我呼羯启琰的家事不劳陛下费心,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鹏展生生打个寒噤:难不成你还真要抓我回去?
启琰摇头:云鬓虽然恨毒了你逼死陈太妃,可是她也不希望大渊有一位当过俘虏的皇帝,传出去岂不是坏了大渊国威。我与云鬓夫妻同心,自然会照顾她的想法。可是若就这样放你回去,难保你不会再做出什么不利于我呼羯部的事情来.......
鹏展听了他的话,恨得牙根痒痒,一字一句的说:那你打算如何?
启琰笑了笑:我想要陛下一个承诺。
鹏展问:什么承诺?
启琰笑着说:大渊永世不再侵犯呼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