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源生坐在病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护士进来了,给她做了常规检查,看着她吃了药,准备走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走过去拉开了百叶窗,这是间专用病房,窗子上装着严密的铁栏杆,用来防止就医的犯罪嫌疑人逃跑。
护士过来搀扶着夏源生坐到了窗户旁边,源生有些惊慌的看了看护士,护士冲她笑了笑,表示没关系,她可以坐在这里。
今天天气很好,虽然隔着铁栏杆,暖暖的阳光照进了病房,从窗户这里看出去,正好是医院的绿地,几个病人坐在那里晒着太阳,大树下的长凳上,一个年轻的妈妈,正搂着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小女孩在说着话,小女孩的手搭在妈妈的胳膊上,仰着头看着妈妈,正在唧唧呱呱的说着什么……
源生的眼睛慢慢的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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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生已经两个礼拜没回赵家了,那天和刘丽娟争吵过后,第二天一大早,趁着其他人都还没有起来,她就回学校了,她不想碰到任何人,尤其是赵晓光,她想,也许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也许以后就真的像妈妈曾经和赵家说的那样了,她没有孩子。
已经是连续第三天梦到苗苗了,都是那张脸,苗苗发病时扭曲狰狞的脸,源生大叫着从梦中惊醒,呆呆的坐在床上,然后,就是一夜无眠。
同宿舍的同学被她梦中发出尖叫声给吓着了,看着她日益苍白的脸,偷偷的报告了班主任,班主任也来找源生谈过话,源生只说自己因为奶奶去世了,人有点不舒服,过阵子就好了。
大学本来就是松散式管理的,而夏源生除了人没精神外,上课什么的都很正常,老师觉得自己也尽到责任了,也就没再继续管她,宿舍里的同学本来和她关系也就很一般,慢慢也习惯了夏源生一脸淡漠、郁郁寡欢的模样了,除了都本能的开始疏远她,相互倒也相安无事。
源生每天按时上课、下课、去食堂、回宿舍,看似过着最平静不过的生活,可是,她的脑袋,象一部发生故障了的录像机一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播放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真实的、虚幻的,源生觉得自己开始分不清楚了,她一直想到头疼欲裂,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了,可是没办法,她停不下来,好几次,她从床上跳起来,跑到卫生间去大声的干呕着,一直到吐出苦苦的胆汁。
在最痛苦的时候,源生想过自杀,死了,是不是就又能和爸爸在一起了呢,至于妈妈,是不是没有了自己,她能过的更轻松、更幸福些……
莉莉来宿舍找过她一次,问她最近怎么都没在线上,她是来叫源生一起去孤儿院,说张石牵头拉来了赞助,可以给孤儿院的小朋友们送去一批玩具呢。源生面无表情的拒绝了,莉莉知道她奶奶去世的事,也就没强求,安慰了她几句,就离开了。
莉莉的到来,像是刺破了蒙在源生周围的一层膜,一层看不见的膜,对啊,自己应该去问问苗苗的,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真的跑到奶奶的窗户外面去了吗?十八层高楼的窗外,是自己的幻觉吗?苗苗,她还好吗?还平安吗?
源生偷偷的去了孤儿院,她熟悉孤儿院的作息时间,特意捡了小朋友们在户外活动的时间去的,她躲在一旁,找了半天,可是没看到苗苗,后来,她又连着去了三四次,结果都一样,一直都没有找到苗苗的影子。
苗苗死了,苗苗一定也死了,就在那个可怕的晚上,和奶奶一起死了,源生昏昏沉沉的回到学校,再也撑不住了,终于病倒了。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源生费力的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一张年轻男孩写满了关切的脸,是张石,他是和莉莉一起来的,好像是他向莉莉打听源生,莉莉才发现源生两天没来上课了,问了她们宿舍的人,才知道源生生病了。
在张石的照顾下,源生的身体好了很多,有时候,看见张石细心周到的样子,源生会想起爸爸,心里那个洞,好像慢慢的被什么东西填补起来了一点,张石的心意,源生早就明白了,不过他向自己表白的那天,源生还是忍不住哭了。
当然,源生后来从张石的那里知道了苗苗并没有死,她只是病了,而且病的不轻,源生松了一口气,晚上,她又梦到了苗苗,不过这次不再是那张咆哮着的狰狞的脸孔,而是坐在树下,仰着脖子,认真的盯着自己的熟悉的小怪脸。
源生的身体好点了以后,为了让她高兴,张石约她一起孤儿院看苗苗,源生略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在去孤儿院的路上,源生的心绪还是乱了,苗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他小朋友都在院子里玩,源生和张石走进了安静的宿舍,一个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
源生来到了床边,象第一次见到苗苗那天一样,板着她的肩膀,轻轻的把她转了过来,眼圈一下子红了。
苗苗很憔悴,小小的脸越发凹陷的厉害了,脸色蜡黄,整个身体都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源生再也忍不住了,轻轻搂住她的身体,眼泪无声的滚落了下来。
苗苗被惊醒了,她动了动身体,抬起了头,看见是源生,整个人抽动了一下,马上伸手紧紧的抓住源生衣服,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院里的阿姨,见是源生,阿姨马上一连串的说道:
“哎呀,小夏姑娘啊,你可来了,这个苗苗啊,整天盼着你,都盼出毛病了,她那天梦游了以后,睡在院子外面,本来就给冻感冒了,还天天坐在那树底下等你,怎么说她都不听,她可很少这么不听话的,你看看,现在都病成什么样子了,我们都说啊,她这条小命大概都要保不住了,你怎么了呀,小夏姑娘,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来啊,喔唷,你的脸色也不怎么好,是不是生病了啊”
象张石照顾自己一样,源生每天放学,就赶到孤儿院,照顾苗苗,一直陪着她,直到晚上才离开,每天她来到孤儿院的时候,都能看到苗苗歪靠在树下的长凳上等她,直到源生来了,才肯由她抱进宿舍里去,谁劝也不听,不管是源生喂她吃药,还是帮她梳洗,她都用手牢牢的抓着源生的衣服,仰着小脸,那双下垂的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源生的脸。
看着苗苗这样,源生不再去想别的了,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失去了,她不想再失去苗苗。
源生和苗苗两个人的身体都在复原,一次,张石看着坐在树下的两个人,源生正在喂苗苗吃蛋糕,边习惯性的和她说着什么,苗苗象往常一样,牢牢的盯着源生,张石不由心里一动,后来,他对女朋友说“源生,有时候,我觉得你和苗苗,好像两棵长在一起的小树,互相支撑,不能分开”,源生默默的想着张石的话,微笑着没说话。
妈妈一直没有打电话给源生,但是,源生的卡里,还是很准时的有钱打进来,源生没有把这事告诉张石,她不知道如何启齿。
源生想,也许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了,就像刘丽娟曾经设想过的那样,虽然来的迟了点,但也许还不晚,直到有一天,晓光打来了电话,他声音很平静,告诉源生,刘丽娟让她回来一趟。
放下电话,源生回忆着上次晓光来叫自己回家时的情景,那好像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一样,一切,还能回到过去吗?自己回家了,一家人围坐在桌边,高兴的说笑着,只是不再有奶奶那冰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