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怀国和洪强都吃了一惊,他们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自称是宋纪明亲戚的汉子所说的一切,他们现在还真对这个一身正气的公安局长有点怀疑了!
那汉子见池怀国不敢接他电话,以为是怕他了,骂道:“没有什么尿水别跑到爷这儿来撒野!不敢打了是吧?呵呵!”回头冲胖子警察使了一个眼色,说:“胡哥,我看他们像是前几天电视公布的在泉州抢劫的嫌疑犯,要不先把他们铐起来,带回去好好盘问一下?”
胖警察还真的从腰间取出手铐,递给了他。
黑脸汉子晃了晃手铐,说:“两位,对不起啦,你们要不先委屈一下,跟我们到所里做个笔录。”
看来这个电话还非得打了!池怀国摆摆手,说:“且慢!只怕我打了这个电话你们要后悔的!”
两警察和黑脸汉子一怔,黑脸汉子看了看池怀国,说:“别给老子瞎白话,以为老子是吓大的吗?你还嫩着呢!”
池怀国看也不看他们,掏出手机拨通了宋纪明的电话,问:“宋纪明同志你好,能听出我是谁吗?”
刚刚进入梦乡的宋纪明被手机铃声惊醒,心里十分恼火,夫人朱雪莲几天前送儿子到美国读书去了,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无聊,加上南江最近的系列大案弄得他身心疲惫,因而晚上很早就睡了。宋纪明一时听不出是谁,嘴上只得不温不火地说:“一下听不出,什么事?请说。”
池怀国说:“我是老池!池怀国。”
宋纪明连“哦”了三声,吃惊地说:“池书记,现在我听出来了,你好,你好!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池怀国打断了宋纪明的话,却笑哈哈地说:“我现在,在你们南江夜市的一个叫‘南方红记’火锅城,想请你赏光,能来吗?”宋纪明被池怀国不着边际的话弄得彻底清醒了,连忙说:“好的,好的,我马上过来。”池怀国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说:“好,我们等你,越快越好,不然你来晚了,连汤也喝不上啦。”挂断手机,池怀国对洪强笑呵呵地说:“我这么晚了请老宋吃火锅,还真把他吓坏了!”两个警察和那个黑脸汉子一听,感到了情况不妙,想开溜。洪强上前拦住了,说:“你们宋局来了,也不肯给个面子啊,这么走了,到时我把你们胸前的警号报给他,他可是要怪罪你们的!”
那黑脸汉子一听,马上说:“我不是警察,我可以走吧,今晚你们的账我来结不成吗?”
洪强冷笑道:“你就更不能走了,你不是宋局的亲戚吗?给我们买单?只怕还轮不到你,你怕宋局买不起吗?”说着把他们都按着坐回座上,冲着围观的人说:“你们好好吃吧,我们还没吃好呢,你们都这么看着我们怎么吃得下?”
众人散去,洪强叫来小姐买了单,见那两个警察和那汉子吓得脸都发白了,觉得又可笑又可气,说:“你们的不会也要我买单吧?”
黑脸汉子赶紧从包里掏出钱递给服务小姐,小姐把多余的钱退还给他,他爽快地说:“算了,就算给你们的小费吧!”
池怀国笑了笑,说:“早这么文明能有这么麻烦吗?”
不一会儿,宋纪明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一见池怀国和洪强就抱怨地说:“池书记、洪处,你们是看不起我宋纪明怎么的,来南江也不通知我一声。”
池怀国拍了拍宋纪明的肩头,打着哈哈:“岂敢打扰您啊,但今晚要是不打扰,只怕你我明天要在号子里见啦!”说着,努了努嘴,“倒是你的这几个亲戚这么好客,弄得我们不好意思了,才惊动了你,半夜三更把你从热被窝里拖过来,实在是抱歉啊!”
宋纪明这才注意在一边耷拉着脑袋的两个警察和那黑脸汉子。他觉得那个胖警察有点面熟,问:“你们是哪个所的?”说着,一拍脑袋,“对了,你不是东城派出所的那胡……胡什么来着?”胖警察头低得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小声地回答:“胡庆元。”宋纪明沉着脸“嗯”了一声,问:“这不是你们东城派出所管辖的吧?”
胡庆元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宋局,是这样的,有两个小偷从我们东城管辖地跑到南湖区来了,我们找了一个晚上也没逮住,有点饿了,碰上了潘哥,就一起来吃宵夜。”
这时,那个黑脸汉子站起身来,赶紧掏出一包软中华,笑嘻嘻地说:“我叫潘前进,费总的手下,今晚遇上胡哥就来这儿了,没想……”说着递上一根烟。
宋纪明态度生硬地摆摆手拒绝了,他似乎已经明白了眼前的一切。看看大厅里吃宵夜的人,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吃东西我不反对,可你们穿这一身警服跑到这儿来,为什么不着便服?瞧瞧你们的形象,你们还嫌南江的警察形象不够好是吧!”指指胡庆元,“你上次的光辉形象都上了省台新闻,难道今天还想上《焦点访谈》吗?”说罢,很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先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三个一听,赶紧灰溜溜地拿上各自的东西走了。
宋纪明回过头,苦笑地摇摇头,说:“池书记,洪处,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走找个地方说话。”
一路上宋纪明又详细地询问了刚才的情况,池怀国前前后后又讲了一遍。
宋纪明听完倒是不作声了,因为这个胡庆元的一些事可能涉及到副局长范守业,他清楚地知道池怀国和范守业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不便说,也不能说范守业的不是。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池怀国胡庆元与范守业是亲戚关系,胡庆元也就是仗着这点胡作非为。
池怀国心情一下沉重起来,他叹息一声,突然问宋纪明:“纪明同志,面对这复杂的治安局面你也不会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吧?”
宋纪明这才缓缓地开了口:“池书记,坦率地讲,这次我到厅里开会讨论,刘厅长找我谈话时也这么问过我,我当时表了态,我说我不仅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更不会助纣为虐!”
宋纪明和池怀国都没说“他们”指的谁,相互之间也没有问,似乎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个“他们”指的是谁。
池怀国坦诚地说:“我和洪强同志在南江已经暗访整整5天了,这5天的所见所闻,件件、桩桩真是触目惊心啊!现在我们想想看,南江发生系列大案以及这次离奇的乞丐失踪案能说是偶然的吗?你回头看看你的队伍,看看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你一定会说这是必然的。我的同志,你真的没有发现你的队伍快‘烂’到根了?”
池怀国说到这儿,情绪有些激动,宋纪明递给他一根烟,点上,递给洪强,洪强摆摆手。他们就在街道边一块僻静的地方来回踱起了步。
宋纪明沉痛地说:“你说得没错,我承认,对南江公安队伍里的腐败问题,我是负有失察之责的。池书记,你想想看,公安队伍为什么一下子‘烂’得那么快,是有人想借助公安为自己谋私利呀!是这些人另有阴谋啊!难道南江市有关领导同志没有责任吗?难道他们就不应该负这个责任吗!当然,对南江最近发生的系列大案,我们现在还不敢断定就是公安内部腐败造成的,可如果我们内部没有出现腐败,如果都是一身正气、都有正义感呢?南江的治安肯定又是另一种情况!所以说,是我们公安内部的腐败才造成今天南江的复杂的社会治安状况!而且现在,你我都已经看到了这个腐败已经形成了一个小气候,连正派的同志也被迫于这种气候而跟他们同流合污,有时连我也似乎不知不觉地顺应这股潮流,如果不和他们一样,我就一下成了孤家寡人!池书记,洪处,这种严重情况是我省公安队伍中有史以来少见的,有时连我这个局长都不敢相信,更不敢想像啊!”
洪强在一旁插话:“宋局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这次我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就是这样一股潮流形成了一双无形的巨手牵引着南江系列大案,包括这次的乞丐神秘失踪案!”
宋纪明吃惊地看着洪强,问:“洪处,难道南江这起案件和岭山县发生的十几名乞丐被毒杀的案子有相似之处吗?”宋纪明说到这儿有些气愤了:“有人断定是法轮功骨干分子干的,而且是不容置疑!”
洪强摇了摇头,却问宋纪明:“宋局长不会不知道什么叫做欲盖弥彰吧?”
池怀国连忙冲洪强伸出一根指头,“嘘”了一声,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宋纪明会意地笑了笑,小声地说:“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什么是冰山一角!”
三个人都不由得笑了。这时,池怀国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范守业的,池怀国递给洪强,说:“说我在洗澡呢,要睡了,有事让他明天说!”
洪强接了,问:“哪位?”
范守业却开门见山地说:“洪处,怎么,池书记不想跟我说话?你们搞什么名堂?”
洪强想说“池书记正在洗澡”,却一下改了口问:“哪会?你不会躲藏在哪个角落里监视我们吧?”
范守业笑道:“哪敢哪敢,你抬头朝正前方看。”洪强抬头看到二百米开外的地方,范守业站在闪闪烁烁的霓虹灯下正朝他们招手。
池怀国不解地问:“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他速度可够快的嘛!”
宋纪明说:“今晚胡庆元闯了这么个大祸,他能不跟老范报告?”说着,朝池怀国意味深长地笑笑说:“池书记,洪处,等下让我们老范带你们好好潇洒一下,这南江的夜市和‘红灯区’可都是他管着呢。还有,你们到那个花都温泉泡澡了吗?如果泡了,你们也算不虚此行呀!”
池怀国笑了,一拍脑袋说:“对呀,我就怎么没想到这层上呢!昨晚我们是去了,却没敢泡,结果还被人盯梢了,好不容易才甩掉。”
说话间,范守业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跟前,宋纪明说:“老范,你可要好好陪陪池书记和洪处哟,我今天太累,就失陪了。”
这时手机响了,宋纪明一看,是市委书记闻毅的号码,他连忙和池怀国、洪强握别,范守业也不挽留。
走出一段距离,他赶忙接了电话。
闻毅说:“纪明同志,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把你吵醒了。”
宋纪明连忙说没事没事,闻毅有些急切地又问,“纪明同志,南江乞丐失踪案子是怎么回事?省领导都知道了,你怎么不向我报告?”
宋纪明就把案情简明扼要地向闻毅作了汇报,然后又把李先法市长对此案的态度和目前省厅领导的看法一一作了介绍,闻毅听了半晌没有吭声。
宋纪明说:“闻书记,南江的事情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复杂,复杂到什么程度现在很难说,眼下我能做的就是尽快查明乞丐失踪案件,有些工作还要得到您的支持呢。”
闻毅平静地说:“那好,希望你马上周密部署,精心筹划,找准突破口,打赢这场扫……漂漂亮亮的战役!”宋纪明能听出闻毅说这番话时想加上“扫黑除恶”这几个字,但话到嘴边却被他咽下去了,他显然已经意识到了案件本身的复杂程度,也许比想像的更严重。
和闻书记通完电话,宋纪明拦了辆出租车往家赶。
坐在车子上,一时间,悲壮感油然而生。望着被深沉的夜幕掩映下而显得更加神秘的南江城,他在心里想:看来这一回,我宋纪明要押上身家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