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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蛇越龙门也成蛟

这个月的九月十四日恰好也是郑夫人的五十大寿。所以区青云一下船就听见了李家在四处发贴邀请宾客的消息。他临时决定派面孔生的钱六去李家地盘打探消息,其他人则分头按计划行事:方大铭去找自家地盘上的把头、头目查看这几日的生意状况,有无新的事故损失;姜武负责去联络何涛;他自己则找到了几个从前结交往来的师爷、押司、节级、提刑、班头等六、七在扬州衙内有头有脸的人物,约定了日子摆下客酒将他们请来叙旧。

是日,邀请的客人都来了。九个客人除了何涛、张师爷是陈榆招揽过来的心腹,余者都是穆援在任时与他们有过交情的朋友,只是很久没有来往,今日重新坐在一张桌子前也不觉得有什么生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跟何、张二人也相互熟络了,区青云试探着提出想结识知州陈大人,托各位寻个机会引见。

他的话一出口就将众人难倒了。虽然从前众人也曾撮合他跟穆大人有过比较亲近的交往,但这次情形不同:穆大人不比当前这位,那是个好好先生:有钱者万事好商量,有势者凡事好商量;而这位,秉性作风全然不同,办案精细严密,为人刚直廉瑾,作法雷厉风行,他如果知道有个不入流的钦犯在他治下的城市里头转悠,抓捕犹恐不及,哪里还会去结交的?是以众人均默不则声,将视线放到了何、张二人身上。

何涛也犯了难,肚里知晓这件事难办却不敢当面拒绝,然而要他回头去酹陈大人的虎须却没胆子,遂跟张师爷面面相觑,神交片刻支吾说:“这…..我们恐怕一时难以回复你,不如这样,我们先回去在陈大人面前透些口风,探探他的口气,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跟他说说。兴许他会……高兴。”

张师爷见请酒的东主二人极不满意何押司的说辞,便打圆场说:“其实我们陈大人早就听闻过少寨主的威名,对阁下刺杀朱缅那奸贼并火烧贼家的作为甚是钦佩,只是近来陈大人公务缠身,新近京城里又来了一位官人,连日来本路的帅司、监司里的大人们交往频繁,天天都有宴会,恐怕一时誊不出时间。”张师爷说到这里想了一会,琢磨眼下对付李家的事,陈大人早已胸有成竹,我若是此时兜揽了这挡子事上身,必定会在陈大人面前碰一鼻子灰,不如这么办。他拿定主意说:“这个月的十四日,是李家郑老夫人的五十整寿,李家撒出了很多帖子,也请了我们和陈大人,陈大人和县君夫人早已备了礼要去参寿,届时你们不妨也去凑凑热闹,兴许有机会跟大人照个面。”张师爷估摸他不会去,所以出了个馊点子,想让他知难而退,自己也好两不得罪。

孰料他这般委婉推脱的话入了区青云的耳中却成了另一番意思:他觉得他们是在提醒他:陈大人不喜欢与你们匪类贼寇之流结交,也不需要和匪类联合。他象是受一计闷棍似的难受,心情郁闷之极,一口闷气咽不下去,反把他骨子里更刚强执傲倔强的劣脾气给激发了出来。他突然冷笑一声说:“那好吧!我去,也许照了这一面之后,彼此心里的事会更清楚些!”

顿时,满屋子里的人都被惊呆了,气氛变得异样沉闷!张师爷见他动了真火一时慌张不知所措。姜武连忙打圆场说:“这个月的喜事可真多,我们家老爷子办寿,他家老太太也办寿。好的很,届时我们也去凑凑热闹。”众人松了口气,连忙附和说:“好,届时都去看看热闹!”

热闹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区青云带着他的左膀右臂光临的时候,李潇正站在自己家大门口的石狮子前等候知州相公大驾,蓦然看见他们一行人雄气赳赳走过来,吃惊不小。他的第一反映就是:此些人等来者不善。他立即变了脸色紧张地迎接了这伙不速之客。后来见他们手里头没带家伙且穿着也庄重得体,兼送上的贺礼也很是地道厚重,才打消了严阵以待的敌意。丁甲怕他们挑闹事端,连忙叫来了几个能干的保镖护送簇拥着他们进入大门前往客大堂正厅就坐。

正堂就在大门内的百米开外,要经过一片空阔得细沙铺垫的场地,这里原本是他们训练家奴的演武场,今天被用作了摆寿酒的外场。

一路走来,坐在外场上吃寿酒的男客们纷纷起身和他们打招呼,在座的数百人有半数是和他们相熟的,这些人老早就曾归附李家,彼时更换了一阵门户,此时却又忙着来结好。区青云细细看了一阵,差不多扬州各路的土豪劣绅、漕霸、行会、行帮的二流人物,都汇聚在了这里,轿帮的、马帮的、船帮的、粮帮的、粪帮的、盐帮的、茶帮的、鱼帮的、菜帮的、脚行的、水行的、衣社的、球社的、镖局的、武馆的……等等一路排将去,正道三百六十行的行业翘楚与邪道三十六行的枭客贼汉齐聚一场,足足坐满了二百多张八仙桌。

他们一个个都穿戴得跟要去富家坐馆的教书先生似的,不仅济楚鲜亮,连言行举止也脱掉了素日里的流氓习气,全无半点呼喝咋呼的热闹作风。但见冠帻云集,靴袜分明,比之自家红花场的奇形怪状,不可同日而语。

姜武看了一阵跟旁边的几个熟人说道:“你们这些家伙是不是都想作体面大官人,一个个穿得人模狗样的。”别人都跟着陪笑。区青云没有心思答理他们,他正在看客厅回廊里的人群。

正厅的外头有四条宽大的长廊,分别通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每条走廊两边都摆上了长板凳,里面坐着四排长长的人客,他们是没有资格坐上头道酒席的三流客人。东边走廊上坐的俱是跟班、弟子之流的小人物;通往后花园的西长廊里坐的是李家和郑家的亲戚子侄和小辈后生;通往后堂的东廊里,都是些来前来应景的街坊邻里、亲眷小孩,南廊处的凉亭里环坐着一圈州府衙门里的紫衣小吏,有师爷、有班头、有孔目、有牢子、有皂隶之流,前日跟他们一起喝酒的那几位班头、师爷也掺杂在里头。他们大概是来得晚了,见厅里有贵客,外场无虚席,就聚在廊下一边等着吃流水席,一边玩叶子牌赌钱耍。

越过两侧回廊看后堂,远远望去是一圈绿树环抱的花园池馆,树枝桠间露出精美雅舍的尖顶,郑夫人正和她的四个女儿及同族同宗的亲戚妯娌、女宾、堂客们正在后堂吃酒。透过绿树围成屏障罅隙看那片花园,可见裙钗绰约,使女奔走,淑女名嫒团坐厅阁,还不时传来戏台丝竹歌舞的喧闹声。看来后堂的女客酒宴也办得很是丰盛体面。

与此同时,李家的大门口还蠕动着一条长龙似的来访队伍。负责受礼的五十个帮徒、家丁、小厮们正忙着将收进来的东西往库房里搬,他们搬得汗流浃背。这时,蠕动的队伍突然停下了,原来管礼簿的执笔师爷把墨水用完了,小厮们急得手忙脚乱,到处找墨汁,不久,有个丫头从二小姐的书房里拿来了一盒现成的墨汁方才解了众师爷、清客、家人的急难。

走进客厅后,他们几个瞧着更不顺眼了。这个大客厅好象被重新整修过,跟他们住过的时候大不一样,很是宽大敞亮。大厅中间摆下了十六桌客酒,在坐的一百多号人有郑家的老爷,李家的族长,李家新结的亲家——王千户父子,窦县丞伯仲,另有州府的押司、师爷,辖内县衙里的县令、县尉,扬州各界的商业巨子,以及江南东、西两路漕运界的能人巨擘等等,六天前在他们那头礼到人不到的名流缙绅们,今日统统坐到了李家的大客厅里。看来他们为了投保更安全的风险,不约而同采取了两面讨好的策略:那边谴镖局应承,这边亲自来与会。座中人各个服色鲜亮,容光焕发,斯文可掬,但见满屋子的羽扇纶巾,满目的轻罗袍袖,历历满堂,大有一番“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气象。

众人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看见他们三个,纷纷错愕惊讶不已,然后用尴尬的表情向他们点头示意。护送他们三个人的保镖引着他们来到一桌空的酒席前。区青云见这桌只放了四双筷子,旁边还空着两张席位,每张桌子都只放了四副碗筷,上面摆的山珍海味和美酒佳肴也有所不同,知道是留给知州相公陈大人等身份特别尊贵的仁坐的。深入虎穴,未免有点惴惴不安,但既来之,则安之,也豁出去了,大大方方坐下再说。

不一会,几个仆妇又抬进来一张桌面,然而大厅里实在没法再放下一张空桌子,仆妇只好将屏风靠墙,把一桌酒席摆放在了靠走廊的角门口处。

这时,客厅门口又走进来一群客人,当中有一个人特别扎眼,他们认出那人竟然是马琳。只见他头戴着团扇合抱朝天巾,身穿紫绣轻罗宽袖长衫,足履素丝鞋,满面含笑,潇洒不群地走进大厅来。他的旁边陪着一个中等个头的官员,那官员口大眼亮,圆脸直鼻,络腮胡须,头戴直脚纯纱璞头,身着窄袖绯色常服,中单环佩,脚穿丝经葛纬云头履,正笑语宴宴地和马琳说着话。

咋见到马琳,区青云吃了一惊,料想他旁边的这个绯衣官人便是陈榆了,再细看,发现陈榆和马琳关系很是熟络亲密,复又想起了张师爷提到的那个让地方官重视的京城官人,不禁恍然大悟:陈榆固然是要收拾他李潇的,但他决不会找自己这个盗匪联手,他早已找到了更好的帮手。

区青云料想的没有错,马琳正是应陈榆那一封书信的邀请前来扬州收拾李潇的。他下船的第三天恰好是郑夫人的生日寿酒,早上接到李潇临时给他下了一份请柬,便跟着众人一块过来了。

也就在差不多的时刻,马琳也看见了那三个老熟人,一时间惊讶得忘记了要说的话,陈榆见他表情异样好象是看到了什么古怪便好奇地顺着他的眼光去看,见是三个陌生人,问:“你认识他们?”马琳连忙摇头说:“不认识!”然后故意回头问跟在后头的李潇:“你认识他们吗?”李潇连忙摆手说:“我也不认识,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陈榆觉得很奇怪,能坐到李家正厅大堂中间位置的客人应该是身份不凡的客人,怎么他们都说不认识呢?

一行人走到首席前入坐,马琳自谦先走到左首坐下,陈榆见他先抢了左首位只得坐到中间的长凳子上,李潇自居下位,另有通判、刺使、巡检使、同副巡检使等四人坐到另一张桌子上。

跟进来的武尉何涛与张师爷本来应该坐在第三张桌子上,但那里坐着区青云三人,他们不敢当着诺多人的面公然和这些“匪人”近乎,见李潇右上首还有一个长凳空着便都来抢着坐,恰好一从左,一从右,同时挤坐在了李潇右上的陪席上。那首席桌子本来坐得下八个人,因为是特意给身份最尊贵的客人准备的,所以只放了四双筷子,待坐下了二人才发觉自己坐了给别人准备的座位,立即羞红了耳根子。

他们窘迫的神态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好笑。好在仆妇们眼明手快及时送来了四双筷子方才解了二人困厄。仆妇放完了碗筷又来到第二席,在通判、刺使、巡检使、同副巡检使等四位大人的身边各加了一副碗筷。她们都认得主人的对头,不敢来招惹,连碗筷也不添,如此一来,区青云和姜武、方大郎占坐的这一桌反而变成了只有四双筷子的最尚席。

宴席正式开始。李潇站起来当众说了一些感谢宾客光临等客套话。姜武瞧着他装模作样一派大亨的口气很是不爽,拿起筷子戳着面前盘子里的一钵子清蒸龙凤羹,大声奚落着说:“这龙风羹不就是野鸡和水蛇做的吗!将野鸡拔了羽毛,水蛇剥了皮,再放到锅里蒸蒸煮煮端上桌面就变成了龙凤了,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众人听出他是有意奚落某人,俱没有理会,独有马琳跟着笑了起来说:“是有点意思,倘若这盘子里再多三条蛇就更有意思了,当唤做‘四龙戏凤羹’了。”这边三个人知道他是说自己,益发得存进尺,大谈起了龙凤脍的种种妙处。李潇只当他们是四只嗡嗡叫的苍蝇置之不理。

陈榆纳罕不已,初见三人言语嚣张竟然敢当众奚落此处主人还觉得奇怪,后来见马琳主动和他们对答便猜到了几分,他再将区青云看了几眼,见他一表人才气度磊落,行事比传闻中更有胆色,甚是惋惜,接口说:“你们都觉得庖厨把野鸡和水蛇唤成‘龙凤’可笑,殊不知那落了毛的真凤凰,脱了鳞甲的老龙,反不如这野鸡中庖厨的意了!”

马琳不懂其意问:“倘若庖厨要入菜,为何要拿落了毛的真凤凰,脱了鳞甲的老龙?找鲜活细嫩的不更好吗?”陈榆笑着说:“那般鲜活细嫩的神物庖厨能捕到吗?他们能找到的当然只有落了毛的老凤,脱了鳞甲的老龙了,那样的老物又怎么比得上活蹦乱跳的野鸡、水蛇呢?”

“有道理!”马琳点头称是,区青云听出他是在说自己眼下境况犹不及李家可为官用,一时气结再也笑不出来了!

客人举筷端杯意兴正浓,突然外边跑来一个小厮,在门口对李潇远远做了个手势。李潇原本背对着他,早有盯事的仆人传送一个同样的手势。李潇看在眼里大喜,立即回头招呼那小厮进来。小厮小声说:“您要小的去迎接的那几位贵客已经过来了,正往这边来呢!”

陈榆颇感好奇问:“哦——你们还请了什么贵客?”小厮正要答话,李潇说:“只是几个从京城过来的亲戚朋友,跟这位马相公也是认识的。”

“跟我认识?”马琳问:“那是谁?”李潇微微一笑颇有意味地回敬他说:“我这就去把他们请进来,你看到了准会高兴的。”他说完就出去了。众人大为好奇,一起将目光投向了大门处。不一会,李潇陪着几个贵官公子模样的客人来了。马琳远远觑见走在最前头的那人身形颇为眼熟,待细看认出那人竟是自己的哥哥马瑞。

马瑞今天打扮得特别庄重,头上戴着高高的朝天冠,脚上穿着一双黑色薄素丝鞋,身上穿着枣红色的缂丝绣千鹤穿云锦袍,缂丝的金线银绣图案被阳光照得闪闪烁烁,显得格外扎眼,仿佛上面的每一只仙鹤都在煽动着翅膀。他满面红光的走在李潇左边。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五个人,分别是赵家宗室的三位公子、钱姓国舅、韩姓皇亲,最后一个人远远的单挂在最后头,竟是马瑞的亲家翁、杨戬太尉的大姐夫——张仁贵。而他的身后绰绰约约还走着几个商人模样的人。

张仁贵本来在街上闲逛,被马瑞等人撞着了,众人原和他相识,,在千里外的异乡撞见,面子上不好薄他,马瑞碍着他是亲家翁便说明原由拉拽邀他一块来。张仁贵咋见这么多认识的人来扬州,一时心虚怕不来反令众人生疑,恰好有相熟的盐商也要来李家赴酒宴便答允了,这一进门竟同时瞄见了马琳和区青云,一时心慌了。幸好里头外头的人都觉得意外,忙着打招呼说话没有留意到他。张仁贵赶紧扯着同来的几个商人拣了那桌最僻静的紧靠后门的席面坐下。

马瑞高兴地在马琳身边坐下,赵家宗室的三位公子和韩姓皇亲四人坐到了通判大人这一席。最后一个站着的人是钱国舅,他见区青云三人别居一桌四人位的尚席,自己不好参合,便跑到了马瑞马琳这一桌来,在李潇的身边找了处地方坐下。

众人都坐定了,相互寒暄,有相识的各自招呼然后再介绍同席的生面孔认识,都不认识的有年长者起头说笑,气氛很是和悦热络。只有马琳和陈榆二人面上毫无喜色,马瑞等人的突然出现一定大有文章,此种巧合只能是李潇刻意使弄的手段,使他们盘算的行动掣肘艰涩。想到对方老早就探知道了自己的计划故意调来了这些后援来应对,陈榆不禁寒意陡升,也许自己的身边老早就布有他的眼线了!

马瑞没有把今天的巧遇往复杂处想,问马琳:“你怎么也来了?出门的时候你说你有件要紧公事要办,我不好多问,原来你也是来这里。早知道这样咱们兄弟俩同路坐一条船来多好。”

“我还想问你呢?我在东水门碰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是给女儿女婿送行吗?怎么一送送到这里来了?”

“是呀,我是给他们送行,我已经把怡霜和陆棚、陆员外他们一家人送到亳州了,这不又转道来扬州给另一位亲家母贺大寿,顺道再做几桩买卖。”

“亲家母大寿?你还有哪一个亲家母在这边?”

马瑞这哈哈一笑,打了个哑谜,却把陈榆和马琳闹得同时紧张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均觉得事态另藏有蹊跷,似乎还有更加异常不妙之处有待揭晓。正迷惑间,突然李潇非常得意地站了起来,朝他们俩怪笑了一声。陈榆觉得他笑的神态近乎猖狂,非常恼火,问他说:“你这般高兴莫非你就是马二相公的另一位东床快婿?”

“陈相公说得不错,在下正要将这桩天大的喜事要公布。”他说完绕到马瑞跟前,突然行了个跪拜大礼,说:“小婿叩见岳父大人!”

马琳大吃一惊,见马瑞乐呵呵地伸手要去扶他,霍地站起来揪起李潇说:“你且慢点叫人,这事我还没答应呢!”他一把推开李潇将马瑞扯到墙角处小声问:“你不是说过要我给怡霞找个好女婿吗?怎么这会又变卦了,把怡霞许了这个人也不跟我说一声,你什么时候答应他的?”

马瑞见他满脸怒容,举止生硬,把女婿推了个趔趄知道他动了真火,连忙小声说:“这桩婚事是今年夏天里定下来的。郑老夫人亲自上门来求的亲。当时我本来要找你商量的,可你那会子你老是不在家,我找不到你只好去跟父亲商量。他说;‘这门亲事还行,正好怡霜的事也要定下来了,作妹妹的先出阁有点说不过去,不如合并着一块定亲了,作个双喜临门。’老爷子都点头了我不就答应人家了!”

马琳气得哑口无言,暗暗埋怨亲父亲母明知对方底细还要胡乱许亲,他不敢说父母的不是便把火气全撒在了亲兄头上,不觉把声音抬高了许多。不远处落座的人全听了个清清楚楚,只听他骂道:“你个糊涂虫,上回要你把个女儿给陆家,偏要给个庶出的四姑娘,叫我面上不好看。这回对个有点臭钱的私盐贩子居然舍得用上嫡出的三姑娘去陪亲!他家又不是什么忠厚良善的好人家,只占了钱多,来路又不正,哪里配得上我家?你真是白长了一双狗眼!”他心浮气躁言语激烈,一个劲地数落马瑞的不是,连带把李家的根底也一并掀了出来,不仅把李潇气成了乌眼鸡,马瑞也被弄得焦躁起来,他小声嚷嚷说:“你不乐意回家跟老爷子说去,又不是我一个做的主。”

赵家的宗室、钱姓的国舅、韩姓的皇亲等五、六个人,忽然听见他高声怒斥马瑞,以为他是嗔怪李家门第浅不该配个嫡出的,连忙跑过来劝他。钱国舅最先过来说道:“三郎莫生气!三姑娘配他是委屈了些,常言道:英雄不论出生,那刘皇叔还卖过草鞋呢?何况咱们这位李小官人,他今非昔比,过两天就要出任江南东路同副巡检使,也不辱没你们家的好女儿。”

马瑞本来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解释,听他替自己把话说清楚了,连忙说:“对呀!你还不知道这件好事,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人家现在不一样了,你还拿老眼光瞧人家。”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说:“此一时,彼一时……”他们七嘴八舌替李家说话,反把马琳弄得尴尬不已,好象他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势力小人似的。

陈榆在旁边听闻大吃一惊,问李潇:“你什么时候变成江南东路同副巡检使了?我怎么不知道?”

“回大人,吏部调令是昨日才到的。因为大人要忙着接待这位马公子,卑职便替您签收了,委任状就在您的书房里,你今天回去的时候再看也不迟。”

“真有调令!”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个江南东路同副巡检使,六品差遣官,不足以让相公挂心。”

不远处的人们听见他大吹法螺顿时沸腾了,为他意外的高升喝彩叫好,举起酒杯祝贺他!大家轮番向他敬酒,一贺他老母高寿,二贺着他的连升三级,三贺他定婚之喜。两重喜讯象一阵龙卷风刮出了门去,外头的客人们也跟着沸腾起来,不一会工夫就传进了内堂,他的母亲郑夫人闻讯带着一大群堂客赶了过来。她热情地跟马瑞见礼,从今以后他们就是亲家了,怎么能不好好亲近亲近呢?

整个李家大宅子,只有陈榆、何涛、张师爷和区青云、姜武、方大铭六个人觉得愤怒,看着李潇一个人在满堂宾客面前作精彩的表演,他们忽然都有了一种奇怪的同感。他们觉得这只原本在水沟里厮混的小泥鳅突然长大了,他已然不再是什么地头蛇之类的肮脏东西,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奇迹般地翻越了龙门,化身成为一只张牙舞爪的孽龙出现在他们面前。陈榆暗叹:此人太狡黠,背着自己贿通了京里调任别路官职,跳出了自己的手掌心,还娶到了侯门的小姐,真是蛇越龙门成气候了。

最嫉妒的人是区青云,自己多年以来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婚事竟给这个混蛋弄成了,人家贵族之家认的就是他用钱买来的那个六品官衔——江南东路同副巡检使。以后扬子江东端和太湖的水道全归了他管辖,连同那天天缉私盐务的差使也成了他的公干,那不等于砸了他们的饭碗吗?他几乎悔绿了肠子,在京城的时候就不该放过这厮,如今他成了太湖水寨的心腹大患,这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

悲哀最深重的人是马琳,他在为处处都有小人得势的现状而悲哀:马瑞好比他自己的左手,但这个左手此刻却主动与右手要斩杀的对象媾合了,他们合起伙来粉碎了自己和陈榆的计划。这条地头蛇现在的猖狂,以及陈榆此刻的被动,全都源自于他自己,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成语故事里表演自相矛盾的小丑,被推到众目睽睽的人丛里出乖露丑。

如果自相矛盾的故事是荒谬的,那么自己所信奉的家族责任和维护公正的律法岂非也是荒谬的了?如果“六贼”是祸乱帝国心脏的社鼠,李潇这类角色是为害一方的白蚁,他们上下齐心,合力吞噬着支撑帝国的梁柱根基。那么自己这样的人又是什么呢?是把“白蚁之祸”引向官场的上帝之手吗?是尸位素餐的败家子吗?

当维护帝国根基和安危的司法堤坝和军事长城双双被社鼠和白蚁蛀穿和毁坏的时候,当江湖下九流世界里的地痞无赖和流氓头子,完成向主流社会上层建筑大举进攻的使命的时候,距离帝国灭亡,距离大厦坍塌,距离洪水猛兽泛滥的日子还会遥远吗?

马琳仿佛看到了一场可怕的灾难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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