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话说无字碑
在陕西省乾县城北的梁山峰巅，有一座举世闻名的巨大陵墓，这就是唐高宗李治与皇后武则天的合葬墓——乾陵。陵前石狮踞立，翁仲成行，陵南朱雀门外，有两通高大的石碑，左为述圣记碑，右为无字碑。述圣记碑共七节，又称七节碑，碑文为武则天所撰，唐中宗李显所书，内容是歌颂唐高宗的文治武功。无字碑高6.3米，宽1.8米，厚1.3米，碑额有八条螭首相交，碑侧刻有云龙纹。
无字碑在梁山默默地站立了1200多年，无情的风雨在它身上留下了斑斑创痕。今天，这通无字碑上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但那些字都是后人刻上去的，当初立这座碑时，确实一字未刻，是地地道道的无字碑。人们不禁要问，武则天替自己树碑，为什么不置一辞呢？这真是一个千古之谜。
有的人说，武则天认为自己功比天高，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所以树一座无字碑。又有人说，武则天之所以立一座无字碑，是为了让后人去评说自己的是非功过。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这位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确实与众不同。她整整执政半个世纪，她的作用不可低估，她的发迹史耐人寻味。
第二节 十四个春秋
唐贞观十一年（637）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长安古道上，一对母女难舍难分。太监和卫兵连声催促上路，母亲却依然拉着女儿的手，泣不成声，只见年幼的女儿却满不在乎地含笑相劝：见天子不是好事吗？有什么可难过的呢？这流泪的母亲是两年前才死了丈夫的杨氏，说话的女子便是年仅十四岁的武则天。
武则天原来叫什么名字，历史上没有记载。只知道她十四岁进宫时，唐太宗封她为才人，并亲口赐名武媚，人称武媚娘。天授元年（690）武则天命人造了一批新字，她选择了其中一个明空为照的（读照）字作自己的名字，自名武。至于一般人称其为武则天的原因，是因为她临终时曾亲自给自己拟定了谥号则天大圣皇后。
唐武德七年（624）正月，武则天诞生在寒门出身的贵族武士家中。武士字信，山西文水人。隋朝末年，他曾担任过鹰扬府队正的小官，后来靠做木材生意而成为暴发户。唐高祖李渊守太原时，武士主动投靠，被任为行军司铠参军。李渊起兵反隋，武士积极拥护，成为首义有功人员。此后他飞黄腾达，升为光禄大夫、工部尚书、豫州都督、利州都督、荆州大都督，被封为太原郡公、应国公。
武士的第一个妻子相里氏，生有元庆、元爽两个儿子，武德三年（620）病逝。唐高祖亲自为武士做媒，将隋纳言（官名）杨达的女儿介绍给他以示恩宠。杨家与皇帝有亲，从此，武家也成了皇亲国戚，新朝新贵。这是一门政治婚姻，他们结婚时，杨氏已超过40岁。杨氏先后生了三个女儿，武则天排行第二。
相传在武士任利州都督时，曾泊舟江潭，突然有一条黑龙从潭中跃出来，与武士妻杨氏交欢，杨氏归而有孕，后来便生下武则天，至今广元嘉陵江边尚留有江潭遗迹，也叫黑龙潭，当地人也都相信武则天是生于广元的。
其实，这个传说与事实相去甚远。武则天生于武德七年（624），当时她的父亲武士在京师长安任工部尚书，如果夫妻不分居的话，武则天只可能生于长安，而不可能生于广元。至于黑龙感孕之说，则更荒诞不经了，当是后代为神化武则天而附会上去的。武则天确实到过广元，那是她四岁到七岁的时候，当时她父亲在当地任利州都督。现在广元还保存着不少武则天的遗迹。除上述江潭外，还有以武则天名字命名的则天坝，以及武则天孩提时的梳妆楼（1958年被毁）和她们母女经常去烧香拜佛的千佛崖。特别是嘉陵江畔的皇泽寺，曾经是武氏家庙，现在仍保留着五代时刻成的武则天圆雕石像。直至解放前夕，在传说的武则天生日（农历正月二十三日），广元妇女还有游河湾的风俗，以纪念这位女皇。
贞观九年（635），59岁的武士在荆州大都督任上，得知唐高祖的死讯，悲恸成疾，吐血而亡。这一年，武则天才12岁。父亲死后，武则天与母亲一道返回长安居住，但年长的两个异母哥哥对她们母子冷眼相待，经常摆出一副恶狠狠的嘴脸。从此，年轻的武则天初步尝到了生活的艰辛，体会到世态炎凉。她咬紧牙关忍耐着，强装笑脸应付着。她暗暗立下誓言，有朝一日，一定要报这一箭之仇。
贞观十一年（637），武则天14岁了，她出落得一表人才。这个少女过早地成熟了，她的美貌甚至传进了宫中。十年来，她跟随父亲辗转迁徙，见过不少世面，家庭的冷暖又养成了她奇特的性格。庭院的四堵高墙关不住春色，更关不住武则天那颗少女的心，她的心中充满了五光十色的梦想。进宫当皇后，这或许是武则天的一个梦，但凭着她家与皇室的关系，这个梦也并不是镜中月、水中花，而是有可能成为现实的。所以，当内廷太监奉唐太宗之命来接武则天进宫时，她泰然自若，适与其母亲杨氏的儿女情长形成强烈对比。
就这样，14岁的武则天结束了她天真无邪的少年时代，命运的风帆把她带到了人生的转折路口，惊人的美貌替她扣开了权力的门扉，她从此登上了历史舞台。
第三节 寂寞的才人
贞观十年（636），贤淑的长孙皇后只活了36岁便离开了人间。她死后，唐太宗一直愁眉不展，郁郁寡欢，当他听说武士的二女儿长得天生丽质，便立即将武则天召进宫来。十四岁的武则天不仅容貌超群，而且伶俐乖巧，她一入宫，就博得了唐太宗的欢心，并赐名武媚，封为才人。
奇怪的是，从武则天14岁进宫被封为才人起，到贞观二十三年（649）唐太宗去世止，终唐太宗之世，武则天始终是一个正五品的才人。比起那些正一品的德妃、贤妃，正二品的昭仪、昭容，正三品的婕妤，正四品的美人，才人的地位是低下的。在这12年里，武则天受尽冷遇，地位不仅没有升迁，而且也没有子嗣。看来，唐太宗对武则天的兴趣只是昙花一现，武才人很不得宠，似乎李世民很快就把这位年轻美貌的小才人忘在脑后了。这又是一个难解之谜。
唐太宗虽为明君，但并非不爱美色。他一生曾多次搞大规模的选美，后宫中佳丽无数。他有14子21女，给他生过子女的有长孙皇后，韦妃等10多人，隋炀帝的女儿，弟弟元吉的妃子，都被他罗致在身边，甚至听说某大臣的姑娘貌美，便不顾姑娘已经订婚，而要强娶进宫。既然如此，是什么使美丽伶俐的武则天在唐太宗身边白白耗费了12年宝贵的青春年华呢？有以下三个原因。
唐太宗一生特别喜欢马，这大概与他一生经常在马背上征战有关，现在陈列于陕西省博物馆的原昭陵前之石刻六骏，便是曾经跟随唐太宗出生入死的有名神骏。天下太平后，唐太宗仍然十分喜欢战马。有一天，他正在摆弄心爱的宝马狮子骢，忽然，烈马发了脾气，连惯于驭马的唐太宗一时也束手无策。这时，进宫不久的武才人正在身旁，不少宫妃、侍女都吓得退避三舍，而武才人却面不改色，走上前来，对太宗说：我可以制服这匹马！唐太宗问她采取什么办法，她说：臣妾有三件法宝。先用铁鞭抽打；不服则改用铁挝锤打；若还不驯服，就用匕首割断它的咽喉！武才人本想一鸣惊人，没想到，唐太宗却对她产生了疑问。如此小小年纪，心肠却如此狠毒，这显然是刚毅的唐太宗所不喜欢的，唐太宗从此便疏远了武才人。这便是武才人被冷落12年的原因之一。
其二，家天下的帝王都十分迷信，疑心病也十分重。贞观末年，太白星不止一次地在白天出现，太史便摧测说这是女主昌的征兆，恰巧民间流传的一本书也宣传唐三世之后，当有女主武王代唐而有天下的说法。唐太宗为此一直心神不定，寝食难安。唐代开国功臣中有一员勇将名叫李君羡，被封为武连郡公，他的小名叫作五娘。唐太宗知道后，立即便想到女主武王的谶语，莫非应在李君羡身上。后来，唐太宗毅然解除了李君羡的禁军权，最后将其处死。唐太宗还打算杀尽后宫嫔妃，以绝后患，多亏太史李淳风多方劝解方绝此念。作为后宫的武姓女子，武则天一定亦难免被怀疑，之所以化险为夷、绝处逢生，则亏得李淳风谏劝得力，更由于李君羡冤枉地做了她的替死鬼的缘故。身逢这样一种容易惹人怀疑的处境，武则天能够明哲保身，已属万幸，哪里还敢侈想得到君王的宠爱呢！
其三，武则天之所以命交华盖，在唐太宗身边寂寥地渡过了12年清冷岁月，还有一个以往被人忽视的重要原因，即她碰巧遇上了一个强有力的情敌——徐贤妃。徐贤妃名惠，她是徐孝德的女儿，比武则天小3岁，进宫时间稍晚于武则天。徐惠死于唐太宗去世后的永徽元年（650），只活了24岁，死后被追赠为贤妃。史载徐贤妃绝顶聪明，生下来5个月便能说话，4岁便能读《论语》、《毛诗》，8岁便能做文章。徐贤妃还曾向唐太宗上书言事，受到太宗表彰，夸她不但容貌出众，而且颇有政治眼光。与武才人进宫后相反，徐贤妃很快由正五品的才人，升为正三品的婕妤，又升为正二品的充容，直到贤妃。正是由于出现了才貌双全的徐贤妃这一对手，武则天才难以得宠。
十二年春秋，确实漫长，眼看韶华日逝，花容不永，生活在嫔妃丛中的武才人暗暗着急。不过，武才人并没有白白浪费这12年光阴。耳濡目染，她洞悉了后宫的你争我夺、尔虞我诈，也学会了一套察言观色、玩弄权术的本领。她妒嫉，妒嫉那些交了好运的嫔妃；她仇恨，仇恨那些挡在她升迁道路上的人。她在黑暗里咬牙切齿，处心积虑。她在逆境中成熟了，成为一个女政治家。她吸吮着受伤的创口，随时准备向敌人猛扑过去。在这段日子里，她一面积累宫廷生活的经验，一面积极地窥测时机。机会终于来了，这机会来自未来的皇帝——太子李治身上。
第四节 为尼感业寺
李治被立为唐太子是十分偶然的。唐太宗共有14子，其中长孙皇后生有3子，即长子承乾、第四子魏王泰、第九子晋王治。按照封建社会嫡长子继承制，唐太宗于即皇帝位的当年，便立8岁的嫡长子承乾为太子。承乾有足疾，并经常不遵法度，行为荒唐，有一次，竟将其老师张玄素打得半死不活。李世民逐渐对太子越来越不满。皇四子李泰见有机可乘，便积极编写《括地志》等书，又积极拉拢朝臣，一步步取得了唐太宗的欢心。
贞观十七年（643），太子承乾联络汉王元昌及宰相侯君集等人，密谋发动政变，杀死李泰。不料阴谋败露，唐太宗只好废承乾为庶人，杀了汉王元昌、侯君集等人。按说，嫡长子被废，自然应该立嫡次子李泰为太子，但李泰与承乾誓同水火，各不相容。如果立李泰为太子，就有可能重演当年玄武门兄弟相残的惨剧。唐太宗心情十分矛盾，他考虑再三，为了使儿子们和平共处、相安无事，最后决定不立李泰，而违心地将自己并不喜欢的皇九子李治立为太子。在这场鹬蚌之争中，性格懦弱的李治得了渔翁之利，他不费吹灰之力，幸运地登上了储君之位。
贞观十九年（645），唐太宗于征高丽途中患病，从此，他的健康每况愈下，太子承乾被废与四子李泰被黜更使他心力交瘁。从贞观二十年（646）年底起，唐太宗开始服食方士的丹药，病情也不断加剧。太子李治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有意在孝字上大做文章，经常在太宗身边侍奉汤药。这时，也只有这时，李治才在宫内见到了时当妙龄的武才人，并且立刻被她的美貌所征服。
这时的武才人正处于万般无奈之际，低下的才人地位她已经很难忍受了，她急切地希望改变自己的命运。但皇门似海，后宫嫔妃如云，她一个不起眼的弱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而现在，年轻的太子（李治比武则天小四岁）向她走来，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武则天的眼睛豁然一亮，唐太宗已经病入膏肓，太子不久就会当上皇帝，未来不是属于太子吗？这真是唯一的一线希望，武则天毫不迟疑地迎上前去，投入到太子的怀抱。她运用自己的全部热情和机敏，以及天赋的美貌和手腕，很快便俘虏了这位多情的储君。两人情投意合，早把封建礼教抛到九霄云外，在唐太宗的病榻之侧，武则天与李治之间，发生了一些颇为暖昧的关系。
贞观二十三年（649）5月26日，53岁的唐太宗因服食天竺方士的丹药中毒而过早地去世了，这位英名一世的人杰怀着一种隐隐的不安离开了人间。22岁的太子李治被顾命大臣长孙无忌、褚遂良等扶上了帝位，这就是历史上的唐高宗。皇帝的重负，是唐高宗那柔弱的双肩所难以胜任的，唐太宗的早逝，留下了一片权力的真空，而真空总会有人来填补的。
唐太宗死后，按照封建礼制，身为唐太宗才人的武则天，与其他太宗的嫔妃一起，被送到长安城外的感业寺出家为尼。这次重大的变故对武则天来说，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她好像一下子堕入了十八层地狱。黄卷缁衣，青灯古佛，难道武则天就这样了却余生？难道武则天就如此活活地为唐太宗殉葬？
不！她仍旧在等待着……
第五节 皇后的桂冠
唐高宗即位后的第二年，改元永徽（650），立妃王氏为皇后。长孙无忌、褚遂良、房玄龄等大臣主持国政，颇有建树，唐高宗便乐得纵情享受。虽然后宫不乏美貌的嫔妃，但李治私下里仍不能忘情于感业寺的武则天，于是，他便趁太宗忌辰之日（5月26日），亲自到感业寺拈香，以便与武则天相会。
感业寺里，唐高宗与武则天相对而泣。尼姑打扮的武则天在高宗眼里显得分外妩媚，二人在佛像前重叙前情，信誓旦旦。王皇后知道这件事后，非但不加阻止，反而暗暗命武则天蓄发，并力劝唐高宗将武则天接进宫来。原来此时，后宫的萧淑妃生了儿子后正在与王皇后争宠，王皇后想借武则天与唐高宗的特殊关系，杀一杀萧淑妃的威风。
永徽三年（652），唐高宗三年服丧期已满，便公开将武则天接进宫来。武则天再次进宫后，确实今非昔比，她在政治上已经完全成熟了，她对下和对上分别采取了不同的策略。她一方面收买宫人，把自己所得的赏赐全部分给这些人，用小恩小惠收买了他们，以便通过他们随时了解唐高宗、王皇后及其他妃嫔的动静。这样，武则天没费多大力气就成了宫里消息最灵通的人。另一方面，她又千方百计讨好王皇后，通过阿谀奉承，骗取了王皇后的信任。王皇后曾多次在唐高宗面前称道武则天。于是，唐高宗于永徽五年（654）正式封武则天为昭仪。
在后宫中，昭仪已是正二品，和昔日低下的才人地位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但武则天是不会满足的，她是不甘居人下的，她二次进宫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摘取皇后的桂冠。武则天入宫以后，唐高宗果然冷淡了萧淑妃，但同时也疏远了王皇后，这显然是王皇后当初所没有料到的。现在，咄咄逼人的武昭仪要取代王皇后，于是，在宫廷中展开了一场王皇后为保住后位、而武昭仪欲夺取后位的激烈斗争。
王皇后出身名门，是西魏大将王思政的玄孙女，父母都是李唐皇室的姻亲，她的祖母同安长公主是唐高祖李渊的妹妹。她和高宗的婚姻，是唐太宗亲自决定的，这桩婚姻本身便具有亲上加亲的性质。其次，王皇后从高宗做晋王时便为妃，后又被册立为皇太子妃，以至皇后，她与李治长期相处，有比较牢固的感情基础。此外，王皇后还有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众多朝臣支持。唐太宗临终前亲手将高宗与王皇后这对佳儿佳妇托付给长孙无忌等大臣，众大臣也多恪遵太宗遗志，竭诚拥戴王皇后。因此，对武则天来说，要想将王皇后的地位取而代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武则天的优势在于她深得唐高宗的宠爱，特别是她又先后替高宗生了四个儿子。长子李弘生于永徽四年（653）正月，怀李弘时，武则天尚在感业寺为尼；次子李贤生于永徽五年（654）12月；三子李哲，四子李轮。在母以子贵的封建宫廷里，嫔妃及其子的命运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王皇后为了防止立武昭仪的儿子为太子，便抢先在永徽三年（652）七月（武则天第一个儿子李弘出生前四个月），通过舅舅中书令柳等朝臣，让唐高宗下诏，立长子（生母为刘氏）燕王忠为太子。王皇后本人无子，立燕王忠为太子，可以弥补王皇后无子的缺陷，燕王母刘氏地位微贱，无法与王皇后分庭抗礼。此举主要是为了对付有子并且受宠的武昭仪和萧淑妃。其后，王皇后更改变了联合武昭仪对付萧淑妃的策略，一变为联合萧淑妃对付武昭仪，因为此时武照仪正日益受宠，如日中天。
唐高宗此时虽然对武则天偏听偏信，但尚未萌生废掉王皇后、改立武则天之心。王皇后是高宗原配，出身于皇帝贵戚之家，平日亦无甚大过，加上诸大臣坚决拥护，废掉王皇后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懦弱的唐高宗也轻易下不了这个决心。武则天深深懂得这一点，她知道不采取非常手段是不能达到自己目的的，为了离间唐高宗与王皇后之间的感情，她不惜亲手扼杀了自己才出生不久的长女。当时武昭仪生女后，王皇后便来探看，并抱着婴儿玩。王皇后走后，武则天将女婴扼死，并盖在被子里。唐高宗来时，武昭仪迎送如常，唐高宗要看女儿时，才发现已死于被中。左右宫女报告说，刚才王皇后来过。虎毒不食子，唐高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武则天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所以便认为一定是王皇后害死了襁褓中的婴儿。武则天这着狠棋终于成功，唐高宗与王皇后感情彻底破裂，废王立武的思想产生了。
要废王立武，取得大臣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唐高宗和武则天本人，曾先后多次去活动元老重臣长孙无忌，希望得到他的支持，赐给长孙无忌宝器锦帛十多车，并将其三子均提升为朝散大夫。但尽管如此，长孙无忌仍然不支持武则天为后。武则天为后不果，便想获得一个特殊的称号——宸妃，以便升到正一品，便于和王皇后抗衡。但这一图谋被大臣韩瑗、来济以无此先例而破坏，武则天遭到了不小的打击。
游说长孙无忌、建号宸妃，均无结果，武则天感到，要想登上后位，必须物色一批忠于自己的亲信。事有凑巧，中书舍人李义府因得罪了长孙无忌，被贬为璧州司马，诏书马上就要下达。李义府走投无路求教于人称智囊的王德俭。在王德俭的策划下，李义府连夜上了一表，建议立武昭仪为后。此举果然奏效，唐高宗阅表后，立即召见，并赐给李义府宝珠一斗，让他官复原职。从此，李义府便联络御史大夫崔义玄、中丞袁公瑜以及卫尉卿许敬宗、中书舍人王德俭等人，组成了拥立武则天的集团。武则天有了这批心腹，再不是孤掌难鸣了，她图谋为后的步骤也大大加快了。
为了进一步瓦解王皇后的根基，断掉王皇后的臂助，武则天首先唆使唐高宗打击王皇后的舅舅中书令柳。永徽五年（654）6月，柳被贬为吏部尚书。永徽六年（655）6月，武则天又诬告王皇后与其母魏国夫人柳氏行厌胜之术，从此禁止柳氏入宫。柳再次被牵连，被贬出京师，任遂州刺史、荣州刺史。后舅柳的贬逐出京是王皇后被废的先兆。
永徽六年（655）9月，武则天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鼓励高宗公开讨论自己的立后问题，宫廷里展开了一场白热化的唇枪舌战。长孙无忌等元老重臣照例坚决反对，尤以褚遂良的态度最为激烈。褚遂良先以唐太宗遗命为旗号，声言不可违先帝之命；又以武则天侍奉过唐太宗为由，说其不合礼制；并解开头巾，将手中上朝的笏板放在宫殿台阶上，叩头流血，大声说：归还陛下的笏板，让我回家种田去吧！唐高宗十分生气，把褚遂良赶下殿去，长孙无忌却拚命保褚遂良；武昭仪在帘后气得破口大骂，要杀掉褚遂良。
众多大臣的坚决反对，使懦弱的唐高宗迟迟难下决断，但每日武则天在枕边的催促，又使他欲罢不能。为此，他秘密地访问了称病未上朝的开国元勋李，征求李对废王立武一事的意见。李回答说：此陛下家事，无须问外人。这十个字的回答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非同小可。这短短的十个字打消了唐高宗的重重顾虑，解除了他的思想负担。唐高宗得到李的支持后，便不再犹豫。既然可以纳先帝的才人为昭仪，又为什么不能让先帝的才人做皇后呢？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差罢了。何况，这都是皇帝的家事，朝臣怎么能干涉呢？至此，唐高宗决心已定，他力排众议，一意孤行，一定要立武昭仪为皇后。
唐永徽六年（655）10月19日，唐高宗正式下诏，立武则天为皇后。11月1日，由司空李主持，举行了册封皇后大礼，并破例地让百官在肃义门朝拜新皇后。在此之前，于9月3日，将坚决反对立武则天为后的褚遂良贬为潭州都督。10月13日，又下诏将王皇后、萧淑妃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一场尖锐的帝后之争结束了，胜利者戴上了皇后的桂冠，失败者成了阶下囚。武则天第二次入宫的目标终于实现了，这一年，唐高宗28岁，武则天32岁。
在封建社会里，一个女人当了皇后，成了国母，已经爬上了最高地位。按说，武则天该满足了，但她却不然。
她又站到了新的起跑线上……
第六节 独歌武媚娘
一个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晚，只见有两盏宫灯时隐时现，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了回心院前。守卫太监正要上前盘问，只见来人脱去外衣，露出了龙袍玉带，原来是唐高宗前来探望囚禁中的王皇后与萧淑妃。高宗见房屋锁闭很严，只留有送饭的窗口，不禁黯然神伤。他轻声呼唤：皇后、淑妃安在？半晌，才看见王皇后与萧淑妃在冰冷的囚室中披头散发、抱头痛哭。两人向高宗苦苦哀求，希望高宗能顾念旧情，让她二人重见天日。高宗见状不忍，连连点头答应，三人洒泪而别。
高宗去探望废为庶人的王皇后与萧淑妃的消息，哪里瞒得过耳目众多的武则天。刚刚当上一个月皇后的武则天立刻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马上派人将王氏与萧氏各杖一百，剁去手足，塞入酒瓮中。武则天大笑不止，说：让你们的骨头去喝酒吧！萧淑妃则破口大骂，说来生让武则天变成鼠，她则变为猫，一生都扼住鼠的咽喉。王皇后与萧淑妃不几天便被折磨死了，武则天除掉了心腹大患，但她并未沉醉在自己辉煌的胜利中。她清醒地认识到，为了巩固既得的皇后地位，还有两件大事要抓紧办，一是要对付高宗四位非嫡出的皇子，二是要处置那些反对过她的朝廷大臣。这两件事，她都干得有条不紊、疏而不漏。
唐高宗共有8位皇子，除武则天所生的四子外，还有燕王忠、原王孝、泽王上金、许王素节。论年龄，此四子均年长于武则天亲生的四子，均对武则天亲子的地位构成威胁，亦均为武则天所不容。长子李忠，在永徽三年就被立为皇太子，尤其是武则天的眼中钉。因此，武则天当了皇后之后，首先便是向太子李忠开刀。
显庆元年（656）正月，即武则天登上后位仅三月，武则天便将太子忠废为梁王，立她自己生的大儿子代王弘为皇太子。显庆五年（660）又将梁王忠废为庶人，流放到黔州，囚禁于故太子承乾的旧居。麟德元年（664），又诬告庶人忠谋反，将其赐死于流放地。李忠死时，年仅22岁。原王孝是高宗的第二子，显庆三年（658）武则天借故将他贬为遂州刺史，麟德元年5月，即李忠被杀的同年，李孝也死了。究竟是病死还是被害死的，至今还是个谜。
泽王上金，后宫杨氏所生；许王素节，萧淑妃所生；分别是唐高宗的第三子和第四子。出于对萧淑妃的怨恨，武则天当然不会放过萧淑妃之子，但碍于高宗在世，武则天当了皇后之后，只是将泽王上金出为寿州刺史、许王素节出为申州刺史。天授元年（690），即武则天正式登基当皇帝的那一年，其时高宗已死，武则天再也不能容忍此二人继续活在世上了，便指使酷吏周兴诬告上金、素节谋反，将其二人捕至东都。在城南龙门驿，先派人将素节缢死；上金闻讯，自杀身死。为了斩草除根，同时杀掉了上金的7个儿子、素节的9个儿子。至此，高宗的四个非武则天所生子便被武则天斩尽杀绝，皇位继承权非武氏莫属了。
在陆续消灭高宗的四个长子的同时，武则天一天也没忘记报复那些曾经反对过自己的朝臣。显庆二年（657）八月，武则天将曾经谏阻封其为宸妃的韩瑗贬为振州刺史、来济贬为台州刺史。同时，又再度把已经贬为桂州都督的褚遂良贬为爱州刺史，将柳由荣州刺史再贬为象州刺史。显庆三年（658），褚遂良病死，一代政治家、大书法家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只活了63岁。武则天恨犹未已，追削褚遂良官爵，并将其子孙流放。显庆四年（659），当武则天派去杀韩瑗的人赶到时，韩瑗已经病死在任所，年54岁。但来人并不罢休，他们开棺验尸，抄了韩瑗的家，流放其子孙。来济也没有多活多少时间，显庆五年（660），他又被改徙为庭州刺史。龙朔二年（662），突厥大举进犯，来济心知武后必不能容自己再活在世上，便故意不穿甲胄，只身冲入敌阵战死，时年53岁。
对于关陇军事贵族集团的领袖，顾命大臣长孙无忌，武则天更是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但长孙无忌位高势隆，不同于一般的大臣，他又是高宗的舅父，有拥立高宗之功，高宗对他相当信任。武则天深知这一点，她在对付长孙无忌的过程中是谨慎从事的。她首先隐而不发，继而有步骤、有计划地加以打击。显庆元年（656），武则天先设法将长孙无忌的中表亲高履行由太常卿外放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又将无忌的从父兄子长孙祥由工部尚书外放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显庆四年（659），洛阳人李奉节告太子洗马韦季方与监察御史李巢相为朋党，武则天指使许敬宗将长孙无忌牵连进去，并将案情定为谋反。
国舅会谋反，唐高宗起初并不相信，但经不住武则天与许敬宗等人的内外夹攻，他甚至还没弄清长孙无忌谋反的因由，便同意将长孙无忌削去官爵，流放黔州（今四川彭水），并立即发兵遣送出京。长孙无忌便这样被糊里糊涂地定了罪。当然，高宗心里大概也是赞同长孙无忌下台的，长孙无忌的专权必然会引起他的不满，他何尝不愿亲政呢？仅过了三个月，武则天又命大理正袁公瑜赴黔州，再次审问长孙无忌，长孙无忌被逼投环自尽。
长孙无忌的垮台，导致存在了150年的关陇贵族集团的分崩离析，一时波及了不少人。长孙无忌的儿子、驸马都尉长孙冲被流放到岭外；他的从弟长孙知仁被贬为翼州司马；族子、驸马都尉长孙诠被流放到州，不久即被杀死。长孙无忌的中表亲高履行再次由益州大都督府长史降为洪州都督。褚遂良此时虽然已死，但其二子褚彦甫、褚彦冲也于流放爱州的路上被杀害。武则天还派人杀柳于象州，将无忌之从父兄子长孙祥绞死，流无忌之族弟长孙恩于檀州。凉州长史赵持满，是位难得的文武全才，但只因他是长孙诠的外甥、韩瑗的姨侄，就被诬以谋反罪杀掉。就连出身于北周八大柱国之一于氏的于志宁，虽然在废立皇后问题上唯唯诺诺，没有表示什么意见，但因其地位显赫、声望极高，也在劫难逃。武则天于流放长孙无忌之当日，就用一个党附无忌的罪名，免去了于志宁太子太师、同中书门下三品的职务，降为荣州刺史，不久又再降为华州刺史。
在武则天大棒的打击下，长孙氏、于氏垮了，柳氏、韩氏等也垮了，关陇军事贵族集团瓦解了，李唐王朝的支柱坍塌了。在诸皇子、众大臣的血泊中，武则天的地位得到了空前巩固。这时，她感觉到，需要名正言顺地光耀门庭，抬高武氏的地位。
显庆四年（659）6月，在武则天的授意下，唐高宗正式下诏，将唐太宗时修的《氏族志》，用新的《姓氏录》来代替。在旧的《氏族志》中，根本没有武家的地位，而在新的《姓氏录》中，武氏被列为九等中的第一等，极大地提高了武氏家族的地位。
显庆五年（660）正月，志得意满的武则天与唐高宗一起从洛阳出发，衣锦还乡。3月，在并州文水县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武氏家族的成员，亲朋故旧及街坊四邻等很多人都被请到皇帝的行宫，妇女也在内殿受到热情的款待。全并州80岁以上的妇女都被授为郡君，武则天的荣耀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难怪有人说，富贵不还故乡，如衣锦夜行耳。
就在这年的10月，武则天手中掌握的权力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她成为皇后的两年后，因为唐高宗患风眩头疼，眼睛看不清东西，便隔一天上一次朝，也开始让武则天参政。至此，正式明令武则天代决百司奏事。由于高宗的懦弱，也由于高宗的体衰，这个偶然的机会导致了武则天上台执政，她终于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武则天一旦接触到封建皇帝那无边无际的权力，就像磁石吸铁一样，被死死地吸引住了。她的心灵在震颤，她再也不愿放弃那已经到手的权力。并且，她掌握权力的欲望就像吸足水的海绵那样一天天在膨胀，并且永远没有尽头。一场新的权力之争又要展开了。这次，她的对手已不再是王皇后、长孙无忌等人，而是自己的丈夫以及亲生儿子，因为武则天所追求的，已不再是享皇后之荣崇，而是要革命，要革掉整个李唐王朝的命。
含风殿唱小秦王，短发重歌武媚娘。据《新唐书·后妃传》载：一代流行一代的歌。唐高祖时，歌《桃李》；唐太宗时，歌《秦王破阵》；唐高宗时，歌《堂堂》；到武则天时，则尽歌《武媚娘》。现在，武则天的航船，已经鼓满了风帆，在权力的海洋中遨游，驶往那武周帝国的彼岸。
第七节 两摘黄台瓜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犹尚可，四摘抱蔓归。
这首著名的《黄台瓜辞》，是武则天的第二个儿子、章怀太子李贤写的。李贤于上元二年被立为太子后，始终提心吊胆，害怕母后武则天对他下手。他做了这首《黄台瓜辞》，命乐工传唱，以便向武则天暗示，如果把自己亲生的儿子都杀掉，对武则天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原来，武则天除了向高宗的四个皇长子开刀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放过。她先后杀死了亲生的长子李弘、次子李贤，其三子李显及四子李旦只是因为年纪小，便于操纵，才幸免于难。对于这件事，有些人觉得百思不得其解，有所谓虎毒不食子之说。其实，原因很简单。天下是李唐王朝的天下，它只能由李氏的子孙来继承，武则天要想亲自上台执政，则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李氏子孙都是她登基的障碍，只有把他们一一除掉，才能代之以武家王朝。特别是长子李弘、次子李贤均已成年，而唐高宗的身体状况又不佳，如果高宗死后，由李弘或李贤继位，那么，武则天非但当不成皇帝，甚至连她已经到手的权力也会失去，因此，除掉李弘乃至李贤，对武则天来说，是势在必行的。
上元二年（675），身为太子的李弘偶然见到了义阳、宣城二公主，她俩因为系萧淑妃所生，一直被关在后宫，已经30多岁了，还不能出嫁，太子弘将此事禀告了唐高宗，请求将两个公主嫁出去，唐高宗应允了。武则天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她虽然即日打发二公主分别下嫁与翊卫权毅和王遂古，但同时便派人将太子弘毒杀于合璧宫。其时，唐高宗正准备将皇位禅让给太子弘，而武则天恰恰在这时毒死太子弘，恐非偶然，这位24岁的皇太子不过是武则天与唐高宗争夺权力的牺牲品。太子弘死后，唐高宗非常伤心，下令为他营建恭陵，以天子之礼殡葬，并亲自为他做了《睿德纪》，自书于碑石，树于陵侧。唐高宗与武则天对待太子弘之死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反映了二人之间已经产生了深深裂痕。
太子弘死后，唐高宗于同年6月立武则天所生次子李贤为太子。李贤聪明好学，处事果断，曾召集当时一些著名学者注解范晔的《后汉书》，于仪凤元年（676）进上，受到唐高宗的亲自褒奖。武则天立刻感到，这位太子是她的潜在危险，如果高宗死后，由这个聪明能干的太子继位，那她要继续把持朝政是相当困难的。因此，随着高宗病情的日益恶化，武则天也加速了她翦除太子贤的步伐。武则天一面派宫人四下散布，说英王李显（武则天第三子）的像貌长得像太宗，又说李贤不是武则天所生，而是武后之姊韩国夫人所生，使李贤惴惴不安；一面又为李贤撰《少阳正范》、《孝子传》，并多次作书指责太子贤，使其无所措手足。
调露二年（680），以符咒之术深得武则天宠信的正谏大夫明崇俨被人杀死，武则天怀疑是李贤主使的，便借口在东宫马房中搜出数百领皂甲，命中书侍郎薛元超、黄门侍郎裴炎等诬太子贤欲谋反，将李贤废为庶人，幽禁起来。永淳二年（683），又将李贤流放巴州（今四川巴中县）。文明元年（684），在武则天即将登上皇位之际，为了除掉后患，她特派左金吾将军丘神前往巴州，将李贤囚于别室，逼其自杀。李贤死时，年仅32岁。至今四川巴中县尚有李贤的衣冠冢和太子读书台等遗迹，当地人民还十分怀念这位博学多才的太子。
李贤一死，去掉了武则天的一大块心病，但她表面上却假意追赠李贤为雍王，并将逼杀太子贤的丘神贬为叠州刺史，但过了不久，又重新任用丘神为左金吾将军，这真是欲盖弥彰，直到中宗李显复位后的神龙二年（706），李贤的棺柩才由巴州迁回，陪葬乾陵。景云二年（711），唐睿宗李旦追封其为章怀太子。其墓在今乾陵东南约3公里，考古工作者于1971年至1972年对该墓进行了发掘清理，出土随葬品600多件，尤其是墓道中的打马球图、客使图、观鸟捕蝉图等大型壁画，使中外游客叹为观止。
李贤是在唐高宗去世后仅仅三个月被杀的，也就是说，终唐高宗之世，武则天还没能杀掉李贤，而只是把他贬至巴州，这件事意味着，唐高宗保护过李贤，使武则天迟迟不能下手。因为唐高宗要维护李唐王朝，而武则天要废唐立周，所以他二人之间的矛盾是不可避免的。他们之间，曾有过一段和谐时期，那是在武则天立后之前。当武则天当上皇后之后，他们之间的争斗就成为主要矛盾。
唐高宗与武则天的矛盾首先表现在对待李义府的态度上。李义府笑中有刀，人称李猫，这样一个口蜜腹剑的家伙，只因谏立武则天为后有功，官职步步高升，先后任中书侍郎参知政事、中书令。李义府卖官鬻爵，树立私党，权势倾动朝野，唐高宗为稍示惩戒，于显庆三年（658）将李义府贬为普州刺史。李义府被贬还不到一年，武则天便趁将长孙无忌等人流放之际，将李义府升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龙朔三年（663）正月，又任李义府为右相。李义府有武则天做靠山，狂妄到连唐高宗也不放在眼里。于是，在他当上右相才两个月，唐高宗便以其有异图、其子收受贿赂为由，将李义府长流州，其子李津长流振州；其子李洽、李洋及婿柳元贞等长流廷州。乾封元年（666），李义府病死在流放地。武则天称帝后，曾两次追封李义府并赐李义府之子李湛实封三百户，可见武则天内心之中，是不忘李义府翊赞之功的，而流放李义府看来并非出自武则天的旨意。
唐高宗与武则天的矛盾还反映在上官仪的浮沉上。上官仪是当时很有名气的一个文人，尤工五言诗，时人称其诗为上官体，但他在唐太宗时期，并不得意，只任过秘书郎、起居郎等微职。龙朔二年（662），唐高宗在贬黜李义府之先，突然提升上官仪为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加银青光禄大夫。上官仪这次的突然提拔，显然是唐高宗为了对付武后而采取的一个措施。
果然，麟德元年（664），唐高宗实在忍受不了武则天的专横跋扈，便秘密地将上官仪召进宫来，命他草诏，准备一举废掉武则天。但此事很快便被人报告了武则天，她气急败坏地闯进宫来，在高宗面前大哭大闹。唐高宗一见密谋败露，立刻软了下来，他性格懦弱的一面又开始发挥作用，他不但取消了准备废武的草诏，而且把责任一古脑儿推给了上官仪，并极力在武后面前为自己开脱。消息灵通的武则天又一次化险为夷，渡过了一场政治危机。她缓过气来，便毫不迟疑地开始反扑。武则天当即指使许敬宗诬告上官仪与故太子李忠、宦者王伏胜谋反，将上官仪及其子上官庭芝处死。这场密谋废武的宫廷政变，由于高宗的优柔寡断，轻而易举地便被武则天彻底粉碎了。此后，唐高宗上朝时，武则天便在后垂帘听政，人称二圣。名为二圣，实则高宗的权力进一步削弱了，武则天的气焰却更加嚣张。
武则天与唐高宗的矛盾还反映在魏国夫人身上。武则天的同胞长姊贺兰夫人很早便死去了丈夫，只生有一子贺兰敏之及一女。贺兰夫人和她的女儿均容貌出众，因此受到高宗的宠爱，唐高宗封贺兰夫人为韩国夫人，封其女为魏国夫人。韩国夫人不久就死去了，死后唐高宗原想把魏国夫人正式纳入宫来，但又慑于武则天的淫威，一直犹豫不决。武则天此时已徐娘半老，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她既怕魏国夫人得宠后，高宗冷落自己，又怕再增加一个政治对手。妒火与恐惧相交，武则天决定先下手为强，要除掉这个潜在的对手。她趁其堂兄武惟良、武怀运至京师献食之际，于食物之中暗下毒药。魏国夫人吃后，立刻暴病身亡。
对于魏国夫人的猝死，唐高宗是有怀疑的，怀疑她是被人谋害的。唐高宗曾召见贺兰敏之，问其情由，敏之哭而不对，更使高宗怀疑是武后主谋。而武则天则早想好了转嫁罪责的办法，她以惟良、怀运为替罪羊，下令杀掉他二人；又害怕贺兰敏之衔恨怨望，将他流放雷州；仍不放心，派人用马鞭将贺兰敏之勒死。史传晏平仲二桃杀三士，而武则天只略施小计，就一石四鸟，真是狠毒之极。
咸亨四年（673）8月，唐高宗称天皇，武则天称天后，并改元，大赦天下。表面上，帝后地位平等，实际上，在男性为主的中国封建社会里，几时曾有天后出现，这是武则天逼宫的信号。上元三年（676）3月，唐高宗将禅位于武后之事交诸大臣廷议，郝处俊、李义琰等大臣均坚决反对。这件事从表面看来，是唐高宗要主动让位，经郝处俊、李义琰等大臣劝谏而作罢；其实，唐高宗的让位不过是故做姿态，是他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位懦弱的皇帝在武则天咄咄逼人的胁迫下，不得不利用大臣之口来杜绝武则天的觊觎之心。
武则天为攫取最高权力玩弄了不少权术，而唐高宗为使李家天下代代相传，也曾费尽心机。开耀二年（682），此时李贤已被废，武则天的第三子李显为皇太子。太子妃于东宫产一子，取名重照（后因避则天讳，改名重润）。唐高宗此时自知将不久于人世，晚年得孙，感到后继有人，喜不自胜。李重润满月时，唐高宗为之大赦天下，改元为永淳，并破例立李重润为皇太孙（在此之前，唐朝从没有立皇太孙之例），为他开府置官署，显然寄有厚望。但此举不符合武则天的心意，如果李家的子孙世代相传，哪里会有武氏的天下！因此，武则天决不会放过这个孽种，唐高宗一死（光宅元年），武则天就将年仅3岁的孙子李重润废为庶人。大足元年（701）9月，李重润与其妹永泰郡主李仙蕙、妹夫魏王武延基一起窃议武则天私生活不检点，被人告发，武则天趁机杖杀了李重润等三人。李重润死时，年仅19岁，而李仙蕙才只有17岁。
唐中宗后来复位后，追赠李重润为懿德太子、李仙蕙为永泰公主，并将他们的灵柩迁回，于神龙二年（706）陪葬乾陵。懿德太子墓位于乾县西北约3公里，该墓于1971年7月至1972年5月进行了发掘清理，出土各种文物1000余件。永泰公主墓从1960年8月至1962年4月进行了发掘清理，出土各种文物1353件。如今的乾陵博物馆就建在永泰公主的墓地上。现在，游人来到乾陵，除了登上梁山观瞻巨大的碑石外，还可以到已发掘过的章怀太子、懿德太子和永泰公主墓参观。三位墓主人与武则天的恩恩怨怨，尤令人抚今追昔。
弘道元年（683）12月，56岁的唐高宗病死于东都洛阳之贞观殿，遗诏命太子李显柩前即位。当然，李唐的未来，唐高宗是看不到了，但他是不能心安理得的，正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皇后武则天将要断送他李家的基业。唐高宗也曾发觉武则天的意图，并与之斗争过，但这位一生懦弱的皇帝根本不是武则天的对手，加之朝中相当一部分大臣被武则天收买，他几乎是孤立无援的。唐高宗失败了，他的失败也是早就注定了的。这件事的根子出在唐太宗身上，唐太宗明知李治非帝王之才，但是为了避免重演玄武门骨肉相残的悲剧还是违心地立了他。唐太宗种下的这颗苦果只有让他的子孙去尝了，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皇冠在向武则天招手，武周时代即将开始了……
第八节 檄文惊风雨
公元683年12月27日，唐高宗去世，武则天的第三子李显继位，是为唐中宗。但中宗上台还不到两个月，就被武则天废为庐陵王软禁起来，被立为太孙的中宗子李重润也同时被废。事情的起因不过是中宗要封其岳父韦玄贞为侍中。按说封建皇帝上台后给其老丈人封个大官是很正常的事，中宗就曾说过：我就是把天下让给韦玄贞有什么不可以？何况只是封个侍中！但武则天根本无意让李氏子孙临朝，她让中宗为帝是迫不得已走个过场而已，她的目的还是要亲自掌握政权，不甘拱手退为太后。
中宗被废后，武则天立其第四子豫王李旦为帝，这就是历史上的唐睿宗，以睿宗长子李成器为皇太子，改元文明。不过，唐睿宗只是个傀儡，武则天让已成年的睿宗（时已20岁）另居别殿，而自己居紫辰殿视朝，这才是武则天将唐中宗赶下台的终极目的。武则天对被废为庐陵王的中宗还不放心，4月，将庐陵王迁于房州，接着又迁往均州，住在过去唐太宗子李泰的故宅之中。
同年闰5月，武则天将其侄武承嗣提升为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9月，武则天改元为兴宅；将旗帜改为金色，八品以下的官服由青色改为碧色；改东都洛阳为神都；改尚书省为文昌台、门下省为鸾台、中书省为凤阁，其它官名也相应作了改变；并正式立武氏宗庙于神都，作五代祠堂于文水。这样一来，李唐的江山岂不要改姓为武，凤俨然要取代龙？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改元、易帜、易服色、立宗庙，这显然是在改朝换代。当时，虽有相当一批朝臣投靠了武则天，但李唐王室仍保持着相当强的社会基础，反对武则天改朝换代的还大有人在，一些李唐旧臣终于汇聚在李敬业的大旗下，公开打出了反对武则天的旗帜。
他们是仓促起事的。光宅元年（684）9月，眉州刺史李敬业与其弟周至尉李敬猷、给事中唐之奇、长安主薄骆宾王、詹事司直杜求仁以及故御史魏思温都先后被贬官，并会聚于扬州。唐中宗的被废，睿宗的傀儡地位，武则天临朝称制，这些都激起了李唐旧臣的强烈不满，加上失职的怨望，使他们决心铤而走险，以武力反抗武则天的统治。
为了夺取兵权，他们先指使同党监察御史薛仲璋自己要求赴江都巡视，然后让雍州人韦超到薛仲璋处告扬州大都督府长史陈敬之谋反，薛仲璋便把陈敬之投入监狱。过了几天，李敬业假扮新任长史乘驿车到扬州赴任，并借奉旨征讨高州酋长之名，打开府库，装备军队。李敬业传令杀掉陈敬之，遂正式起兵。他自称匡复府上将，领扬州大都督，以唐之奇、杜求仁为左右长史，以李宗臣、薛仲璋为左右司马，魏思温为军师，骆宾王为记室，要求恢复唐中宗的皇位，匡复唐室。为了号召民众，李敬业等假称太子李贤未死，找了一个貌似太子贤的人扮作李贤，说这次起兵是李贤领导的。
扬州是南北运河与长江的交汇所在，交通发达，商业繁盛，是唐代著名的工商业都会，也是长江下游的政治、军事重镇。古人曾评价扬州道：淮海雄三楚，维扬冠九州。可见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李敬业起兵后，响应的人很多，数日之间，就拥有了一支10余万人的大军。楚州（今江苏淮安）司马李崇福率所部三县响应，李敬业手下将军尉迟昭进占了淮南雄山——都梁山。一时，大有山岳崩颓、风云变色之势，李敬业的起兵震动了大江南北、朝野上下。
为了大造声势，由骆宾王写了一篇非常精采的檄文——即被《古文观止》所收录的《讨武檄》。文章不长，全文引录如下：
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尝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娥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翟，陷吾君于聚。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鸣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帝后，识夏廷之遽衰。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胤，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誓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师，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裂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
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