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仍沉浸在刚才陈七与苏静云的击节唱和之中,随后出场的几位也算娇美动人的女子故作风雅的柳词周词唱的实在让人不堪入耳,众人日日听的都是这些艳词小调,本已乏味之极,此刻这浅唱低吟听来更是无趣,众多的豪客们更多的将眼光集中到了各人的身材之上,偏偏这些歌妓都是未经人事的处女,衣服穿的并不暴露,使得众人一阵长吁短叹,只是在坐等着最后两位的精彩。
前面五位见得这般情形倒也知趣,匆匆的不待全部唱完便即离去,得到的不过是稀稀拉拉的叫好之声,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下,尹月儿满面春风,信心十足的走了出来,身着淡紫罗裙的她充分的展示出了她的演绎天分。站定不过片刻,一双妙目便盈盈含泪了,面上浅浅的浮上了一层悲愁,口中一声长长的低吟,众人的心直被她这声吟唤如一根丝弦牵着一般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到的了顶端,她的一颗泪珠儿终于掉落了下来,一把柔弱之声百转千折缠mian不休的唱出了一首愁苦的柳词《满江红》:“万恨千愁,将年少、衷肠牵系。残梦断、酒醒孤馆,夜长无味。可惜许枕前多少意,到如今两总无终始。独自个、赢得不成眠,成憔悴。添伤感,将何计。空只恁,厌厌地。无人处思量,几度垂泪。不会得都来些子事,甚恁底死难拚弃。待到头、终久问伊看,如何是。”
这尹月儿在这声乐造诣上确实已达致颠峰,竟想到用北宋时的“吟叫”之技来吸引众人的注意,只那一声吟哦足以叫人新愁易感,幽恨悬生,再含泪唱下这愁绪万千的柳词,若在平常,闻之者焉能不心有戚戚也!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只道今朝走悲情路线便能得到众人的亲睐呢,哪知此悲不同彼悲,那是国殇,这是情愁,差之何止十万八千里,从艺术的角度说,她根本无法成功的吸引住听众与听众产生共鸣,听众没有陷入她所营造的艺术氛围之中,所以,失败,很失败,李剑毫不吝啬的把这个贬义词送给了她。
一阵并不热烈的掌声送走了神色黯然的尹月儿。换了一件淡黄褶裙,梳上一个鹅胆挑心髻的苏静云这次却不再一副安详文静的样子,眉宇间透出的是一股英气,若说李剑第一次见她像一座高耸的冰山,那场舞时她就如一个神秘的女巫,此时她却犹如军中的木兰。
那苍老的琴师起的是一个高昂的调子,只是似乎并不高明,本该苍虬有力的琴音中透出一丝软弱,“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苏静云再一次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李剑微微一笑,这才是她的风格呢,而楼中众人听得齐齐色变,这样触犯朝堂岂不是找死么?那镇北楼的老板似乎也未曾料到她有此一招,气的脸上青筋直暴,恨不得一把将她扔将出去。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那个纤瘦柔弱的女子仿佛在燃烧自己一般,将自己的灵将自己的魂全都放进了这首词中,一把清亮可人的声音极力想要唱出其中的豪迈和意气,但终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李剑挥手一招,那琴师手中之琴便到了他的手中,一股充满了天地自然间的沛然正气猛的涌了出来,李剑双手齐动,《男儿当自强》中的豪壮之调恰到好处的将她的唱词衬到极致,苏静云突然觉得身体中多出了一种力量一种勇气,举手投足间,竟是一气呵成,“朝天阙”三字落下,一阵*般的掌声炸响整座飘香楼,那一缕忠魂也似乎在冥冥中安慰的笑了起来。
苏静云向那黑衣的男子投去了神情复杂的一瞥,李剑仿佛从中看出了什么,礼貌的点了点头。天福的脸上突变的一丝表情也无,只是淡淡的看着楼下那个黄衣的歌妓,身旁的韦公公跟了她多时,自是清楚唯有公主出现这样的情况时,才是真正的动了杀机,看来她是进步了不少,以前是笑的愈浓杀机愈重,此刻却喜怒不形于色了。作为一个奴才,韦公公自然要想主子之所想,所以他立刻毫不犹豫的向那个大逆不道的女子扑了下去。
一如苍鹰搏兔,他这一扑竟是欲一击必杀,才歇下掌声的众人顿时一阵惊呼,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一声闷响,韦公公高瘦的身躯直直的飞了出去,脸色狰狞的怕人,一片青黑,眼中充满了不敢相信的目光,怎么可能有人一掌杀的了自己呢,带着一丝痛苦的疑惑,韦公公成为了李剑又一个掌下亡魂。
黑衣的李剑此刻看上去仍是那样的轻松自如,仿佛他从来就没杀过人一样,只是把眼睛朝天福看了一眼淡淡道:“谁敢碰她,死。”
李剑其实也没有想杀了韦公公,只是当出手时,竟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左右了他一般,不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念头悄然的在他脑中生根,加上那韦公公自己也实在托大,未用全力来迎上天道人,不死才怪。
徽州李剑之名经由昨日一战在盱眙可谓是街闻巷知,什么一剑杀死天下第一高僧法海,一曲琴便吓退千军万马早被传的神乎其神,此刻又是一掌击杀一个高手,众人心中不禁惴惴,仿佛此人是个杀人狂了一般,就连那南宫二娘也暗自嘀咕,这到底是天道人还是魔人啊,动辄便下杀手,只是刚才看他出手,二娘自知绝非对手,世家子弟最忌惹上强敌,还是少惹为妙吧。而楼上的天福则是惊怒交加,恨不得立即调来天道盟众将他碎尸万段,嗯,留着他吧,将那女的碎尸万段好了,只是此刻被李剑带着警告之意的冷冰冰的眼光一望她却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
“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歌妓了。”李剑不理众人惊讶的目光,转头向苏静云轻声道。
“凭什么?”那镇北楼主身后一条大汉再也按捺不住了,自家好不容易培养出来这么个红姑娘哪能说没就没了呢,这小子也忒狂妄了,镇北楼主还不及发话,门外传来数声豪笑。
“哈哈,凭什么,凭他是我郭某人的师弟。”门口大开,一个灰袍高冠的长身道人大步而入,不见动作,便已然到得李剑近前,来者正是郭京。
一些胆小些的江湖人开始偷偷的开溜了,今夜的飘香楼卧虎藏龙,可不再是他们敢待的地方了,那些老兵们则仗着人多势众大声的骂将起来,郭京涵养越见的好了,一概充耳不闻,只是笑吟吟的看着李剑道:“师弟举手杀贼,真大丈夫也。”
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自己正要找这位郭道长呢,他自己送上门来了,李剑脑筋一转,脸上浮上了他曾经惯用的笑容:“原来是郭师兄,曾闻师兄早已鹤驾仙去,今日莫不是来渡化小弟了。”
燕山一战之后,郭京命无数细作潜入徽州打探黄裳消息,不过黄裳早已失踪,却意外的得知了自己竟然还有个师弟,又从书院方面轻松的摸清了李剑的底细,近日得闻徽州李剑之名,他岂能不知便是自己这师弟出世了,只是,这小子似乎不像是那个老顽固能教的出来的啊,郭京有些纳闷的看着嬉皮笑脸的李剑,一番话更是说的绵里带刺,郭京尴尬的笑笑:“师弟想来是听差了,师兄哪里有那般本领,倒是师弟,年纪轻轻便已臻天道,白日飞升,指日可待啊。”
郭京若真相信李剑是天道人哪里敢来找他,只是他清楚天道人并不单单指力量上的超然无敌,更要在心境上真正的参破生死至道动静玄机自然之法,以李剑这样的年龄根本是没有可能的,而单纯力量上的天道人嘛,嘿嘿,郭京心中阴笑一声,诱他入魔可是盖世奇功啊,而眼见李剑对这女子似乎颇有好感,情之一字,最能破其道心,这小子还不能做到无欲无求,那便好办了。
此时那苏静云欲要转身而走,却被李剑一把拦住:“姑娘且慢,苏小姐本是楚女,流落至此,沦入娼寮,受人逼迫也已有数年了吧。”
苏静云瞪大了双眼望着他,惊奇的问道:“你如何知晓?”
这有何难,李剑心中得意,你跳的分明就是楚舞,跳舞时的装束便是楚巫的打扮,那荆楚一带,先有钟杨之乱,后有宋金大战,焉不是流民遍野,至于受人逼迫那就更容易猜了,你眼中那不屈愤然的眼神便足以说明了,只是这番话李剑自是无意明说,只是淡然道:“按常理便可推知,焉有人愿做娼妓呢?”说话间,眼光凌厉的扫过那镇北楼满脸络腮胡子的张大老板,看的他一阵心寒,赶紧将身后那兀自站立的汉子按了下去,自己起身走了过来。
“在下张重诚,镇北楼便是咱家开的,李少侠虽一番好意,不过咱家静云却是不…”他话未说完便被李剑打断“不什么,逼良为娼还不给赎身不成?”李剑不自觉的有些愤怒,语气也凛冽了起来。
“姓李的莫要血口喷人,什么逼良为娼?”张重诚怎么说也是一方土霸主,闻言立时气急败坏的跳将起来。
哼,跳梁小丑,李剑看他那满脸的横肉顿时失去了和他罗嗦的兴趣,随手一挥便将张重诚挥退丈许,一个紫袍大汉身形乍现,扶住张重诚。
“大哥”张重诚满脸委屈的号叫了起来,紫袍汉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径直走到李剑面前拱手道:“在下张重良,李少侠有心为静云赎身自是好事,咱家怎敢阻拦?只是镇北楼养育静云六年,花费颇巨…”
李剑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自己身上似乎只有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一个钱袋,不过数十两银子,要赎出她来简直是做梦,可是天道人是不会理会这些规矩的,他脸色一沉“那又怎的?”竟是打定了主意决不妥协。
那张重良脸色一变,目光中透出几丝沉狠,心道这小子怎么这么不上道呢,居然连台阶都不给自己一个,正要发作间,旁边陈七少走了过来,此人心思缜密,见机极快,联想到昨日李剑还一身小厮打扮,此刻只怕是身上余钱不多,他一脸笑意的道:“李兄既有此意,陈七愿玉成好事,不如苏小姐赎身之资由陈七来出也算凑个彩头。”
场中气氛本紧张已极,飘香楼方面和一众等着卖场的豪客自是乐得看戏,镇北楼一帮彪悍匪类则是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陈七此刻上来打圆场倒也恰到好处,张重良不禁松下了一口气,那几个钱算的了什么,最重要的是镇北楼的面子能够留住,顿时向陈七感激的点了点头。
“我说她是自由之身她就是自由之身,你们最好马上给我消失。”李剑是什么人啊,他既认定了苏静云在镇北楼遭受了严酷的逼迫,哪里还会留半分面子给他们。
郭京高兴的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个小师弟如此执着,一个情字看来就足够将他导入魔道了,不过还是要自己来加把火,只见他出手如电,张重良只看到灰影一动,自己胸口便已被印上一掌,庞大的身躯便如坠入云里,轻飘飘的往后飞去,一口鲜血猛的便喷了出来,洒下一条血线。
“嘿嘿,当我郭某人的话耳旁风么?”郭京阴鹜的看着镇北楼诸人,心中却有些吃惊,想当日自己一掌下去,那燕山七杰之一的龙默然都差点饮恨掌下,这姓张的却只是吐口血,看来手底下不弱呢。
张重良此刻突然冷静了下来,料敌失算已失了先机,何况对方是两个超级高手,若不速退,只怕是便宜了南宫家那只狐狸,只见他恨恨的扫了一眼几人,脸上抽动数下,怒吼一声“走”,片刻之后,镇北楼一众人等走的一干二净。
南宫二娘心里乐开了花,原以为这次花魁大比飘香楼可要吃大亏了,没想到最后自己却是最大的赢家,三弟那个蠢材还以为只会做做小买卖呢,这次留下这个李剑可是帮了大忙了,心情不禁大为舒畅,面上也罩上一层春风,笑逐颜开的邀请着诸位豪客,此刻的飘香楼,若非要进卖场的已被尽数请走了,剩下的则一一向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