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以挑起那颗扇坠,果真有一道很细的开关,轻轻按下,便有细粉散出来。
“那是迷迭,能够顺着风势而行,但凡吸入一点,毒素便会残留在体内,根除不去,每晚血腥的梦魇都会来光顾,只有紫留香能解。”
“我很喜欢,谢谢。”素以朝着她甜甜地笑了一番。
“这天,我看着是快要变了。”遇里只是怔怔地盯着有些灰蒙蒙的天际。
素以也抬起头,天似重铅,乌云重重滚动着,风中已经带着泥土的腥味和细密的砂石。
“丫头,我们也快些进去吧。”遇里起了身,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倘若以后一个走在路上,遇到手腕上绘着一尾蛇的人,能走多远便走多远,近来五蕴城真是越来越热闹了,竟然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了天子脚下。”
素以微微怔了一番:“是,我晓得了。”
心下却是开心的,遇里这么说是准备要放苏醇塬和她出去了?素以手脚更加麻利,不一会儿功夫,便把一套茶具收拾妥当了,山雨欲来风满楼,滚滚的风早已把挂在竹檐之上的风铃吹得七零八落的,连“叮叮咚咚”的声音都被割碎散落在风中。素以将支着竹窗的细棍子取下,猎猎的风把窗纸吹得呼呼作响,颇有长驱直入的气势。素以插上了窗栓,看见一株香已经燃到地步,只剩下一脉微红的点,便重新燃了一支,插在香炉中。
浓郁的药香提醒着她又到了给苏醇塬端药的时候了。于是,素以便收敛了一番心神,将药碗放在木质托盘之上,敲了敲他的门,把药碗放在苏醇塬手中时,那颗花生落在了袖口之外。
“子虚,你可知道血玉是怎么形成的吗?”苏醇塬的凤尾扫过那粒翠中带红丝的花生。
“当人落葬的时候,作为衔玉的玉器,被强行塞入人口,若人刚死,一口气咽下的当时玉被塞入,便会随气落入咽喉,进入血管密布之中,久置千年,死血透渍,血丝直达玉心,便会形成华丽的血玉。”素以说得轻轻巧巧,一丝害怕也无,仿佛不过是在说一个睡前的床头故事。
“那……你怎么还佩在身上?”苏醇塬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颇为胆大,和这些日子以来他所见过的不一样。
“我这个人向来胆子比较肥沃,而且,遇里送我的东西,我不敢不随身带着。”素以扫视了一番他,最后目光停留在他腰间的羊脂玉佩之上,虽然一直听着遇里喊他为凤家的孩子,但是皇子这般多,素以并不清楚他到底是哪一个,得宠还是只是一般般,“醇塬,你腰间佩的这枚玉佩倒是很是新奇,我可以看一看吗?”
“自然没问题。”苏醇塬只是轻轻地用手指挑了一番,原本盘踞在腰带上的玉佩便递到了素以的手中。
入手是一片腻滑,泛着油脂性光泽,端是洁白无瑕,羊脂白玉上刻着连云纹的式样,上面只刻了一个简单的字——“问”,素以心下了然,名字中带着这个字的人,皇室中,只有一个,那便是祁帝和萧皇贵妃最为钟爱的儿子——凤水问。
想不到,苏醇塬的灵魂竟然进入了传闻中最为得宠的皇子的身上。凤水问,素以慢慢地在心中默念着这三个散开时简简单单,合拢在一起时却能翻天覆地的名字,笑了笑:“这块玉佩看着便是很珍贵,醇塬你得好好收着,五蕴城中小偷小摸还是挺多的。”
“多谢提点。”凤水问(以后一般情况下便叫苏醇塬为凤水问啦)只是微微颔首。
“我还要帮着遇里去收些草药,便不陪你了。”
素以收了一番药盏,便转过身子,当她的脚将要跨过门槛时,忽的听见凤水问唤了一声:“素素。”
柔情似水,一如前朝。
她差一些便要转过身子,下意识地想要应上一声,最后却是生生地收住了身子,等到整个人都走到门槛外时,才慢慢地转过身子,声线平稳地问道:“素素是谁?”神色颇为平静,就像是她并不认识这个名字的主人。
“我以前的一个朋友,总觉得子虚你很像她。”凤水问说不出内心的感受,他总觉得子虚很像是素素,然而等证实她并不是素素时,心好似送了一口气,却带着莫名的失落,五味交陈的,说不清道不明。
“这个世上,相貌相像的人总是不少的,醇塬你也不必太焦急,等你出了百斩林总会找到她的。”素以朝着他温软地笑了笑。
“是么?”凤水问嘴角苦笑了一番,“可是我能去哪里找她呢?倘若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没有了她,我又该怎样才能找到她?”
素以忽的觉得面前这个场景有些酸涩,便也不再开口,四年了,她和醇塬在一起的日子已经不知不觉地淌过了四年,可是,她却是觉得至今都没法看透这个人,他说爱她,心里只有她一人,却能在转头,为了自己开的公司能够不破产,瞬间和温湪在了一起,他说不爱温湪,可是不爱着她,又怎么能承受住温湪那个公主脾气呢?而且事事都是迁就着温湪,好像自己和他在一起时,凡事都是以他为天的,这般心高气傲的人,又怎么会忍得下温湪一次又一次的无理取闹,而且还把脾气控制地如此之好?
“如果有缘,上苍自然会垂怜你们。”素以说了这番话,便走出了竹舍,她拿了一个川梨,削去了皮,切成一颗一颗的小碎块,孔雀爱这般吃。素以也不叫唤,只是这样静静地坐在一块玄石上,将川梨碎块随意地洒在乌昙跋罗丛中,不一会儿,那只浑身长着翠羽的孔雀便出现了,它踱着高贵冷艳的步子,一点一点啄食着,也不感激素以的一丬好心。
此刻的阳光很暖和,晒在身子上,完全没有前一刻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素以觉得自己又被环在李轻轻暖软的怀中中,听着操着一口吴侬软语,拍打着自己的身子,唱着一阕妙曼无双的歌。
“娘亲,我很想念你。”素以用双手环着器盖,将头埋在臂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天空中的月亮从满月变成了弦月变成了朔月,又恢复为一轮圆澄澄的月饼状,苏醇塬身上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这天晚上,遇里心情高兴,做了几个精美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