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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晏子相景公,其论人也,见贤而进之〔二〕,不同君所欲;见不善则废之,不辟君所爱〔三〕;行己而无私,直言而无讳。有纳书者曰〔四〕:「废置不周于君前,谓之专〔五〕;出言不讳于君前,谓之易〔六〕。专易之行存,则君臣之道废矣,吾不知晏子之为忠臣也〔七〕。」公以为然。晏子入朝,公色不说,故晏子归,备载〔八〕,使人辞曰:「婴故老悖无能,毋敢服壮者事。」辞而不为臣,退而穷处,东耕海滨〔九〕,堂下生藜藿〔一十〕,门外生荆棘。七年,燕、鲁分争,百姓惛乱〔一一〕,而家无积〔一二〕。公自治国,权轻诸侯,身弱高、国。公恐,复召晏子。晏子至,公一归七年之禄,而家无藏。晏子立,诸侯忌其威〔一三〕,高、国服其政,燕、鲁贡职,小国时朝。晏子没而后衰。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恶故人晏子退章旨同,叙事少异,故着于此篇。』」则虞案:治要引此章亦在杂下篇。

〔二〕 则虞案:治要「而」作「即」。

〔三〕 苏时学云:「『辟』读如『避』,谓不避权贵也。」

〔四〕 苏时学云:「言人恶晏子,因上书景公以毁之。」则虞案:御览八百二十二引作「有纳书景公者」,当校补。

〔五〕 俞樾云:「按『不周』当为『不由』,废置不由于君前,故为专也。疑古本假『(图) 〈木献〉』之『(图) 』为『由』,其形与古文『周』字作『(图) 』者相近,因误为『周』耳。」于鬯云:「此『周』字当不误。俞荫甫太史平议谓『不周』当作『不由』,殆未必然。『周』盖读为『调』,『调』谐『周』声,例当通借。说文言部云:『调,和也。』周礼地官序『调人』郑注云:『调,犹和合也。』上文云:『晏子相景公,见贤而进之,不同君所欲;见不善则废之,不辟君所爱。』则其不调甚矣。故曰『废置不周于君前』者,废置不调于君前也。『废置不调于君前』者,谓其不和合于君也。谷梁成十七年传云:『公不周乎伐郑也。』楚辞离骚云:『虽不周于今之人兮。』彼『不周』亦并即『不调』,与此『不周』正同,故王逸章句及俞太史谷梁传平议皆训彼『周』为『合』(范宁集解训『周』为『信』,未是)。训『周』为『合』,亦读『周』为『调』矣。上章云『夫能自周于君者,才能皆非常也』,亦谓其能自调于君也。」

〔六〕 孙星衍云:「此『〈亻易〉』字假音。」黄以周云:「元刻脱『之』字。」则虞案:绵眇阁本、凌本有「之」字。「〈亻易〉」之本义为「交」,「〈亻易〉」当为「〈易夂〉」之假音。「〈易夂〉」,侮也。礼记乐记「易慢之心入之矣」,亦「〈易夂〉」之假借,谓慢也。

〔七〕 则虞案:御览引无「为」字。

〔八〕 孙星衍云:「『备』同『犕』,『犕载』言犕驾。」

〔九〕 则虞案:御览引「海」上有「于」字。

〔一十〕苏舆云:「当为『藋』,说见谏上篇。」

〔一一〕刘师培云:「黄本挩『乱』。」

〔一二〕刘师培校补云:「此四字当在『七年』下,『燕、鲁……』八字当在『身弱高、国』下。(下云『诸侯忌其威,高、国服其政,燕、鲁贡职』,正与此应。)」

〔一三〕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诸侯」互倒。

晏子使高纠治家三年而未尝弼过逐之第二十三〔一〕

晏子使高纠治家,三年而辞焉〔二〕。傧者谏曰〔三〕:「高纠之事夫子三年〔四〕,曾无以爵位而逐之,敢请其罪〔五〕。」晏子曰:「若夫方立之人,维圣人而已〔六〕。如婴者,仄陋之人也〔七〕。若夫左婴右婴之人不举,四维将不正〔八〕。今此子事吾三年,未尝弼吾过也。吾是以辞之〔九〕。」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欲见高纠章旨同而辞少异,故着于此篇。』」

〔二〕 孙星衍云:「『纠』今本作『糺』,即『纠』字坏也。说苑作『缭』,音之转。」刘师培补校云:「书抄三十二引作『高僚仕于晏子三年,无故,晏子逐之』,与此异。」则虞案:说苑臣术正作「仕于晏子,晏子逐之」。

〔三〕 则虞案:书钞「傧者」作「左右」,与说苑同。

〔四〕 则虞案:书钞作「高僚事子三年」。

〔五〕 则虞案:说苑、书钞俱作「其义可乎」。

〔六〕 则虞案:说苑、书钞无此二句。

〔七〕 孙星衍云:「『仄』,俗本作『反』。」则虞案:说苑无「如」字。元刻本、活字本皆作「反」。

〔八〕 孙星衍云:「说苑作『有四维之,然后能直』,今本『四』讹『曰』。说文:『维,车盖维也。』」黄以周云:「元刻『四』作『曰』。」

〔九〕 则虞案:说苑「过」下无「也」字,「辞之」作「逐之也」。

景公称桓公之封管仲益晏子邑辞不受第二十四〔一〕

景公谓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予管仲狐与谷,其县十七,着之于帛〔二〕,申之以策,通之诸侯〔三〕,以为其子孙赏邑。寡人不足以辱而先君〔四〕,今为夫子赏邑,通之子孙。」晏子辞曰:「昔圣王论功而赏贤,贤者得之,不肖者失之,御德修礼,无有荒怠。今事君而免于罪者,其子孙奚宜与焉?若为齐国大夫者必有赏邑,则齐君何以共其社稷与诸侯币帛〔五〕?婴请辞。」遂不受。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致千金而晏子固不受、使田无宇致封邑晏子辞章旨悉同,而辞少异,故着于此篇。』」

〔二〕 则虞案:活字本误「干」。

〔三〕 则虞案:「通」与左成七年传「通吴与晋」之「通」义同。

〔四〕 卢文弨云:「三字疑。」则虞案:凡封邑皆以遗之子孙,非身受也。故杂下第十九晏子辞曰:「恶有不肖父为不肖子为封邑以败其君之政者乎?」今言「不足以辱而先君」者,景公谦言不足以封汝之父,以荫汝之身。「而」「汝」通,「先君」指晏子之先人也。

〔五〕 苏时学云:「『共』与『供』同。」

景公使梁丘据致千金之裘晏子固辞不受第二十五〔一〕

景公赐晏子狐之白裘〔二〕,元豹之茈〔三〕,其赀千金〔四〕,使梁丘据致之。晏子辞而不受,****〔五〕。公曰:「寡人有此二,将欲服之,今夫子不受,寡人不敢服。与其闭藏之,岂如弊之身乎?」晏子曰:「君就赐,使婴修百官之政,君服之上,而使婴服之于下〔六〕,不可以为教〔七〕。」固辞而不受。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使梁丘据遗之车马三返不受章旨同而事少异,故着于此篇。』」则虞案:目录作「千金衣裘」。

〔二〕 孙星衍云:「墨子亲士篇:『千镒之裘非一狐之白也。』」卢文弨云:「『之白』疑倒。」则虞案:御览六百九十四引无「之」字,指海本作「狐白之裘」。

〔三〕 孙星衍云:「未详。『茈』为染草,疑毛之有紫色者。」于鬯云:「『茈』,盖本作『芘』,『芘』者,『纰』之借字也。尔雅释言:『纰,饰也。』广雅释诂云:『纰,缘也。』此承上『狐白之裘』言之(今作『狐之白裘』,黄元同大令校勘云:『当作「狐白之裘」』),谓狐白之裘以元豹之皮为缘饰也。缘饰即在裘上,实止言一裘耳。故下文『公曰寡人有此二』,谓有此裘二:一以赐晏子,一以自服也。此非谓狐白之裘之外又别有元豹之茈也。『茈』与『纰』,论音实亦可通,特读『茈』为『纰』,与读『芘』为『纰』,假借之例有远近耳。故疑『茈』为『芘』之误也。山海南山经云『洵水其中多芘蠃』,郭璞注云:『紫色螺。』朱骏声说文通训云:『芘,当为茈之误。』然则此『芘』之误为『茈』,犹彼『茈』之误为『芘』矣。」刘师培校补云:「『茈』疑同『眦』。尔雅释器云:『衣眦谓之襟。』淮南齐俗训云:『隅眦之制。』义详谏下篇杂志。此言狐白之裘以豹皮斜饰其襟眦,犹礼记玉藻所谓『裼』也。」

〔四〕 则虞案:御览六百九十四「赀」作「贸」。

〔五〕 孙星衍云:「一本作『返』。」

〔六〕 则虞案:御览六百九十四引无「于」字。

〔七〕 黄以周云:「谓狐白裘乃人君之上服,非臣下所得服也。记曰:『君衣狐白裘。』疏家谓大夫得衣狐白,与此违,不足信。」苏舆云:「此言君服此裘于上,臣复服此裘于下,则是同君,恐奢侈之民皆从而效之。故云『不可为教』。上篇『今骆马乘车,君乘之上,而臣亦乘之下』云云,义正同此。黄说稍泥。」

晏子衣鹿裘以朝景公嗟其贫晏子称有饰第二十六〔一〕

晏子相景公〔二〕,布衣鹿裘以朝。公曰:「夫子之家,若此其贫也〔三〕,是奚衣之恶也!寡人不知,是寡人之罪也。」晏子对曰:「婴闻之,盖顾人而后衣食者,不以贪昧为非〔四〕;盖顾人而后行者,不以邪僻为累〔五〕。婴不肖,婴之族又不如婴也,待婴以祀其先人者五百家〔六〕,婴又得布衣鹿裘而朝,于婴不有饰乎!」再拜而辞〔七〕。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陈无宇请浮晏子、景公睹晏子之食而嗟其贫章旨同而辞少异,故着于此篇。』」刘师培云:「黄本此章挩。」

〔二〕 苏舆云:「『晏子』旧刻误『景公』,今从浙刻正。」

〔三〕 刘师培校补云:「后汉书虞延传注引『其』作『之』。」

〔四〕 刘师培校补云:「『昧』与『冒』同。(左传文十八年云:『贪于饮食,冒于货贿。』)」

〔五〕 陶鸿庆云:「上句『衣』字,下句『盖』字,及中间两『不』字,皆衍文。元文当云:『盖顾人而后食者,以贪昧为非;顾人而后行者,以邪僻为累。』『顾人而后食』云云,如有参士之食而自足是也;『顾人而后行』云云,如惩庆氏之亡,而辞邑是也。此晏子因公言衣恶,假食与行以起例耳。今本盖后人不达其义,而以意加之。」

〔六〕 则虞案:元刻本「祀」误「祝」。

〔七〕 苏舆云:「拾补云:『吴本此章缺。』」

仲尼称晏子行补三君而不有果君子也第二十七〔一〕

仲尼曰:「灵公污,晏子事之以整齐;庄公壮〔二〕,晏子事之以宣武〔三〕;景公奢,晏子事之以恭俭:君子也〔四〕!相三君而善不通下,晏子细人也。」晏子闻之,见仲尼曰:「婴闻君子有讥于婴〔五〕,是以来见。如婴者,岂能以道食人者哉!婴之宗族待婴而祀其先人者数百家,与齐国之闲士待婴而举火者数百家,臣为此仕者也。如臣者,岂能以道食人者哉!」晏子出,仲尼送之以宾客之礼,再拜其辱。反,命门弟子曰〔六〕:「救民之姓而不夸〔七〕,行补三君而不有,晏子果君子也〔八〕。」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仲尼之齐不见晏子、鲁君问何事回曲之君章旨同而述辞少异,故着于此篇。』」

〔二〕 卢文弨云:「孔丛诘墨篇作『怯』。案:左传『齐侯既伐晋而惧』,则『怯』字亦非误。」

〔三〕 刘师培校补云:「『宣』与『桓』同(左传『曹宣公』,礼记作『桓』),故『宣武』并文。(尔雅释训;『桓桓,威也。』广雅释训:『桓桓,武也。』)」

〔四〕 孙星衍云:「句上脱『晏子』二字,孔丛诘墨篇:『孔子曰:「灵公污,而晏子事之以洁;庄公怯,而晏子事之以勇;景公侈,而晏子事之以俭:晏子君子也。』此作『庄公壮』,与孔丛云『怯』者不合。庄公好勇,疑作『怯』之误。」

〔五〕 刘师培云:「黄本『讥』作『识』。」

〔六〕 苏时学云:「『命』,犹『告』也。」

〔七〕 黄以周云:「『姓』与『生』古通。」

〔八〕 孙星衍云:「已上二章,黄之寀本、凌澄初本皆删去,今据沈启南本补入,余篇次第,亦多错乱,皆订正。」苏舆云:「拾补云:『吴本此章缺。』」

第一张

外篇第八〔一〕

仲尼见景公景公欲封之晏子以为不可第一〔二〕

仲尼之齐,见景公,景公说之,欲封之以尔稽〔三〕,以告晏子。晏子对曰:「不可〔四〕。彼浩裾自顺〔五〕,不可以教下〔六〕;好乐缓于民〔七〕,不可使亲治;立命而建事〔八〕,不可守职;〔九〕厚葬破民贫国,久丧道哀费日〔一十〕,不可使子民〔一一〕;行之难者在内,而传者无其外〔一二〕,故异于服,勉于容〔一三〕,不可以道众而驯百姓〔一四〕。自大贤之灭,周室之卑也,威仪加多,而民行滋薄;声乐繁充,而世德滋衰〔一五〕。今孔丘盛声乐以侈世〔一六〕,饰弦歌鼓舞以聚徒〔一七〕,繁登降之礼〔一八〕,趋翔之节以观众〔一九〕,博学不可以仪世〔二十〕,劳思不可以补民〔二一〕,兼寿不能殚其教〔二二〕,当年不能究其礼〔二三〕,积财不能赡其乐〔二四〕,繁饰邪术以营世君〔二五〕,盛为声乐以淫愚其民〔二六〕。其道也,不可以示世〔二七〕;其教也,不可以导民〔二八〕。今欲封之,以移齐国之俗〔二九〕,非所以导众存民也?〔三十〕。」公曰:「善。」于是厚其礼而留其封〔三一〕,敬见不问其道〔三二〕,仲尼乃行〔三三〕。

〔一〕 卢文弨云:「吴本不分篇。」苏舆云:「旧以此与上篇并合为一卷,意在合七略之数,今从之。」

〔二〕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并下五章,皆毁诋孔子,殊不合经术,故着于此篇。』」

〔三〕 孙星衍云:「墨子作『尼溪』。『尼』、『尔』,『稽』、『溪』,声皆相近。」则虞案:诘墨作「尼溪」,史记孔子世家作「尼溪田」。

〔四〕 则虞案:孔子世家有「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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