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下雪了。
这是她们在漠北度过的第一个冬天,莫愁做足了思想准备,来面对这据说能冻死黑熊的严冬,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糟糕的情况远远大于自己的预料。
阴山石庙,比王庭的毡帐寒冷得多,石头砌成的墙壁被冻得寒气逼人,铺在石床上薄薄的被褥比不上毛皮暖和,每当夜晚降临,两个女孩都会紧紧抱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来驱赶寒冷。除此之外,自称突淑英的老夫人派给她们许多伙计,又是拾柴,又是打水…莫愁就算是在做宫女的时候,其他人忌惮她父亲的身份,也不曾指派给她如此重的体力活,更别说从小娇生惯养的平湖公主了。
所幸周武君身体健美,又是一副不愿低头服输的性格,除了对每天负责给她们烧饭的少年发发脾气,平时还算安分守己,自己的工作也毫不懈怠,至于在半夜偷偷掉眼泪的事情,就算是莫愁也不能说破的。
可是莫愁还是发愁。再怎么说平湖是天朝堂堂公主,和亲来此,却做起了奴婢才做的事情,什么促进天朝与乌墫友好,就连乌墫国主的面都难再一见,阿犹兰心里,到底在打的什么算盘?难道要她们在有生之年,都没办法回到王庭去了吗?
“哎呀…..”
想得出神,不留意被枝杈戳破了手指上的冻疮,莫愁皱着眉头将手指放进嘴里,轻轻的吮了下。要说这位左夫人,心机还真是不一般的重,明明在她面前保证不再害公主性命,却又想方设法将她们送到了这里。突淑英的故事,她是听王庭里的卫兵们提起过,不管从中有多少恩怨,一句话,是细香公主害得她家破人亡,她对于天朝公主想必是恨之入骨,将平湖公主送到这里,还不是将羊送入虎口吗?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昨夜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山道上的积雪齐着她的足踝,她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背上背着拾柴用的羊皮袋子。虽然对于现在的处境并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可她担心的是平湖公主的未来,一旦和亲之事出了什么纰漏,天朝与乌墫必定有一场兵祸,到时候鹤蚌相争,得利的就是……
冷不丁一脚踏空,莫愁只觉得身子猛往下一坠,就顺着山坡滑了下去。她紧紧抓着手里拾来的几根枯树枝,冰冷的雪屑就好像扬起的灰尘,在她的脸蛋上碰撞,她吓得闭起眼睛,任由自己向山谷处滚。幸亏此处的谷底并不很深,没滚几下就落到了地上,积雪暄软,她也没觉得疼痛。
慢慢睁开眼睛,莫愁松了口气,艰难的爬起身来,现在的问题就是,要怎么才能爬回山道上去……
“不要动。”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就算莫愁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这种荒山僻壤突然听见人的声音也足以令她大吃一惊,特别是在看到自己面前的雪窝里忽然钻出一个灰黑色,毛茸茸的头时,更是吓得动弹不得。
遇到狼了!
刚来这里没多久,煮饭的少年就告诉她们,大雪封山的时候千万留神不要被野兽撞见,这时候狼啊,豹子啊….全都空着肚子,被它们撞见一准要被生吞活剥了,到那个时候,就算想给她们收尸,也怕连半根骨头都找不到了……
莫愁脑子里全都是少年为她们形容的各种恐怖的死法,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头从雪堆里钻出来的狼,后者也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冒着热气的舌头从长长的嘴里伸出来,舔了舔嘴唇。
“我….一点……”眼看着狼往后撤了一步,就要对她发起攻击了,莫愁颤抖着闭上眼睛:“….也不好吃……”
绝望中就听到雪地上发出两声轻微的“沙沙”声,一股腥臭扑面而来,就在莫愁发出一声惨叫的同时,狼也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几点滚烫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她向后跌坐在雪地上,惊恐得睁大眼睛,看着一支长箭穿过狼的脖颈,狼倒在雪地上,在殷红的血泊中抽出了几下,死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随着说话声,一个男人从高处土台上跳了下来,皮靴踩在雪地上,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他戴着雪白的狐皮帽子,短装打扮,腰里系着短剑,背上背着箭囊,手里提着一张婴儿手臂粗的硬弓。看着跌坐在雪地里的女孩,他有几分兴奋得露出笑容,将手伸给她。
看到他,莫愁却比见到狼还要惊恐几分,她用手撑着向后挪了点,突然转身向高处爬去,一边爬,一边高声喊道:“快来人啊!羟古兵打来了!羟古兵打来了!哎呀……”
稽邪先是一愣,继而无可奈何的笑了下,赶前一步就一把将她拎了起来:“别喊了。我在这附近转了整整两天,别说是你们住的庙宇,就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你再这样继续喊下去,招来更多的狼,到时候咱俩一块玩完。”“就算是一个换一个,我也不会让你到寺庙里去的!”莫愁的两脚蹬来蹬去却够不着地,嘴里依然不依不饶:“卑鄙的羟古兵!有本事你去攻打乌墫王庭,到这里来偷袭妇孺老弱,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可没说我是来偷袭你们的。”
放下她,稽邪笑眯眯的说道:“原来你还记得我,平湖公主,我在三阳关上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莫愁将两手紧紧地抱在胸前,警惕的看着他:“你不要再来纠缠不休了,我是乌墫国主的妻子!除了乌墫,我哪也不会去!去报告你们的国主,如果想要一位天朝公主,就去跪在我们天朝皇帝脚下讨要吧!”
羟古男人英俊的脸上,突然一下阴云密布,他冷笑道:“你没有听说过吗?我们羟古的稽邪国主,甚至不曾跪拜过神灵。小姑娘,我要你并不因为你是天朝公主,而是觉得你还是个可造之材,我们羟古还缺少一位渊嬗,去给我们的国主做妻子吧,你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想要荣华富贵我生下来就有,不用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求得。”莫愁严厉的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屡次来骚扰我,不怕被乌墫国主抓住吗?!”“我可爱的公主,你的丈夫当你是草芥,扔到这种地方来当牛做马,你为什么还要把他当作夫君?!男人就是要保护自己的女人,爱惜她们,不是吗?”
他突然伸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