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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六 路遇朱子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一名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站定在官道上轻声浅吟道,前方不远处支起一个茶棚,一对年老的夫妇正在招呼着几个过客,时至中午,四月的太阳虽不毒辣却也让行路匆匆的人略觉有些热了,茶棚里众人件这男子手提长剑却做儒生打扮着实有些奇怪,便着眼多看了几眼,此时听到他口中吟诗,不禁顿时刮目相看起来。

众人听的真切,那茶棚老板朝着年轻男子便嚷道:“这位公子,行路累了吧,来喝些茶水吧。”

年轻男子充耳不闻,口中只是不停呢喃“这是轮回还是梦呢,徽州,我又回来徽州了,800多年的光阴回来,我却又站到了这块土地上”,他正是李剑,曾经的李剑也就是方强家便在如今的徽州后世的歙县,他也正是因为年少时登上黄山后才发愿要做一个旅行家,冒险者,但是当这次时空之旅将他送回家乡时,他才想起自己已经快一年没有回家了,家中的老父母怎样了?

站在公元1142年南宋绍兴12年临安通往徽州的官道上的他想到800多年后的那对老人,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的一干二净,茶棚诸人只见这高高大大的年轻人“扑通”一下跪倒,两行清泪划过脸颊,几个行商赶忙走了过去凑到李剑身边道:“这位朋友,你怎么了?”

李剑抬头仰望着蔚蓝的天空,他似乎在回忆着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家乡的天空了,几乎已经是孩提时的记忆了,紧接着,自己什么时候第一次登上黄山,什么时候考上大学离开这块土地,最后一次离开是哪一天这些似乎被刻意尘封的回忆猛的涌进了他的脑海,父母的容颜清晰异常的出现在眼前,亲切的问候着他“小强,你回来啦”!

泪流无声

缓缓的李剑睁开闭上的双眼,嘴角挂上一丝自嘲的笑容,朗声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深,给我量身定做的么,哈哈”他长笑而起,对身边还在七嘴八舌的问候着他的几个行商道“在下无碍,只是来到此地,心中激动,倒让各位见笑了”

众行商连声不敢不敢,李剑口中饥渴,朝着茶棚老板便招手道“久闻徽州茶天下无双,今日倒要见识一下,老板,给我上一壶来”,说完,颇觉自己豪气的可以,难免有些得意,却见那老板愣愣的看着他,似乎不知所措,他皱皱眉头,却不管他,自管在一桌边坐下了,他哪里知道,要说后世,徽州茶天下无双也还有些夸大,何况在当世,徽茶虽有名,却并不像他说的这么天下无双,再者,这样的路旁小茶棚又哪里会有什么好茶,不过给路人解渴而已。

老板没奈何,也不知这年轻人什么来头,半晌才怯怯的端上来一大碗茶水来,李剑接过,一口狂饮,茶味极淡,但他正值饥渴哪里管的了那么多,口中叫道“好茶”又是一口,饮尽。旁边几个行商看的好笑,有个年轻点的不免脸上便有些笑意,李剑看见,心中一猜,便知自己肯定又出问题了,自己在后世几乎不怎么喝茶,家中虽是茶商,但他却打小讨厌喝茶,到了大点,虽不讨厌,却并不喜爱,更可以说对茶一无所知,现在却随口乱喊“好茶”,似乎有些奇怪,想起来自觉好笑,便也冲着几个行商善意的笑了笑。

几个行商见李剑为人和善,益发觉得李剑绝非凡品,李剑这扮相已经吓着他们了,加上人却友善,心中自然有了结交之意。一个皂衣青裤,背上一个行囊比其他几个都要小的多的年长者冲李剑一拱手道“这位公子,恕老朽冒昧了,公子似乎初来此地,适才却为何有些失措?”

“家祖前朝便从此地迁往荆湖一带,不料绍兴初年荆湖有贼大乱,我家竟几近灭门,家父曾嘱咐,定要迁回家乡,刚才到的此地,却是想起家中了,不甚感慨啊”李剑装出一副悲痛莫名的样子,再次证实了一件事,他在大学里撒谎这门学问学的真的很不错。

“原来如此,不想公子境遇如此惨痛,老朽着实冒昧,无礼之处,尚请公子见谅了。”老者一脸惶恐,那荆湖大乱他自然是知道的,朝廷围剿数年,后来还是靠了岳大将军回师方才剿灭,祸害千里,端是凶狠的很。

“哼,有贼大乱,这位公子说话还是小心为是。”一把阴森森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众人皆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战,四下望去,茶棚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衣汉子,那汉子身形精瘦,面无表情,阴森森的眼光正盯在李剑身上。

李剑心里突突不定,坏了,难道得罪了杨幺的同党?哥们?信徒?不会这么背时吧,我可已经够背了,不过脸上自不能表露出来害怕,只好硬着嘴道“这位兄台请了,众皆谓贼,我岂能不称为贼也?”心中似忘了眼前的人,又是一阵得意,暗道自己的古文学的原来也不错。

“好一个众皆谓贼,哼,年轻人,想仗剑闯江湖就不要那么多话,不然可不会活的长久。哼!”再一声厉哼,竟再也不看众人一眼,只管自己在那里嚼着什么,这个,好像这个有些误会了,李剑心中叫苦,什么仗剑闯江湖,鬼才想拿着这破玩意啊,看起来轻巧的很,拎在手上才知道分量很不轻啊,还闯江湖呢,难道这时代的黑社会真的叫江湖啊,头痛!

众人似乎也都知道厉害,出门在外谁都不敢多事,当下各自嘀咕几声便就上路了,李剑口渴已解,又急着进徽州城,当然也不愿意继续留在这看着那阴森森的人吓的发毛,赶紧扔下两枚铜钱便走。

徽州,秦时置鄣郡,晋称新安郡,唐改歙州,宋改徽州,在宋以前并非什么人才辈出之地,由于是山区,此地古时被称为山越,民多疾苦且少于教化,但自宋开始,由于魏晋之乱和唐末之乱从中原迁来的大量世家名流使此地在南宋后领中华风骚八百年之久,徽文化也成为后世的经典传诵。

不过此时的徽州却正值非常时期,徽宗时,事魔者方腊聚众叛乱,连年兵灾使的此地地贫人少,到现在虽已恢复不少,但朝廷对此地的民众却极不放心,对下户尤其严厉,一旦发现有事魔者便治重罪,可惜,事魔者并无什么特别标志,只是“食菜以事魔”,不食肉食,但官府哪里敢以为食菜者便事魔,只好对来往者盘查严格的紧,于是,自认为背时的李剑果然再次走运,不过是霉运。

“你,过来”城门口,一名矮壮的守卫冲李剑招了招手

“我么?”李剑指指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就是你,还不快点”那守卫一脸不耐烦。

“军爷,不知有何贵干?”李剑打小懂得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他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低声下气的朝那守卫走了过去,心里则是再一次对自己的背时感到绝望,本来打算绕小路直接去绩溪,可是想起八百多年后的家,他还是毅然决定入城,没想到……人在冲动的情况下的决定往往是错的,冲动是魔鬼!

“哼,你小子,哪来的啊,准备上哪?”那守卫大约听了句“军爷”心中很是舒服脸上神色和缓了不少

“回军爷,小的从临安来,要去绩溪读书”

“临安来?要去绩溪,看你这模样,是不是去桂枝书院啊?”那守卫守了多年的门,眼睛透亮的很,一眼便看出李剑的去意,竟丝毫不差。

“这位军爷果然好眼力,好眼力啊!”李剑确实想找几个词好好拍拍这守卫,实在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只好连声夸赞道这守卫眼力好。

那守卫似乎对李剑脸上惊讶的表演和大声的“好眼力”感到颇为满足,再随口问了几句便挥挥手要放李剑过去,不料旁边一个年纪稍长些的长官正走过来,看见李剑似乎不像一般乡农,心想捞些油水应该还是可以的,当下不紧不慢的拦住了去路。

“站住,小子,想进城么?”

“是的,是的,这位长官,有何吩咐?”李剑心里暗骂自己学那后世的汉奸之流还真有天赋呢?喊出口竟没觉得一点不好意思,特顺溜。

“曹校尉啊,这小子是去桂枝书院的”没想到旁边那矮胖守卫还上来帮李剑说了句话,看来该不要脸的时候就坚决的把脸甩到一边去,李剑心中想着,马上就有动作了。

“这位曹大人啊,小子屡试不第,故而想去桂枝书院求学的,还望曹大人行个方便”人早挪到那军官身边,深深一揖,手中几钱碎银伸到了曹校尉的手里。

“读书人有你这么机灵明眼的倒真是少见啊,小哥日后必成大器,只管入城,只管入城。”那军官本来听说是要去桂枝书院的便已没打算捞到什么油水了,只想刁难一会便罢,没想到这读书人竟没半点读书人的节气,伸手就打点,有点门道,赶紧客气的让过李剑。

哼,这算什么,送礼可是本人拿手好戏,当年要不是礼送的勤快,怎么会拿好几种奖学金,脸上却仍是一脸笑容的道别了军官,李剑的心思便回到眼前这八百年前的县城来了。

只见古城中来往人并不多,而面有菜色,衣衫褴褛者比比皆是,偶有几个行商过客也是行色匆匆,路边房屋大多木造,想必城中不给修草棚,居住的也大多为富户或上户,来往者大多为仆役或流民,李剑暗叹一口气,早知道家乡会是这样的光景,不进也罢了,自再没兴趣去找寻自己当年居住的地方了,眼见天色渐晚,便四处找寻起客栈来。

这一路上不是野营就是去农家借宿,已几日没洗澡了,身上非常的不舒服,心中祈祷,客栈啊赶紧出现吧,但是背时不是背一会的,而是好一阵子的,他直到将近掌灯时分才在城东找到一家客店,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徽朋客栈”,李剑暗中叫了一声好,这几个字写的颇有风格,苍劲有力而有灵气十足,不过看样子似乎很新,不是新换的招牌就是刚开的客店。

李剑刚一进店,一个店家打扮的人立即凑了上来,笑容可掬的道:“客人,住店么?”

“是的,给我一间好点的房间,弄点吃的”李振文的工资可是蛮高的,李剑没道理不帮他花,钱烂在手里,那是最傻的人干的事。

“好勒,客人要酒么?”酒在当世可是比较奢侈的东西,盈利也很大,那店家自然希望多卖些酒出去。

“酒就不要了,有没有热水,我想洗个澡”李剑皱皱眉头道

“好的好的,小六,过来带客人上二楼甲间”一名看上去手脚麻利的年轻小伙子大声的应了一句“来了”

李剑跟在那小六身后缓步上楼,刚到二楼便听见一个童音“杨大哥,这徽州城不过如此而已,今天一天真是有些浪费了”

“哈哈,说的也是,我也是听人说这徽州如何景色秀美,山水出众,看来是上了当了,哈哈”一个男子大笑着推开了一间房门,后面紧跟着走出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一脸不高兴。

“明日赶紧启程吧,不然误了桂枝书院的开课时间了”小男孩竟也是去桂枝书院上学的,厉害啊,一般去书院读书的大多是十四五的少年及二十左右的青年,像这男孩的年龄也就是读读蒙馆的时候居然来书院上课,原来还以为自己一路上是碰不上什么出色的人物呢,没想眼前的小男孩似乎是属于那种自幼天资纵横的人物,不知道会是哪个名人,李剑一边想一边将行囊仍到了床上,那把剑则是刚进房就被他扔到地上了。

休息了片刻,那小六便敲响了房门,让李剑下去吃晚饭了。

店中人不少,可惜地方不是很大,李剑一眼便看见刚才那男孩和那男子也坐在楼下吃饭,当下直接的坐了过去,坐下后,才对两人一拱手道“二位请了,适才听小兄弟说是要去桂枝书院读书的,既是同门,在此凑个座想来无妨吧”

“哦?这位公子也是去桂枝书院读书的?”那年纪大些的男子脸上惊喜了一下“在下杨将,草字非民(非洲难民!呵呵,恶搞一同学),信州人氏”

“在下李剑,草字梦还,临安人氏,还未请教这位小兄弟”李剑突然想起这时代的人冠礼之后都是有字的,自己算算也已经过了生辰了,急中生智,梦还二字脱口而出,等到说出口,才发现自己鼻子一酸,竟差点又掉下泪来。

“不敢,小子我姓朱名熹,小字季延,本州婺源县人氏”小男孩俨然大人模样,对自己没有字似乎有些不甘。

(史实:朱熹,字元晦,号晦庵、晦翁,别号紫阳,小名沈郎,小字季延,建炎四年九月十五日在福建龙溪出生。十四岁丧父,随母祝氏定居福建崇安五里夫,一生中其实只回过两次婺源祭祖,后世称之“朱子”,大贤也!)

李剑的手指甲再一次深深的掐进了掌心,这是他自己想到的办法,遇上什么传诸后世的牛人名人,这个办法倒是可以让他基本保持一下正常的心态和脸色,他暗吸一口气,心想,不就是朱熹么,学文的大概给你点面子,我谁都不甩。当下埋头吃了口饭,这才一如平常的道“刚才听小兄弟似乎说今日在徽州游玩了一番?”心中却在想,自己叫朱熹小兄弟,这,这,实在过瘾的很!

“是啊,李大哥,我是听杨大哥说的,说徽州山清水秀,颇具灵气,今日便在此耽搁了一天看了看,哪曾想,此地处处穷山恶水呢”朱熹说着扒了口饭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

“呵呵,季延啊,我不也是道听途说么,来,吃块肥肉,不要生我的气了,哈哈”杨将无奈的夹着一块大肥肉往朱熹碗里塞了过去。

“唉,若非兵祸连年,此地本如世外桃源一般,青山秀水确实不假的,可惜啊”李剑一脸惋惜,自己临走前,李振文曾细致的将徽州这边的情况说过一遍,自己本来就是徽州人,这一来就更加清楚了。

“方贼着实可恶”小朱熹恨恨的嚷了起来,慌的李剑和杨将两人同时将他的嘴巴捂上,两人一看对方的动作,似都颇为理解,相视一笑。

朱熹挣脱两人的手,瞪大眼睛看着两人,不解道:“两位大哥,干吗呢,方贼死二十年矣,你二人莫非还怕他啊?”

“季延小兄弟,其人虽死,其从者未必死尽啊,出门在外,说话还是小心为好”李剑好心的提醒着这傻小子。

“哼,吃一堑长一智,后生不错,听教听话”一个阴森的声音突兀的在几人耳边响起

李剑顿时一阵恶寒,又是中午茶棚那汉子,转头一望,果然是他,只见他一人冰冷的独占着一张桌子,似乎没人敢跟他同坐,脸上尴尬的冲他笑了笑,那汉子却是轻哼一声,低头不理了。

朱熹不是笨人,自然也看出点名堂了,扯扯李剑问道:“李大哥认识此人么?”

“不认识,只是今日正午在一间茶棚碰到过一次,被教训了几句”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他只好贴着朱熹的耳朵说的。

不想那杨将听力倒是非凡,当下凑到一起笑道“想必李兄必是初次出么,在那茶棚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如同刚才季延一般吧,想不到中午被教训,晚上就来教训季延了,哈哈,李兄果然听教听话”

“嘿嘿”李剑厚着脸皮笑了笑,逗的杨将和朱熹一同笑出声来。

第二日清晨

李剑在客店门口叫着“季延,你倒是快点”,旁边杨将似乎被点了笑穴一般仍在一边笑个不停,李剑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道“杨兄,何事如此好笑啊”

“李兄你看,这‘徽朋客栈’四字真是惹人笑啊”

“怎的惹人笑?”

“你没见那栈字竟少了一点么?哈哈”

李剑仔细一看,字写的潦草,不仔细看或者像他这样的门外汉还真不怎么看的出来,确实少了一点,朱熹刚走出来听见杨将的话,也是抬眼一看,脸上突的通红,尴尬万分的说道“这我不是没小心么,这店家也是的,前日给他写的字当天就裱装上去了,我得给他重新改过”说着便要往店里走。

“哎,算了算啦,赶紧走吧,没什么人看的出来的,反正你也没落款,别人看出来也不知道谁写的,哈哈”杨将一把将朱熹拉住,拖着便往前走。

李剑一愣,这四个字如此功力深厚,自己还以为是哪个老人写的,没想到居然是朱熹这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写的,心中对朱熹的敬佩之情顿如滔滔江水开始连绵起来了。

朱熹一听,再看字匾,自己竟还忘了落款,丢人丢大了,一张小脸憋的更红了,连耳朵都红到根子了,李剑看了好笑,却也不管,和杨将二人将他夹起便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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