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祭师身后有声音响起,话音里带着畏惧,“老师,材料已经准备齐全。”大祭师默默回头,是卡萨洛。一般这种吃亏不讨好的事情都由他来做,谁叫他年纪最轻,最为瘦弱呢。
大祭师点了点头,转过身,沉默了好一会,对卡萨洛道:“待会你帮我!”
“是,是,老师。”卡萨洛苍白的额头上隐约透露出红光,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推举卡萨洛开口的学徒被周围的学徒们凶狠的眼光从上到下碎尸万段了一千遍。
“开始吧!”大祭师目光查看了学徒们手中的材料后丢了个眼神给卡萨洛。
“是,老师!”卡萨洛激动的游了过去,大祭师嘴角悄悄往上扬了扬,微不可见。卡萨洛救美人鱼的瞬间他虽然没看在眼里,但从学徒们先前的站位和魔法的方向猜到个八九。
卡萨洛并没有丧失暗精灵和平的天性。这是大祭师对他的评价,虽然暗精灵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做了一件无法弥补的事情而导致在深海里生活了数以万年,看着这些族人渐渐的丧失了对生命的尊重让大祭师痛心不已,而卡萨洛的表现让大祭师略微欣慰。
毕竟,纳迦族还有希望。
魔法、战斗、武器在太阳下耀眼的反光、嚎叫、悲鸣、残肢断臂、鲜红的血液……那场战争真的犹如一场恶梦。
到底是对是错?到底……
“老师…老师!”一个声音唤醒了失神的大祭师,看到大祭师身体轻轻的一震,卡萨洛道:“可以开始了,老师。”
“嗯。”大祭师闭上眼,双手交叉,伸展伸展身体,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我从没失败过,原来是,现在也是。”他在心中给自己加油,睁开眼睛后的大祭師把最坏的后果抛之脑后,此时在他心里不存在失败二个字眼。
大祭师修补西蒙身体的概念十分简单,打个浅显的比喻,就像最普通的钢笔的笔帽和笔柄一样,更换只是简单的部件和对钢笔注入不同的墨水,而整个工程最难的地方就在于需要笔帽、笔柄的型号配套和怎么样让这只笔能写出字来。
这些无一不是细致的活儿,特别是型号的配套更是重中之重,而大祭师成竹在胸,虽然那些内脏器官已经不知道被他挥洒到哪个肉食性动物的胃里,但这心肝脾卑肾的大小形状早已经刻画在他脑海里。
大祭师拿着一块大鲸鱼的肝脏努力的雕刻。左手持肝,右手持幻化出来的水刀,有如大厨师在做刀削面,刷刷几刀,一个按照西蒙比例大小的肾脏出现在手中,随手丢给卡萨洛后,继续下一个器官……
其他的学徒们看着,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却又缓慢无比。
说时间过得快因为满地的各种碎片,都是大祭師削减后的剩余料。
但时间又过得很慢,因为西蒙依然只有几根排骨和完整的下半shen。旁边的大祭师毫不停顿的忙碌和手忙脚乱递接各种材料的卡萨洛,他们并没有将这些临时做出来的器官镶嵌到西蒙身体里。
在海底真的很难用一个标准衡量时间,无论潮汐潮落,日出月深,海底永远是那个样子,黑暗、宁静、深幽、一尘不变。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大祭师将匹配大小的内部器官一一放入西蒙的躯体,开始缓慢悠长的吟唱,那一种需要吟唱的治愈魔法。
不可否认,如果没有水,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的生物,说水为万物之母毫不夸张。
大祭师吟唱的水系魔法更是水系魔法中最高阶的治愈术,提取水元素里面的精华所在,其可以让伤口愈合,死肌生肤,甚至让断臂重续。
但过程中那种酸麻难痒的感觉会让人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这也是学徒们听到大祭师说借用自己器官感到不寒而栗的原因之一。
大祭师露出了笑容,吊在半空中的心归还了原位。
他十分西蒙身体愈合的程度,在他手中洗礼过的器官都充满了生命的活力,西蒙的身体在一层淡淡的,比海水颜色稍微白点的液体衬托下居然开始往上漂浮,伤口愈合正是依靠这层乳白色液体的存在,这是水元素中的元核。
在巨大的创口疯狂生长闭合的瞬间,似乎看得到那颗心脏已经开始缓慢的跳动——几个小时前,它还在一个想吃掉美人鱼的大白鲨肚子里。
“呼!”大祭师长长嘘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的用手背摸摸自己额头——擦汗的动作,虽然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年,但大祭师总是坚持这个动作,随时提醒自己曾经是一个在陆地上感受万物和火鸦光芒的暗精灵,它现在也在为踏足陆地这个伟大而遥不可及的目标努力着。
学徒们没有感受到大祭师的苦心,它们只是知道大祭师用大白鲨的心脏、海豚的二颗蛋蛋、电鳗的皮还有海象的下体等等东西拼凑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生物,而这个生物在不久的将来即将复活,而且和自己生活在一起
大祭师是个疯子,不折不扣!!!
有时候,天才和疯子都是一类人。
“今天就进行到这,卡萨洛,跟我来!”连续的高强度全身心工作,让大祭师感到虚弱,在卡萨洛的搀扶下,他离开个房间,跟随在他们身后的是其它学徒,最后一名学徒游出房间后,大祭师掏出了一陀东西……
骤然,一个巨大的黑影猛地从冒了出来,急流让一行人几乎站立不稳,是“黑妹”!
“看守住,不要让任何人进去。”大祭师轻轻拍了拍“黑妹”依稀上次和鲨鱼搏斗遗留了几个小洞的黑脑袋,将手中的东西丢给“黑妹”,游向自己的房间。
其它学徒也知道在这种非常时期,最好的选择是离开此地,于是三三二二的谈论着大祭师精湛的技艺和玩得出神入化的魔法,四散开了,只剩下“黑妹”像一拓稀泥一样,堵在巨大的入口,无聊的吹着泡泡。
“卡萨洛,抬起白玉床,下面有个盒子,帮我拿出来。”陪大祭师回到了大祭师房间的卡萨洛正准备离开,大祭師发话了。
在深海纳迦族的家园里,“门”和“锁”这二样东西根本未曾出现过,而如今,卡萨洛居然在大祭师的床下拿出这样一个盒子。
盒子表面布满了奇怪的纹路,对魔法略同皮毛的他也感受得到其中所蕴涵的魔法波动,他敏锐的猜测这些纹路所代表的含义——这是一个魔法阵。
“准确点说,这是一个魔法锁。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和族长二个人,其它人根本不可能打得开。”大祭师疲惫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猜透了卡萨洛的心思,解释道:“里面放着的,正是我们这一族被神诅咒的原因。”
“生命之泉?”从来都未曾高声说过话的卡萨洛按耐不住惊呼起来,那几乎忘却而让人膜拜的圣物的功效“嗖”的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往日的大战,他也是见证者,暗精灵被流放和诛神大战,都是为了这东西。
他的身体不断的颤抖,地狱般的场景从他的记忆深处被提取,犹如电影一样重复的播放,瞬间他的脸色惨白,口中无意识的喃喃说着一句话——原来一切都是真的,真的……
大祭师也随着卡萨洛的声音陷入了回忆,或许时常记起那段回忆,醒悟过来也比卡萨洛要早得多,他拍了拍卡萨洛的肩膀,平静的说: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们从来没有忘记,那段往事犹如喉中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总有一天暗精灵定会踏足陆地,我们要让这个世界上的种族们明白,我们没有错,如果硬要给我们加个罪名,那只能怪我们太过清醒!
“嗯。”卡萨洛深吐一口气。因为大祭师的话语稳定了自己的情绪。
突然间他懂得族长和大祭师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命令“黑妹”不惜任何代价捉住那个躺在白玉床上人类的原因。更明白大祭师为什么放弃修行魔法而拼命的找寻海洋里各种生物,大祭师是希望找寻办法离开这个暗无天日、处处充满危险的海底。哪怕被所有的族人误认为异类,也无怨无悔。
大祭師为的是族人。
“躺在白玉床上的那个人类,是我们族人唯一的希望。”大祭师用解释的口气说着话儿,他仿佛在找寻一个借口,或者是理由,“海底幽灵已经太过强大,往陆地寻求发展被迫现在提上了日程。”
卡萨洛突然间觉得大祭师像一个郐子手,总是轻易的找到别人内心并不希望触及的地方,就如大祭师口中的海底幽灵,如恶梦一样的海底幽灵。
虽然那些幽灵也是纳伽族,但它们并没有任何的智慧,只知道疯狂的杀戮,只知道像蝗虫一样的掠过海底,吃掉所有可以吃掉的一切,而纳伽族人对此毫无办法,只有选择躲闪。
因为它们是死去的纳伽族人,禁锢在肉体里纯粹的幽灵,无法用魔法消灭它们。当然,神圣魔法除外,可已经被所谓的神称为背叛者的纳伽族早已经丧失了修习神圣魔法的资格。
神的诅咒是这样说的:我赐予所有的暗精灵无限的生命,愿所有的暗精灵生活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他们无法用自己的双腿行走,更加无法见到一丝阳光,不老不死,受永恒的诅咒。
暗精灵就这么被流放到了海底,修长的双腿变成了满是鱼鳞的尾巴,仅仅只有一双耳朵和封尘的记忆让所有暗精灵记得自己曾经是如此骄傲的种族。因为诅咒的原因,他们可以经受海底的压力,可以呼吸。
一批壮年的纳伽族人向往大陆和火鸦的光芒,他们勇敢的向着海面游了上去,当他们见到第一丝光芒的时候面带着笑容,幸福而安详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