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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刺猬媳妇

俗话说:“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这李大小和李二小哥俩就相差老大一截子成色:大小精,二小傻。爹妈不在了,大小就嫌二小做事死性,两口子一核计,把他撵出去算啦。

撵出去,李二小没地方住,就只好走乡串户地要饭。花子们见这小伙子老实,拉他入了花子帮,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饭同吃。

这一阵子,天气不好,花子们要不到吃的,却在外面抓回一只老大老大的剌猬来。吩咐二小道:“实在没点别的荤腥啦。你把它剁了煮上,俺们去讨弄点酒,咱乐呵乐呵。”

花子们走后,二小去磨刀,一边磨刀,就听见身边“吭哧吭哧”有人哭。吓他一跳,没人啊。歪头看时,那大剌猬正冲他叭嗒叭嗒掉眼泪呢。二小的心立时软了,对那刺猬说:“好歹你也是条命呢。我放你走,你得小心躲着走,可别再让他们抓着呀。”说完把绑剌猬的绳割断,那剌猬抖落抖落毛刺,就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等花子们弄了酒回来,问:“肉呢?”二小道:“那东西通人性呀。它掉眼泪,怪可怜的,让我给放啦。”

花子们火啦:“你可怜它流眼泪,就不可怜大伙饿肚子!怪不得你哥你嫂都容不下,明明是个膘子!”一顿打狗棍,把李二小赶出花子房。

这功夫雨越发急了。李二小被赶到野外,身上冷,肚里又饿。这到哪里去呢?想起哥嫂分家时给过一个小窝棚,不如先到那里避避雨吧。

来到小窝棚前,李二小花了眼:小窝棚哪去了?平地里多出一座青砖红瓦房,高墙大院,门口有卫兵把守着。二小想,这地方是充了官啦,才有这气派。不知是谁家官府?想要口吃的,又不大敢。正在这时,门开了,跑出一个丫环,道:“这不姑爷来了吗?怎不快往里面请?”就听院子里鼓乐齐鸣,李二小稀里糊涂跟着丫环进了大院。早有人领着他去洗澡,洗澡水不知怎么烧的,不凉不热,香气扑鼻。洗完澡,又换上新衣裳,都是绫罗绸缎,李二小见都没见过的。丫环说:“领你见小姐去。”

才说这话,小姐自己来啦。小姐长得花容月貌,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俊的人儿。见了李二小,说:“官人到了,快请入席喝酒。”说话间就听得厨房里锅碗瓢勺叮当响,不大一会儿功夫,煎炒烹炸端上满满一桌子,小姐一双小手尖得像笋,白得似玉,亲自给李二小斟酒,直陪着喝到小半夜,丫环又收拾好洞房,李二小迷迷糊糊地当了新郎。

转眼到了寒冬腊月,李大小两口子在家,核计着年关到来,那间分给膘子的小窝棚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拆回来烧火,便打发两个儿子去干这营生。

俩孩儿到小窝棚临近,都吓呆了。李二小看见,把他俩领进门,给婶娘叩头。小姐很喜欢的,对二小说:“你有这么大俩侄儿啦。来,婶娘给点见面礼儿。”一人赏一锭大元宝。

小姐又说:“你侄儿到底年龄还小,不懂事,我才看你的份上,以礼相待。告诉你,你哥哥嫂嫂要是来,我可不给面子。”李二小一想,若不是媳妇,自己哪有什么,还不全仗人家?就点点头:“知道啦。”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小姐为李二小生下一男一女,那日子也自不必说,滋润得很哪。可是忽然有一天,小姐夜里做完针线活,就直着眼瞅一双儿女,不做声。好久,说李二小:“官人,咱俩已做了五年夫妻,如今缘份尽了,我得扔下你们爷儿几个走啦。──我是当年你救过命的剌猬仙子,五年夫妻还你一念之德够了吧?我走后,你要好好供儿子念书,促女儿学针线,这俩孩儿长大了,要有出息的。你实在想我想急了,怎么办?一直往东南走,找九顶梅花山黄花洞,咱们兴许能见上一面。”说完,化道金光,没啦。

冷丁没了媳妇,李二小哭得死来活去。第二天天明以后,看那大瓦房、丫环、奴仆,一个不剩,都不知哪去啦,就只是一双儿女和他睡在原先的那个小窝棚里。

一霎间,李二小脑子开了窍:“财产功名,生带不来,死带不去,只有我媳妇知恩知义,啥没了都中,媳妇没了不行。”把俩孩儿收拾在一对筐里,挑上,直奔东南大路找媳妇去。

这李二小走啊,走,也不知瞅黄了多少茬树叶儿,也不知磨穿了多少双鞋底,他也还是个走走走走。直到不见人烟啦,这功夫,看到一个老头在拾粪,就上前去打听道儿。老头看了他半天,问:“你这是打哪儿来的?”李二小道:“我打关东老白山来,找我媳妇呢。请问老丈,九顶梅花山的黄花洞儿在哪?”

老头又看了李二小半天,说:“那地方找倒好找,却是不好去呀。”

李二小说:“上刀山,下火海,滚钉板,下油锅,我都要去。”

“那好。跟我来。”老头领李二小来到一座立陡的砬子上,往下一指,道:“那不是黄花洞?”

李二小一看,嗬,好大的一个山洞,深有万丈,中间有狼虫虎豹,个个呲牙咧嘴,仿佛得着根竹子,也得给撕成篾材!可李二小不怕,抱起俩小孩,纵身跳下深涧!

李小二两眼一闭上,就觉得身子骨飘飘荡荡,像有层棉被托着飘落到地下,睁开眼,哟,哪有什么狼虫虎豹?只见自己的媳妇站在面前,拍了拍俩孩子的脑门儿,说:“二小,我原是还你救命恩,给你留下一儿一女,以为就什么都清了。想不到你这么真心实意地挂记着我。这遭来就来了,咱要命也不再分开啦。“姑爷来了,丈人门上少不了轮番摆酒请客,原来那拾粪老头就是李二小的岳父。临去坐席前,媳妇总要嘱咐二小:“不管上什么菜,都是咱爹娘、长辈们的一片心意,你只要看他们动了筷,就放开肚子吃,越多吃,他们越高兴。”二小记下了。

谁知丈人请客,一盘炒菜没有,全是活的:癞蛤蟆、蚰蜒、蜈蚣,在盘子里勾勾牙牙,吓得二小头皮发麻!丈人、丈母伸筷子就叨,只吃得嘴角叭嗒嗒淌血,把二小恶心得差点吐了出来,哪还敢吃!

回到住处,说给媳妇听。媳妇说:“叫你吃,你就吃,怎这么不听话?明儿叔叔请,是熟的,吃不吃?”二小说:“熟的我敢。”

第二天,叔丈人请客,一律上熟菜。二小一看:哎呀,老鼠、蟑螂、苍蝇、蝼蛄,用开水一焯,毛兮兮,肠肚都在。看着叔丈人、丈母吃得嘴角流汁,李二小又差点吐了,连筷子也没敢拿!

夜里,提起这话儿,媳妇又埋怨:“你怎这么不听人劝说呢?明天最后一遭啦,舅舅请你,不兴让舅丈人伤心,你听着没有?”李二小心里话,你们家也太那个,都吃的是啥呀,可媳妇这么叮咛,别着也不忍心呀,咬咬牙,还是点了头。

舅丈人请二小赴宴,那菜比前两家更凶:全是大长虫、小长虫,一条条咧着血盆大口,眼见得人家大口大口吃,二小不敢动筷,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丁点儿肉沫儿啦,怕媳妇生气,才叨了一筷头子,这一口,就觉得一股奇香,直通肚脐,没有比这再好受的啦。二小回过味儿来,再看,连盘底儿都让主人舔净了!

二小回到宿处,两眼垂泪。媳妇说:“别哭啦,我都知道个屁的了,告诉你,这三天宴席上的菜都是仙丹,你吃了,咱就永不分开啦。可惜,你没这福分。”又叹了一口气:“好歹你吃了一口,这纯是为我吃的。官人,我看透了,这仙界虽活千年万年,又顶什么呢?不如我丢下这仙缘,跟你回去吧!”

剌猬仙子脱下剌猬皮,跟李二小领一双儿女,下了九顶梅花山,到人间做长久夫妻,活一天,算一天,神仙不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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