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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东昏失德亡天下——萧衍起兵以梁代齐

梁朝是南朝时期的第三个朝代,史称萧梁,它的建立者是萧衍。

萧衍,字叔达,南朝宋孝武帝大明八年(464年)生,梁太清三年(549年)死,活了八十六岁,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比较长寿的皇帝。

由于萧衍后来当了皇帝,成了“天之骄子”,“贵人自有异相”,他的出身也便被涂上了好多神秘的色彩。据说,萧衍生下来时样子就很奇特:两胯骈骨顶端高高隆起,舌头和右手上还有文字,身上不时发出神异的光彩……这当然是骗人的鬼话,不足为信。是萧衍的杜撰?还是无聊文人的帮闲?不得而知。其实,这也不是萧衍的发明创造。在中国古代,封建帝王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每个朝代都在制造着神话,编织着谎言。相传:尧眉八采,虞舜重瞳,黄帝龙须,伏羲马口,刘备双臂过膝,杨坚遍体龙鳞……总之是帝王自有异相,不然怎么能君临天下呢?中国古代的悲剧是,善良的人们只知对皇帝顶礼膜拜,把宫廷看得无比神圣。其实,宫廷绝不是圣洁的殿堂,皇帝也不是天之骄子,宫廷里到处充满着血腥、污秽和阴谋。

古代创业之君,在血腥厮杀中登上帝位以后,为了抬高门第,总要找个名人当祖宗。萧衍没有那么幸运,姓萧的祖上没出过皇帝,不得已只好退而求其次,把汉高祖的第一功臣、丞相萧何当作自己的祖先。不过,萧衍和萧齐皇族却是同宗。其父萧顺之是南齐开国皇帝萧道成的族弟,他们都是东晋淮阴县令萧整的后代。

一 荒唐的小皇帝

永泰元年(498年)七月。

已经半个多月没下雨了,持续的高温令人难以忍受。

蓦地,几声云板响过。皇宫里传来一片哭声,卧病近一个月的齐明帝晏驾了。太子萧宝卷继位,史称东昏侯。

萧宝卷本是齐明帝的第二个儿子,按照古代的嫡长子继承制,次子本没有当皇帝的资格,但由于萧宝卷的哥哥萧宝义从小废疾,不能出入人群之中,因此才有了他当皇帝的机会。

政治,有时很严肃很残酷,有时也很滑稽很幽默,好像一场精彩的滑稽戏,令人忍俊不住。由于偶然的机会,使萧宝卷这个不成材的人物当上了皇帝,演出了一场又一场让人可气又可笑的闹剧。

萧宝卷在位时间只有三年零五个月。但在这短短的三年多时间里,他却做尽了一个皇帝所能做的坏事,其荒诞残暴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使他成为魏晋南北朝时期最坏的小皇帝之一。他的倒行逆施,更加激化了本已十分尖锐的社会矛盾,也为萧梁代齐带来了可乘之机。

萧宝卷当太子的时候,就是一个只好玩不好读书的人。起初,齐明帝很为他担忧。始安王萧遥光(齐明帝侄)劝齐明帝说:“读书不过是士大夫为寻求官职所作的事,皇太子读书再好有什么用?粗识文字就可以了。”齐明帝觉得有理,从此也就不大过问萧宝卷读书的事了。

齐明帝对高、武的子孙大肆诛戮,对自己的儿子却非常溺爱。他有时甚至教萧宝卷如何作假。有一次他让萧宝卷上表要求一日两次入朝,自己故意下诏不许。萧宝卷有父亲的纵容,结果连一日一入朝的礼节都不遵守了,两三天才上朝一次。萧宝卷既不读书,又不上朝,每天无所事事。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日子,他每天都和侍从们捉老鼠玩,常常是通宵达旦,觉得只有这样才是快乐的。对于萧宝卷的胡作非为,齐明帝并不严加管束。正是由于他的纵容,才养成了萧宝卷的荒诞残暴的性格,也给他的子侄们造成了无穷的祸患。

齐明帝死时,萧宝卷十六岁。按照当时的礼法,天子死后要在太极殿中停尸三个月才能下葬。萧宝卷觉得时间太长了,影响他玩乐,齐明帝断气不久就要将其埋掉。大臣们以为这样做不合礼法,纷纷入朝谏诤,萧宝卷才勉强让停尸一个月。按照礼法,在守丧期间,他应该每天哭丧。但他借口喉痛,总是设法躲过去。有一次,一个名叫羊阐的老臣到灵堂吊唁,哭得十分悲痛,把帽子都哭掉了。萧宝卷见羊阐是个秃顶,觉得他的样子十分可笑,就在灵堂上大笑不止,并对身旁的官员说:“这个人多像一只秃鹫啊!”萧宝卷上台伊始,便给人们留下了一个十分恶劣的印象。

萧宝卷性格内向,很少说话。他不喜欢和大臣们接触,只愿意和亲信宦官及左右侍从们在一起胡闹。他非常喜欢骑马,整天和左右侍从在后堂骑马为乐。可能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他经常晚上玩耍,白天则用来睡觉。每天傍晚,他便命令打鼓奏乐,让侍从百余人在一起大呼小叫,并让乐师演奏一些外国乐器,常常一折腾便是通宵。王公大臣们早起入朝奏事,常常要到天黑时才能见到他的面。有时等上一整天,也见不到他的影子。即使是被召入问事,也常常是说不上几句话便被赶了出来。朝臣和地方官送来的公文奏折,常常被搁置一个多月也不处理。萧宝卷根本不把这些公文奏折当作一回事。有时高兴了拿起来随便翻翻,看完便信手扔在一边,到用的时候又找不到放在哪里。当时宫中侍从经常从御膳房拿一些鱼肉回家,用的包装纸全是公文奏折。

萧宝卷起初在宫中游玩,时间久了觉得皇宫太小,就又开始骑马外出。每次外出时,他都要刻意打扮一番,穿上如同前线将士一样的衣服,不论酷暑严冬,不论刮风下雨,都是如此。每次外出时,他腰间都要带上一瓶蜜水。骑马渴了,就从身上解下水瓶,一边休息,一边喝水,接着又骑马狂奔。他所用的马鞍全都要用锦绣丝绸缝制,穷工极巧。每次外出时,他都让五六十个宦官骑马相随,并从禁卫军中挑选出跑得快的人跟着跑,动不动就是几百人相随。萧宝卷每个月都要这样出游二十多次,而且方向不定,忽南忽北,忽东忽西。萧宝卷出游,又不允许任何人看到他。他每次出宫,都先行戒严。为了预防有人从门缝偷看,凡他经过的地方,都要清街清户。清街的时候,以打鼓为号,人们听到鼓声必须马上回避,如有违抗和惊驾者一律格杀勿论。所以,皇家卫队前驱的鼓声一响,平民就向四方逃命。当时从皇宫经东宫到郊外的一段路长达几十里,由于萧宝卷经常在这条路上行走,结果路旁百姓全被赶走。大路两旁还要挂上路幔,派人防守,号曰“屏除”,老百姓则称之为“长围”。路幔里陈设部伍羽仪,并有好几班乐队演奏外族音乐助兴。萧宝卷特别喜欢夜游。每次夜游,萧宝卷都是三四更天出宫。霎时间,鼓声动地,烛光冲天,卫士手执戟矛,清除道路。百姓从梦中惊醒,出奔躲避。偏又处处戒严,不能通行。男女老幼,左奔右跑,人心惶惶,哭号相应。那些家有孕妇或者婚丧大事的人家,如果被萧宝卷出游时撞上,遭遇可就太悲惨了。

一次,建康郊外一个中年男子患病,家人带他到城中找一个名医诊治。行至中途,正遇上萧宝卷的出游队伍。卫士们如狼似虎,行人纷纷躲避逃命。病人行走不便,家人便把他暂时藏在河边。不料,还是被清道的士兵发现了。他们嫌病人晦气,便把他推进水里,用污泥盖了起来。病人哪经得起这番折腾,不久便断了气。家人回来时,连尸体也没找到。

又有一次,萧宝卷出游途经沈公城时,听到路旁高障后传来一阵阵争吵声,便勒住马缰,喝问路旁的士兵:“何人在此喧哗?!”

一个士兵上前回答:“陛下,此地有位民妇正值临产,其夫不肯让他离家,故此冲犯陛下。”

萧宝卷听罢,冷笑一声便翻身下马。他径直走进房门,见床上果然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等待分娩的产妇。此时,产妇正痛得满身大汗,叫声不止。她的丈夫听说皇帝驾到,不敢仰视,身体抖个不停。

原来,此人三代单传,他盼子心切,但妻子一连五胎都是女儿。他深恐断了香火,对不起列祖列宗。这次妻子又身怀六甲,有经验的人都说此孕必是男孩无疑。他听了十分高兴。没想到今夜临盆,又赶上皇帝出游,请来的稳婆也吓跑了。正在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清街的士兵闯了进来,硬要将他的妻子拖走。他苦苦哀求士兵们手下留情,士兵们却死活不答应。正在这当儿,萧宝卷的大驾到了。

萧宝卷弄清事情原委,二话没说,便命令两个士兵跳上床,按住产妇的手脚,然后从腰间抽出宝剑,说道:“朕倒要看看你老婆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

说着,他用剑锋在产妇隆起的肚皮上一划。随着一声惨叫,鼓鼓的肚皮从上到下裂开一条尺多长的鲜血淋淋的口子,产妇当场毙命。士兵动手从产妇肚子里拖出婴儿,当场验示,结果是个女孩。

萧宝卷见状,哈哈大笑,对面色如土的丈夫说道:“你命该无子,强求也没有用,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你的丈人去吧。”说罢,扬长而去。

萧宝卷不仅对普通百姓残暴无比,连为其效力的官吏也不放过。魏兴太守王敬宾因病死在家中,正办丧事时,遇萧宝卷出游。家人全被赶走。等到家人返回,尸体早已被老鼠咬得残破不全。长秋卿王儇病危,因其家正处在萧宝卷出游经过的街道上,也不许在家中停留。有病的人经不起折腾,结果死在路上。丹阳尹王志被驱逐出户,无处可去,在建康城外的一个酒店里孤坐了半宿,身感风寒,几天后不治而死。可怜这些人为萧家天下奔劳半生,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萧宝卷特别喜欢打猎,仅建康周边就有射雉场二百九十六处(南朝都城建康附近多雉,故君主多以射雉为猎)。每次打猎,都动用大批军队,封锁道路,驱散行人,更不许百姓擅入猎场一步,违者格杀勿论。因此,他每次出猎,对老百姓都是一场灾难。

这天,萧宝卷率领大队人马来到离城百余里的蒋山之下。此处古树参天,野草丛生,是萧宝卷最喜欢的射雉场。山腰丛林深处有座古刹,名叫“定林寺”。萧宝卷每次围猎都要在这里休息。

萧宝卷来到定林寺附近,正欲翻身下马,突然听到草丛深处传来一阵声响。他以为草丛中隐伏着野雉,连忙弯弓搭箭,瞄准响动处。不料,草丛中却颤巍巍站起一个老和尚。只见他步履艰难地一步步挪出草丛,跪倒路旁,连呼:“贫僧冒犯陛下,罪该万死!”

原来,这位老僧是定林寺里的一个和尚,已生病卧床多日。刚才,蒋山下传来阵阵鼓声,知道皇帝要来此处围猎,吓得众僧争先恐后逃出山门。老僧病体虚弱,行动不便,刚挪出山门,便听到人喊马嘶,知道皇上驾到,只好忍痛滚到路旁草丛中躲藏起来。

萧宝卷兴致正浓,满望此箭射去,必有所获。却不料草丛中钻出一个秃头和尚,顿时火冒三丈,不由分说,便命士兵们将这个老和尚绑在一棵树上。然后命士兵们退到数十步外,备好弓箭,要把老和尚射死。左右侍从劝他饶了这个老和尚。他说:“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一条獐鹿,难道你们打猎时见到野兽不杀吗?”说罢,将手一挥,喝道:“放箭!”

霎时间,乱箭齐发,飞蝗似地直奔老和尚。不一会儿,数十支箭便密密麻麻地钉在老和尚的身上。可怜一个得道高僧,就这样死于非命。

萧宝卷当太子的时候,曾看上一个名叫俞尼子的艺妓。此女虽出身市井,但姿色过人,所以王孙公子纷纷趋之若鹜。会稽太守王敬则虽然年近花甲,却仍愿寻花问柳,就花重金把她买去,金屋藏娇,作为自己的妾侍。后来王敬则谋反被杀,此女又流入青楼,依旧做那依栏卖笑的勾当。她既做过王敬则的宠妾,又曾隐身青楼,自然练就一身在男人面前勾魂摄魄的本领。萧宝卷久闻其名,只是碍于太子的身份,不敢到那烟花柳巷之中求欢。老父死后,萧宝卷当了皇帝,再也没有顾忌,便把那青楼女子招入宫中。这女子进宫后,施展手段,没有几天就把萧宝卷迷住了。萧宝卷相见恨晚,宠爱有加,时刻都离不了她,很快就进封她为贵妃。当年,宋文帝在位三十年,有一个潘姓妃子很受宠爱。为了讨个吉利,萧宝卷也把自己的宠妃改姓潘氏,潘妃的父亲俞宝庆本是个市井小人,此时一步登天,成为皇上的岳丈。他得意之余,竟然把自己的姓氏也改了。从此便唤作潘宝庆。

出身烟花柳巷的潘贵妃,既被皇上宠幸,便任意挥霍,无所顾忌。她要披珠衫,盖金丝被,宫内器皿全要换成金垠,宫殿庭院统铺金毡,萧宝卷全都慨然答应。

潘贵妃过生日时,令人打制了一副琥珀钏(手镯),竟然耗费一百七十万钱!

每逢出游,潘贵妃喜欢路旁绿树成荫,青草盖地。萧宝卷便命令百姓于出游前在路旁植树栽草。尽管过后必死,亦不厌其烦,在所不惜。有时树木不够,便向老百姓强行征取,看到树便拔,甚至毁墙拆屋,运送树木。

依仗萧宝卷的宠爱,潘贵妃俨然成为宫廷里至高无上的主子,到后来连萧宝卷都有些惧怕她。太子生母黄贵妃去世了,萧宝卷就让潘贵妃养育太子,潘贵妃的女孩死了,萧宝卷亲自为她发丧,礼仪比为自己的父亲发丧还隆重。他每次到潘贵妃娘家去,都要亲自打水做饭,就像普通的家人一样。他每次出游时,又常让潘贵妃乘坐轿子,自己则骑马跟随其后。他为了讨潘贵妃喜欢,还把阅武堂改名为芳乐苑,并在里面按京城市场的样子建造店铺,整天扮作商人的样子做生意。他让潘贵妃任市令,自己作她的副手,遇有争执,则让潘贵妃裁判。还在苑中开渠引水,在岸边设立店铺,自己卖肉,让潘贵妃卖酒。当时民谣唱道:“阅武堂,种杨柳,至尊屠肉,潘妃沽酒。”对宫中的丑态加以辛辣的讽刺。

潘贵妃恃宠而骄。萧宝卷每有过失,她便加以杖打。对此,萧宝卷竟甘心忍受。为使自己不致被打得太重,他下令将宫中竹杖全部藏起,只留一些荆条供潘贵妃使用。

永元三年(501年)的一天晚上,宫城发生火灾。此时恰逢萧宝卷出游未归,宫内宦官、宫女不敢擅自外出,外边的人也不敢入内,都眼睁睁地任凭火灾蔓延。内外叫唤,声动天地。三更时,萧宝卷才从外地回来,下令救火。等到大火扑灭时,十几座宫殿早已化为灰烬,宫女宦官死伤无数。以后,又连续发生几起火灾,共烧毁宫殿三千多间。萧宝卷因此下令大兴土木修复宫殿,同时又专门为潘贵妃修建了神仙、永寿和玉寿三座宫殿。各殿四周都用金壁装饰,店内还涂上麝香。又在地板上贴上用黄金做成的莲花,说是这样可以使潘贵妃“步步生莲花”。殿内还要陈列奇珍古玩、天下至宝。因为宫内所藏宝物不够用,就贱价向民间索取,甚至搜走珍玩,分文不给。当时有一个名叫曹虎的大臣,家有钱物珍宝价值五六千万。萧宝卷看了眼红,就派人将他杀了,把他的财物据为己有。萧宝卷对大臣尚且如此,对普通百姓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百姓过桥走路、打柴捕鱼都要交钱。弄得举国上下,怨声载道,百姓困穷,无法生存。当时有识之士就曾指出:“国家哪能经得起如此折腾!当年秦朝那么富有,就因为建造一个阿房宫而灭亡了。现在国家没有秦朝一个郡大,一下子却同时修建几十个像阿房宫那样的宫殿。这样下去,国运哪能长久!”

萧宝卷不但荒淫残暴,又是一个迷信鬼神的人。孙吴以来,江东民间信奉蒋侯神,萧宝卷对此也深信不疑。他让人把蒋侯神像挂在宫中,日夜祈祷,后来干脆封蒋侯神为“灵帝”,车服羽仪和天子一样。有一个叫朱光尚的人见他对蒋侯神如此迷信,便故意讨好他,说自己的灵魂能与蒋侯神相通。萧宝卷信以为真,事事都要通过朱光尚询问蒋侯神的意思。广州刺史范云见朱光尚得皇帝信任,劝他借此谏诤,以便使萧宝卷的荒诞行径有所收敛。朱光尚很赞同范云的意见,决定依计行事。有一天,萧宝卷在乐游苑中游玩,胯下坐骑突然发惊,险些把他摔下马来。萧宝卷觉得奇怪,便问朱光尚是何原因。朱光尚乘机劝道:“我刚才看到先帝发怒了。他不想让陛下整日游玩,因此弄惊您的马警告陛下。” 萧宝卷信以为真。但他并不因此觉悟,而是觉得父亲扫了自己的兴致。他拔出刀来,命左右侍从和他一起寻找齐明帝的踪迹,要用刀杀了齐明帝解恨。众人寻觅了大半个时辰,当然找不到。萧宝卷不肯罢休,便让人用柴草捆作齐明帝的形象,将他斩首,并悬首苑门,才算了事。

萧宝卷又是个远贤臣亲小人的人。他不上朝处理国家大事,却整天与左右恩悻小人在一起。当时被他宠幸的有三十一人,另有宦官十人也备受宠幸 。这些人由于得宠于萧宝卷,所以常常有恃无恐,威行中外,实际控制着朝廷大权。史载:“左右应敕捉刀之徒并专国命,人间谓之刀敕,权夺人主。”他们公开卖官鬻爵,所以建康有民谣说:“欲求贵职求刀敕,须求富豪事御刀。”

恩悻中有一个叫徐世标的人尤为萧宝卷宠信,被任命为骁骑将军。萧宝卷每次杀人,都派他去执行。国家派重臣外出打仗,都要派他做监军。他的权力特别大,曾得意地说:“别看我是一个五百人的军主,权力却不比万人都督小。”后来他利令智昏,竟想谋反,阴谋被发现后灭族。

宦官王念孙,年龄不过十三四岁,却很受萧宝卷宠幸。他经常干预朝政,甚至敢于骑马入殿,当面和萧宝卷顶撞。因为他权势熏天,很多公卿大臣都巴结他。至于其他人,如茹法珍、梅虫儿、王亘之等人也都是一些权倾邦君的无耻之徒。他们口含天宪,恣意妄为。萧遥光、陈显达、崔慧景等人的叛乱被平定以后,朝廷曾发布赦令,赦免胁从之人,但他们却根本不按赦令办事。为了搜刮钱财,很多没参与叛乱但家境富裕的人,都被牵连入狱,折磨而死,其家产也全部流入这些无耻之徒的腰包。有些参与叛乱的死党,因为贿赂他们,却被赦免无罪。

萧宝卷对公卿大臣们刻薄寡恩,对宦官恩悻们却宠爱有加。他常称茹法珍为阿大、梅虫儿为阿兄,并经常骑马到恩悻们的家里去游宴,有吉凶大事都亲自庆吊。潘贵妃的父亲潘宝庆本是市井小人,其女儿被萧宝卷宠幸后,他也狗仗人势,为非作歹。他常与恩悻们勾结在一起,见人财物莫不夺取,怕留后患就再把人杀掉。萧宝卷整天和这些人在一起,当然不会做出什么好事来。多行不义必自毙,他的垮台也是必然的。

二、嗜血的年代

齐明帝临死时,曾告诫萧宝卷说:人该杀就杀,不能犹豫。做其他事情也是这样,一定要果断,不能落在别人后面。萧昭业本来想杀我,但他优柔寡断,最终被我杀掉。这是你的鉴戒,一定要记住。齐明帝作为一个皇帝,临死时以杀人事告诫继承人,继承人即使是一个贤明的君主,也会按他的遗训办事的,更何况萧宝卷这样一个荒诞残暴的人呢?

萧宝卷当皇帝后,父辈的长处(诸如生活节俭、有办事能力等)一点也没学到,残忍嗜杀的性格却完全继承下来了。他牢记父亲死前遗训,杀人时疾如闪电。往往猜忌一动,杀机即起;杀机一起,即刻行动,不做任何考虑,也无任何预兆或迹象。这种恐怖政策,连续激起了巨大的兵变,最终把萧宝卷送上了断头台。

齐明帝临死时,遗命始安王萧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右仆射江祏、右将军萧坦之、侍中萧祀、卫尉刘暄辅佐萧宝卷。他对儿子说:“这些人中有的是宗室,有的是外戚,有的是当年帮助我夺取天下的功臣,都有治理天下的经验。五年之内,你可以放手让他们去干。但到你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以后,就要独揽大权,再也不要委之他人。”

由于有齐明帝的遗命,所以六个辅政大臣权力很大,当时被称为“六贵”。

齐明帝虽然令六个人同时辅佐萧宝卷,但他寄希望最大的是江祏、江祀兄弟。这两个人是亲兄弟,他们的姑母是齐明帝的母亲,亦即萧宝卷的祖母。由于有这种关系,二人一直是齐明帝的得力助手。齐明帝临死以嗣子托付,江祏兄弟也尽力辅佐。怎奈萧宝卷太不成器,声色犬马,无所不好。国家大事,视若儿戏。江祏兄弟觉得长此下去,会危及萧齐天下,便有意废黜萧宝卷,另立萧宝玄(齐明帝第三子)为帝。但是,他们的计划却受到另一个辅政大臣刘暄的反对。

刘暄是萧宝卷、萧宝玄的母舅。他反对立萧宝玄为帝,并不是因为他忠于萧宝卷,而是因为他与萧宝玄有矛盾。起初,萧宝玄为郢州刺史,刘暄曾以外戚的身份代行州事。他对萧宝玄要求很严,却未免过于苛刻。州中有人献给刘暄一匹好马,萧宝玄听说后想看一看,刘暄说:“马有什么好看的?”始终不让他看。萧宝玄的爱妃想吃鸡肫,派人向刘暄索要。刘暄却说:“早上刚吃过蒸鹅,不必再吃鸡肫了。”回绝了她的要求。因此,萧宝玄对他很反感。现在,江祏想拥立萧宝玄为帝。刘暄觉得,万一此事成功,自己的日子必定不好过。所以,他反对拥立萧宝玄,而主张立萧宝玄的弟弟萧宝寅。后来,他把自己的意见告诉了萧遥光,却不料又遭到萧遥光的反对。

萧遥光是萧宝卷的堂兄,年龄要比萧宝卷大得多。早在齐明帝统治时期,萧遥光便以至亲的身份出谋划策,极受信任。现在要废昏立明,萧遥光觉得自己年长,皇位非己莫属,所以他不赞成刘暄的意见。他把这个意见向江祏兄弟和刘暄暗示,江祀以为幼主难保,劝江祏拥立萧遥光;而刘暄却以为如果拥立萧遥光,自己的元舅身份便会失去,因此不肯赞同。由于他们的意见不能一致,所以事情也久久不能定下来。萧遥光认为事久不决的原因是由于刘暄从中作梗,就暗中派人前去刺杀刘暄。刘暄为了保命,索性向萧宝卷告密。

萧宝卷本来就觉得“六贵”妨碍自己,早就想除掉他们,只是苦于没有借口。刘暄告变后,他立即派人收捕江祏兄弟。江祀事先听到些风声,向其兄问计。江祏身为辅政大臣,事到临头,却毫无主张,只有束手待毙。后来,兄弟二人被带到中书省同时斩首,家属也同时遇害。江祏平时对萧宝卷多有约束,使萧宝卷不敢过分放肆。杀掉江祏后,萧宝卷去了一块心病,高兴得骑马在宫中庭院里狂奔。他非常得意地对左右侍从说:“江祏总是不让我骑马,这小子如果还在,我哪能如此痛快!”接着,他又问江祏的亲戚中还有谁没有杀掉,侍从们回答说还有江祥。他便在马上写好诏书,命令杀掉江祥。

齐明帝在位时,因其以篡权得位,恐怕高、武子孙报复,便大开杀戒,将高、武子孙屠戮殆尽。在这场大屠杀中,它的侄子始安王萧遥光起了很大作用,因此颇受信任。萧遥光有足疾,行走不便,齐明帝特许他可以乘车入宫。对他的两个弟弟萧遥昌、萧遥欣也倍加宠爱,如同亲子。又因诸子年幼,便以萧遥光为扬州刺史、萧遥昌为豫州刺史、萧遥欣为荆州刺史,让他们拱卫皇室。萧遥光兄弟因此得以专制地方,“权势并在其门”。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事,萧遥光兄弟却是和齐明帝一样的邪恶人物。当年,齐高帝爱其侄萧鸾(齐明帝)如子,萧鸾却以怨报德,篡夺其天下,大杀其子孙。如今,萧遥光走的仍是其叔父的老路。齐明帝尸骨未寒,他便迫不及待地想夺取其叔父的天下了。

在萧宝卷昏虐日甚的情况下,萧遥光一面结交江祏兄弟,希望二人能帮助自己登上皇帝宝座;另一方面,他又多次与其弟萧遥欣密谋举兵叛乱。他们的计划是,由萧遥光率军占据东府城(南朝时,国都建康有三城:中为台城,皇帝所居,也有百姓;西为石头城,禁军屯驻之所;东为东府城,宰相录尚书事兼扬州刺史所居,亦有甲士数千人守卫),萧遥欣自江陵率军东下接应,里应外合,攻占台城。举事日期都已经选定。萧遥欣正欲起兵东下时,突发暴病而死,萧遥光只好暂缓起事。

江祏兄弟被杀后,萧遥光心中有鬼,担心也被杀死,就装疯卖傻,整日哭泣,称病不朝。同时,暗中布置兵力,准备发动政变。其弟萧遥昌于永泰元年(498年)病死时,萧遥光即把其私家部曲统统罗致帐下。萧遥欣死,灵柩运回建康,荆州方面送葬的人很多,萧遥光也全把他们网罗过来。这样,再加上自己拥有的武装,萧遥光手中便有了可观的军事力量。

萧宝卷杀死江祏兄弟后,并没有打算杀掉萧遥光,只是想夺取他的兵权。他颁布诏书,任命萧遥光为司徒,以宠其位置,夺其兵权,让他回家养病。但萧遥光还是害怕被杀,决定起兵造反。

永元元年(499年)八月十二日晚,萧遥光在东府城门集合所部壮士和荆州、豫州二州部曲,大约数千人,以讨伐刘暄为名起兵。他和“六贵”之一、右将军萧坦之素来不睦,便首先派人前往萧宅刺杀。萧坦之闻讯大惊,连衣服也来不及穿,便赤裸着身子跳墙逃走,奔赴台城告变。快到台城时,遇到率兵巡逻的将军颜瑞。颜瑞见萧坦之这副狼狈相,以为他是因为触怒皇上而畏罪潜逃,便将其扣押。萧坦之把萧遥光谋反的消息告诉他。开始,颜瑞并不相信。他亲自潜往东府城探听消息,才知道萧坦之所言不虚,便将自己的坐骑让给萧坦之,让他速往台城告变。萧遥光又派人劫取尚书左仆射沈文季,想以他为都督。沈文季也逃往台城。

骁骑将军桓历生,素称勇猛,此时他也随同萧遥光造反。军队集中后,他劝萧遥光道:“此时台城无备,应乘夜进攻,台城唾手可得。”萧遥光觉得没有把握,不敢贸然出兵。拂晓时分,萧遥光戎服登城,赏赐部下。桓历生又一次劝他出兵,他还是执意不从。萧遥光认为,萧宝卷荒诞残暴,早已不得人心,自己反旗一举,自然有人响应。因此,他把希望寄托在台城内部发生变乱上。由于萧遥光的犹豫不决,叛军终于失去战机。

叛乱初起时,萧宝卷惊惶失措,大臣们也人心惶惶。萧遥光的迟疑不决,使台城有了喘息之机,得以从容布置,人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次日,萧宝卷颁发诏书,宣布戒严,命徐孝嗣屯卫宫城,萧坦之率军讨伐萧遥光。

萧坦之率军将东府城团团围住,日夜攻打。起初,台军屡战皆败,大将桑天爱也被叛军杀死。但萧遥光平日为人苛刻,又曾助纣为虐,帮助齐明帝屠戮高、武子孙,所以很不得人心。两军相持既久,叛军首先发生变乱。十五日,萧遥光的咨议参军萧畅(萧衍弟)和抚军长史沈昭略叛逃台军,东府城内士气更加萎靡不振。十六日,萧遥光命桓厉生从南门出战,桓历生临阵投降台军。萧遥光闻讯大怒,下令将其子杀死。

当晚,萧坦之下令发起总攻。半夜时分,东府城被攻破,萧遥光狼狈逃回私宅,命人禁闭门窗,企图负隅顽抗。但他人心丧尽,亲信侍从们也不愿为他继续卖命,纷纷跳墙逃走。萧遥光只好吹灭灯光,到床下躲藏。不久,官军闯入萧宅,从床下将他搜出来杀死。这时,离他初起兵时只有四天时间。萧宝卷幼时和萧遥光感情深笃,常与其一同起居,呼之“安兄”而不名。萧遥光死后,萧宝卷曾登上宫中土山遥望东府城,呜咽良久,口呼“安兄”不止,左右侍从无不下泪。然而,宫廷政变的血腥,早已将骨肉亲情荡尽。在中国古代社会,政变之举,史不绝书。在中国古代史上,究竟上演了多少子弑父、臣弑君、兄弟阋墙、互相斫杀的悲剧,实在难以准确地统计了。萧宝卷眼中的泪水,不过是鳄鱼的眼泪罢了。

在平定萧遥光叛乱二十多天以后,萧宝卷又派人杀掉了萧坦之。萧坦之是齐明帝的心腹之一,在齐明帝夺取政权时立有大功。江祏等人谋废立,派人探听他的口气,他说:“先帝得天下已经非常不合法了,天下人至今不服。今天又要行废立之事,恐怕国家将要大乱。诸君的事情,我不敢参加。”可见他还是忠于皇室的。也正因为如此,萧遥光起兵后才要攻杀他。他逃到台城,被假以节仗,率军讨伐萧遥光,事平后被加官为尚书右仆射、丹阳尹。他为官清正廉明,为萧宝卷左右嬖幸小人所疾。他们向萧宝卷屡进谗言。所以,在萧遥光事平后不久,萧宝卷便派人包围了萧坦之的住宅,把他连同他的家人一起杀掉了。

杀掉萧坦之后不久,萧宝卷又杀掉了刘暄。刘暄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告发了江祏兄弟。江祏兄弟被杀,他闻讯后寝食难安,曾无缘无故在睡梦中惊醒,赤足奔出户外乱跑,许久才安定下来。左右问其原因,他说:“我不是为江氏兄弟惋惜,而是为自己担心,我的前途未卜啊!”萧遥光起兵后,他又担心被其杀掉,整天坐卧不安。萧遥光失败后,他虽被加了官,但不被重用。这时,嬖幸茹法珍等向萧宝卷进谗言,说刘暄有谋反之心 。起初,萧宝卷不信,说:“刘暄是我的母舅,他能谋反么?” 嬖幸徐世标说:“先帝乃是武帝的堂弟,当年深受宠任,后来尚且夺取帝位,杀戮武帝的后代。由此可见,刘暄虽然是陛下的母舅,还是不可信任。”萧宝卷觉得有理,于是派人杀掉了刘暄。

“六贵”中最后被杀的是徐孝嗣,同他一起被杀的还有尚书左仆射沈文季。

徐孝嗣在齐明帝夺取帝位时立有大功,所以齐明帝遗命他为辅政大臣。他处世谨慎,几次密谋废立之事他都没有牵连进去,他也不指斥萧宝卷及其左右恩婞,所以能被容忍。沈文季历仕高帝、武帝、明帝三朝,曾率军镇压王敬则的叛乱。他见萧宝卷荒诞残暴,朝中变乱频繁,便托以老病,不过问国事。其侄侍中沈昭略对他说:“叔父行年六十,颇负众望。身为仆射却不过问国事。当此多事之秋,您想洁身自好,能办得到吗?” 沈文季笑了笑,没有答话。

后来,萧宝卷昏虐日甚,专事诛杀,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徐孝嗣也心怀恐惧。部下有人劝他行废立之事,他迟疑许久才说:“主上昏庸暴虐,已成社稷之害,看来不废黜他不行了。但此时断不可妄动干戈,伤害无辜。最好的办法是等到皇上再出城巡游时,突然关闭城门,然后召集百官计议,以礼废之。”后来,他把这个意思对沈文季说了,但沈文季不置可否。徐孝嗣处事向来优柔寡断,他见此事得不到沈文季的支持,便不敢独立行事。事情便这样搁置下来了。

这一年(499年)十月,萧宝卷得到风声,决定先发制人,杀掉徐孝嗣等人。乙未(二十三日)这一天,他下诏命徐孝嗣、沈文季、沈昭略等人入宫。沈文季知事情败露,却处变不惊,举动如常,上车时回头对其家人说道:“我这一去恐怕再也回不来了。”家人纷纷痛哭流涕,目送他乘车离去。

入宫后,萧宝卷命嬖幸茹法珍用药酒毒死徐孝嗣等人。沈昭略见状大怒,对徐孝嗣骂道:“废昏立明,乃古今令典。你身为宰相,却尸位素餐,无所事事,所以才有今日之败。”说罢,把手中酒具向徐孝嗣脸上扔去,骂道:“你枉为宰相,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我临死也要让你做一个破面之鬼!”

徐孝嗣辩解道:“始安王萧遥光起事时,我想响应,便和尊叔商量,但尊叔不同意。假若尊叔赞同,岂有今日之恨!”

沈昭略见他说出这些话来,抬眼看了看叔父,也便低头不语。

过了一会儿,沈文季叔侄二人药力发作,倒地死去。那徐孝嗣酒量甚大,喝了一斗多药酒,才慢慢死去。

事后,萧宝卷又派人去杀他们的家属。徐孝嗣的两个儿子都是驸马,也没能幸免。沈昭略的弟弟沈昭光事前得到消息,家人劝他逃走,他不忍心舍弃老母独自逃走,拉着母亲的手悲泣不止,终于被杀。沈昭略的侄子沈昙亮已经逃出虎口,听说沈昭光被杀,仰天叹道:“家门屠戮殆尽,我何以独生!”也刎颈而死。

萧宝卷杀死“六贵”,使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各自都在寻找自全之策。太尉、江州刺史陈显达首先起兵反抗。

陈显达在高、武二帝时就是有名的将领,多次立有大功,因此官职不断升迁。他为人谦厚有智计,自以为出身低微,每次升官都面有愧惧之色。他经常告诫子女说:“我本意并不及此,你们出外不要招摇!”但家族豪富之后,他的几个儿子仍免不了富贵子弟的纨绔之气,经常与一些人在一起比牛赛马,竞相奢侈。他知道后很生气,对他们说:“这些事都是王、谢等世家子弟干的,你们不能这样做!”他把麈尾、蝇拂一类东西都搜出来烧了。

齐明帝即位后,大杀高、武子孙。陈显达身为高、武旧将,内怀畏惧,更加谨慎小心。他经常乘坐破旧牛车,随从也只用一些羸弱之人。有一次,齐明帝设宴款待众臣,他乘酒向齐明帝借枕头休息。枕头拿来后,他抚摸着枕头说:“臣年已老,富贵已足,再无所求。请陛下将这个枕头赏赐给我,作为枕尸之用。”齐明帝闻言大惊,忙对左右侍从说道:“陈老将军喝醉了,快扶他下去休息。”

这次宴会以后,陈显达以年老体衰为由,请求齐明帝准予致仕(周礼:大夫七十而致仕。即退休),齐明帝没有批准。

王敬则起事时,陈显达正受命和北魏作战。始安王萧遥光担心他响应王敬则,建议齐明帝将他追还建康。王敬则叛乱很快被平定,齐明帝也就没有调回陈显达。陈显达得知这一消息,更加忧惧,以至患病。他想尽早结束这种忧心忡忡的日子,也不令医生诊治,以求一死百了。不料,疾病竟不治自愈。

萧宝卷即位,日以屠戮大臣为事。陈显达更不愿意返回建康。不久,萧宝卷任命他为江州刺史。陈显达闻讯,心中甚为高兴。

徐孝嗣等人被杀后,人们纷纷传言萧宝卷要派兵袭击江州(今江西九江市西南)。陈显达闻讯,决定先发制人。这一年十一月十五日,陈显达举兵讨伐萧宝卷。又发布文告,列举萧宝卷的罪恶,同时拥立建安王萧宝寅(萧宝卷的六弟)为帝。接着,陈显达挥师东下,在采石(今安徽当涂县北)打败禁军将领胡松,迅速进军落松岗(今江苏南京市内)一带。萧宝卷十分惊慌,急调各路兵马保卫建康。

十二月十三日夜,两军会战于建康城外。陈显达身先士卒,几次击败官军的进攻。后来,官军的援军陆续赶到,陈显达战败后策马逃走,被人追杀于乌榜村(今江苏南京市内),时年七十七岁。不久,萧宝卷又杀了他的全家。

豫州刺史裴叔业本是齐明帝故吏,一直镇守寿阳(今安徽寿县)。此地处于齐魏抗争的前线,乃是北方重镇。萧宝卷即位后,下令让他改镇迁藩,任南兖州(治所在今江苏扬州市北)刺史。裴叔业见萧宝卷接连诛杀大臣,不愿迁至建康附近,婉言拒绝。朝廷怀疑其有异志,裴叔业也屡次派人去建康探听消息。他的侄子裴植、裴扬原在京城任职,惧祸逃往寿阳。他们认为朝廷一定会派人掩袭寿阳,请裴叔业早作准备。裴叔业听了更为忧惧。这时,有人向萧宝卷献计,认为寿阳地处边镇,若把裴叔业逼急了,他便会把魏军引来相助,朝廷鞭长莫及,力不能制。为了稳住裴叔业,萧宝卷派人向他宣布自己的旨意,允许他继续留驻寿阳。但裴叔业仍心存畏惧,他的两个侄子也仍然劝他早些拿定主意。

后来,裴叔业派亲信马文范到襄阳,向萧衍询问何以自安之计。他在信中对萧衍说:“主上昏庸嗜杀。朝廷重臣已被诛戮殆尽。如果不早日为计,你我亦恐难以幸免。不如降魏,尚不失封爵之赏。”

萧衍回信说:“主上昏虐,群小用事,日夜耽乐,岂有远图?将军切莫自寻烦恼,徒伤贵体。当今之计,最好是将家属送还京师,以安昏君之心。如若朝廷再行相逼,我等二人同心协力,饮马长江,则天下之事,可一举而定。如若降魏,魏廷必然派人到寿阳镇守,另封河北一州以待将军。如果这样,则将军南归之道绝矣!”

裴、萧二人,一问一答,二人之志向,已跃然纸上。史家认为,此时萧衍已萌代齐之心。

裴叔业得到萧衍的回信以后,仍然迟疑不决。最后,他决定双管齐下,一面派其子裴芬之返回建康为质,一面写信给北魏豫州刺史薛真度,询问降魏事宜。薛真度回信劝其早降,说:“如若将军等到事情紧迫时才来投降,则功微赏薄矣。”从此,两人书信不断。

此时,裴叔业欲叛齐降魏的消息已传遍建康。裴芬之惧祸,单骑逃回寿阳。裴叔业见爱子归来,再无后顾之忧,便决心降魏。永元二年(500年)正月,他派裴芬之等赴洛阳呈送降表。北魏宣武帝派兵进驻寿阳,并把裴植等人北迁洛阳(裴叔业降魏后不久便死去)。从此,萧齐失去了这个北方重镇。

三 屈死的尚书令

裴叔业降魏后,北魏宣武帝乘机派骁骑大将军彭城王元勰、车骑将军王肃率十万大军奔赴寿阳,大举伐齐。萧宝卷闻讯大惊,急调平西将军崔慧景从水路进攻寿阳,又令卫尉萧懿为豫州刺史,从陆路进攻寿阳,企图夺回这一北方重镇。

崔慧景历仕高帝、武帝、明帝三朝,是萧齐战功卓著的一员老将。萧宝卷即位后,日以屠戮为事,朝廷旧臣被诛杀殆尽。在这种情况下,崔慧景自以年高位重,每日忧惧不安,渐生反叛之心。

三月,大军将发,军屯白下城(东晋南朝时首都建康附近滨江要地,故址在今江苏南京市金川门外)外。这时,恰好萧宝卷出游在此,乃召崔慧景单骑入城。只见他身穿戎服,端坐在城楼之上,远远望去,倒也有几分威严。崔慧景此时已成惊弓之鸟,不知萧宝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幸好接见时,萧宝卷只是勉励他几句,再没多少言语。崔慧景急忙拜辞,出城时早已汗流浃背。回到驻地,他才放下心来,对左右侍从说道:“此行好险,回想起来,我还有些后怕!”

崔慧景的儿子崔觉当时担任直阁将军。大军出发时,他前来送行。崔慧景和他秘密约定,大约四月份,大军将行至广陵(今江苏扬州西北),崔觉便从建康出逃,前去与其父会合。

江夏王萧宝玄(萧宝卷之弟)当时镇守京口(今江苏镇江)。他见萧宝卷荒淫无道,便想取而代之。他听说崔慧景将率军北行,就派亲信余文兴对崔慧景说:“朝廷任用群小,猜害忠贤,功臣宿将,人人自危。江(祏)、刘(暄)、徐(孝嗣)、沈(文季)之事,君侯亲眼所见。您虽奉命远征,身处前线,亦不知灭亡何时。处此变乱之际,奉此无道之君,有功亦死,无功亦死。不若举事,或可成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君侯如今手握强兵,若北取广陵,收吴越劲卒,寡人举京口之军与君侯相应,取大功易如反掌。何去何从,望君侯三思。”

崔慧景本来早就有反叛之心,一听此言,正中下怀,便决定起事。大军在越过广陵几十里的时候,崔慧景召集麾下诸将,对他们说:“我受三帝(指齐高帝、齐武帝、齐明帝)厚恩,当顾托之重。如今幼主昏狂,朝政坏乱,国家危在旦夕。我深感责任重大。今日乘此大军云集之机,欲与诸君共建大功,以安社稷。诸君意下如何?”

诸将纷纷响应。于是,崔慧景回军向广陵进发。

广陵守将崔恭祖,是崔慧景的族人。他魁梧骁勇,气力绝人,作战经验丰富。见崔慧景率军到来,便与副将萧寅商量。萧寅知道崔恭祖已与崔慧景暗中通气,便对他说:“废昏立明,人情所乐。我们应当响应崔将军。”于是,二人打开广陵城门,迎接崔慧景入城。

崔慧景在广陵停留两天,以整顿队伍,然后派崔觉和崔恭祖率精兵八千人向京口进发。

叛军很快兵临京口城下。萧宝玄本来和崔慧景相约一同起事,此时见崔慧景兵力不多,又中途变卦,杀掉崔慧景派来的使节,派兵坚守城池,抵御叛军。

两军在京口相持数日。叛军越聚越多,攻势越来越猛,京口眼看支持不住。这时,萧宝玄的亲信柳澄对他说:“崔将军威名久著,素称善战,且废昏立明,人心所向。今以乐归之众,挥师南下,大王以京口区区一城相抗,无疑以卵击石。况且我们与他先已有约,已成唇齿之势,如今中途反悔,于道义上也说不过去。不如与崔将军合兵一处共举大事。”萧宝玄点头称是。

当夜,萧宝玄令人登上京口城内的北固楼,点燃上千支蜡烛,以为烽火,大开城门,放崔军进城。崔慧景随即拥萧宝玄为主,向建康进发。

肖宝卷闻讯大惊,急派右卫将军左兴盛总督京城附近水陆各军迎击崔慧景。左兴盛以骁骑将军张佛护、直阁将军徐元称等六将为先锋,屯驻在建康北面竹里城对抗崔慧景军。

萧宝玄写信给张佛护说:“寡人自京口还朝,将军为何执意阻遏?”

张佛护回信说:“小人世受国恩,每思图报。今受命在此戍守,自当尽职。殿下还朝,但请通过,小人怎敢阻遏?”于是,他舍萧宝玄于不顾,率军迎击崔慧景军。

叛军前锋崔觉、崔恭祖二人,都是骁勇善战之将。他们所率士兵都是一色轻装,也不埋锅造饭,只以几只船装载酒食以为军粮,置于长江之上。令士卒轮番作战,饥饿时自取船上酒食,故此行动迅速。每当城内炊烟升起,他们便督率士卒尽力攻打,闹得官军连饭也吃不上。官军又饥又困,士气大落。徐元称等想开门投降,张佛护执意不从。

四月十二日,崔恭祖率众大举攻城,很快将竹里城攻陷。张佛护匹马落荒逃走,被叛军追上杀死。徐元称临阵投降,其余四将全部战死。

萧宝卷又命中领军王莹都督诸军,在建康城外的湖头抵御叛军。王莹将部下几万人分别驻扎在交通要道上,深沟高垒,坚壁不战。两军相持数日,叛军不能向前移动一步。正在彷徨无计之时,有一个名叫万副儿的猎户前来献计,说蒋山附近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向建康。崔慧景大喜,重赏猎户。他派崔恭祖率一千余名精兵,乘夜从蒋山攀援而下,直抄官军后路。天明时,两相夹击,官军大败。王莹乘船从水路逃回建康。

后来,萧宝卷又派右卫将军左兴盛率军三万,出建康北篱门迎敌。两军刚一接触,官军便被杀得大败。左兴盛单骑逃走,被叛军杀死在一条船上。

不久,建康附近的东府、石头、白下、新亭(故址在今江苏南京市南,地近江滨,依山为城垒,为军事及交通重地)等城皆为叛军所攻克,台城也被重重包围起来。崔慧景的势力达到最盛阶段。

然而,恰在此时,局势发生了两个变化,使萧宝卷又一次躲过了灭顶之灾。

其一,叛军内部出现了诸多矛盾。

陈显达起事时,萧宝卷曾下令诸王入宫。巴陵王萧昭胄(竟陵王萧子良子)接受永泰元年时的教训(永泰元年王敬则谋反时,齐明帝曾召诸王入宫,欲加以杀害,后因故停止),与其弟萧昭颖假扮僧人,逃往江西。崔慧景起兵后,萧昭胄兄弟前来投奔。崔慧景本来对萧宝玄出尔反尔就心怀不满,当时拥立他,乃是不得已而为之。此时见萧昭胄前来投奔,便有意改立萧昭胄为主。但崔慧景的这个主张,却引起了崔恭祖、柳澄等人的反感。

包围建康以后,崔恭祖建议用火箭射击北掖门。崔慧景却认为,建康指日可下,此时采用火攻,烧毁的城楼将来还得重建,花费甚多,没有听从他的意见。崔慧景兴喜空谈,对佛教很感兴趣。包围建康以后,他认为大事已定,便不愿过问军事,每日和名士何点高谈阔论,兴趣盎然。崔恭祖等部将对此也深为不满。

其二,萧宝卷从寿阳前线调来了援军。

萧衍的长兄萧懿,先后担任过梁、南秦、益三州刺史,为安定长江中上游地区做出过贡献。裴叔业叛降北魏,萧宝卷令他为豫州刺史,率军前去进攻寿阳。萧军行军途中,遇到萧宝卷派来的使节,命他火速回援建康。萧懿接到命令后,连夜率领精兵数千人,从采石矶(地址在今马鞍山市南长江东岸,为牛渚山突出长江而成,形势险要,自古为江防重地)渡过长江,迅速来到建康城外。建康台城内守军见援军来到,纷纷奔走相告,士气大振。

次日清晨,萧懿正欲调兵遣将,与叛军决战,忽见帐外急匆匆闯进一个人来。定晴看时,认得是三弟萧衍帐下的亲信将领虞安福。萧懿知他有要事相告,连忙将他引入密室。

寒暄过后,萧懿问道:“将军远道而来,不知有何事相告?”

虞安福道:“三将军得知明公要来援救建康,特命卑职前来劝阻。”

萧懿不解,说道:“崔慧景反叛朝廷,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此是为臣下的效忠皇上的分内之事。我正欲起兵与叛军厮杀,三弟却派将军前来劝阻,这是为何?”

虞安福道:“卑职深知,明公雄才盖世,以崔慧景鼠窃狗偷之辈,如何能够低档?但明公可曾想过,消灭崔慧景后,明公便有不赏之功,即使遇有明君贤主,尚且难免遭受猜忌,何况当今这样的昏虐之君?所以卑职行前,三将军反复叮咛,让我劝谏明公,千万不要进兵。为自全计,不如隔岸观火,待事态分明后再行定夺。”

萧懿道:“为人臣子,当事人以忠。我怎能坐看叛贼横行于天子脚下?”

虞安福道:“如若明公执意要进兵,也要把消灭崔慧景以后的事情仔细盘算一下。当今皇上昏虐残暴,天人共愤。灭贼以后,明公当乘战胜之威,勒兵入宫,行伊、霍故事(伊:伊尹,商初大臣,曾帮助商汤灭夏。商汤去世后,历佐卜丙、仲壬二王。仲壬死后,由太甲即位。因太甲破坏商汤法制,不理国政,被他放逐。三年后太甲悔过,伊尹又将他接回复位。霍:指霍光。西汉大臣。汉昭帝年幼即位,他受武帝遗诏辅政,任大司马大将军。汉昭帝死后,他迎立昌邑王刘贺为帝。刘贺荒淫无道,不久即被他废掉,又迎立汉宣帝。后世因以伊、霍故事喻指废昏立明),此乃万世之功也。明公如若不愿这样行事,也应以抗魏为名,离开京师,重任外藩。只有手握兵权,内畏外怀,方可自全。千万不要因贪图爵位而交出兵权,以免后悔。”

萧懿道:“将军此番话语,实乃肺腑之言,萧懿不胜感激。但此时抗击崔慧景乃第一要务,至于以后怎样,实在难以预料,还是不提为好。”

虞安福见萧懿不听劝告,只好赶回襄阳向萧衍复命。

早在萧懿南下之时,崔恭祖便建议派兵前往截击,不让其渡过长江。但崔慧景认为台城指日可下,届时萧懿的援军自然溃散,没有听从他的意见。萧懿率军来到建康,崔恭祖又建议乘其立足未稳,主动出击,崔慧景又没有听从。这样,叛军白白丧失了战机。

萧懿布置完毕后,下令向叛军展开进攻。崔慧景命其子崔觉率军数千人应战。双方激战多时,叛军被杀得大败,赴水死者二千人。崔觉单骑逃回。

在竹里之战时,崔觉和崔恭祖都以为自己的功劳大,彼此争执不下。崔慧景偏袒其子,崔恭祖十分不满。攻下东府城后,崔恭祖掠得一个美貌歌妓,崔觉又依仗父势将歌妓夺走,崔恭祖对此十分愤恨。

崔觉被萧懿战败之后,崔恭祖见萧懿来势凶猛,料难取胜,加上对崔慧景父子素怀不满,便生叛逃之心。当天夜里,他便和另一骁将刘灵运率所部将士赴台城向官军投降。崔恭祖是崔慧景帐下第一员战将,他的叛逃,使叛军的士气更加低落。

崔慧景见大势已去,便率心腹数骑偷偷逃走,想渡江投降北魏。路上又被官军几次截杀,逃到江边时,只剩下孤身一人,被一个渔夫杀死,时年六十三岁。崔觉扮作一个道士逃走,后来也被俘获杀死。

崔慧景失败后,萧宝玄也狼狈逃走。数日后,被人搜出,献给萧宝卷。萧宝卷见状大喜,决定戏弄萧宝玄一番。他命人将萧宝玄带入后堂,用布障将其团团围住。然后,命令左右恩悻几十人在布障四周鸣鼓呐喊,用刀枪向萧宝玄身上乱刺。萧宝玄犹如困在笼中的野兽,四处奔跑着,尽力躲避着四处袭来的刀剑。但由于活动空间太小,尽管他手脚灵活,还是被屡屡刺中。可怜萧宝玄一个帝室之胄 ,须臾间便被刺得遍体鳞伤。萧宝卷在一旁欣赏着这个残忍的游戏,乐得手舞足蹈。他得意地对萧宝玄说:“前一阵子你包围台城,我每天都惶恐不安,如今我也让你尝尝这个滋味!”

过了一会儿,萧宝卷玩够了,从侍从手中夺过一把剑来,一剑便把萧宝玄刺死。

叛军盛时,萧宝玄率军驻扎在东府城,很多官吏和百姓都前来投奔他。崔慧景失败后,从萧宝玄处搜得很多名单,萧宝卷下令将它们全部烧掉。他说:“我的弟弟尚且背叛我,何况他人?这些人就不要追究了!”短短一句话,使得很多人侥幸活命。

在平定崔慧景叛乱的过程中,萧懿立了大功。事后,萧宝卷任命他为尚书令、都督征讨水陆诸军事。此时,宿臣旧将诛除殆尽,朝政十分紊乱。萧懿到任后,殚精竭虑,日夜操劳,试图扭转这一局面。对萧宝卷的荒诞行径,他也时加劝阻。怎奈萧宝卷不可救药,依旧我行我素,巡游出幸,更加频繁。萧懿回天乏力,每日忧心忡忡。

几个月的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十月里的一天,萧懿正在府中闷坐,左右报告说长史徐曜甫来访,萧懿忙叫请进。这徐曜甫跟随萧懿多年,两人过从甚密,无所不谈。萧懿正在愁闷之时,见徐曜甫来访,自然十分高兴。

宾主寒暄一阵后,谈话逐渐转入正题。

徐曜甫道:“近来明公总是郁郁寡欢,莫非有何心事?”

萧懿道:“国事败坏如此,我怎么能不心焦!”

徐曜甫道:“明公身居宰辅,为何不设法重振朝纲?”

萧懿道:“我虽然身为尚书令,但并无实权。主上昵近群小,对他们言听计从,并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哪能有所作为?”

徐曜甫道:“主上昏虐残暴,早已丧失人心。几个月来的频繁兵变,便是明证。明公天资英武,天下人望。何不乘昏君出游之际,举兵将其废掉?”

萧懿道:“萧某自幼熟读圣贤之书,立志忠君报国,如何能行此犯上作乱之事!”

徐曜甫道:“恕我冒昧,明公所说,乃迂腐之言。孟子曰:‘民之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废此无道之君,解天下于倒悬,功在社稷,如何行不得?”

萧懿道:“先生不要再说了,让萧某行此不义之事,萧某万万不从!”

徐曜甫知道事情无可挽回,乃仰天长叹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明公不用卑职之言,到那时便悔之晚矣!”

说罢,向萧懿拱了拱手,也不再言语,转身扬长而去。

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也便不欢而散。

果然不出徐曜甫所料,几天后,大祸便降临到萧懿头上。

原来,萧懿秉性刚正,办事严明,深为萧宝卷左右嬖悻所忌。他们便向萧宝卷屡进谗言,说萧懿要谋反。那萧宝卷被几个月来的兵变吓坏了,听说萧懿想要谋反,也不令人查明事情真伪,便下令鸩杀萧懿。

不料,萧宝卷的密谋被徐曜甫侦知。他连忙一边派人在江边准备船只,一边亲自跑到萧懿府中报信,劝其西奔襄阳,投奔萧衍。

令徐曜甫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萧懿得知消息后,却不肯逃走。他说:“古往今来,岂有叛逃的宰相?人固有一死,为社稷而死,死得其所!”

徐曜甫再三苦劝,萧懿执意不从。徐曜甫无奈,只好拜辞而去,独自逃命去了。

不久,萧懿便被萧宝卷鸩杀于府中。临死时,他还对萧宝卷派来鸩杀他的使者说:“家弟雄才大略,雍州兵强马壮,知我已死,必然起兵报仇。我深为朝廷担忧!”

萧懿有弟九人,除三弟萧衍远在襄阳以外,其余的都跟随长兄在建康供职。听说萧懿被杀,弟侄们纷纷躲藏起来。萧宝卷下令在全城搜查,萧家因平时善结人心,所以没有一人告发其下落者。只有五弟萧融隐藏之处被朝廷侦知,在萧懿死后不久遇害。

四、萧衍起兵

建武四年(497年)冬。

室外繁星满天,室内暖气融融。

建康城内一座宅第内,两个人酒兴正酣。

上首的那位,三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修长,赤面长髯,朗目如电,眉宇间自有一股英豪之气。下首的那位,正值不惑之年,五短身材,白净面孔,眼睛虽然不大,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们,便是萧衍和他的舅父张弘策。两人年龄相仿,自幼友善。从军后,张弘策不离萧衍左右,被依为心腹爱将。遇有大事,萧衍总爱和他商量。

隆昌(南齐郁林王萧昭业的年号,494年)以来,国家多事,人心思变。齐明帝萧鸾即位以后,专事诛杀,时势更为险恶,企图乘乱而起者,更是大有人在。萧衍便是其中之一。他一方面施展韬晦之计,尽量不露锋芒。另一方面,又暗中积蓄力量,以便在适当时机夺取天下。

酒过三巡之后,两人又议论起时局。

萧衍道:“天下即将大乱,舅父能感觉到吗?”

张弘策道:“何以见得?”

萧衍道:“主上辅政以来,专事诛杀,勋旧大臣,人人自危。王敬则乃高、武旧将,受主上猜疑已久,迟早会起兵反叛朝廷。”

张弘策道:“王敬则一介武夫,素来少谋寡断,如何能够成就大事?”

萧衍道:“诚如舅父所言,王敬则本是庸才,必败无疑,但其倡先作用却不可低估。再说,主上已卧病多日,看来捱不过明年,驾崩之后,必定会令江祏、刘暄等掌权。但江祏孤僻,刘暄黯弱,无法操纵局势,而太子又顽劣非常。这样,君昏于上,臣黯于下,朝中必将大乱,死人将多于乱麻,萧齐天下从此大势去矣。梁、楚之间,必定会有英雄崛起。”

张弘策忙问:“你说的英雄今在何处?是在富贵者当中,还是在草民之中?”

萧衍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话,双目向他凝视许久,方才笑道:“汉光武帝刘秀曾经说过:‘这个英雄,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张弘策至此方知萧衍用意,连忙拜伏在地,说道:“将军雄略盖世,才兼文武,倘若乘乱起事,必成大业。弘策不才,愿效犬马之劳,今夜请定君臣名分!”

萧衍连忙将他扶起,说道:“舅舅您不是要仿效邓晨吗?”(邓晨为刘秀姐夫,曾与刘秀同见蔡少公。少公颇好图谶治学,说:“刘秀当为天子。”有人说:“您说的是在朝为国公师的刘秀吗?”刘秀开玩笑地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呢?”在座的人都大笑起来,唯有邓晨心中独喜。)过了一会儿,萧衍又道:“今夜之事,请舅父勿对人言,你我暗中准备便是。”

从此,张弘策便成了萧衍的第一谋臣,在萧梁代齐的过程中起了重要作用。

不久,魏军进攻新野(今属河南),齐明帝派萧衍率军救援,同时发给密诏,令他管理雍州事务,以代替高、武旧将曹虎。张弘策闻讯大喜,对萧衍说:“那天晚上说的话,今日果然应验了。” 萧衍忙道:“且勿多言。”

永泰元年(498年)七月,齐明帝死,遗诏以萧衍为雍州刺史。雍州位居汉水上游,乃是南朝时控扼南北的军事重镇,粮草丰盛,兵多将广,军旅中的甲杖器械、舟船战舰均居全国各州之首。萧衍得此重镇,自然高兴异常。

萧宝卷即位后,以扬州刺史始安王萧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右仆射江祏、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暄为辅政大臣,时称“六贵”。萧宝卷又宠任左右嬖幸茹法珍、梅虫儿、丰勇之等八人,号曰“八要”。萧衍听说此事,对张弘策说:“政出多门,乃至乱之由。一个国家如果有三个大臣同时掌权,尚且不堪其忧,何况今日“六贵”同朝?他们势必互相共讦,看来大乱不可避免。当今之世,避祸图福,惟有此地(指襄阳)。只要勤行仁义,收买人心,修治武备,广积粮草,便可养成势力。只是诸弟都在京城,我真担心他们的安全啊!此事得与益州(萧衍长兄萧懿当时任益州刺史)好好商量一下。”

张弘策道:“将军所言极是,和萧懿将军联系的事,我愿意跑一趟。”

萧衍道:“此事有舅父代劳,我便放心了。”

这时,恰好萧懿由益州刺史调任郢州刺史。萧衍便派张弘策前往郢州(治今湖北省武汉市武昌)转达他的意见:“西晋时,晋惠帝以庸主当政,诸王手握重兵,互相争权,终于酿成长达十六年之久的八王之乱,西晋也随之灭亡。方今朝廷之乱比西晋时更甚。‘六贵’争权,都想垄断朝政。主上在东宫时便无令誉,宠任群小,出游无度,荒诞残暴,残忍嗜杀。如今登基为帝,岂能甘当傀儡,听任‘六贵’摆布?他对‘六贵’猜忌已久,势必要除掉他们。始安王萧遥光是西晋时赵王司马伦似的人物,他久蓄篡逆之心,行迹已经暴露。然而此人志大才疏,气量狭窄,一旦起事,只能自取败亡。‘六贵’之中,真正忠于皇室者,唯有江祏兄弟、刘暄而已。然而,江祏胆怯而不果断,刘暄暗弱而无才能,都不是济世之才,不堪大任。至于萧坦之、徐孝嗣二人,更是无能之辈。因此,一旦朝中发生变乱,必成土崩瓦解之势。我们兄弟幸而镇守在外,宜早作打算。乘现在主上还没有猜疑到我们,应当把在京师的诸位兄弟召来,且莫等到祸发之时脱身不得。郢州控带荆、襄,雍州士强马壮;世治则可竭诚本朝,世乱则足以匡济。可进可退,才是万全之策。望兄长早点打定主意,免得后悔无及。”

转达完萧衍的意见,张弘策又提出自己的看法:“以明公兄弟之英武,当今天下并无敌手,何况又雄踞郢、雍形盛之地,如果打出为民请命的旗号,废昏立明,易如反掌。这是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大功业啊!千万勿为竖子(指萧宝卷)所欺,取笑身后。雍州(指萧衍)已有周密的考虑,愿明公善自为之!”

听了张弘策这一席话,萧懿心中很不以为然,但表面上也没表示拒绝。张弘策在郢州盘桓了几日,见萧懿没什么举动,便返回襄阳向萧衍复命。

萧衍得不到长兄支持,便决定自己行动。一方面,把他的两个弟弟萧伟和萧憺接到襄阳,作为自己的帮手;另一方面,和张弘策着手起事的筹备工作:招聚骁勇,制造武器,多伐竹木沉于澶溪,已备将来装备舟舰之用……这些事进行得十分秘密,除他们二人外,别人都不知底细。

永元二年(500年)十一月,萧懿被萧宝卷害死的消息传到襄阳后,萧衍立即于当夜召集众僚佐入府议事。他慷慨激昂地对大家说:“昏主暴虐,甚于桀纣,当与诸君共除之!”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当场宣布起义。共得甲士万余人,马千余匹,船三千艘。

次日,萧衍又下令取出沉于澶溪的竹木,用来装备舟舰。几天后,舟舰装备一新。

当时,南康王萧宝融(萧宝卷八弟)为荆州刺史。因其年幼,长史萧颖胄代行州事。萧宝卷听说萧衍起兵造反,便以刘山阳为巴西太守,拨给他三千精兵,命他去荆州会合萧颖胄共同讨伐萧衍。萧衍闻讯,决定以计谋分化敌军阵营,逼反萧颖胄。

首先,他派参军王天虎到江陵(今属湖北),向荆州各处散发传单,声言:“刘山阳此次西上,要一并剿灭荆、雍二州。”各处得到传单后,皆惶恐不安,人心大乱。

萧衍得到这个消息,对诸将说:“襄阳地处边陲,连年征战,人皆知兵。荆州人素来畏惧襄阳人。他们如果不随我起兵,我便率军前去征战,打败他们简直就像捡拾地芥那样容易,估计这种可能性不大。荆、雍二州唇齿相依,他们响应我的可能性极大。到那时,我合荆、襄二州之兵,顺江东下,势如破竹,即使韩白复生,(韩信,汉初大将,善于用兵,在刘邦消灭项羽的过程中起了重要作用;白起,战国时秦国名将,连战皆胜,夺得汉、魏、赵、楚很多土地,曾在长平之战中大破赵军,坑杀俘虏四十多万人)也不能阻挡我,何况昏君当朝,将士离心!”

不久,刘山阳来到巴陵(今湖南岳阳)。萧衍又命王天虎前往荆州,随身携带他写给萧颖胄及其弟萧颖达的两封书信。王天虎走后,萧衍对张弘策说:“《孙子兵法》上说:‘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次之,心战为上,兵战次之。’我如今就是照此办事。前些日子,我派王天虎到荆州,很多人都接到了我的书信,信中所言甚详。现在我写给萧颖胄兄弟的两封信,信中却没有什么具体内容。信中只是说:‘以王天虎口信为准’,其实我什么也没对王天虎说,王天虎到荆州后当然也就说不出什么来。而王天虎又和萧颖胄的关系甚好。这样,荆州的人们必然怀疑萧颖胄和王天虎隐瞒了什么,因而人人生疑。刘山阳得知这个消息,也必然对萧颖胄有所怀疑。萧颖胄进退两难,必然中我的计谋。此计若成,便是以两封空函平定一个州啊!”

张弘策连连点头称是,对萧衍的智谋深为佩服。

果然不出萧衍所料,刘山阳到江安(今湖北公安)后,听到了萧衍与萧颖胄合谋的传言后,心生疑窦,就不再前进了。萧颖胄闻讯大惧,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召集众僚佐商议对策。

西中郎城局参军席阐文说:“萧雍州(指萧衍)蓄养士马,非只一日。江陵人素来畏惧襄阳人,又众寡不敌,与其相抗,必败无疑。即使侥幸取胜,将来也势必不为朝廷所容。不如杀掉刘山阳,与雍州共同起事,拥立新天子以号令诸侯。这样,则可建一代霸业,立不世之功。刘山阳在江岸逗留不进,是因为对我们有所怀疑。如果斩杀王天虎,函送其手,刘山阳便不会怀疑我们。等到他来到江陵,再设计杀掉他,事情没有不成功的。”

咨议参军柳忱也劝萧颖胄说:“主上昏庸残暴,京城百官人人自危。我们有幸远在外藩,所以才能苟延今日。如今朝廷命令我们讨伐雍州,是想借机削弱我们。当时萧令君(指萧懿,因其曾任尚书令,故称为令君)以精兵数千,破崔慧景十万之众,使朝廷转危为安。功劳如此卓著,后来却为昏君所害。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个教训我们应该汲取。况且雍州兵精将广,萧使君(指萧衍)英才盖世,必非刘山阳所能敌。假若雍州兵马打败刘山阳,我们就要受到刘山阳的牵连而被朝廷怪罪,到那时进退失据,事情可就难办了。何去何从,望将军三思!”

萧颖达也劝萧颖胄接受席阐文的意见。在大家的反复劝说下,萧颖胄打定主意,决心跟随萧衍起事。

第二天早晨,萧颖胄召来王天虎,对他说:“我要起兵响应萧雍州,但有一事未曾办妥,将军能否帮忙?”

王天虎道:“不知明公所为何事,天虎自当效力!”

萧颖胄道:“欲借将军人头一用!”

王天虎闻言大惊,忙道:“天虎何罪,当受斧钺之诛?”

萧颖胄道:“我也知将军无罪,但前些日子萧雍州差将军前来,以空函授我,致使人们纷纷传言,说我和将军必有密谋,刘山阳亦因此逗留不前。当年荆轲刺秦王,曾借秦国叛将樊于期之首以诈秦王。如今我彷徨无计,只好因袭此计,借将军之首以诈刘山阳。将军身死之后,我与萧雍州当厚待将军家眷,以慰将军在天之灵。”

于是,不由分说,喝令将王天虎推出斩首。然后,派人将王天虎首级送给刘山阳。

可怜王天虎对萧衍忠心耿耿,却死在自己人的阴谋之中,让他如何能够瞑目?孤魂飘荡,何处为家?政治是如此残酷,如此无情,其间充满了奸诈和欺骗。难怪有人说:心善的人是从事不了政治的。信然!

杀掉王天虎后,萧颖胄又下令招募丁壮,征发百姓物资,声言起兵进攻襄阳。

刘山阳得到王天虎首级,又听说萧颖胄要发兵进攻襄阳,便不再迟疑,继续向江陵进发。

十一月十八日,刘山阳率军抵达江津(古镇戍名,故址在今湖北沙市南长江中沙洲上)。把部队安顿下来后,他单车白服,率随从数十人前往江陵拜谒萧颖胄。萧颖胄事前得到消息,派部将刘孝庆等伏兵城内。刘山阳入城,伏兵突发,将其斩首于车内。

刘山阳死后,余众在军中副帅李元履的率领下投降了萧颖胄。

次日,萧颖胄奉南康王萧宝融起兵,宣布全城戒严,同时大赦囚犯,招兵买马,积草屯粮。萧宝融宣布以萧衍为使持节都督前锋诸军事,专事征伐;以萧颖胄为都督行留诸军事,留守荆州。

萧衍在积极准备进兵的同时,又发布檄文,声讨萧宝卷及其左右嬖悻的罪行,号召各地起兵响应自己。

听到萧衍起兵的消息,竟陵太守曹景宗、雍州长史王茂、上雍太守韦睿、汮口戍副冯道根、华山太守康绚,梁、南秦二州刺史柳倓等都率众响应。这些人后来都成了萧衍得力的战将。

萧衍见举兵只数日,便有数路兵马前来投奔,心中大喜。于是,决定在沔水(古代通称汉水为沔水)南岸设立新野郡,以安顿新附各军。连日来,他日夜操练兵马,为出师东下做准备。

永元三年(501年)正月,南康王萧宝融始称相国,宣布大赦天下。同时,任命萧衍为征东将军,令其率军东下。

五、围城打援

戊申(十三日)这一天,萧衍兵发襄阳,率军东下。同时发布檄文,声讨萧宝卷,号召各地官佐响应自己。

二月甲申(二十日)这一天,萧衍率军来到竟陵(今湖北潜江西南)。他命中兵参军张法安镇守竟陵城,命雍州长史王茂、竟陵太守曹景宗为先锋,大军继续向郢城(今湖北武汉市武昌)进发。

当部队前进到汉水河口的时候,大家在进军方略上发生了分歧。多数将领主张在全力攻打郢城的同时,分兵袭击西阳(今湖北黄冈东)和武昌(今湖北鄂城)。萧衍却说:“汉水宽不过一里,我军船行中流,敌军若夹岸射箭,其箭均可射中我船。郢城乃兵家必争之地,齐廷万万不会放弃。而且,城内兵力很强,又早有准备,硬打必然多有伤亡。房僧寄以重兵固守鲁山,与郢城相为犄角。我军若全力前进,房僧寄必然引军断我后路。那时我军腹背受敌,岂不危险?依我看,我军可以分兵两路。一路由王茂、曹景宗等人率领,渡过长江,与荆州来的部队会合,以进逼郢城;另一路由我亲自率领,包围鲁山,以通沔、汉(沔水即汉水,一水二名。因源分二流,故有汉、沔之称)。这样,我军后方的粮草、军队都可以不受阻挡地开往前线。我以兵多粮足之军,长围久困郢诚、鲁山两座孤城,可不战而下。”

诸将连称妙计,决定照此行动。

于是,萧衍派王茂、曹景宗等率军渡江,进逼郢城。王茂等军行至离郢城九里的地方扎下营寨。

郢州刺史张冲见雍州军杀来,便派其中兵参军陈光静出战。王茂等率军掩杀,郢州军大败,陈光静战死。张冲被迫婴城自守。王茂等挥军前进,将郢城团团围住。

不久,荆州方面派冠军将军邓元起、军主王世兴、田安之率数千人前来支援,与雍州军会师于夏口(又称沔口、汉口、鲁口,指夏水注入长江处。夏水,汉水下游的名称)。接着,杨公则又率领湘州的兵马来到这里,萧颖胄便命令他节制荆州来的各支军队,连自己的弟弟萧颖达也归他节制。

萧衍见又增加了这么多生力军,心中大喜。为了更有效地围困鲁山,他命令在鲁山附近筑起一座新城,名曰“汉口”城。又命令水军军主张惠绍、朱思远等率兵船游弋江中,以断绝郢、鲁二城的往来。

三月,南康王萧宝融在江陵即皇帝位,改元中兴,是为齐和帝。以萧颖胄为尚书令、荆州刺史,萧衍为征东大将军、都督征讨诸军事,废萧宝卷为涪陵王。

郢城被围日久,张冲忧惧成疾。他矢忠齐廷,临终前尚勉励僚佐效忠朝廷。张冲死后,其子张孜和骁骑将军薛元嗣、长史程茂等继续固守郢城。

薛元嗣等身处围城之中,终日惶恐不安。他非常迷信,笃信蒋侯神。每天都在厅堂上设醮祷告,祈求蒋侯神降福,钟鼓声昼夜不绝。在城上巡行时,他也用蒋侯神导引,日日如此。识者知其必亡。

四月,萧衍出沔水,命王茂、萧颖达等缩小对郢城的包围圈。

诸将见薛元嗣不敢出战,便想强攻郢城。萧衍心中却另有打算,坚决否定了这种意见。

五月,萧宝卷派吴子阳、陈虎牙等十三军西救郢城,进据巴口(巴水南流注入长江处。巴水,即今湖北东部之巴河),又以豫州刺史陈伯之为江州刺史、都督前锋诸军事,以声援吴子阳诸军。双方战争呈胶着状态。

六月,萧颖胄派卫尉席阐文到前线慰问将士,并向萧衍转达自己的意见:“将军顿兵长江两岸,却不全力围攻郢城,定西阳、武昌,取汉口,拖延时日,战机已失。如今昏君大举增援郢城,前途殊难逆料。不如派人向北魏求救,令其南下支援,犹为上策。”

萧衍回答说:“汉口路通荆(州)、雍(州),控引秦(秦州,治今甘肃天水市)、梁(梁州,治今陕西汉中)。驻军此地,可以联络数州。而且粮运资储,全赖汉口,战略位置及其重要,不能轻易丧失。现在如果放弃此地,全力进攻郢城,又分兵前进,鲁山之敌必抄我后路,扼我咽喉。我军若失此地,粮道必然断绝。大军乏粮,军心必然涣散,如何能够持久作战?前几天,邓元起将军请求率三千兵马前去进攻寻阳(治今江西九江西南),我没有同意。这是由于:寻阳守将如若知晓天命所在,一个说客便可将其说服,何必大动干戈?假若其执意不降,区区三千兵马也不能攻下寻阳。到时我军进退失据,处境将会更加被动。对其他城市,也是这个道理。至于西阳、武昌二城,我军拿下它们并不费太大气力,但是,得手之后,便应该派兵驻守。若守住这两座城池,起码也需要一万人。东军(指齐廷军队)之中如有知兵法者,以全力进攻两城,两城势必不能自救。我军如果分兵支援,则首尾俱弱;如果不派兵支援。两城必不能持久坚持。一城陷落,诸城必然土崩瓦解。这样,天下大事从此去矣。如今我军集中兵力,全力围困郢城、鲁山两地,两城兵力、粮草有限,还能坚持多久?郢城一旦攻陷,我军便会席卷长江两岸,西阳、武昌可不战而下。何必分兵散众,自寻苦恼!再说,以我正义之师、数州之众,诛除昏君佞臣,如同悬河注火,哪有不灭之理?假若北面求救于戎狄,便是示弱于天下!况且戎狄未必可信,届时不来救援,我军未获实惠,却担负降敌的丑名,此乃下计,何谓上策?”

萧衍的这段议论表现出他善于料敌致胜的杰出的军事才能。

接着,萧衍又对席阐文说:“请你转告萧公,只需坐镇荆州,护卫皇上,前线战事,不劳挂念,静候佳音好了。”

为了孤立郢城之敌,萧衍决定集中兵力,歼灭齐廷的援军。他命梁天惠、唐修期等将领在齐廷援军必经的渔湖、白阳等地修筑城垒,严密设防。这样,吴子阳等率领的齐廷援军行至距郢城三十里的加湖一带时,便再也不能前进一步了。吴子阳等只好下令依山傍水,筑起营垒,以图自保。

七月,加湖一带连降大雨,萧衍乘机派王茂、康绚等将率水军袭击加湖敌军。众军顺流齐进,鼓噪而行,将齐廷援军杀得大败,将士被杀及落水淹死者数以万计,吴子阳等仅以身免。

加湖之战后,郢城、鲁山两城齐军外援断绝,士气更加低落。鲁山城内粮食断绝,士兵们被迫在江边捕食小鱼充饥。守将房僧寄忧惧而死,众人推孙乐祖代领部众。面对危局,孙乐祖窘迫无计,最后决定弃城逃往汉口。怎奈去路已被萧衍派兵截断,孙乐祖只好解甲投降。

鲁山陷落后,郢城更加孤立。两天后,程茂、薛元嗣决定开门投降。

郢城自二月初被萧衍率军围困,至七月城破投降,历时近二百天。城中原有居民十万人,由于围城日久,疾病流行,死者十之七八。由于尸体无法掩埋,有的人家甚至把尸体置于床下,而活着的人就在床上睡觉。满城之中,尸体比比皆是,其状令人惨不忍睹。

萧衍任命韦睿为江夏太守,代行郢州刺史事。韦睿带领僚佐日夜操劳,收葬死者,安抚生者,郢城人心很快安定下来。

半年来,荆、雍将士连日奋战,已经相当疲惫。因此,攻陷郢城、鲁山后,多数将领以为应该在此驻扎数天,以修整部队。但是,萧衍否定了这种意见。他认为应该一鼓作气,乘胜东下,直指建康。咨议参军张弘策、宁远将军虞域也赞同他的意见。于是,萧衍命将士即日起程,挥师东下。

六、朱雀航大战

中兴元年,亦即永元三年(501年)六七月间,在萧衍率军大举东下的同时,建康城中接连出现了两次哗变。

崔慧景起事时,巴陵王萧昭胄(齐武帝孙,竟陵王萧子良子)与其弟永新侯萧昭颖曾前去投奔。崔慧景兵败,萧昭胄兄弟前往台城自首。虽然没被追究,但他们每日惶恐不安,不知何日大祸临头。

萧衍起兵后,萧昭胄兄弟觉得有机可乘,便暗中活动起来。军副桑偃是萧子良的故吏,他不忘故主旧恩,决心拥立幼主。巴西太守萧寅因事触怒萧宝卷,被免职回到建康。桑偃见他心存怨恨,手中又有一些部曲可用,便前去和他串联,许诺事成之后以他为尚书左仆射、护军将军。两人一拍即合。

当时,军主胡松率军驻扎在新亭一带,萧寅派人前去对他说:“昏君出游无度,有机可乘。等他再出游时,我便率兵奉巴陵王进入台城,宣布废黜他。昏君进不去台城,必然前来投奔将军。将军只要紧闭城门,不放他进城,昏君便无计可施了,只有引颈受戮。事成之后,将军位居三公有望!”胡松见有利可图,便答应下来。萧昭胄又命人前去联络雍州刺史张欣泰(萧衍起兵后任命)。张欣泰也表示支持。

密谋议定以后,众人只等萧宝卷出游时起事。不料,此时正逢萧宝卷新修了一个花园,名曰“芳乐苑”。苑中奇花异草,令人目不暇接。萧宝卷每日携潘贵妃在苑中游玩,尽情嬉乐,竟一个多月没有出游。桑艳等担心日久生变,便想率军突袭台城。萧昭胄觉得没有把握,坚决不同意这种做法。正在僵持不下之时,密谋泄漏了。

桑偃同党中有一个叫王山沙的人。他见萧昭胄等人迟疑不决,便生悔意,将密谋报告了萧宝卷的嬖幸徐僧重。萧寅闻变,派人在路上将王山沙杀死。但是,萧宝卷的嬖幸们还是从王山沙的香袋中找到了谋反的证据。于是,萧宝卷下令将萧昭胄兄弟、桑偃等人全部杀死。

张欣泰、胡松等人虽然未被发觉,但心中愈加惶恐不安。七月,他们决定再次发动政变。

经过串联,张欣泰结纳了前南谯太守王灵秀、直阁将军鸿选等十余人。他们频繁聚会,寻找机会发动政变。

甲午(七月初二)这一天,萧宝卷命中书舍人冯元嗣援救郢州。嬖幸茹法珍、梅虫儿,太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监杨明泰等十余人在中兴堂为他饯行。饮酒正酣时,张欣泰派人闯入。冯元嗣被当场杀死,杨明泰肚子被刺穿,梅虫儿也多处受伤。但是,并没有斩尽杀绝。李居士跳墙逃走,茹法珍也侥幸逃命。

在张欣泰派人去袭击中兴堂的同时,王灵秀率众前往石头城迎接建安王萧宝寅(齐明帝第六子)。萧宝寅平素颇得人心,属下将士见他举事,纷纷响应。在奔往台城途中,竟有数千名百姓徒手相随。

张欣泰见政变初步成功,便驰马入宫。他的如意算盘是,在台城诸帅均被杀死的情况下,萧宝卷必然会将守卫台城的兵权交给他,到时候便可里应外合,行废立之事。不料,茹法珍大难不死,又逃回台城。萧宝卷授权茹法珍指挥台城内的军队,并没有给张欣泰一兵一卒。张欣泰恐密谋败漏,便仓皇逃走。鸿选在殿内孤立无援,也不敢举事。

萧宝寅等人赶到台城附近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茹法珍见一下子赶来数千人,知道没有好事,便下令放箭。城外本是乌合之众,箭雨之下,纷纷逃命。萧宝寅也只好逃走。

三天后,萧宝寅从藏身处出来自首。萧宝卷下令将他带入宫中。萧宝寅来到宫中,一面痛哭流涕,一面跪倒叩头,声称:“那天不知何人逼我上车,也不知前往何处。我处处受人摆布,毫无自由。”

萧宝卷见他那副狼狈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不知萧宝卷是偶然念及兄弟之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对萧宝寅没有治罪,还下令恢复了他的爵位。

后来,密谋被查明,张欣泰、胡松等人都被萧宝卷下令杀死。

萧宝卷起初听到萧衍率军东下的消息很不以为然,觉得萧衍也不过和陈显达、崔慧景等人一样,虽然来势凶猛,但最终成不了气候,所以并不怎么防备。他认为用不了十天,便会将萧衍击退。因此,他只命令储备百日的粮草。他还对手下人夸口道:“等萧衍打到台城门外的时候再想办法对付他也不迟!”直到萧衍打到离建康不远的江宁时,他才慌了神,急忙调兵遣将,保卫建康。

为充实军事力量,萧宝卷下令释放建康城监狱里的青壮年囚犯,分配给各守城部队。对那些老弱病残、不能上阵打仗的囚犯,萧宝卷下令将他们一律处死。每天处死的囚犯有一百多人。尚书令王亮认为这样做未免过于残忍,百般劝谏,萧宝卷执意不从。

九月丙辰(二十五日)这一天,雍、荆军先头部队在曹景宗的率领下进驻江宁。萧宝卷派征虏将军李居士率精兵一千余人前往应敌。当时,曹景宗刚到江宁不久,师老兵疲,营垒未立。李居士见状,颇为轻视,率军鼓噪向前。曹景宗率军奋勇作战,大败李居士,乘胜进据新亭附近的皂荚桥。新亭守将江道林率军出战,在阵前被活捉,余众退保朱雀航(古浮桥名,又名朱雀桥。故址在今江苏南京市镇淮桥稍东,跨秦淮河上。又因其在都城正南,通称“南航”;当时秦淮河上有二十四航,此航最大,故又称“大航”。航长九十步,广六丈,有警,则撤航为备,为当时建康门户)。

不久,萧衍进驻新林,命王茂进据道士墩,陈伯之进据篱门,吕僧珍进据百板桥(以上各处均在建康城郊)。

李居士见吕僧珍兵少,便率精兵一万余人前来冲击。吕僧珍对部下说:“我军人少,不能出城应敌,也不要往远处射箭。等敌人来到近前,再并力破之。”于是,他派一部分将士上城守备,自己率马步军三百余人悄悄出城,绕到敌军后方。不久,李居士率军来到城下,城上矢石俱发,齐军死伤无数。正在彷徨无计之时,吕僧珍又率军从阵后杀来,城中守军也开门杀出,内外夹击,齐军大败,丢弃器甲不可胜计。李居士退回新亭固守。为阻遏敌军,他请示萧宝卷后,下令将秦淮河南岸的房屋全部烧毁。这样,朱雀航以西、新亭以北的广大地区,全部夷为白地。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十月,萧宝卷派征虏将军王珍国、军主胡虎牙率精兵十万余人在朱雀航南列阵,又命宦官王宝孙手持白虎幡(有白虎图像的旗帜,作为帝王诏令传信之用。当时制度,以白虎威猛,主杀,故督战用白虎幡)督战。王宝孙下令撤掉大航,以断绝将士归路。

不久,王茂、曹景宗率众杀到,下令冲击敌营。王茂身先士卒,在其外甥韦欣庆的护卫下,率先冲向敌阵,所向披靡。曹景宗率领大军随后跟进,雍、荆将士皆殊死奋战,鼓噪之声,震动天地。齐军渐渐抵抗不住。王宝孙见状,大声责骂诸将帅。直阁将军席豪被激怒,拍马出阵,但很快被杀死。席豪是齐军中著名骁将。他的战死,使齐军士气更为低落,很快土崩瓦解。雍、荆军乘胜追击,齐军落水死者不计其数,尸体堆积得几乎有朱雀航那么高。败军踏着死者尸体逃回建康城内。萧衍率军兵临建康城下。

朱雀桥之战大败以后,齐军士气更加低落。不久,新亭守将李居士、东府城守将徐元瑜先后投降萧衍;石头城、白下城的守将纷纷弃城而逃。这样,建康境内台城以外诸城全部落入萧衍手中。萧宝卷下令将台城外的官署、民房全部烧掉,逼迫百姓迁入台城,闭门自守。此时,台城内尚有七万甲兵。萧宝卷命冠军将军王珍国、兖州刺史张稷指挥城内诸军。

壬午(二十一日)这一天,萧衍入屯石头城,下令筑起长围,将台城围得水泄不通。齐军屡次出战,全被击败,有些将士还乘出城作战之机叛逃萧衍。为防止有人继续外逃,萧宝卷下令紧闭城门,不许出战。

当两军在建康宫城对峙的时候,荆州方面的形势也发生了变化。萧颖胄见萧衍东征所向披靡,已兵临建康城下,而自己辅佐萧宝融,却不能击退萧璝和鲁休烈的进攻,外无以服奸雄之心而内有肘腋之患,终日闷闷不乐,很快忧愤成疾。十一月,萧颖胄病死在江陵府中。萧衍弟萧瞻乘机率兵赶至江陵,萧宝融任命他为荆州刺史。从此,荆州——长江上游的事权也全部落入萧衍手中。

萧宝卷困守孤城,却仍然游玩不断,原来他自有招法退敌。当年崔慧景进逼健康,他拜蒋子文(即迷信中的蒋神)为相国、大将军、扬州牧、钟山王。崔慧景被击败,他认为这是蒋神保佑的结果,于是对蒋神更加信奉。萧衍兵临建康城下,他进一步尊蒋子文为灵帝,将其神像迎入后堂,派巫师日夜祈祷,以求蒋神保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他又带领宦官和后宫健妇,在华光殿作战阵游戏,佯作败仗,倒地僵仆,令宫人用木板将他抬走,号为厌胜,想以假死代真死,以消灾去祸。怎奈这些把戏全不顶事。萧衍攻城日急,宫城岌岌可危。

嬖幸茹法珍见形势危急,便要求萧宝卷发库钱犒赏三军,以振作士气。萧宝卷却说:“叛军攻城,难道是单单要我的命吗?干嘛只向我要钱!”可笑愚顽之君,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茹法珍见要钱不给,便要求萧宝卷将以前建造芳乐苑时余下的数百根大木用来加固城防。萧宝卷却不答应,说是要留作将来建造宫殿时使用。

危机之时,萧宝卷仍不忘享乐。他命人制作器甲兵械,用来装备自己的仪仗队,幻想打败萧衍后再出城巡游。对一些金银器皿杂物,也不时索取,甚至比平时要的还急。种种倒行逆施,使得宫城之中,众怨沸腾,人人思变。

茹法珍见军无斗志,便邀梅虫儿向萧宝卷劝道:“大臣不忠,使长围不解,陛下诛罪申威,才可使将士效力!”

萧宝卷听后,迟疑不决。不料,此事被王珍国和张稷得知。二人深恐受祸,十分忧惧。思来想去,最后决计铤而走险。他们私下与萧宝卷的侍从钱强、丰勇之等人联系,相约在夜里诛杀萧宝卷。

十二月丙辰(初六)这天夜里,萧宝卷和潘贵妃在含德殿饮酒作乐,依然是笙歌齐奏,环佩成围。萧宝卷兴致很高,还亲自吹奏了几曲。至深夜,萧宝卷喝得酩酊大醉,便就着殿中寝塌歇息。这时,后阁舍人钱强悄悄打开云龙门,放入张稷的亲信张齐等人,自为先导,直趋含德殿。

醉卧床上的萧宝卷,突然被喊声惊醒。他知道有变,未及穿好衣服,便光着两脚从北窗逃走,直奔后宫。哪知宫门已闭,正在彷徨无计之时,叛军已经赶到。宦官黄泰平冲在最前面,一刀便将萧宝卷的膝盖砍碎。萧宝卷痛叫一声,扑倒在地。张齐随后赶到,手起刀落,将萧宝卷劈为两段。一个不孝不仁的昏暴之君,就这样完结了,死时年仅十九岁。

次日,王珍国、张稷在太极殿前召集百官,讨论善后事宜。有人提议拥立湘东王萧宝晊(齐明帝侄),领军长史王莹说:“宫城被围已久,人心瓦解,宝晊恐怕难负众望。萧征东(指萧衍)近在咫尺,何不派人征求他的意见?”张稷也说:“夏桀昏暴,九鼎移于成汤。废昏立明,乃古今成例。天下,乃有德者之天下。良鸟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如今乃是微子去殷、项伯归汉之日!”(微子,名启。商纣王的庶兄,封于微地。纣王昏暴,他屡次进谏,纣王不听,遂出走。周武王灭商时,他向周乞降,后被封于宋,成为宋国的始祖。项伯,项羽的叔父。鸿门宴时,他曾以身保卫刘邦。西汉建立后,赐姓刘氏。)众人见张稷如此,也便不说什么。于是,百官署名,归降萧衍,令国子监博士范云将萧宝卷首级送往石头城,揖迎萧衍入城。

萧衍兵临建康城下时,很多官僚都暗中与他联络,独有尚书左仆射王亮置之不理。此时,萧衍在人群中看到他,便责问道:“昏君暴虐,游乐无度,诛杀大臣,天怨人怒,至有今日。你身为宰相,为何不以圣贤之道劝谏人君?”王亮答道:“主上假若早用吾言,明公岂有今日之举!”说罢,大哭而去。

七、依样画葫芦

萧衍入城,屯兵阅武堂,命张弘策先行入宫,清理宫廷和封检府库图籍。当时宫内珍宝堆积,张弘策严厉约束部众,秋毫不犯。萧衍大为赞赏。

接着,萧衍又以宣德太后的名义,追废萧宝卷为东昏侯,皇后和太子都降为庶人。宣德太后是郁林王萧昭业的母亲,萧鸾杀君篡位,她出居鄱阳王故第,根本不知什么朝廷大事。此时萧衍把她抬出来,不过是要袭蹈以往废立的故例,为自己取而代之开一条路罢了。

随后,萧衍又假托宣德太后的命令,授自己为中书监、大司马、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封自己为建安郡公,集大权于一身,成了无冕之王。

为了收买人心,萧衍又颁布大赦令,废除萧宝卷统治时期的苛捐杂税、淫刑滥役,收敛战争中的死者,医治受伤的人。这样,社会秩序很快安定下来了。

一切有了眉目以后,萧衍又发布命令,将茹法珍、梅虫儿、王宝孙等四十一个萧宝卷的嬖幸尽行诛灭。此时,潘贵妃也被押在狱中。萧衍久闻其名,特命将其带来一见。那潘贵妃何等人物,几年来早已练就了一身在男人面前勾魂摄魄的本领。她进得门来,一见萧衍的神态和穿戴,便料定此人必定是当今一言九鼎的萧大将军。她含情脉脉地瞟了萧衍一眼,便拾裙跪倒在地,一双黑眸闪动着媚人的秋波,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妾拜见萧将军。”

萧衍一见到如花似玉的潘贵妃,便感到心花怒放。此时,被她含情脉脉地一瞟,娇滴滴的一声唤,浑身就像穿过一股电流。他连忙弯下身来拉住潘贵妃的手,喊道:“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潘贵妃顺势站起来,萧衍像欣赏价值连城的珍宝一样,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不停地移动着,口中梦呓般地喃喃道:“国色天香,国色天香,果然名不虚传!”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向左右吩咐道:“快请潘贵妃到后室更衣!”

潘贵妃走后,萧衍又坐了一会儿,正欲起身向后室走去,忽然从外面闯进一个人来。萧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路冲杀,立下佐命之功的领军将军王茂。

萧衍道:“将军来此何事?”

王茂道:“听说明公欲将潘贵妃留下侍寝,不知可有此事?”

萧衍见无从隐瞒,便坦然答道:“果有此事。”

王茂道:“明公差矣!两年来,三军将士沐风栉雨,浴血冲杀,历经无数艰险,才有今日。如今我军刚刚进入建康,百废待兴,明公便如此行事,岂不令人灰心!”

萧衍道:“我不过容留一个女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王茂道:“这个女人可不是一般人物,萧宝卷就是因为宠幸她,才失掉天下的。如今普天之下,皆曰此女可杀。假若将他继续留在宫中,一定会招致许多非议!为长远计,明公还是将她杀掉为好!”

萧衍一听此言,再也无话可说。他担心失去人心,便忍痛下令将潘贵妃处死。

接着,萧衍又发布赦令,放二千多名宫女出宫,分赐给三军将士。只有余妃、吴淑媛等人,华色未衰,风韵犹存,萧衍早就闻其艳名,渴望一亲香泽。既然国色天香的潘贵妃已忍痛杀掉,便将这两个美色罗致帐中,圆那鸳鸯美梦。

各州郡都已归附以后,萧衍便加紧了篡位称帝的准备。

齐武帝时,竟陵王萧子良开西邸,招文学,很多文人学士都聚集在他周围。萧衍曾与沈约、范云、任昉等人,同处宾僚,关系友善。此时萧衍富贵腾达,不免怀念起故交来 。于是,他授范云为大司马咨议参军,沈约为骠骑将军,任昉为记室参军,都招致自己帐下。三人受命,欣然前往,并深晓萧衍心意,极力为萧衍谋划。

萧衍首先向范云透漏了自己的心意。一天,两人在一起闲谈。萧衍对范云说:“我当司州刺史时,有一天正在书斋里读书,门生王道忽然赶来牵着我的衣服说:‘听说外面纷纷传言,齐朝就要灭亡了,司州当有王者兴。明公应该乘时奋起,博取富贵。’我心中若有所动,但表面上却不能不责备他。王道见我发怒,连忙跪地求饶,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范云听罢,连忙说:“明公龙行虎步,确有帝王之相,天下归心久矣!此乃天意,不可违背!”

萧衍笑了笑,未置可否。

又有一次,萧衍对沈约说道:“我当司州刺史时,有一天在街上散步,忽然劈面赶来一个和尚,对我说:‘君负龙虎之相,兼文武之才,非人臣也。’说罢,转眼便不见了。我命人四处寻找,始终不见他的踪影。”

这样,沈约也明白了萧衍的心意,便乘机劝说萧衍称帝。萧衍没有答应。

过了几天,沈约又对萧衍说:“明公进驻建康以来,士大夫莫不望风归附。他们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想攀龙附凤,建尺寸之劳,以保其福禄而已。如今童儿牧竖,皆知齐祚已终,几年前便有‘行中水,做天子’的童谣。天命不可违,人情不可失。即使明公想做谦德之人,恐怕也难为形势所容许了。”

一席话,说得萧衍心里美滋滋的,嘴里却说道:“此事行得通吗?”

沈约道:“天人相应,有何不可?明公废昏立明,救民水火,功在社稷,天下归心。此时禅代,正是天赐良机。”

萧衍又嗫嚅道:“让我考虑一下再说罢。”

沈约见萧衍心存疑虑,未免有些着急,就继续劝道:“明公当初在襄阳起兵时,确实应该仔细考虑一下。如今天下大事已定,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古人有言:‘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倘若萧宝融来到建康,则君臣名分已定,再想举事可就不容易了!”

萧衍沉思半晌,方才表示赞同。

沈约离去后,萧衍又把范云找来商议,范云所言与沈约同出一辙。萧衍欣慰地说:“智士所见略同,君明早可与休文(沈约字)同来见我。”

次日,范云邀沈约共同拜见萧衍。三人又聚议一番,决定按魏晋以来成例办事:首先,加官为相国,进封公爵,备九锡之礼(九锡:传说中的古代帝王尊礼大臣所给的九种器物。九锡名目说法不一,主要指车马、衣服、弓矢、斧钺等。西汉王莽阴谋建立新王朝前,先加九锡,后来魏晋南北朝掌政大臣夺取政权,建立新王朝前都加九锡,成为例行公事);接着,进爵为王,建天子旌旗,设王府百官;最后,行禅让大礼,建立新王朝。

几天后,萧衍将范云召入,取出几纸假借宣德太后名义写的令文递给他看。范云接在手里,大致看了一下,认得是沈约笔迹:一件是加封九锡文,一件是封梁王文,还有一件是禅位令文,不由得失声叹道:“好快捷的手笔!”

萧衍接着说道:“休文(沈约字休文)才智,当今无匹,我反复看了好几遍,并没做太大的改动。当年在竟陵王西邸时,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今日方赌其风采!”

范云道:“与其说明公今日才了解沈约,不如说沈约今日才了解明公。”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萧衍又道:“我从起兵至今,已历三年,众将士同心辅佐,都有功劳。然而,成就帝业之功,当首推卿与休文二人!”

范云受宠若惊,叩头称谢不止。

中兴二年(502年)二月,一道令文发出,进大司马萧衍为相国,总掌朝廷要政,兼掌扬州牧,进十郡为梁公,备九锡之礼。数日后,又一道令文发出,为梁公增封十郡,进爵为王,建天子旌旗。所有梁国要职,全按齐廷成制。以沈约为吏部尚书兼右仆射,范云为侍中。

两个月来,范云为萧衍效尽犬马之劳,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的职位会落到沈约的后面。因此,他时刻留心,恨不得一下子把萧衍推上皇帝宝座,好作那开国元勋。但是,自从封王之后,就再也没听到有受禅的信息,就连萧衍本人也未曾提及。范云不免有些心焦。他常想寻机进言,劝萧衍早登帝位。可萧衍偏偏深居简出,除了上殿视事,对众裁决外,整日里在内室休养。范云几次登门求见,都吃了闭门羹。仔细打听,才知道萧衍为女色所迷,竟把帝业大事搁在一边。

萧衍早有家室,只是一时不在身边。等到萧衍攻入建康时,他已经做了两年的“旷夫”。此时他志得意满,自然对女色贪羡已极,骤然间得到余妃和吴淑媛两位美人, 恰似久旱逢甘露,一腔欲火便无止境地宣泄出来。他每日在温柔乡中朝拥暮偎,早把篡位之事丢在脑后。不久,吴淑媛怀有身孕,不便常侍枕席,于是,使得余妃专宠,与萧衍日夜相亲。

人们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此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君不见萧衍何等英雄人物,此时也被色魔迷住,几乎如醉如痴,不能自拔。

范云洞悉情由之后,便三番五次前去求见萧衍。萧衍觉得不好再拒绝见面,便准许范云晋见。范云请求屏去左右,萧衍漫不经心地说:“左右俱是我的心腹,卿有事不妨直言!”范云行事一向小心谨慎,深恐为左右泄漏,未敢直谏,只是委婉含蓄地陈述了自己的意见,劝萧衍要有所收敛。萧衍虽然表面答应,却仍是耽于女色,在温柔乡里寻欢作乐。范云见萧衍依然我行我素,情急之下,心生一计,特地邀上领军将军王茂,一同进谏。王茂乃是萧衍手下第一员大将,举事以来立下赫赫战功。萧衍见他是个难得的帮手,对他格外优待,言听计从。范云找到王茂这个帮手,便放胆前去求见萧衍。

萧衍见一文一武同时前来,暗吃一惊,忙问发生了什么事。范云大声说道:“秦朝末年,天下大乱,豪杰并起。沛公(指汉高祖刘邦)初起时,贪财好色,无所顾忌,可是进入咸阳后,却一改过去的形象,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范增(项羽的谋士)因此畏惧他志向远大。后来他果然击败项羽,打下两汉四百年江山。如今明公进驻建康,令四方瞩目。天下想要归附您的人固然很多,骑墙观望的人却也不少。他们是想见一见您的所作所为,再作定夺。当此关键时刻,明公为何被女色所迷,取亡国女子,自累盛德呢?”

一席话说得萧衍无言以对,但面目表情上仍然流露出不甘心的样子。

王茂见状,立即下拜说:“范公所言极是!明公当以天下大事为重,执守初衷,不应该留用亡国之妇。”

萧衍被两个人缠住,无可奈何,勉强说道:“二位尽可放心,我把她们放出便是。”

范云趁势又说:“明公既然肯听吾等意见,便应从速实行。前几天已放出两千余名宫女,分赏给众位将士,唯独王领军还没有得到,愚臣希望从余、吴二妃中选择一人,赏赐王领军,以慰忠臣之心。”

萧衍忙道:“吴氏已有身孕了。”

范云微笑道:“吴氏既有身孕,就请明公将余氏赏赐给王领军吧!”

范云说罢,用眼神示意王茂。王茂心领神会,立即叩头拜谢。

萧衍对如此佳人,实在难以割舍,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可转念一想,大事将成,不能为一女子伤了功臣之心,权衡再三,决定忍痛割爱。于是,颇有些伤感地对王茂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把余氏赏赐给王将军。”说着,命左右将余氏扶出。

且说那余妃,自从改换门庭,服侍萧衍以后,想到他日也不失后妃之位,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因此,对萧衍百依百顺,柔媚有加。万万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变故。急得峨眉紧锁,珠泪欲垂,当即拜倒在萧衍面前,嘤嘤泣语,一片伤心之状。萧衍不忍再看,转过身去说道:“你去吧,不必再说了。”接着又对王茂说道:“我将此妇赐你,你一定要善待她,不要辜负了我的希望!”一面说,一面向内室走去。

余妃见事已如此,只得起身收泪,随王茂出门。从此又另有一番缘情。

次日,萧衍又分别赏赐给范云和王茂一百万贯钱。王茂既得美人,又得钱财,自然喜不胜收,从此更加死心塌地地为萧衍效力。范云也乐不可支,呼前跑后,更加起劲地张罗着禅位事宜。萧衍此举,可谓一举两得:既使自己摆脱了女色困扰,又笼络了人心。也正因为如此,篡齐夺位的事才水到渠成。

四月辛酉(二十七日)这一天,齐帝萧宝融下诏禅位于梁。萧衍依魏晋时成例,上表谦让不受。群臣固请,并献出天文苻谶,以示天意。如此反复三次,禅让之礼才算告成。

丙寅(疑干支有误,故不清其日)这一天,萧衍即位于南郊,祭告天地,登坛受百官朝贺,是为梁武帝。改齐中兴二年为梁天监元年,废齐帝萧宝融为巴陵王,暂居姑孰(今江苏当涂)。

到此为止,南齐自高帝萧道成篡位至和帝萧宝融亡国,凡七帝,首尾共二十四年。

梁武帝萧衍即位后,欲以南海郡为巴陵国,安顿萧宝融。尚书仆射沈约对他说:“此事欠妥!不能留此祸乱之根,应尽早除之。魏武帝曹操曾经说过:‘不可慕虚名而受实祸’,此言甚当,望皇上三思!”梁武帝点头赞同。

一天,武帝派亲信郑伯禽前往姑孰,杀害萧宝融。萧宝融知道不免,也不申辩,闭目等死。郑伯禽想让其服生金致死。萧宝融道:“亡国之人,不需此贵重之物,有醇酒足矣!”

郑伯禽命人端来酒菜,萧宝融端杯就饮,须臾间喝得酩酊大醉。郑伯禽乘其昏醉之机,将萧宝融用绳子勒死。

可怜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就这样做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梁武帝此举,也不能说过于残忍,他不过是依循刘宋以来的成例,依样画葫芦而已。

说起来历史也真会捉弄人,当年刘裕两年之内连杀东晋二帝(晋安帝司马德宗、晋恭帝司马德文)而建宋,后来萧道成照猫画虎,也是两年之内连杀刘宋二帝(宋后废帝刘昱、宋顺帝刘准)而兴齐,前后两朝的兴替,何其相似乃尔!这大约是刘裕所始料不及的。更奇的是,南齐的最后两个皇帝——东昏侯萧宝卷、齐和帝萧宝融,一个是被自己的身边守将砍了脑袋,另一个是被禅代而立的新皇帝谋害于府第之中,与前朝皇帝的死法一模一样。笔者读史至此,不由得暗暗惊叹:莫非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因果报应吗?

更有趣的事,梁武帝进生金而杀齐和帝,晚年身遭侯景之乱,饿死宫中;其子简文帝萧纲,受制于侯景,终被用土囊压死;其孙梁敬帝萧方智也被禅代而立的新皇帝陈霸先害死。真可谓天日昭昭,报应不爽!就连那劝说梁武帝杀害齐和帝的沈约,晚年也迭遇怪事,病中曾梦见齐和帝剑断其舌,弄得神志昏乱,最后也忧惧而死。你说奇也不奇?

齐和帝萧宝融的死,并没有在群臣中引起什么波动,大家都忙着去趋奉新君,谁还有暇去顾及这个倒霉的亡国之君的死活!不过,也有一个例外,这就是治书侍御史兼中丞颜见远。这颜见远原是荆州录事参军,跟随萧宝融多年。萧宝融被迫禅位,他绝食以示抗议,数日后死去。史载,齐臣以死殉齐和帝者,仅此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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