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德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茶几上的烟缸中堆满了烟头。看着眼前的一片狼籍,何德皱眉道:“你哭过?”
“不,只是流泪。”我更正道。
“有区别吗?”何德苦笑。
“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号。哭很多时候是因为悲伤,泣不同,或因为喜悦,或因为无奈。”
“好,好,我不与你争辩,告诉我这一切为什么?”何德举手做投降状。
“我见到了静。”我努力使自己语气尽量平静。
“哪里?”
“游戏中,她现在是天下第一高手的老婆。”
“那你准备怎么办?”何德问的很认真。
我长呼了一口气,道:“不知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很恨她,可真见了她,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其实没有恨她的理由,或许几年前真的是我错了。”
“感情这东西哪来谁对谁错,我只想提醒你一点,艳色是个好女子,千万别让爱你的人伤心。”
听何德提起艳色,我才发觉自己是多么残忍,把所有问题都抛给她,然后自己一个人逃离。“你上线的时候,替我给艳色说一声,就说我没事,国战的时候肯定上线,这两天想自己静一静。”
“恩,想开点,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没回头路走了。”何德一拍我肩膀安慰道。
“道理谁都知道,但我们是人,是人就难免犯这样那样的错误。”说这话的时候,我心中涌起阵阵无奈与悲凉。
“其实我很好奇当初你与静为什么分手,要知道你们连大学毕业最容易分手的时间都挺了过去,而你和她分手事前连一点征兆都没有。”
我狠狠吸了口烟,感觉烟雾在胸腔内扫荡了一遍,再一口气吐了出来,在空中形成一个接一个的烟圈,仿佛这样就能将心内所有的烦恼吐尽一样。我苦笑着对他说:“这问题你是不是早就想问了,没问只是怕剥开我的伤口,直到今天因为艳色的出现,也因为我不得不面对这问题了,你才问了出来。”
何德先从茶几上摆着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为自己点燃,然后才对我说:“老实说因为少年时的经历,让我变得很现实,所以才会在你与陈静交往之初反对你们,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们若是感情出了问题,你承受不起这打击。后来我们虽然有段时间交恶,但我看你和陈静感情极深,心里却很欣慰。当时还想也许是我错了,也许爱情真可以创造一个奇迹,这样想着就觉得这世界还有着温暖与希望,谁知道就在这时候,你们突然分手了。”
听见何德的话,我更觉得生命的无奈。作为孤儿,我们一方面极度渴望感情,一方面又害怕与拒绝感情。何德到现在没结婚,也许正因为这种心态,我与陈静的感情曾给了他希望,但后来的结局却让他又一次对感情产生怀疑。那天在清水饭店谈及艳色的时候,他并没有如以前那样劝我理智点,恐怕也是想再一次感觉到希望。
我目光转向天花板,边思索边道:“我当年与静交往时,彼此心态都还不太成熟,对很多事缺乏准备。与她的分手其实和感情无关,有些少年意气吧,哎,终归是旧事了。无论怎样我们两兄弟都是一辈子的对吗?”
何德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熄,站起来大声道:“奶奶的,搞得这么婆婆妈妈干什么,两个大男人也不嫌笑话,走,起来,出去喝酒去,谁要先倒下,谁他妈不是男人。”
……
我站在汴梁将军府内,心神恍惚。再过一小时,国战就开始了,我们家族的任务就是保护宋方大将宗泽。这次国战宋方胜利条件是击败金军,或防守成功三小时,而失败条件则是金方成功占领内城,或杀掉宋方大将宗泽。那天与何德喝了一晚上酒后,这还是我第一次进游戏,我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来调整心态,终于觉得自己至少在国战期间不至于表现太过失常。但当我进入游戏后,还是会忍不住想她到底怎样了。
一边的艳色见我精神不集中的模样,轻轻在我手心捏了捏,嗔道:“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准想其他女孩子。”
我回过神,拉着她的手道:“艳色不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在我进游戏后,艳色微笑如常,一点也没问过我这两天究竟为什么没上游戏。
艳色眼神一黯,旋又明亮起来,认真的道:“晓风若想告诉我,自然不需我出口相问,若你不想告诉我,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对于艳色的善解人意我无话可说,紧紧握着她的手,我在心里暗暗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正在此时,飞飞走到我旁边道:“宗将军要到城墙上去看看,我们家族陪着去吧。”
随着宗将军来到宣化门的城楼上,我放眼望去,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金方阵营起伏,旌旗遮天,衣甲鲜明,怕真有个数万人马。刚开始,我以为国战大不了就是人多点的PK,现在看来加入纪律分明的NPC部队,和真实战争已经没多大区别了。
旁边的宗泽将军叹了口气,道:“看金人这架势,势在必得啊。我大宋积弱多年,难道真要在我面前亡了吗?”
我暗暗一震,说实话我很难把他们这些NPC当做虚拟出来的,他们人性的表现往往让我迷失。我道:“宗将军放心,我大宋能人辈出,侠客遍地定能击退金人。”
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将苦苦一笑:“风雪江山,乱世神州,大家不守望相助,却求相忘于江湖。真正的侠客都该心系社稷安危,若只知打打杀杀江湖行侠,那这国还由谁来保?这家还由谁来卫?”
我劝道:“这天下并非将军一人之天下,堂堂大宋又岂是将军一人能撑得下来?”
宗泽将军没有答话,他踏前一步,修长的身影有着说不出的孤单,沧桑的眼中是更为沧桑的山河,他仰天长叹道:“滚滚红尘,寂寞如雪啊!”
不得不佩服智脑的设计,短短的几句话,一下就将我拉到千年前的历史中,眼前的NPC与历史上的名将形象完美的重叠在一起。千年前的那位老将军是否真的站在这金军面前发出过如此感叹?一生征战,同袍多战死于沙场,朝堂之上,众皆议和,几无人主战。所以才会在这本该激励士气的战场上,却发出寂寞如雪的感叹。
这位“大宋濒危撑一柱,英雄垂死尚三呼。”的老将此时在我心中留下的是高山仰止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