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的头一天,康熙在保和殿设宴,宴请一众臣工,如此也就免去了万寿节当日的臣子朝贺一项。其中有些远道来的,如曹寅、李煦等人也一并出席,待过了万寿节,顺道述职之后再返回各府州县。
众老臣自知这几个织造所处的超然地位,而他们所述之职也并非面上的那些俗物,甚至他们此行离去后,朝中很有可能会出现一次人事更迭。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自己所压的那个宝,每一次几织造进京,都会成为他们揣度天听的一个机会。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曹寅和李煦两人都没有住在自己在京中的私宅,而是一并在官驿中下榻。这样一来,众官员便不好再做什么,毕竟虽然织造们透露的口风几乎都是康熙默许的,可要明目张胆的上去问,总归是犯忌的。
……
……
“八哥,你说曹寅和李煦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十阿哥胤礻我灌了口茶,问着坐在一旁的八阿哥胤禩。
胤禩笑了笑,没答话,只扭头看了看一旁的九阿哥胤禟。胤禟正低头摩挲玩耍着大拇哥上的扳指,似乎没有加入谈话的打算。
胤禩只当全没看出来,倒了杯新茶,亲自端到胤禟的手边,开口问道。
“……九弟怎么看?”
胤禟听得,手底下的动作一滞,只是抬头时,脸上依旧笑盈盈地看着胤禩,道:“八哥,你们方才说什么?我一时走了神思,没注意……”
说完,又顺手接过胤禩手中的茶,微眯着双眼,轻轻吹拂着眼前的氲气。
“九哥你怎么回事?这些个日子竟躲在自己府里头,好容易今儿给你请来了,偏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莫不是因为我未来的九嫂?”胤礻我越说越来劲,还往胤禟身边挪了挪。
胤禟发觉一旁传来的热气,不由皱了皱眉,也往另一边躲了躲,这才接话道:“好歹也是娶嫡福晋,乱七八糟的事儿忒多,总怕疏漏了,所以琢磨的多了些……八哥见谅。”说完又朝胤禩拱拱手。
“九弟这话生分了。”胤禩笑着应了,没再多说什么。
一旁的胤礻我却不放过这个话茬子,又紧贴过去。
“九哥,我看你是被董鄂家那丫头的容貌给吓得罢!……不过说来也是,你那些个侍妾,要说长相,真当的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些个词儿,可偏就那些有名分的,是个顶个儿的……而且这回皇阿玛指给十二弟和十四弟的嫡福晋,不论是家世还是长相,那都是秀女里头拔尖儿的,我这一想到家宴之时,九哥你领着那么位嫂子出来……嘿嘿……”
“……十弟……”胤禩看着胤礻我眉飞色舞说个不停,也是好笑,但哥俩之间再亲,也不好说的狠了,便出言相拦。
可谁知胤禟倒是不恼,只是眯着眼打了个哈欠,然后笑嘻嘻的说:“不过是摆设罢了……”
“九弟……”
“没事儿,八哥。”胤禟也不在意自己话里的不妥,只是又瞄了两个兄弟一眼,这才轻哼一声,然后又笑着说道:“昨儿睡得忒晚,今儿我是实在困乏的紧,还是先回去补个回笼觉罢……”
说完,一副懒怠再解释的模样,直唤了小厮随身,便大摇大摆地出了胤禩的府去。
只留下胤礻我一脸不明所以,呆呆地瞅了眼胤禩,却只见自己的八哥低头无奈的笑着。
……
……
保和殿宴毕,大清朝的官员们恭送康熙离去后,便开始一个个都把眼睛盯向曹寅和李煦二人。
这李煦与曹寅的续妻李氏乃是兄妹关系,眉目之间自是有些相像,而且秀气之处较之女子也是不差分毫,本来男生女相,也是有福之人,却独被那一对招风大耳破了去。但好歹年岁也过不惑,倒是秀气蕴于老成,很有长者的聪灵之感。
这三大织造俱在江南,相互间离的近些,再加之李家和曹家本乃世交,到了曹寅这又是亲上加亲,两人平日里就多有来往,眼下在京中聚首,更添亲切。所以从开始,两人便同坐一桌,时而碰杯满饮,时而交首耳语,似是全不在意其他官员处传来的炙热目光。
“……棟廷你可瞧见了?今日保和殿上群臣看向你我二人的目光,可是火热的紧呢,比我楼里那些个粉头瞅见恩客怀里的银子时,还要光亮许多……”
李煦似是喝的有些多,脸上荡着一层红晕,身子也懒散的支在桌上,如今更不掩话中的轻佻,使得曹寅不由皱了皱眉。
“旭东兄喝醉了……”
“……也许罢。”李煦话虽说的邪性,酒品倒是好的,也不同一般酒徒那样无赖般呼唤着“我未醉”,反倒乖顺的应了曹寅,还由着自己这个妹婿将自己搀扶出去。
殿上的官员见曹、李二人起身,心也浮动起来,有人请公公唤了自己的小厮追上去,有的甚至性急不待,自起了身跟出去。
可曹寅搀扶着地李煦已然就是他的借口推辞,嘴里一边告罪,一边扶着李煦从众人间避让出去,直把李煦扶到车架内,才吩咐下人打马而去。
两人关系亲厚,又是一同住在官驿,所以此来保和殿的路上,也是同乘了一辆车。眼下李煦已经睡倒,曹寅也端坐了身子小寐,只是身子偶尔会随着车身晃动。
这般行了一会儿,曹寅微微睁开双眼,直直看了歪睡着地李煦好一阵,才伸手挑开身侧的帘布,然后叫停了马车。
“主子什么吩咐?”车前的小厮急忙过来询问。
曹寅已经下了车,对着走到身前的小厮说道:“你先把李大人送回去,我刚瞧着过来的时候有个医馆,这远道赴京,也没带那么齐全,我去寻副醒酒的汤药。”
小厮听了并没有去抢活,说些什么“主子受不得累,让奴才去做”的啰嗦话,只道自己主子发话,自己就当听从,于是打了个欠,只说了“主子放心,奴才等定伺候好李大人”,便回到车前打马而去。
曹寅见马车扬尘而去,便转身往回迈步,所以他没有瞧见马车中的李煦已经醒来,更没有瞧见那张秀气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醉意,双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满含戾气的精光。
当然,李煦也同样看不到曹寅转身后,挑起的双眉,和微微扬起,却满含嘲讽的嘴角。
一个自车中,一个自街边,两声充满寒意的哼笑,被辘辘的车轮,被纷沓的人群,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