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预兆的两声敲门声惊呆了屋里的白青二女,小青几乎是下意识的要走过去开门,却被白素贞一把拦住,她怀中的孩儿似乎也从宁静中被这不速之客吵醒,“哇哇”一阵号哭起来,沉寂中这阵婴儿的啼哭竟显得有些凄厉。
“罪过,罪过”一声低沉的佛号乍然响起,房门悄然无声的被缓缓的推开了,一老一少两个僧人双手合十静静的站立在门外,老和尚面容慈祥却掩不住眼中的厉色,年轻的和尚却是一脸慈悲之色的低声吟念着什么。
“两位大师,你们…”小青不自禁的紧张起来,嘴中的话语也有些颤抖起来。
“二小姐想不到已是为人母了,唉”年轻的和尚一声长长的叹息,白素贞怀中的孩子突然的停止了哭泣,黑黑的眼珠直直的瞪着门口二僧,似乎有些不祥的察觉一般,而两位名满天下的高僧看着这才及满月的幼儿竟是一句话也无法说全了,将要发生的事情对于看破世情的他们来说似乎也过于残忍了。
白素贞却是异常的沉着,她平静的逗了逗怀中的孩儿,似乎要在这轻轻的一次抚弄用尽母性最温柔的力量,慈母的光辉仿如昙花一现般刹那成就永恒。白素贞轻柔的将许世麟交给了小青,转身面对二僧冷冷道:“钟二自知罪深难恕,只是孩儿与他父亲却是凡尘俗子,还望两位大师网开一面,放过他们,钟二当铭感五内。”说罢深深的拜了下去。
面对宗杲和昙华,很少有人敢说有必胜的把握,就连当日的郭京虽略占上风最后却也弃剑而去,白素贞自然深知二僧的实力,可是她却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女人,她是钟相之女,跟随杨太成长,性格中则兼具了二人的优点,果断而且坚决,勇敢兼而机敏,她从来不会是个甘于认输的女人。
宗杲和昙华尽管迫于种种压力或者诱惑不得已加入了天道盟,但这次要剿灭白素贞一家显然并非他们的意愿,于是,当变故乍起之时,他们或许被白素贞的委曲情状所蒙蔽,或许他们今晚看着那初生不久的小生命心中实在动不起杀机,总之,当白素贞盈盈一拜之后,突然间的飞砂走石令两位高僧没有来得及进入房中,道门奇术“草木皆兵”一经她奋力施展威力惊人,整个房间与外面被房门隔开,这道门便如一道深渊一般将门里门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两位高僧只觉天地忽然混沌,入耳尽皆喊杀之声,入目处到处是肃杀一片的刀光剑影,铁马金戈只如破竹而来,究竟是真是幻?
门里的白素贞飞快的挥破后院的墙壁,招手要小青带着儿子赶快离开,小青匆匆的行了数步,忽然惊叫道:“小姐,许相公他?”
“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立即离开,我去找坚叔小妮,之后再去路上拦他便是了。走!”一声断喝,白素贞一掠而起,返回家中搜寻钟坚。
若是有人同样被困在白素贞这草木皆兵之中,此时便能听到数声奇妙绝伦的梵唱和一声惊雷一般的狮子狂吼,昙华面带微笑,手做拈花状,唱大清心咒,而宗杲则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须发戟张,出口便是一声佛门狮子吼,二僧一刚一柔,同时运用音功,不过区区数声之间,这借助草木之力的一流道术举手而破,漫天杀声就如雪融一般顷刻间销声匿迹。
此时白素贞才刚刚找到被二僧震晕了的钟坚和小妮,心中庆幸,还好大概二僧以为坚叔不过和其他仆人一样是个普通的杂役,她自是不知,两大高僧一向心存怜悯,钟坚的武功只一个照面间便已被二人看穿,只是他们仅仅想拿住白素贞和她的至亲以便交差便罢,自然不愿伤害钟坚了,白素贞听得数声轻响,心知不妙,携住二人飞身而去,为了报仇能和秦桧合作的人是不会蠢到和强敌硬拼的,惹不起就躲似乎是一个道者应有的素质。
“好奸诈的女子”宗杲怒喝道,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自己一代宗师竟然被一个女流之辈给耍了,这要传了出去怎么得了。
“听闻这女子狡诈似狐,出手毒辣,果然如此,哼,下次”昙华向来温和的俊脸上也显出几分怒意,眼中透出的寒光证明了他心中绝不下于宗杲的愤恨,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毕竟大清心咒乃是佛门修身养性的至高心法,眼中露出些异样的神色,随即他对宗杲轻轻的点了点头。
暴怒的宗杲也已经听到了一个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匆忙却不惊慌,来者似乎并非会武之人,二僧正相视茫然间,一个清秀的声音响了起来。
“娘子,娘子,我回来了。”门开处,一个喜笑颜开的少年郎背着一个包袱快步的走了进来。
人算永远不如天算,也许注定了结局的故事是无法改变的。白素贞怎么也不会想到许仙为了早日回到她的身边竟然连夜赶路,偏巧在这么一个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宗杲和昙华微微一怔,似乎也为这样的巧合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带着一丝丝对冥冥中那股掌握一切力量的敬畏,昙华轻叹一声,还没等许仙“啊”出声来一指将他点倒。
李剑又换回了那个二狗的身份,傻傻的挤到了人群当中,兴致勃勃的观看起所谓的十少大会的比武起来,而龙三似乎没再出现了。
刚才被李剑连摔三次的孤鸿子此刻却显得格外的趾高气扬,按照大会的规矩,李剑的出现完全只是意外,对他的胜负并无影响,只要能够打败三个被十位评委认可的年轻高手,就可以进入下一轮,毕竟江南十少素来讲究一个侠名,得不到大家的认可即使武功再高也是白搭,而他刚才已经连胜两场,只要再打败一个就可以进入下一轮,而由于燕山七杰的威名,本届敢参选的年轻高手并不多,也许下一轮都不用继续他就可以成为江南十少了。
想到这里,孤鸿子似乎完全忘了那个粗俗的路人甲了,满脸都是得意之色,要知道青城一向入世颇深,得到这样一个侠名对他来说自然是相当不错的,只是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他也注定成为这个传奇夜晚的一个配角。
“在下施全,向道长讨教几招,请。”一个朴实敦厚的汉子施施然的走到了场中。
从施全稳如泰山一般的身形和轻重有度的几步看来,孤鸿子明白自己终于遇上了劲敌,而眼前这劲敌的眼中深邃的眼光也让他有些惴惴不安,施全此刻给他的感觉就像一头狼,虽然没有明显的凶狠,但那从他上场开始他的眼睛就牢牢的钉在自己身上一寸也没有挪开过,这个敌人很可能非常善于抓住他的破绽。
于是聪明的孤鸿子选择了一种尽可能让自己不犯或少犯错误的指法,六指封穴。传说青城曾经有一位天才,此人生就六指,却偏偏以短做长,独创了一套盖世绝学六指封穴大法,与人动手几乎无往不利,可惜后来的青城弟子却很难学的这门功夫,因为并不是很多人都有六个指头的。
不过到底还是有六指之人,孤鸿子便是其中之一,他从入门起便以六指封穴大法为目标勤修苦练,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此刻使将出来,果然令施全颇感不适,与刚才孤鸿子使用的大开大阖的指法不同,六指封穴尽皆是隐蔽诡异的招式,力量也似乎趋于女子修炼的阴柔功力,不过数十招过后,施全渐渐适应了孤鸿子的指法,按理说,他可以反攻了。
但,他没有,他一直在稳稳的防守着,身形游动,见招拆招,时间慢慢的过去,在所有人眼中,施全仿佛就是一块砸不烂的巨大礁石,任凭孤鸿子如何的冲击,他兀自牢牢的矗立在风浪的中心,孤鸿子有些心虚了,他不停的变化着指法,不断的指走偏锋,而他面前的施全似乎眼中坚定不移的眼神从来都没有变化过,他根本奈何不了这样一块石头,就在他心中出现一丝绝望的一刻间。
施全出手了。
孤鸿子不过是气势稍稍一馁,动作迟了半分,施全整个人便化作了一把巨刀一般狠狠的迅猛的砸向了他,施全以掌做刀,迅速的切开空气,找准了孤鸿子露出破绽的那一点,一刀斩下,在孤鸿子眼中,施全用的根本就是一把刀,他甚至似乎能看到施全掌缘处闪现的冷冷刀光,在这样气势恢弘,狂悍惊绝的一击之下,孤鸿子毫无抵抗之力,被狠狠的斩在了肩上,化作了一个滚地葫芦倒在了一旁。
“暴怒斩”随着一声惊呼,那摩尼教的方恨武面露杀气的走了出来。
“给你两个选择”方恨武掩饰着心中滔天的杀意,从齿缝中冷冷的吐出了几个字:“要么,死,要么,告诉我,他在哪?”
施全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师门绝学并没能为师父带来荣誉,反而带来的是一个仇人,他非常清楚,眼前的人必是他师父以前的仇家。
“这位朋友说的话,在下听不大懂。”施全丝毫不露半分怯意,淡淡的道。
“不用跟我装模作样了,暴怒斩只有他会,你是他的徒弟吧,告诉我,他在哪里。”方恨武变得有些疯狂,说话渐渐变得凶狠起来。
方大教主冷眼旁观着二人,见着方恨武因为仇恨渐渐的陷入了疯狂,当下不冷不热的插了一句:“当年杀行者何等威风,怎么今日施兄竟毫无他老人家的风范呢。”
施全冷冷的盯了一眼方教主:“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还未请教两位与家师有何过节?”
旁边一些资深的江湖人已经议论纷纷了,说的自然便是那什么杀行者当年的威风史了,什么徒手搏虎,怒杀嫂子,啸聚山林,听得李剑一阵心惊,这哪里是什么杀行者,这说的不就是行者武松武二郎么。
“我姓方,你知道我们什么过节了。”方恨武眼中的血红之色越来越重,双手也越握越紧,仇恨终于完全占据了他的脑子。
这一下不仅江湖人爆发出一阵阵惊叫,就连李剑也明白了,此人必是方七佛之后,武二郎在征方腊之役中一人一刀将方七佛斩落马下的故事流传后世经久不衰,只是没想到竟真有此事。
(宋江征方腊见诸史册,但据考证,应无可能)
“那杀行者,厉害啊,一柄戒刀,杀入千军万马,直将方七佛挥落马下,不过他自己啊,也因此断了一条手臂,从此退隐江湖了,想不到今天竟能再见到他的弟子”一个熟悉的嘟囔声在李剑的身边响了起来,老葫芦满眼放光,激动不已的说着。
“方七佛之后?”施全略略的往后退了一小步,沉声问道。
“不错。”方恨武向前逼了一步,内劲狂涌,动手在即。
施全不再说话,他知道,对于这样的死敌,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只有一战,他伸手一探,从腰间摸出一把短短的戒刀,刀锋上闪烁着黯淡的血色,这显然是一柄杀戮极重的兵器。
“戒杀刀”老葫芦脸上的嬉皮笑脸之色瞬间消失了,浮现上来的是异常冰冷的沉重,可怕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