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整个神木市都张灯结彩，街上人声鼎沸，仿佛提前庆祝新年一样。空地上的孩子们和大人们放飞烟花，夜市的小吃色香味俱全，在七彩缤纷的烟花照耀下，更令人垂涎三尺。
刚进城没多久，方素伊已经压抑不住购物欲，从这条街跑到那条街地狂买。
“这个熊猫吃竹小闹钟好可爱！妹妹一定喜欢！”没一会儿，方素伊入手了第一百件东西。
“之前已经买了不少东西了，现在还买，什么时候才回释厄馆？”背了方倩伊半天，师狩月已经很累了，他只想快点回释厄馆歇脚。
再买几件东西后，方素伊终于够瘾了。他们往市中心走了几分钟后，师狩月说：“看看头上的招牌。”
方素伊往上一看，是一个陈旧又褪色的招牌，里面的蓝字咒玉散发着蓝光，映出了“南慕释厄馆”五个大字。招牌最下面还额外装上写有“旅馆”二字的小木牌。
方素伊指了指招牌问：“南慕释厄馆……旅馆……咦？我们到啦？为什么下面还有旅馆两个字的？”
“释厄这一行不景气了，很多释厄馆都转行了。神木市的三大释厄馆曾盛极一时，但到了现在，一间转型变成豪华酒店，一间卖给别人改建成真咒斗士场，最后一间嘛，就是我们这间既接释厄任务又兼做旅馆的释厄馆了。释厄赚来的酬劳越来越少了，开设旅馆业务也是迫不得已。”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看释厄者好像挺赚钱的啊。”
“这是外行人的普遍看法。自从大梵天王七世成立枢机处之后，原本待在释厄馆的释厄者纷纷考了进去。这个政策出台后，导致几乎所有小型释厄馆集体倒闭，曾经一年之内，三千多家释厄馆锐减至五百多家。虽然正式编进枢机处后会有稳定的收入和生活保障，不过里面可没有自由了，不能跟大伙儿饮酒畅谈，不能跟朋友结伴任务，也没有互相争抢甲级任务的激情，一切全凭枢机长和干部的调遣。我们不想过那种单调乏味的生活，所以我们要坚守这间拥有二十年历史的释厄馆。这里，是我们的家。”师狩月仰望着老旧的释厄馆，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坚毅不屈的暮年勇者。
自从父母双亡后，方素伊很久也没有听到“家”字后竟是如此安全和舒适。她用拇指托着下巴问：“枢机处？我在济明园遇到的全身都挂满锁链的男人好像就是枢机处的吧？”
“没错，他是大名鼎鼎的第五枢机长，曹烈诛。”
方素伊回想曹烈诛扔下妹妹的一幕，厌恶地扁了扁嘴，说：“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不管他们是不是好人，反正能释厄灵魔，让平民百姓恢复正常的生活就足够了。”
方素伊凝望背着妹妹的师狩月，走过去，握起小拳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说：“师父才是真正的释厄者。”
师狩月捏着她的脸颊说：“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是你师父！”
“啊啊啊！住手！好痛啊！”
“等下还要帮你们安排房间，赶紧进馆吧。”
推开虚掩的大门，馆内却是出乎意料的热闹。桌上摆放着各式啤酒和食物，人们猜拳、掷骰子，觥筹交错，全无不景气的迹象。
“要不是外面写着释厄馆，我完全把这里当成旅馆了。”方素伊傻眼了。
“这算是褒还是贬呢。”方素伊的话让身为释厄馆一份子的师狩月很是尴尬。
在大厅上，方素伊看到一个穿着雪纺裙的女孩不停传递甜品和菜肴，在她腰下的水平位置，总有一条灰色蓬松的尾巴尖儿露出桌面，它所到之处，顾客们都自觉将手伸下去，然后都“变魔术”似地拿出了一瓶啤酒。当这条尾巴离开顾客慢慢往厨房方向走去后，方素伊才看到一只狗狗竟然穿上了缝有啤酒袋的小衣服，看样子，狗狗也当上了服务生。
第一次见到这么有灵性的狗狗，方素伊兴奋地说：“师父！这是释厄馆的狗狗吗？好聪明！”
“它不是狗，它是狼。”
“狼！？它不咬人吗？”
“它叫小幽，是肚脐妹召唤出来的灵界生物。”
这时，雪纺裙女孩看到门前的师狩月，便挥手喊道：“狩月！你总算回来了！忙死我了！快过来帮忙！”
“我没空。”一回来就要当临时服务员，师狩月才不干。
雪纺裙女孩走过来，扯着师狩月的衣领说：“副馆长去了学厨，今晚不在；左哥哥去执行任务了，当然也不在；小杰瞒着我跑去见初恋女神，还是不在。所以你今晚必须有空！”
师狩月向身后的方素伊挥手：“我带着新人进馆！真的很忙！”
“新人！？”雪纺裙女孩如此惊讶，大概是因为近年会进释厄馆而且是半旅馆性质的释厄馆的人寥寥无几。有点志向的人要么做真咒斗士赚比赛奖金，要么考进枢机处升官发财，怎么还会有“傻瓜”肯进馆呢？
雪纺裙女孩推开师狩月，向方素伊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杜旗美，平时叫我小美吧，我是这里的甜品师哦。”
“叫肚脐妹也可以。”师狩月插嘴道。
杜旗美立刻白了他一眼。
“你好小美，我叫方素伊。我最喜欢吃甜品了！以后出了新款甜品第一个叫我哦！”
“嗯嗯，对了，你今年几岁呢？。”
“二十呢，怎么了？”
“嗯哼，姐姐大你一岁，以后就叫你小素吧！”
“嗯，那我叫你小美姐吧！对了，我今天买了好多东西呢！”方素伊将装有熊猫吃竹小闹钟的袋子挂在右手，而左手的袋子则递给了杜旗美，“除了右手那些，哪些喜欢就拿哪些吧！”
“真的？小素真是大方啊！”
“没事没事，反正用的又不是我的钱。”方素伊瞄了瞄师狩月，心里偷着乐，“小美姐，那只会传啤酒的狼真是你召唤出来的吗？”
“当然啊，小幽已经陪伴我十年了。别看它平时乖巧可爱的，一旦生气了，它会咬人家屁股的，尤其喜欢女生的屁股！”
“哇，好恶劣的色狼！”
……
“咳咳，你不是还要招呼客人吗？”两个女人一个墟，师狩月已经不耐烦了。
杜旗美话锋一转对师狩月说：“人家买这么多东西，居然让一个女孩子拿？太没风度了吧！”
“什么啊？我可是背着最重的呢！”师狩月侧了侧身说。
“咦？她是……小素的妹妹还是姐姐？两个都长得好像呢！”
方素伊上前隔开杜旗美和妹妹说：“嗯，她是我亲妹妹，叫方倩伊，很多人都说我们俩长得像呢。”
杜旗美瞧了瞧墙壁上的摆钟说：“小倩今天一定很累吧，八点多就睡了。”
方素伊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那个……”
一旁的师狩月直截了当地说：“她的妹妹是虚壳。”
方素伊被师狩月的坦白吓到了，垂下了头，显得很难为情。
杜旗美若无其事地说：“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快带人家上房间吧。”
“咦？这样就可以了？我们真的可以加入你们吗！？”方素伊抬起头，急切地问。
“我们说没问题就没问题。说不定以后有骑着白马的王子过来献吻然后小倩醒了呢！”杜旗美的玩笑让方素伊莞尔一笑。
“其他人都在馆里的时候，我们就举行欢迎仪式！到时候我要亲手做一个二十寸的大蛋糕！嗯！就这么定了！那我回去招呼客人了哈！”临走时，杜旗美再补上一句，“狩月你要加油哦！小素可是好女孩哦！”
“你跟阿健才要加油。”师狩月打出一个漂亮的反击，弄得杜旗美面红耳赤，快步躲进厨房给小幽补充啤酒了。
“小美姐好有趣呢。”
“我们都很随意的。怎样？可以安心加入我们了吗？”
“嗯……不过感觉好奇妙，这样就加入释厄馆了……前天我还孤单一人的……”
之后，在师狩月的安排下，方素伊和妹妹同住一间丢空许久却依然一尘不染的房间。这个房间曾经是师狩月和苏莫的房间，今后终于不用打扫这个还残存着许多回忆的房间了，对师狩月来说或许也算一种解脱。
“哇！好漂亮！释厄馆建在幽莲河上的啊！月亮照在河面上好浪漫哦！师父你看，还能看到远处的神木堡呢！”
看到方素伊如此满意，师狩月放心了。
“熊猫吃竹小闹钟，月桂薰炉，熊猫图案的被子，还有熊猫公仔……”
师狩月抱胸挨在门框下，看着方素伊用心地在妹妹的床边摆放着各种东西，他才发觉，她买来的十分之九的东西都不是为自己买的，而且她的妹妹好像很钟爱熊猫。
师狩月心想：“真的不能再说她妹妹不能醒来之类的话了。”
“小倩在这儿好好休息哈！”方素伊盖好妹妹的被子继续说，“师父，我们接着去哪儿？”
“陪我去枢机处分部把济明园的任务交了，然后去神木东街的巡游会凑热闹，小杰那家伙肯定在那儿。”
释厄馆大厅热闹非凡，其中席上的一名醉鬼拍案而起，脑袋摇摇晃晃地对同席的朋友说：“瞧瞧大爷的魅力呵。”
杜旗美刚一经过，细腰就被醉鬼搂住，满是酒气的嘴唇凑到她的脸颊旁蠕动着，说：“小美人又香又白呵！”
“请这位客人不要这样，我还要招呼其他客人呢！”杜旗美双手捧着点心盘，难以挣开他的咸猪手。
一旁的小幽咧嘴呲牙，正想扑向那个恶心的醉鬼，却被杜旗美叫停了：“他们是客人，小幽不许这样！”
那醉鬼反而得寸进尺，右手滑进她的衣服里：“不许什么？不许摸外面是吗？那大爷摸里面呵!”
厅里全是男顾客，见美女被调戏却是看得津津有味，嬉皮笑脸。
这时，穿着褐色皮夹克扎起了马尾辫的女孩坐在窗台上独自喝闷酒，月亮的微光映照出一张愤怒的面孔。她站起来，走过去，腿劲一扫，醉鬼立马被踢飞。脸部受到重击的醉鬼边腾空飞起边吐出酒液，脱落的门牙夹带着几缕带有浓烈酒气的血丝，啪啦一声撞破了窗棂，冲出了释厄馆，整个身子在波光粼粼的幽莲河面上打了一个、两个、三个水漂才停了下来，当他浮起来时，附近的水域已渐渐被血染成红色。
发现一秒前还在大厅里的人就这么突然消失了，醒了几分醉意的同伴傻傻地指着破烂的窗户问：“他怎么自己飞出去了？”
“你白痴啊！他被一个女人踢飞了！”
几个醉酒同伴回望之际，耳边传来一句“吃喝的钱就不收了，拿回去看医生吧”便被逐一踢出了释厄馆。
事后，杜旗美叉腰鼓腮对夹克女说：“他们怎么也是客人啊！打人不太好吧，苏瑾姐！”
叫苏瑾的夹克女随手拿起一大杯酒咕隆咕隆地干了，然后抹着嘴角说：“这里是释厄馆，老子只认委托令上的客人！”
“但你也不用每次都弄坏窗户吧！这是你这个月第十次了！我们释厄馆的经济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那么多钱修嘛！”
苏瑾摆手离开，说：“老子明天就把这十次的修理费全付清行了吧，吵死了。”
“影响老子喝酒的心情。”苏瑾边说边走上楼梯，正好跟下楼的师狩月和方素伊打了个照面，“好了，老子这回连喝酒的心情都没有了。”
听到这儿，师狩月把头别开，静静地等待苏瑾走上二楼。
方素伊觉得不妥，问：“那个女的是谁？师父跟她好像有点……”
“她叫苏瑾，是释厄馆的成员之一，也是小莫的姐姐。”
两人出门之后，走过了两条街，方素伊仍然很在意师狩月和苏瑾之间的事。她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师狩月，心里头是多么想和他分担更多烦恼。尽管以局外人的身份参与别人的事不太妥当，但方素伊还是开口了：“师父为什么不跟苏瑾和好？”
师狩月好像知道方素伊会问这种问题，立刻反问：“你能原谅害你妹妹变成虚壳的灵魔吗？你能跟那个灵魔和好吗？”
“灵魔又没有感情，怎么能跟人类比呢！”
“不，对我来说，我就是那个害死小莫的灵魔！就算退一步说，我也还是间接害死小莫的帮凶！苏瑾怨恨我一辈子是对的！”
“怨恨一个人一辈子怎么还会对呢！而且她要怨恨的人不应该是师父，而是害死小莫的真正凶手！”
一刹那，师狩月的脑海里浮现出师慕然正要对苏莫下毒手的一幕。
“大家都知道凶手是谁吗？师父知道吗？”
“你要是再问，对大家对释厄馆都没有好处。”
“为什么？”
师狩月没有回答，脚步加快了，朝着不远处的枢机处分部走去，他心里想着：“南慕释厄馆是师慕然一手一脚建立的，要是被大家知道杀害小莫的凶手竟然是身为馆长的师慕然，释厄馆肯定会垮掉的。而且，凶手真的是他吗？他到底去哪里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连自己都没法说服，叫我怎么告诉他们？”
沉思之时，师狩月已经走到枢机处分部门前。这时，一名释厄者从里面出来，沮丧地自言自语：“枢机处越来越过分了！我想我还是放弃当释厄者吧，这套真咒估计也能卖几个钱。”
师狩月觉得他的第一句话耐人寻味。他推门进入枢机处分部，照常在办事窗口交接任务。师狩月把腰包里的滑轮拆开，拿出释厄卷轴交给了办事人员。那人娴熟地将释厄卷轴插进散发着蓝光的基座上，然后摁住基座上方的录字咒玉机械式地说：“任务完成；释厄十魂灵魔十只，百魂灵魔一只，千魂灵魔零只，堕厄灵魔零只；赏金结算：十魂灵魔一百通币，百魂灵魔一百通币；任务报酬：五百通币。”
忽然，师狩月拍打办事窗口的玻璃怒吼：“你在说什么！五百通币？这个任务明明是一千通币的，就算给了你们三成报酬，怎么也有七百，怎么可能只有五百！？”
吼声让分部里的其他人颇有微词。方素伊赶紧凑过去了解情况：“师父怎么了？”
师狩月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说：“难道……分成又提高了吗！？”
办事人员指了指天上说：“是的，这是陛下度假前的决定，只不过昨天才颁布而已。”
“抢走我们的工作已经让释厄馆的生活不容易了，现在居然还要分五成报酬！你们打算要所有释厄馆都倒闭吗！？我真的受够你们了！”
办事人员面无表情地办完手续便说：“你要投诉请到二楼的咨询室，如果仍然得不到帮助，请前往圣地的枢机处总部——赏金加上报酬总共七百通币，拿好你的释厄卷轴。请下一位！”
“我才不稀罕！”师狩月气得咬牙切齿，把七百通币全扫在地上。
闻讯而来的警备员上前质问：“有人在这儿闹事吗？”
方素伊蹲身捡起散落一地的通币，尔后躬了躬身说“不好意思”便拉着师狩月离开枢机处分部了。
在门外，方素伊小心翼翼地说：“师父……你的报酬……”
师狩月入神似地凝视双手捧着七百通币的方素伊。有趣的是，方素伊也没有挪开视线。两人对视数秒后，方素伊忽而脸蛋泛红，移开了视线，轻轻地说：“师父的报酬……”
“你拿去吧。”师狩月似乎消气了，说，“我不想坏了今晚的心情，想去巡游会吗？”
见师狩月情绪平伏了，方素伊欣然接受：“当然去呀！这些钱的话，谢谢师父！”
“都说我不是你师父。”
“唔……我不是你的徒弟，但你是我的师父，这样总行了吧。”
“哪有这种逻辑的。”
“嘿嘿，现在不就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