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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麦洁·血檀香

江湖档案

作者笔名 麦洁 magicmaid

何方人氏 凫丽之山

代表作品 《猫毒》、《血檀香》、《蛊虫》、《迷幻香薰》、《寄生》、《绣皮》。

作者自述 简单的人写简单的故事,对恐怖小说情有独钟,其实恐怖小说并不可怕,而真正的恐怖却是来自你的内心!

读者评论 简单朴实,细腻深刻。——来自天涯的抱抱枕头

主编点评 诡秘之中混杂着恐怖,袅袅的血檀香散发出无尽的惊悚、警戒和惩罚。“你说过的一切,都将会实现。每一个说谎者必将受惩罚,没有一个可以逃脱。”在悬念中,故事似乎要印证一种语言,传达出的是个做人的道理

——你说过的一切,都将会实现。

每一个说谎者必将受惩罚,没有一个可以逃脱。

房间的窗户上挂着厚重的黑色窗帘,大白天里,居然一丝阳光也照不进来。

房间正北方的墙壁下供着一个龛位,里面供的是一个身材高挑儿,凹凸有致的女人,这女人左右双手各抱一小儿,肩上还攀着两个,左右手臂上也吊着两个,头上爬着一个,两条细长美丽的腿上还各有两小儿抱着其腿,仰视如众星拱月般。女人是侧面站的,偏偏脸却侧着半回过来,那张脸一看之下,让人不由地打个寒战。那是张极丑的脸,猛一看像是被硫酸泼过似的,脸上的皮肉都粘连在了一起,还有几处仿佛是血管爆出来似的,让那张脸更加狰狞可怕。

房间里幽暗暗的,只有龛上左右两边有两盏灯,一红一绿,灯的瓦数也很低。龛里供的那邪神,在这红绿灯光之下,显得更有说不出的诡异感。

这是哪一路的邪神?难不成是传说中的九子鬼母?

龛前供有香,那香的味道清淡而悠远,香味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腥甜味。那绝不是一般供佛用的檀香,那香的颜色是血红色的。

据传说,有一种香,叫血檀香,此香的做法很特别,在制作的过程中,要加入13岁的童子和少女的血,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制成,制成后还要用供奉者自己的血来浸泡,据说这样才有诚心,是专用来供奉各路邪神的。此香还有一大特点,能令人产生真实的幻觉,甚至在这个幻觉的过程中,连被香所迷之人身边的人都会受到影响。

龛前跪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女人身穿淡紫色的衣服,但衣服前面却染着大片鲜红的血。

女人跪在龛前,几乎头都伏到了地上,长发披散下来,把脸遮住了。女人的面前放着一张巨大的白纸,白纸上写着红色的字。细看时,那些字分明是用血写的!而地上的那张巨大的白纸,分明是一张白色的砂纸。

那女人还伏在地上,用手指在白砂纸上画着。

只见那女人画在砂纸上的手指早已经血肉模糊了!原来,女人是用手指上磨破了的血在白砂纸上写字的!

女人仿佛没有痛觉似的,用力地把手指按在白砂纸上,一下一下,手指在白砂纸上拖出一条条血肉的痕迹……

当白砂纸上的字写满时,女人的手指前端早就磨得露出了骨头!

女人把手指拿开,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阴森恐怖的笑声,仿佛对用手指在白砂纸上写出的字很满意似的。

白砂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但勉强还是可以认出来一些:“你说过的一切,都将会实现。每一个说谎者必将受惩罚,没有一个可以逃脱。”

这句话的后面还有几个更歪斜的字,已经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了。

女人满意而阴森的笑声已经从喉咙中扩大到了连续而嘶声的长笑。

女人从身边拿过一个小玻璃罐,只见罐里有一只模样极怪异的虫,虫长约三寸,手指粗细,头比身体粗,头前有三个吸盘,还有几根像胡须一样的触须在空气中浮动着。

女人又从旁边拿过一个碗,碗里放着半碗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然后,女人举起那只已经在白砂纸上磨出手指骨的手指,让手指上正在不断流出的鲜血滴进碗里,很快,那碗里白色的粉末就变成了血红色。

屋里淡淡的甜腥味已经浓郁起来,玻璃罐里的那条虫开始兴奋起来,不断地在罐里扭曲跳跃着。

女人又点了三支血檀香插在碗里的粉末里,血檀香燃尽后掉下的灰烬和血红色的粉末混在了一起。

女人把碗里的粉末倒进了玻璃罐中,那些粉末把罐中的虫埋住了。

房间里迷雾缭绕,甜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龛里的九子鬼母仿佛也被这种味道吸引了,迷蒙的烟雾中,她仿佛笑了一下,笑容出现在那种狰狞的脸上,让人冷不丁地要打个寒战。

女人又将玻璃罐盖上,然后兀自拿了个剪刀,一下一下,把地上用血写上字的白砂纸铰了个粉碎,再把那些白砂纸的碎片放在一个机器里,只一会儿,那张白砂纸就变成了一小堆粉末。女人从墙边拿起几十个不同的小瓶,把小瓶里的东西用小秤称好,和白砂纸磨成的粉末混合……

女人抬起头,长发滑向了背后,只见长发下是张极美的脸,只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的血色,两腮也深深地陷了下去。

玻璃罐里的粉末很快被里面那只怪异的虫吃光了,而虫的身体也比原来粗了一倍,躺在瓶底,有些慵懒地扭动着身体。

女人再次满意地笑了起来。

“小恨,你要快快长大哦!”女人双手捧起玻璃罐,仿佛在看着情人一般,眼中满是爱怜的神色,而那双捧着玻璃罐的双手,十个手指,赫然都已经秃了,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牛三斤,牛三斤,你的媳妇叫吕桂花……”张志的手机响了起来,这个音乐是电影《手机》中的那支歌。

张志瞟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来电号码,眼珠快速地转动瞄过小亚的脸,小亚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微微带笑地看着张志。

“喂。”张志有些不安地接听了电话。

“张志,许艺出事了,你快来三院急诊科!”电话那头是个焦急的中年妇女的声音。

“怎么回事?”张志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她……她被车撞了,现在还在昏迷,总之,你快来!”对方说完已经收了线,张志愣了一下,不安地收了手机,眼珠子又在眼眶里急速地转了转,他观察了一下小亚的反映,发现小亚有些愕然的表情。

“怎么了?”小亚关心地问张志。

“啊……”张志的头脑里快速地转了一下念头,“小亚,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我得赶快去医院,我父亲……”张志说着,故意哽咽了一下。

“你父亲怎么了?”小亚下意识地问着,她心里已经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我父亲……他……他忽然……中风了……”张志为了表演得更像一些,索性抹出了几滴眼泪。

“呀!”小亚叫了起来,“那送医院了没有?”

“已经送医院了,我现在要赶过去。”张志说着,眼睛再次转了转,观察着小亚的反应,小亚一脸的关切连声催着他:“那你快去医院看看吧,情况不严重吧?要不要我陪你去?”

“情况现在不太清楚,刚才我妈打电话来说,他还在昏迷中,正在抢救。”张志停顿了一下,“我现在过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再打电话给你吧。”

“好,你快去吧。”小亚理解地点着头。

“哦,对了……”张志的眼睛又转了转,故意装做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你身上有现金吗?我怕一会儿到了医院……”

“有,1000块够吗?”小亚毫不犹豫地拿出包里的钱包来。

“够了够了,我只是为了防止有什么急事,出来时没想到会出事,没带多少钱……”张志心下暗暗窃喜,这女孩比较大方。

接过小亚递来的1000块钱,顺手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然后张志故做感动地对小亚说:“我明天就还你!”

走出咖啡厅,张志招手拦了一辆的士,就在他坐进副驾驶位的时候,他从倒后镜中忽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那是个极漂亮的女人,那女人的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志的心里一下子凉了下来,猛地转回头去,可是,车后什么人也没有,再看倒后镜,镜中并没有什么女人。

“司机大哥,你……你刚才看见车后站了一个女人吗?”张志不安地问。

“没啊,哪有什么女人?”司机不解地看了张志一眼。

“一个穿着紫色碎花长裙的女人,你没看见吗?”张志怀疑地盯着司机,一脸的不相信。

“你眼花了吧?”司机的语气里带着嘲讽,“要不,就是你见鬼了!”

“见鬼?”张志觉得背后有一股寒意升了上来,“那,司机大哥,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鬼嘛,这个东西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司机若有若无地笑了笑,“不过,有些事情很难解释,也许,真的有鬼也说不定呢。”

张志没有说话,他觉得脖子上仿佛有丝冷风刮过,寒毛孔都竖了起来。

三院的急诊科。

张志一到急诊科就看见许艺的父母坐在走廊上,许艺的妈妈一声声地抽泣着。

“伯母,许艺怎么样了?”张志换上一副准女婿的模样,满脸焦急地问着许艺的母亲。

“张志……小艺她……小艺她……还没醒过来……”许艺的母亲一看到张志,马上哭声放开来,从原来的抽泣变成了号啕大哭。

“嘘!”这时一个护士走过来,不满地对他们说,“医生正在进行抢救,你们不要在这里扰乱好不好?万一出了事情,你们负得了责吗?”

“好,好,我小声点。”许艺的母亲用手捂着嘴,又从号啕大哭转成了低声的抽泣。

“许艺怎么会出车祸呢?”张志不解地问。

“她今天中午回家吃饭,说是忘了带一份材料。吃完饭,时间不早了,于是就打的去上班,谁知道,她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交警打电话来,说她坐的的士出事了,让我们到这里来。”许艺的父亲阴沉着脸,一边轻轻地拍着许艺母亲的肩膀,一边向张志解释着。

正说着,急诊科抢救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许艺的家属在吗?”医生一边不停步地向前走,一边望着张志他们。

“在,在!”许艺的父母从走廊的长椅上站了起来,张志没有出声。

“现在病人的颅脑里有几处出血,很危险,虽然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但现在病人还是没能脱离危险,随时都有可能……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医生说话很含蓄,但他的话还没说完,许艺的母亲就又放声哭起来:“求求你,医生,你救救她吧!”

“我们会尽力抢救的。”医生用惯有的语气对许艺的母亲说,“你们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她,不过,不要太大声,以免对病人造成不好的影响。”医生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志跟在许艺父母的身后进了急诊科的抢救室,许艺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眼睛紧闭,身边放着一些不知名的仪器,还有些管子连在许艺身上。

“小艺……”许艺的母亲忍不住想扑上去,却被护士拦住了:“不要碰病人,张医生说了,只能让你们远远地看看。”

张志看着病床上的许艺,恍惚间他仿佛看见许艺对他睁开眼笑了一下。张志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轻轻地撞在了墙上。

张志看见许艺的父母没谁注意到他,慢慢地退出了抢救室。

“许艺醒了没有?她的家人来了吗?”

张志刚退出抢救室,就看到一个交警正站在走廊上问一个护士。

“那个人好像就是许艺的家属。”护士向张志指了一指,“她还没醒,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交警好像和护士很熟,点头笑了一下,向张志走了过来。

“你是许艺的家属?”

“我是她男朋友。”张志犹豫了一下,“车祸是怎么发生的?”

“一个大巴的司机酒后驾驶,从后面追尾撞上了的士,把的士一直挤到了人行道的护栏上,的士司机当场就死了。”交警说起来很平淡,“出事时许艺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

张志的心里冒起了一股强烈的寒意。

“牛三斤,牛三斤,你的媳妇叫吕桂花……”张志的手机响了起来,张志拿出手机,是小亚打来的。

“喂,小亚。”张志觉得浑身的寒毛竖立着,一种发自心底里的寒意让他有些忍不住要向小亚说实话,但他还是忍住了。

“张志,你父亲现在怎么样?”小亚的声音里满是关心。

“现在还没苏醒,医生说没有脱离危险。”张志不想多说什么。

“你父亲是个好人,应该没事的。你要在那里看护吧?自己要注意身体啊。”小亚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

“是的,会没事的。”张志心里有少许的感动,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向小亚说出真相,忙对着手机说,“医生找我,有空再给你电话。”

“好的,再见。”

“再见。”

张志挂上电话,不由地发起呆来,小亚是他在网上认识的一个女孩子,因为是同一个城市的,张志和小亚相约见了面,小亚漂亮可爱,出手大方,张志心里慢慢地把小亚定为目标。当然,他的目的并不是和小亚谈恋爱,可是为了骗取小亚的信任,他装做追求小亚。

然而,没想到的是,小亚和张志共同认识的一个网友,在听说张志追求小亚后,满怀疑惑地告诉小亚,以前听张志说起过他有女朋友。

小亚生气地质问张志,张志情急下编了一个谎言,他告诉小亚,他的前女朋友叫许艺(这个当然是真的,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怕自己不小心曾和网友们提起过许艺的名字),但是前不久出车祸死了,张志一直很伤心,直到遇见小亚……

小亚并不是个笨女人,她一再追问张志,关于许艺出车祸前后的许多事情。为了让谎言更真实,张志编了很多细节。

张志告诉小亚,许艺是在开车时,被一辆大巴追尾从后面撞上,一直推到行人道的护栏,并被挤在了里面,但许艺的死因主要是颅内出血,而许艺被撞后,身体上却看不出一丝的伤痕。

张志把谎言编得相当完美,甚至他自己也开始相信谎言是真实的。小亚相信了张志的谎话。

“张医生,2号床的病人情况不好!”一个女音把发呆的张志惊醒过来。

“怎么了?”站在走廊上和交警说话的张医生转过脸来,问从抢救室里疾步走出的护士。

“血压下降,肢体痉挛,呼吸不畅通,嘴唇紫绀……”护士还没有说完,张医生已经转身向抢救室奔去。

张志呆了一下,跟在张医生后面向抢救室走去,却被张医生身后的护士拦在了门外:“你不能进去!”

张志有些尴尬地站在抢救室门口,就在这时,许艺的父母也被从抢救室里赶了出来,张志看见许艺的母亲用手紧紧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仿佛像是被捏在了嗓子眼里似的,又仿佛是受了伤的某种动物发出的呜咽。

张志看着相互偎依着,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似的许艺的父母,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这两个可怜的老人。

“牛三斤,牛三斤,你的媳妇叫吕桂花……”张志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下意识的,张志有些怕接电话了,可是,来电显示是张志父母那边的电话。

“喂……”张志慢慢地接起电话。

“小志啊,你快回来,你爸进医院了。”电话里是张志母亲苍老的声音,声音里明显地有着哽咽。

“怎么回事?”张志的心里有些不对劲的感觉,但一时间却又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我也不知道啊,”张志听见他妈那几乎哭出来的声音,说话总算还明白,“他今天在家里打麻将,刚摸了一把清一色,忽然就晕倒了,邻居老王他们打的把你爸送去了市一院,现在在急诊科抢救,医生说是中风,抢救过来也要住院,我回来拿钱的。你快去医院看看你爸吧,我怕晚了……”说着,电话那头的张志母亲哭泣起来。

“别瞎说!”张志烦躁地打断了母亲的话,“是市一院的急诊科是吧?我马上就去。”

张志挂掉电话,看着坐在走廊上偎依在一起的许艺父母:“伯父伯母,我爸中风住院了,我得去市一院,你们在这先看着吧。”

“这怎么行?你走了我们小艺怎么办?”一直低着头在哭泣的许艺母亲,在听到这句话时猛然抬起头,眼睛灼灼地盯着张志。

“我先去看看我爸,如果他没什么事我马上就回来。”张志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不看许艺母亲那灼人的眼光。

“可是,我们小艺现在在抢救中,万一有什么情况,又怎么办?”许艺母亲不依不饶地盯着张志,一边说着一边又拍着腿哭起来,“小艺,我可怜的女儿,你千万不能扔下我和你爸啊,我们可就你一个女儿呀……”

“可是,我爸中风了呀!”张志跺着脚,他心里有些烦躁,当然,他烦躁的原因不仅是因为许艺被车撞和他爸的中风住院,他烦躁是因为他忽然有些惶恐不安,这一切太凑巧了,今天他对小亚撒了两次谎,而这两个谎言在几个小时之内,全变成了真实的。

“可是,我女儿也被车撞住院了,生死不明!”许艺的母亲瞪大了眼睛瞪着张志。

“我父亲中风啊,难道我不应该去医院看看吗?”张志觉得有些怒火攻心,他也瞪大了眼睛瞪着许艺的母亲,但却在许艺母亲的逼视下把眼睛转开了。

张志有些无奈地靠着墙边滑下去,慢慢地蹲在墙边,抱住了头。

眼角的余光里,他忽然感觉到有个紫衫的女人站在走廊的尽头,那女人分明是今天他打的时从后望镜里看到的那个女人!女人的嘴角露出一种满意的微笑,她用带着讥讽的眼光看着蹲在墙边的张志,张志只觉得后背发冷。

抢救室的门这时忽然打开了,张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许艺怎么样了?”许艺的母亲忽然跳起来,走过去紧紧地抓住张医生的白大褂。

张医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又控制住了情绪,他转过身压低了声音对许艺的父亲说:“对不起,你女儿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

这一句话使得许艺的母亲呆了一下,跟着放声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还拉扯着张医生的白大褂:“我可怜的女儿呀,你不该就这么扔下我们老两口啊,你走了我们以后靠谁啊……让我也跟你去了吧……”

许艺的父亲一下也老泪纵横起来,他一边流着泪,一边拉着许艺的母亲,劝她不要拉扯着张医生。

张志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头脑猛地一震,希望自己听错了,可是,在听到许艺母亲的哭叫声,他确信自己的耳朵没出问题。

张志的头脑里晕晕的,他开始讨厌许艺的母亲。

“许艺是怎么死的?”张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下意识地问张医生。张医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原因是颅脑出血,原来扫描有四个小出血点,在用了止血药后已经止住,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忽然大量出血,抢救无效,出血不止,导致死亡。”张医生的语气说起来平平淡淡,但说到不知什么原因时,也有些迷惑的样子。

张志觉得他的心一下子沉进了一个黑暗的深渊里,冰凉冰凉的。

他的头脑更乱了。

张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一片哭声的走廊,张志四周看了看,许艺的父母已经扑倒在抢救室里的许艺尸体上哭着,边上站着两个护士在收拾抢救物品。

没谁注意到张志的存在。

张志往走廊口退了两步,眼睛快速地向四周转动了一下,然后很快转身,大步地向医院外走去。

转过身的一瞬间,张志仿佛听见一声低沉的冷笑,那是一个熟悉的女音。

张志不敢回头去看,他觉得背后有两道比冰还寒的目光一直盯在他的背后,仿佛想用目光穿透他的身体似的。

这种感觉让他很害怕,他大步走到走廊的尽头,那种寒冷的感觉还在背后。

张志忍不住回过头去,但空荡荡的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

张志的背后冒出冷汗来,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烟雾弥漫的房间里黑暗而潮湿。

女人依旧跪在龛前,龛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支血檀香,这龛前的血檀香仿佛是一天24小时不断的。

此时,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花毯子裹住的婴儿:“宝宝你饿了吧?哦,别哭别哭,妈妈喂你吃奶啊。”

女人说着站起来,想走到另一面靠墙的床边给花毯子裹着的婴儿喂奶。可是,女人在站起来的时候,一不小心脚下滑了一下,女人摇晃了两下,竭力地想站稳,谁知道手里的婴儿却掉在了地上。

真是奇怪,花毯子里的婴儿掉在了地上,却一声没哭。

掉在地上后,花毯子散了开来,只见花毯子里包裹着的婴儿,赫然是一具干尸!

那是一具婴儿的干尸,像只小猫一样,两条小腿分开来,微微蜷曲着的双腿左右分开,两只小手向上举起并握成细小拳头。只是,婴儿身体已经干掉了,皮肤皱得像一块布,肉都干缩了,骨头却明显地呈现出来,像小骷髅一般。

“唉呀,宝宝,摔坏了没有?别哭别哭,都是妈妈不好!”女人看见花毯子掉在了地上,忙跪下去,小心地把那具婴儿干尸包好,抱在怀里轻拍着,然后揭开衣服,把一个秀美得有些苍白的乳房塞向婴儿已经干瘪的嘴边。

“月儿明,窗儿净……”女人轻轻地哼起了《摇篮曲》,用手拍着花毯子外面,身体随着节奏轻轻地摆动着。

本来这是一副很纯美的画面,可是,想到那个花毯子里包的却是具婴儿的干尸,那种感觉就变成了阴森感,觉得有丝丝的寒意仿佛是从脚底开起似的。

“宝宝快快睡觉,睡醒了爸爸就回来了……”女人说着,嘴角却浮起了一个冷漠的笑容。

边说着,女人边把手里花毯子包裹的婴儿干尸放在了床上。

女人对着婴儿凝视了一会儿,嘴里轻叹了一口气,脸上呈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幽怨,那种幽怨使得她苍白而美丽的脸部变得生动起来:“宝宝,我不敢告诉你,你爸爸不要我们了,他不要我们了……”说着,女人低低地抽泣起来,声音娇弱无力,有种让人不无爱怜的感觉。

“他骗了我……他骗了我……”女人低声念着,但转脸停止了哭泣,脸上又现出一种无比的怨毒来,和刚才婉转娇啼的模样判若两人,那种怨毒的表情让她的脸看起来甚至有点扭曲,“我决不会放过他的!决不会!”女人越说越大声,最后居然笑起来。

“砰砰砰!”有人在敲门。

“姐姐,吃饭了。”外面是个细细的清脆的女孩声音。

“放门外吧。”女人停止了笑声,使声音尽量平静下来。

“姐姐,你出来走走吧,天天闷在房间里也不是办法……”女孩的声音里也透着无奈,“那种男人,你为他这样,不值得……”

“好了,我知道,你去吧。”女人脸上的怨毒又现了出来,但她压制着声音里的感觉,让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好吧……”外面的女孩低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女人把门开了一小条细缝,然后很快把外面的东西拿进来,又再次关上了门。

托盘里放着两样菜,一大碗米饭,还有一碗骨头汤。女人把托盘放在龛前,然后又在香炉里插了三只点燃的血檀香。

女人跪下,在龛前虔诚地拜了几拜,才捧起托盘里的饭吃了起来,女人吃得很细,姿态优雅,和刚才的怨毒感,判若两人。

很仔细地吃完饭,女人把托盘放在了门外,然后关上门,拿了一张白砂纸,走到龛前跪了下来,开始用手指在白砂纸上写字。

女人秃秃的手指上很快流出了血来,但女人仿佛不知道疼似的。

看着白砂纸鲜红的血字,女人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怨毒阴森的笑意,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张志赶到市一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医院门口那两盏惨白的节能灯仿佛是两盏白色的灯笼,把医院门口几个行色匆匆的人照得如同暗夜里的鬼魅一般。

张志一直觉得背后有种寒意,仿佛有双怨毒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似的。

对市一院的急诊科,张志很熟悉,还在少年时,张志就多次因为打架群殴被人砍伤而被送到市一院的急诊科抢救。

急诊科在门诊的左边。

经过门诊,穿过中间的一片草地,就到急诊科了。

门诊的灯挺亮的,但总有些让人不安的感觉,张志加快了脚步。草地上的光线很暗,走到草地中间时,张志隐隐听到有细细的哭声传来。

“医院里又死人了。”张志心头暗想,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忽然,那哭声仿佛一下子近了好多,就在张志背后不远处,那女人一边哭一边还在嘴里细细地念叨着:“宝宝,你好可怜,从你出生,你爸爸就没有看过你一眼,你病成这样,他还在外面花天酒地……可怜的宝宝,你死了我可怎么办?你不能死啊……”

声音有些飘忽,时断时续,但每一句飘在张志的耳内,仿若灌雷。

张志不由地停下脚步。

只这顿了一顿,草地上忽然涌上一层雾气,那雾气来得古怪,只一会儿工夫,张志已经被浓重的雾气笼罩,看不见不远处门诊外那两盏惨白的灯了。

“月儿明,窗外净,树荫儿挂窗棂……”

细细柔柔的女音在雾气里飘动,一声声地传到张志的耳中,令他的身上激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冷汗从身上的汗毛孔里,不觉地渗了出来。

恍惚中,张志仿佛躺在一个飘着淡淡香气的房间里,身边躺着一个赤裸裸的女人,那女人极柔美,她一边用手轻拍着张志的背,一边轻轻地唱着:“月儿明,窗儿净……”

“你怎么像哄婴儿一般哄我?以后你还是这样哄我们的宝宝睡觉好了。”张志神情恍然地对身边的女人说。

“宝宝?宝宝已经死了呀……”女人阴切切地说,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看,那不是宝宝的坟墓吗?我舍不得把宝宝送去火葬,就偷偷地埋在那里了,宝宝说要等爸爸回来,和爸爸在一起呢,你去看看宝宝吧。”

恍惚之下,张志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个小小的土堆前,隐约的,土堆里传出来孩子的笑声:“爸爸来了!爸爸来了!爸爸,你来看我了……”

张志有种发冷的感觉,那孩子细细的声音让他觉得熟悉而亲切,没错,那是他的孩子。恍若电光闪过,张志的心头浮现一幅幅画面。

“张志……我……我……我怀孕了。”怡儿躺在他的身侧娇羞地看着他。

“什么?”张志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紧张地看着怡儿。

“你不喜欢?”怡儿满脸狐疑地问。

“不是……”张志眼睛快速地转了几转,“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结婚,这样不好,要不,你打掉吧?”

“打掉?”怡儿惊惧地看着他,“你不是说我要是有了孩子就结婚的吗?”

“可是,我现在没钱啊。”张志装出一脸的可怜。

“没钱不要紧,最多我们结婚就不办酒了,注册一下就行了,我不在乎场面上的事情,可是孩子是我们的,我不能打掉。”性格柔弱的怡儿在这件事情上一点也不含糊,“如果你不肯结婚,我就自己把孩子生下来!”怡儿赌气似的说。

“牛三斤,牛三斤,你的媳妇叫吕桂花……”张志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喂……”张志下意识地接听了电话。

“喂,张志吗?你爸现在怎么样了?”是小亚的声音,张志的心头恍了一恍,忽然,周围的雾气一下子全退去了,张志还是站在市一院门诊和急诊科之间的那块草地上。

“还没死!”张志听到小亚的声音忽然心情无比烦躁。

“你怎么了?”那端是小亚愕然的声音。

张志背上的冷汗还在冒,被冷风一吹,激灵打了个冷战,这时他忽然有些清醒过来,对刚才和小亚说的那句话万分后悔起来。

“是小亚吗?对不起,我爸还在昏迷中,我已经急晕了,没听出你的声音来……”张志听见小亚鼻子里发出了轻轻的冷哼。“我爸一直不醒,我妈刚才也昏过去了,医生说是太过激动了,可怜我父母……我现在都急晕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张志说着说着,哽咽起来,这样的假戏,他不知道唱过多少回了,说哭都容易,别说假装哽咽了。

“啊?”小亚显然被张志说的事情吓呆了,“那你妈怎么样?没事吧?你不要急,先看医生怎么说,要不要我去陪你?”

“不用了不用了……”张志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医生在叫我,我先进去看看,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嗯……”小亚的话还没说完,张志就挂上的电话。

很快地,张志几乎是飞跑一般穿过那片本来并不大的草地。

急诊科里一片忙乱,张志向一个正匆忙走过的中年护士询问他父亲住在哪一号病房,那个护士用疑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儿子。”张志微微勾了腰,显得谦逊地说,他不明白,护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絮叨了,难道还要查过户口才能见病人吗?

“你怎么才来呀?”那中年护士毫不留情地对张志表现出不满,“你爸一直昏迷未醒,你妈一个人在这跑前跑后,刚才她也急晕过去了,躺在你爸身边的床上呢!到现在才跑来,你可真孝顺!”

“啊?”张志的身上又浮出一层冷汗来,他忽然想起,他对小亚说许艺出车祸,结果许艺真的出车祸了,他对小亚说他父亲中风住院,结果他父亲真的中风住院了,刚才在电话里,他对小亚说他妈急晕了,现在,他妈真的急晕了……

张志不由得越想越害怕起来。

“在第二个房间,3号4号床,你发什么呆?”那中年护士一边不满地斥责张志,一边快步跑向办公室去了。

张志回过神来,有点害怕似的走进急诊科的二号房,一眼看见他父亲和母亲并排躺在房间里,脸色惨白,仿佛已经去世了很久似的。

房间里还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正在观察着病床上的两个人。

夜已经很深了,张志半躺在座椅里,看着病房里的老夫妻俩。

他觉得背上有丝丝的冷汗在冒,心里有着不知名的恐惧,但却说不出到底为什么恐惧。除了恐惧,他还有一些不解,为什么对小亚说过的三个谎话全变成了真的?

张志想不出什么来,于是站起来揉了揉太阳穴。

病房的门无声地开了,张志惊恐地转过身去,原来是夜里当值的护士来检查病人的情况,那护士看了看病房里记录的仪器,又看了看两个老人身上一直在挂着的输液,转身交代着:“有什么情况及时喊我们,那边上是按铃。”

“知道了。”张志有些不耐烦地回答,这些他太了解了,这急诊科他也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

护士翻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张志觉得有点尿急,于是跟在护士身后走了出去。厕所里,张志解开裤子,对着小便池撒尿,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手机铃用的那电影《手机》主题曲的音乐让张志冷丁打了个寒战,刚刚畅快而出的尿线一下子断了。

张志拿着手机看了看,没有显示的来电号码。张志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

“牛三斤,牛三斤,你的媳妇叫吕桂花……”刚挂断,手机又响了起来,张志被那手机铃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看也没看,直接把手机关了。

张志一边抖了抖,一边拉上裤子的拉链,心里为刚才的不畅快正在暗暗骂娘。“牛三斤,牛三斤,你的媳妇叫吕桂花……”手机却忽然又响了起来。

张志猛然打了个冷战,眼睛飞快地转了几转,冷汗再次从背上冒了出来,他犹豫着要不要接听电话,那音乐声就像个淘气的孩子,不停在重复着那几句简单的歌词。

张志咬了咬牙,正准备接听时,手机的铃声忽然停了。

张志拿起手机,他惊恐地发现,手机是处于关机状态的!

他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手机未接来电一栏里,根本没有这三个没来电显示的电话。张志觉得有一种夺门而逃的冲动,但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再次响了。“喂!”张志不假思索地接听了电话,他觉得自己快被这手机铃声弄疯了。

“张志,你爸妈好点了吗?”

“你想要干什么?不要再烦我了!”张志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冲着电话里恶狠狠地嚷着。

“张志,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你爸你妈还没醒过来吗?我是小亚呀!”电话那头传来小亚关切的声音,小亚的声音里有些不解和委屈。

“哦,小亚……”张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们都还没有醒,我心里烦,你别生气。”张志的眼睛又转了转,他很困,想赶快挂了电话去眯一会儿。

“你忙来忙去的,累不累啊?吃了晚饭没有?”小亚仿佛没感觉到张志的不对劲。

“没……啊,我今天可能太累了,胃不好,有点想吐……”张志打了个呵欠说,“唉,我现在想吐……不行……回头联系你……”说着张志对着厕所装着呕吐的样子,发出“呃呃”的声音。

“张志,你没事吧?张志……”电话那头是小亚急切的声音,张志暗笑。

忽然,手机里小亚的声音小了下去,里面却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呵呵,你知道会有今天啊,你现在害怕吗?知道欺骗女人的感情和金钱,会有什么下场吗?”手机里传来的是一个极为柔美的女音,那声音分明是怡儿的!

张志呆了一下,停止了假装的呕吐声。

“嘻,你看看镜子里……”那声音阴切切地说,然后手机忽然就断了,手机里传出断线了的“嘟嘟”短音。

张志觉得背后又开始冒冷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忙把手机关了,然后转过身准备离开厕所。转身瞬间,他眼角处的余光,隐约看见厕所外面的盥洗间里那一排大镜子,镜子里有个紫衣的人影一闪而过。

张志转过头去,盥洗间的镜子里只有张志的镜像,根本没有什么紫衣的女人。

张志呆呆地看着镜子,他从厕所里一步一步地走到盥洗间的镜子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他发现镜子里的那个张志,脸在慢慢地扭曲,嘴在蠕动着,仿佛在咀嚼什么一样,可是,他自己根本没有动。

张志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忽然,张志觉得喉咙深处有些痒痒的,胃里有种抽动的感觉,张志咽了口唾沫,压制住想要吐的感觉。

就在这时,张志忽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扭曲的嘴张了开来,那张嘴像兔唇一样,分了几瓣,然后嘴里升出了一个像蛇头一样的东西……

“呃……”张志的胃里猛然强烈一抽,有些东西向他嘴里涌了来,味道酸酸辣辣的,一下子溢了满口,还带着淡淡的腥臭味。

“哇……”张志抓着盥洗池的边缘,猛烈地吐了起来,开始吐的是他下午和小亚一起时吃的东西,咖啡、蛋糕还有一些水果。但吐了一会儿,胃里就空了,晚上张志还没顾上吃东西。张志几次想压住这强烈的呕吐,但终于没能成功,他的胃反复地抽搐,反复地挤压,反复地翻动……仿佛有只手不停地在玩弄着他的胃,把他的胃当做一只可以随意揉捏的皮球……

吐了一会儿,张志觉得胃里已经吐空了,可是还是止不住地要呕吐。

终于,吐出来的东西变成了淡绿色的液体,然后,淡绿色的液体变成了淡红色的液体,然后液体的颜色慢慢变深,最后变成了仿佛血一般的红色。

张志惊恐地看着吐出来的东西,他一只手抓着盥洗池的边缘,生怕自己会支撑不住而倒下去,另一只手紧紧地抓在他自己的胃部,仿佛不紧紧地抓着,胃就会和那些吐出来的液体一起被吐了出来。

可是,最令他惊恐的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止住呕吐。

他想向人呼救,可是他的嗓子里被呕吐物塞着,除了“呃……”和“哇……”的声音,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此时张志最希望有人走进厕所,看见他的惨状好叫医生来救他,可惜,这大半夜的,偏没有一个人走进厕所或是走过盥洗间门口。

镜子里的张志已经不吐了,他嘴里吐出一条长长的虫,那条虫正在努力把自己的尾巴从镜子里的张志的嘴里拉出来,然后缠绕在镜子里的张志身上。

张志仿佛是从冷水里才捞上来的,衣服全湿透了,汗水一点一点地往下滴。

镜子里的张志在冲外面的张志笑,那笑容有着说不出的阴森,还有说不出的得意。

这时,张志觉得呕吐开始停止了,他站在盥洗池边微微喘气,嘴里充斥着满是酸甜苦辣说不上来的滋味。

镜子里的张志还在笑,那条他吐出来的虫在他的身上爬着。

“我一定是在做梦!”张志恐惧地闭上眼,希望他再睁开眼时是在床上。

可是,还没有等到他睁开眼,他喉咙深处痒痒的感觉又来了,张志惊恐地瞪大了眼,长大了嘴,等着呕吐如潮涌一般再次来临。

可是,那痒痒的感觉已经从喉咙深处慢慢地移到了嗓子眼。

“哇……”终于,有个什么东西向外猛地涌来,张志不由地张大了嘴,任由那东西从嘴里冲出来。

可是,盥洗池内并没有呕吐物掉落。

张志不由地呆了一下,他感觉到嘴里含着个什么东西,而东西的一边挂在嘴唇边,另一边却还在嘴里,在嘴里的那一段仿佛还在蠕动着。

张志一下子吓呆了,惊恐如同无处不在的空气,从他的毛孔里丝丝地渗到他的身体里,然后再渗透到全身,令他的每一丝肌肉、每一个细胞都被惊恐感给冰冻住了。

张志慢慢地抬起头,看向镜子里。

刚才镜中那个向他阴笑,身上缠着虫的张志已经不见了。

他看见的是,他自己满脸通红,嘴角和衣服的胸前还挂着肮脏的呕吐物,一手扶在盥洗池的边缘,一手紧紧捏着胃部。而最令人感到恐怖的是,他的嘴里含着的那个东西!

那分明是一条虫的头!

虫的头挂在他的嘴外,如同拳头大小,虫的身体有一小段露在嘴外,灵活地蠕动着,使得虫头可以四处活动。

“啊……”张志想惊恐地大叫,可是他叫不出声来。

窒息感慢慢地升了上来,张志觉得喘不上气来。

而嘴里的那条虫,依旧四处转动着头,眼睛圆圆的,不停地转着,身体还在张志的嘴里慢慢蠕动。

张志有种要疯狂的感觉。

张志用手一把拉住从嘴里伸出来的虫子头,拼命地向外拉,虫子头软软的,握在手里还热乎乎的,微微地蠕动着。

虫子的身体热热的,经过张志的喉咙,一下一下地被拉出来,张志伸直了手,虫子的身体已经被拉出一两尺长了,可是仿佛还有很多在张志的嘴里,或者说在张志的身体里。

张志扔了虫子的头,伸手拽住虫子在他嘴边的那段身体,又向外拉了起来。

不知道拉了多久,虫子的身体已经从张志的嘴边挂到了地上,可是虫子的尾部还没出现。

张志疯了似的向外拽着虫子,一边拽一边在心里骂着:“我就不信,你能比我的肠子还长?!”

张志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他头晕得厉害,可是,他不甘心,这死虫子似乎成心在和他作对,他不能让那该死的虫子得逞。

“啊!”张志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他转过脸去,盥洗间的门口站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张志呆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看自己,发现自己的身上的衣服全被血染红了,双手上也满是鲜血,地上和盥洗池里,满是他的呕吐物,还有红色的血在地上流得四处都是,那条虫还在血中的地上蠕动着,恍惚地,他觉得那条虫在嘲笑他。

张志站不稳了,他摇晃着,眼前满是紫色的影子,耳边还有“嘻嘻”的笑声:“你说过的一切,都将会实现。每一个说谎者必将受惩罚,没有一个可以逃脱。”

最后,张志听到自己重重倒下去的声音。

“叮咚……”

小亚听到门铃的声音,她走到门边,先从猫眼里向外看了看,门外站着两名警察。小亚不经意地笑了一下,然后放平静表情,伸手打开了门。

“请问,你是吴雪亚小姐?”前面那个年轻帅气的警察很客气地问。

“是的,有事吗?”小亚也客气地回答。

“嗯,是这样,你认识张志吗?”

“张志,认识啊。”小亚不解地看着那年轻的警察,“怎么了?”

“哦,那我们可以进去谈吗?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年轻的警察笑了一下。

“哦,不好意思,请进请进!”小亚让开门口,伸手客气地把两名警察引了进来,引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然后紧接着追问了一句,“张志他,怎么了?”

“哦……”年轻的警察深沉地看了小亚一眼,“是这样,昨晚张志在市一院的急诊科死了,嗯……他的死……有点奇怪……哦,我们是负责这个案子的,你叫我小刘就成了,这位是我们队长,姓王。”

“什么?”小亚呆了一下,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昨晚我和他通电话时他还是好好的!”

“你冷静点,冷静点。”小刘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摇了摇手。

“是的,我们查了他手机的来电,发现来电显示,昨晚张志临死前你曾打过好几个电话给他,其中有两个是未接来电,说明他有两次没接你的电话。”王队长慢悠悠地说话了,直视着小亚,直奔主话题。

“是的……”小亚眼里瞬间弥漫上一层泪雾,“昨天下午我和他在一起时,他的父亲忽然中风住院了,然后他匆忙地赶去医院,我一直不放心,打了好几个电话……”小亚说着哽咽起来,“昨天夜里,我睡在床上怎么都不安心,就给他打电话,共打了三次,前两次他没接,挂了,第三次才打通,他说他在病房里,怕手机铃声吵着他父母,所以挂了,跑到外面才接电话。”

小亚注意到王队长和小刘对视了一下,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对付这两个高深莫测的警察。

“昨天下午张志和你说他父亲中风离开时,大约是几点?”王队长摸了支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大约三点半钟。”小亚想了一下。

“你肯定?”王队长怀疑地问道。

“我是说大约,”小亚故意又揉了揉眼睛,好像在擦泪水似的,“因为我在他走后一个人坐了一会儿,然后从青藤咖啡厅走到超然大厦,当时大厦上的钟是三点五十几分,所以我估计张志走的时间大约在三点半左右。”

“嗯,可是,医院病历记录上写的张志父亲入院时间是在下午四点十五分。”王队长慢悠悠地说。

“啊?”小亚吃惊地看着王队长,“可他当时接了个电话,说是他父亲中风住院的,难道他骗我?”

“他下午将近四点钟的时候在三院急诊科,他的女朋友许艺出了车祸在那里抢救。”王队长说着直视着小亚。

“许艺?”小亚站了起来,“许艺不是早就出车祸死了吗?”

“你怎么知道许艺出车祸死了?”一直在客厅里东看看西摸摸的小刘问道。

“是张志说的!”小亚呆了一下,慢慢地坐了下来,“我和张志是在网上认识的,后来开始恋爱,前两天我听朋友说张志以前说过他有个女朋友,于是我昨天下午约他出来问这件事,他对我解释说,许艺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后来出车祸死了。还说许艺出车祸后在医院里抢救,最后忽然颅内出血不止。”

王队长和小刘不解地对视了一眼。

“嗯,那你知道张志是怎么死的吗?”王队长忽然转了话题问小亚。

“张志是怎么死的?”小亚猛地抬头看着王队长,眼睛里还有些许泪光,王队长也在霎间把眼皮抬起来,与小亚对视着,小亚的眼中有一丝倔强。

“这女孩有点偏执。”王队长心中暗想,然后把眼光转移到小刘身上,“小刘,你给吴小姐说说吧,唉。”说着王队长自己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背着手看向窗外。

这个客厅连着两个门和一个走道,一个是大门,一个是厨房的门,走道里有三个门,一个门正对走道,从那门上镶着的花玻璃来看,那是浴室,那另外两个门应该是卧室。王队长一边装着看窗外,一边细细观察着小亚及她家里的情况。

“你做好思想准备,张志死得很不可思议。”小刘有些同情小亚,温柔地劝说着。

“没事,你说吧。”小亚长吸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小刘。

小亚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小刘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忙把眼睛低垂下来,镇定了一下,然后抬起头,不带表情地说:“张志是死在市一院急诊科的厕所里,不过,死得很难看……”小刘说着看了看小亚,小亚没出声,紧咬着嘴唇,小刘继续往下说,“他……发现他的是急诊科的一个病人家属,去厕所时,发现张志他……正在从嘴里往外……往外拉……你想不出来,张志他拉的,是他自己的肠子……”小刘说的时候,觉得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小亚瞪大了眼睛盯着小刘,仿佛是在看一个外星来的怪物。

“是真的……”小刘咽了口唾沫,“他在厕所里吐了一地的东西,地上还有很多的血,化验后初步可以知道,血有一部分是从胃里吐出来的,大部分是在他……在他拉肠子……的时候,流出来的……”小刘打了寒战,他并不是胆小的人,死人都见惯了的,但想起来张志的死状,还是从心底里升上丝丝的寒意来。

“为什么会这样?”小亚呆呆地问。

“我们也很想知道。”小刘看着小亚说。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房间里的空气沉寂得让人有些窒息。

“吴雪怡是你什么人?”站在窗边的王队长忽然发问道。

“是我姐姐。”小亚沉思了一下,转过头紧盯着王队长,眼睛里有些许紧张,她歪着头,那模样看起来仿佛有挑衅的味道。

“据我们了解,吴雪怡曾和张志谈过恋爱,但后来张志把她甩了,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应该是张志的。而且,我们查到吴雪怡曾在妇幼医院生过一个男孩,可是,她生完孩子出院后就失去了踪迹,你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吗?”王队长有些步步紧逼的味道。

“你错了,”小亚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起来,“我姐姐和张志根本不算谈恋爱,因为,张志根本不爱她,张志只是为了骗她的感情、她的身体和她的钱。”

“哦?那你很恨张志了?可你为什么还会和他交往?”小刘插了一句,王队长看了小刘一眼,小刘自觉有些说错了话。

“是的,我恨张志,非常恨!”小亚居然坦然地对两人说道,“我和他交往,不过是为了让他先上钩,然后骗他的钱,最后再把他甩了,让他尝尝被甩的滋味!”

“……”王队长沉默了一下,“你和你姐姐的感情很好吧?”

“是的,姐姐比我大五岁,但姐姐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姐姐。父亲在我刚出生没多久就在一场工伤事故中去世了,我五岁那年母亲得病也离开了我们,年老的外婆很勉力地抚养我和姐姐。我能够读书,能够上大学,全是姐姐外出打工挣来的钱。”小亚说着说着,眼睛红了,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但这次却不是像听到张志的事情那样表情都是装出来的,“后来姐姐认识了张志,她以为找到了一个好男人,谁知道,这个男人根本欺骗了她的感情。张志在骗走了姐姐的钱,听到姐姐怀孕的消息后,就忽然失踪了,姐姐疯了似的到处找他,但找不到。倔强的姐姐不甘心,于是把怀着的孩子生了下来,谁知道……那孩子生下来两个月就死了……”小亚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王队长和小刘默默地听着小亚说,谁也没打断她。

“孩子死了,姐姐终于承受不住打击,疯掉了……”小亚抽泣着,“姐姐对我来说,就像母亲一样,你们不明白,我还记得母亲刚去世的时候,姐姐天天晚上搂着我睡觉,她为了哄我,学会了唱《摇篮曲》,姐姐的声音很好听啊。”小亚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童年的时光。

“后来我发现了张志,我恨死他了,想让他感受一下被骗的痛苦,所以……现在他死了,真是报应!”小亚说得咬牙切齿。

“你只是想欺骗张志一次,让他尝一下痛苦的感觉?”王队长反问小亚。“是的。”小亚机警地看了王队长一眼,发现他正望向小刘。

“那,这是什么,你能解释一下吗?”小刘把手中半截红色的香举了起来,放在离小亚很近的地方,以便让她看清。

小亚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了正常:“这是香,有什么奇怪吗?”

“这种香里含有一种迷幻成分,这种药原来是一家知名的国际化大药厂研制的新型麻醉剂,通过此药的气雾吸入就可达到麻醉效果,但是,在进行实验的时候,该药厂发现,这种药人体吸入后会产生强烈的幻觉,所以放弃了对该药的进一步研究。”小刘盯着小亚,慢慢地说,“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药的配方却流失了出去……”

小亚狠狠地盯着小刘,脸上带着冷笑:“这关我什么事?”

“据我们调查,那家药厂在国内有个合资厂,而你,曾在这家合资厂里做过技术人员。哦,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是学药学的。”

“那又怎么样?在那家合资厂工作过的人多了,难道个个都要怀疑吗?”小亚倔强地仰起头,直视着小刘。

“那倒不是,”王队长慢腾腾地说话了,“小刘手上的那只香,是我们在张志的上衣口袋里发现的,而这一小截,是我在你客厅里发现的。”王队长慢慢伸开紧握着的手,他的手中有一小张白色的餐巾纸,纸上放着一截一寸来长、血红色的香。

小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这种迷幻剂,在温度达到35度,就会慢慢地挥发,效果持续,对人体的作用也很强,平常人只要嗅上一小会儿,就会产生强烈的幻觉。最主要的是,这种迷幻剂可令嗅到的人产生集体幻觉,所以,产生幻觉的人很难验证自己是在幻觉中还是在现实中,因为,他周围的人都会和他产生相同的幻觉,而且幻觉中的每个人所看到、感觉到的情节都会相呼应。”小刘一口气把迷幻剂的特点说了出来。

小亚的脸色已经如同白纸一般了,她勉力咽下了一口唾沫:“你说得都没错,不过,这种迷幻剂的配方我并不知道,只是在那家药厂上班时,偶然发现了一小瓶,当时是好奇,带了回来。后来,我用在张志身上,是因为我知道他不会爱上任何女人,我是希望通过使用这种迷幻剂,让他相信他和我之间的爱情,让他陷入到这种爱情感觉中来,然后,我甩了他,他才会感觉倍加痛苦。”

“可是,为什么要做成香?”小刘疑惑地问,“是不是做成香之后,经过燃烧,迷幻剂会挥发得更快,作用更强?”

“那不是我做的!”小亚抬高了声音,可是,很快她又低下头去。

“那是谁做的?”小刘不解地看着小亚。

小亚低着头,没有说话,王队长向小刘使了个眼色,小刘顺着王队长的眼色,发现其中一个卧室的门下,有淡淡的烟气飘出来。

“你姐姐吴雪怡现在在哪里?”王队长在沉默中,忽然出其不意地问道。

“她在家。”小亚自然地回答,可是回答后,她忽然后悔起来,然后紧紧地盯着王队长,仿佛想要弥补什么,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如何说。

“她不是精神不太好吗?为什么没送去医院?”王队长小心地措词,像朋友似的关切地问小亚。

小亚盯着王队长看了良久,好像是在分辨王队长说这话的意思:“我不忍心送她去精神病院,她自己也不愿意去,她说她没有病。”

“那你怎么知道她生病了?”王队长随便的模样,仿佛是朋友间随意的谈话。

“我当然知道……”小亚长叹了一口气,“她和张志的孩子两个月时就死了,可是……”小亚停了一下,仿佛不知道如何措词,王队长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催促。

“可是,姐姐还是一直当宝宝是活着的……天天喂他吃奶,哄他睡觉……”小亚的眼睛又红了,眼泪止不住地滴落下来,楚楚动人的模样。

“你姐姐生了孩子多久了?”小刘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如果没有记错,在调查中,吴雪怡应该是一年零七个月前生的孩子。

“一年半多了,大约一年七个月吧。”小亚想了一下回答。

“……”王队长再次沉默了一下,“那你姐姐现在怎么样?”

“她天天躲在房间里,说是要把孩子养大,还在供一个怪怪的神,叫什么九子鬼母的,姐姐说供了那个神,宝宝的爸爸,也就是张志,就会回来了。”小亚此时像个无助的孩子,王队长问一句,她回答一句。

“这香是你姐姐做的吧?”

“是的,我不知道她怎么找到迷幻剂做成了香。”小亚用手捏着衣角,“后来我想给张志用时,迷幻剂找不到了,我才发现被姐姐做成了香,好在我了解这迷幻剂的特性,所以直接拿了一截香夹在给张志的钱里,我看着他放进上衣的口袋里。”

小刘望了王队长一眼,王队长从他的眼神里了解到,小刘认为会不会是小亚用的迷幻剂导致张志产生了某种不好的幻觉,所以在厕所里把自己的肠子从嘴里拉了出来,最后导致死亡。

王队长摇了摇头,他现在更怀疑吴雪怡在这里面的作用,小亚说的话看起来不像说谎,但吴雪怡,会不会是假疯的呢?

“我们能看看你姐姐吗?”王队长温和地问。

“姐姐从来不见人的,每次吃饭都是我送到门口的。”小亚摇了摇头。

“有些情况想从她身上了解一下,我们不会打扰她太久,你能不能帮我们问一声你姐姐?如果她真的不同意就算了。”王队长恳切地说。

“好吧。”小亚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用手轻轻地敲了敲门,“姐,有两个人想见见你,可以吗?”

小刘在王队长的示意下,跟在小亚的身后走到了卧室门口。

“姐,你在睡觉吗?行不行你说一声就成。”小亚继续敲门,可是门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小刘和王队长疑惑地对视了一下。

“砰砰砰……”小刘忽然走上前,用力地敲着卧室的门:“吴雪怡,你在吗?张志来了,你开开门。”

小亚疑惑地看着小刘。

小刘没理小亚,继续用力地敲着门,一边对里面说张志来了,可是,门里一片寂静,静得仿佛连呼吸声也没有。

小刘看了一眼王队长,王队长冲小刘使了个眼色,小刘猛地抬起脚,向着卧室的门上踹去。

“你干什么……”小亚急切地想拉住小刘,却被身后的王队长一把拉住了。

卧室的门被踹开了,卧室里一阵烟扑面而来,小刘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卧室里黑糊糊的。

“灯在哪儿?”小刘转头问小亚,小亚不满地看了他们俩一眼,半天才回答,“左边的墙边上,伸手就摸到。”

小刘戴上手套,用手在左边的墙上摸了一下,“啪”,灯亮了。

在明亮的光线下,小刘忽然呆住了,紧跟在后面进来的王队长也呆住了,卧室里的情景是他们在此之前想象过多次,却都无法想象的。

卧室里唯一的大窗户上挂着厚重的窗帘,光线一丝也透不进来。卧室门对面的墙下放着一张双人大床,床的旁边,摆着一个龛,龛里供着一个怪异的女人,这女人的身材极好,但左右双手、肩上、左右手臂上、头上、两条细长美丽的腿上都各有一小儿,仰视如众星拱月般。女人的脸却是张极丑的脸,猛一看像是被硫酸泼过似的,脸上的皮肉都粘连在了一起,还有几处仿佛是血管爆出来似的,让那张脸更加狰狞可怕。

“九子鬼母!”王队长说着,打了个寒战。

龛前插着三只血红色的香,香才燃了一半,还在继续燃着。

龛前还放着一个玻璃罐,罐里有一只怪异的虫,虫长约三寸,手指粗细,头比身体粗,头前有三个吸盘,还有几根像胡须一样的触须在空气中浮动着。罐子里有些红色的粉末,那条虫正在罐子里吃着那些粉末,它的身体不停地变粗。虫子有些懒洋洋地蠕动着。

这一切已经怪异到了极点,但还不是那么令人感到恐怖。

最恐怖的是,那张双人大床上,睡着一个穿紫衣的女人,那女人的紫衣前半边染满了血,有一部分血已经成了干紫色,和裙子本来的颜色分不清了。

“吴雪怡……”不知道为什么,小刘有些害怕,他一边叫着一边向床边走近。

“呀!”小刘走到床边,忽然尖声叫起来,然后向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

王队长呆了一下,拉着小亚走向前,他此时惊恐地看见,床上躺着的根本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具干尸!

那具干尸的旁边,还有一个小花毯抱着的东西,里面赫然是一个孩子的干尸!那孩子的干尸看上去,仿佛刚刚出生的婴儿。

王队长强抑住心头的恶心和恐惧,转头看向小亚。

小亚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她挣开王队长拉着她的手,扑到床边,用手抱着床上那穿着紫衣的干尸:“姐姐,你终于肯见人了!这一年多你都不见我,我急死了呢!姐姐,我想死你了,你不要再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了,好吗?”

小刘惊恐地向后退着,直到撞到王队长的腿,才扶着王队长的腿站了起来,他脸色苍白。

小亚说着爬了起来,从半跪在床边的姿态变成半坐在床边,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把小花毯裹着的婴儿干尸抱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由高兴变成了安详。她像抱婴儿似的抱着干尸,轻轻地拍着。

“宝宝,快睡觉,快快长大……”从小亚嘴里听到的,不再是清脆的声音,而是一个温婉低沉的女音,和小亚刚才说话的声音判若两人,“宝宝睡醒了,爸爸就会回来了。”

小亚旁若无人地在哄着干尸婴儿:“宝宝饿了吗?来,吃奶,吃了要乖乖睡觉哦……”小亚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衣服,露出雪白丰挺的乳头,向着干尸婴儿的嘴里塞去。

王队长和小刘不忍看,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月儿明,窗儿净,树荫儿挂窗棂……”房间里传出小亚温婉的歌声。

小亚因为精神分裂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据医生说,小亚因为承受不了姐姐死的打击,不愿意承认姐姐死了,所以在她的想象中,把自己分裂成两个人,一个是平常的自己,一个是一心想报仇的姐姐。

小刘负责处理小亚家里的干尸。

在吴雪怡的干尸抬起来的时候,小刘惊奇地发现,干尸的十个手指都光秃秃的,仿佛被什么磨短了一小截,能看得见里面的骨头。

而那天在龛前看见的玻璃罐里那条怪异的虫子却不见了,小刘估计是不是小亚把虫子放走了,小刘在房间里找来找去,却没找到那条怪虫。

小亚家里那些红色的香,据一个信佛的人说,那香叫做血檀香,据说在制作的过程中,要加入十三岁的童子和少女的血,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制成,制成后还要用供奉者自己的血来浸泡,据说这样才有诚心,是专用来供奉各路邪神的。此香还有一大特点,能令人产生幻觉,甚至在这个幻觉的过程中,连被香所迷之人身边的人都会受到影响。

当然,小刘知道,那种幻觉是因为香里加入了迷幻剂的缘故。

小刘在小亚的客厅里发现了小亚的手机,但令小刘奇怪的是,手机里的资料显示,在张志死的那晚,小亚明明是给张志拨了四个电话,可小亚为什么说是拨了三个电话呢?而且,小刘如果没记错的话,张志的手机上显示的,也是小亚只打了三个电话,最后一个电话离张志死亡的时间约二十分钟左右。

为什么小亚的手机里会显示出在那段时间拨了四次张志的电话呢?

在小亚的手机里,小刘还找到了一小段保留的录音:“呵呵,你知道会有今天啊,你现在害怕吗?知道欺骗女人的感情和金钱,会有什么下场吗?”那声音根本不是小亚的,虽然那声音和小亚扮成吴雪怡时的声音有点像,但小刘确定那不是小亚的声音。

吴雪怡和婴儿的干尸已经被送去解剖化验了。

天晚了,小刘在小亚的家里没有找到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别人早就走了,这里只剩下了小刘。

小刘伸了伸懒腰,环视了一下房间,走到门口,也打算离开。

“你说过的一切,都将会实现。每一个说谎者必将受惩罚,没有一个可以逃脱。”忽然,小刘的耳边隐约传来一个女人声音,那声音分明和小亚手机里的录音是一样的。

小刘愣了一下,眼角的余光里,仿佛看见一团紫色的影子在眼角一闪而过。

小刘忙转过脸去,发现客厅的穿衣镜里隐约有个紫衣的女人,然后忽然聚成了一团烟,最后淡淡地散开了。

小刘揉了揉眼睛,一切并没有什么异样。

眼花了吗?小刘心里想,或者是受了血檀香里迷幻剂的影响?

小刘没有注意到,他脚边不远处的墙角里,正有一条怪异的虫在慢慢地蠕动着,向他爬了过来……

你说过的一切,都将会实现。每一个说谎者必将受惩罚,没有一个可以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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