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南京保卫战打响的第四天,1937年12月2日,农历十月三十,是一个黄道吉日,宜祈福、求嗣、订婚、嫁娶、求财。叶世勋和程微云在二叔叶仲坤一家和沈豫章、沈玉蕊兄妹的见证下,举行了一个简单而又隆重的婚礼。
瓦砾红绸,断垣彩灯,炮声隐隐,新人如玉。整个白鹭公馆喜气洋洋,宾客盈门,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逃难来的还是失去了亲人的,都被夜色雾气里隐隐的红光吸引着,他们的眼睛闪烁着期盼和希望的光芒,从残破的街道和家园走来,走进这塌了一半的门楼,向主人道声祝福,讨一杯新人的喜酒。
叶二太太把自己当年的嫁妆拿了出来,她给微云梳着头,“微云呀,不要嫌弃二婶儿的东西老式,做新嫁娘呢,就兴大红大绿的,这老规矩就是这个样子,图个喜庆。”
微云面带桃花,似羞若娇,她在镜中看着忙碌着的叶二太太,抚摸着头面上嫩黄的流苏说道:“二婶儿,这兵荒马乱的,我能这样出嫁,已经是有福气的了,二婶儿的东西我看着都觉得好。”她拉住叶二太太的手,眼圈儿有些红了,“二婶儿的大恩,微云无以为报。”
叶二太太也忍不住落了泪,“快别说这话,这么仓促的婚礼,叶家终究是亏欠你的,等太平了,咱们一定要大操大办,摆上半个月的酒席,让满城的人都知道咱们叶家有了新人啦。”
世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他穿着黑色西服,斜挂着大红的绸子,嘴角含笑,看着忙碌的叶二太太和端坐在梳妆台前的微云。叶二太太一回身,倒是被世勋唬了一跳,“这是等不急了,赶着接新娘子呢。”
世勋含笑道:“我来看看二婶儿这边是不是缺人手。”
叶二太太笑着骂道:“还说不急,你看这不都好了吗?我这儿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新郎官。”她把已经装扮好了的微云推给了世勋,“快去吧,再不走,新郎官就来抢人啦。”说的世勋也红了脸。
到了吉时,世勋用大红的绸子牵着娇羞的微云,穿过挂满彩灯的花园和长长的雕花走廊,来到了正厅的门口。白鹭公馆的庭院,门口,还有塌了的西墙和西院都站满了人,看见世勋和微云出来,他们拍着手喊道:“快看,新娘子出来了。”十几个小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想要挤到前面去看漂亮的新娘子,人群中不时有人高声喊道:“叶老板,这新人如玉,叶老板有福气了。”
叶仲坤身着新衣,冲着他抱拳说道:“呵呵,多谢多谢。”
等新人站定,叶仲坤站到了正厅门口,他对着前来道贺的人们抱拳,朗声说道:“大家请静一静,容叶某说几句话,蒙众位邻里乡亲不弃,漏夜前来参加小侄的婚礼,叶某深感荣幸。今时今日,时局不宁,人心不定,但小侄年已二十,正当成家立业,不能因为这乱纷纷的时局,就误了人生大事,叶某此举旨在告诉子侄儿孙,城可破,国可亡,咱们中国人的根本和志气不能丢,不能因为小鬼子天天来轰炸,咱就什么事都不做了,不仅要做,还要做的更好更漂亮!”
“好。”蒋百里忍不住叫好,“叶老板好家风,老蒋给叶老板和叶少爷道喜了,恭祝叶少爷和叶少奶奶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给叶老板道喜了。”
“给叶少爷、叶老板道贺了。”
人们纷纷抱拳向叶仲坤和世勋道喜。
叶仲坤有些惭愧地说道:“婚礼仓促,叶某不能大摆筵席招待贵客,请各位恕叶某招待不周,来日天下太平,还请各位赏光,叶某一定补上。今日就此薄酒一杯,聊表叶某谢意,来,大家请。”
玉蕊看着正厅门口身着新装满身喜庆的世勋和微云,心头的酸涩浮上眼角,她端着酒杯,喃喃说道:“这样的婚礼,怕是整个南京城的人多少年都不能忘呢,还说仓促。”
豫章看着满眼的红和满眼的笑脸,有些凄楚地说道:“我多久没有见到这么多的笑脸了,今日也算是解脱了,来,妹妹,跟哥哥干了这一杯,也祝你我兄妹早日觅到佳偶。”
玉蕊淡淡一笑,满饮了此杯,“哥哥你倒是洒脱。”
夜深灯红,酒阑人醉,前来道贺的人们慢慢散去。鸳鸯红帐里,世勋抱着微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微云,我今天真的很高兴,好像我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微云看着透红的鸳鸯帐顶,欢喜难禁,“我也觉得很快乐,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世勋,今生今世,我们就要携手并肩共度了。”
世勋紧紧抱住了微云,也抱住了此生所有的欢娱。
只是,浮生长恨欢娱少,而他们此刻的快乐仿佛用尽了一生所有的欢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