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梁栋游湖的兴头是再也没有了。看了看日头,已经过了午时,自己还没有吃饭,有心在外面吃上一口,却又觉得没味——又怕出事,想了又想,还是回驿馆吧!于是又雇了轿子赶回驿馆,还没等给了轿钱就被一个人恶狠狠的推了一把。
梁栋跄踉几步还没站稳,又被那人赶上来当胸揪住,劈头盖脸的挨了一个嘴巴!
就听一个人恶狠狠的骂道:“直娘贼!你这奸小子真够滑的!差点给你小子跑了!”
梁栋一手捂住脸,定了定神一看,才发现揪住自己的竟然是普德祠里面那个中年汉子。此时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满脸的凶相——仿佛要吃人似的!要说这个人看起来真可以说是要多凶有多凶,要多横就有多横,本来自己也是一肚子火气的梁栋硬是让人家吓的一句话也没敢说出来!
就这么一个一楞神的功夫,那中年汉子把手一挥,后边又过来三名彪形大汉,二话不说照着梁栋腿窝就是一脚——梁栋哪里经过这个?当时就跪摔在了地上!一声疼还没喊出来,被人家一捏肩膀,拉胳膊往后一顺,拿绳子一勒——哪里还喊的出疼来?!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再回过神来已经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刚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只是觉得好像穿了件紧绷绷的衣服,略等一下才知道这滋味竟好像不是人受的!四肢百胲里仿佛有千万只小虫爬了出来——又酸又胀、又胀又疼、又疼又酸——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要说这一切也不过就是片刻之间,一旁的老百姓都还没反应过来呢!等看清楚把梁栋捆上了,这些百姓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老实些的赶紧闪到一旁,生怕招上事了!那些闲杂人等、无业游民反倒“哗”的一声围了上来看热闹!
这里正乱嘈嘈搅在一处,街那头忽然又净街锣响成一片——原来杭州官员请傅恩义的宴席刚散——几位大员送傅恩义回来了!
这一下场面可乱了套了,梁栋捆的跟棕子似的——挣,挣不动,走,走不动,被人挤的东倒西歪,只见前也是人,后也是人。
那边刚有人喊:“赶紧让官轿啊!往那边走走啊!”
这边就有人喊:“不行啊!这边拿住贼啦!这边也走不动啦!”
然后就听见一众衙役在一边喊:“前边的散开啦!不开眼的王八羔子!巡抚的轿子也是拦的了的吗?”
又听有人喊:“是不是有人拦轿申冤啊?快啊!挤上去看啊!”
梁栋如果要不是被捆着,看这一场大热闹估计得把他笑死!可惜了,现在他被捆的结结实实,不要说笑,就是哭都哭不出来了!人群一冲一挤,他已经是站不住了,躺在地上被踢的乱滚——嘴里心里如来佛祖、齐天大圣并七十洞魔王,齐齐求了个遍!——不管是谁,快来救我啊!再不来我就要被人踩死啦!
不知道是不是这乱祷告一气真的感动了哪路神仙,反正梁栋是觉得人越来越少,地方也越来越阔亮——忽然听见头顶上有人说话:“哎——!我说!那个喊冤的呢?谁瞧见了?这稀巴物件可不能让他跑了!”听声音正是傅恩义——敢情这位公公又是好奇心大作,来看喊冤的西洋景来了!
又听一个声音说:“禀公公,并没人喊冤,是属下几个抓拿对九千岁不敬的反逆,不小心挡了公公的架子!公公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们计较!”
“噢!哎——!我说!这对九千岁不敬的王八羔子们还拿什么拿啊!找个地方‘喀嚓’了就是!真是,早知道是这么个玩艺,谁下来看啊!”
梁栋躺地上听的越听越冷——敢情这年头对九千岁不满的人估计比夏天的韭菜还好找——听那意思是出了一茬又一茬的,傅恩义这儿都不新鲜了!不过别人的脑袋‘喀嚓’了也就‘喀嚓’了,这可是自己的脑袋,当下赶紧开喊:“傅——傅公公!”其实他平时跟傅恩义很是随便,什么小义子啊——小恩子啊——都有叫过,现在他可不敢这么叫——万一傅恩义不理他这碴,那他不就真被人‘喀嚓’了啊!
傅恩义听的一愣,过来一看原来是捆得跟虾米似的梁栋,嘿嘿一笑说:“哎——!我说!栋哥儿啊!你这是搞什么呢?”
傅恩义把梁栋叫栋哥儿也有些日子了,明朝的时候,哥儿的意思其实并不当哥哥讲的,只是一个虚称,在市井泼皮、戏子优伶之间颇为流行,略略是带了些贬意的。仔细论起来,这两个人是半斤八两——梁栋叫傅恩义小义子什么的,是学了清朝的叫法,明朝是不这么叫的!仔细论起来,梁栋的本心也是在拿人家开涮。傅恩义管梁栋叫栋哥儿,其实意思差不多,也不是什么正经叫法!只是两个人都不知道这叫法后面的意思,都觉得自己沾了光的!所以谁也不肯说破。
梁栋听傅恩义还叫自己栋哥儿,当时就觉得放心了不少,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快把我放开!真疼!”
“哎——!我说!你可看准了,是这个人对九千岁不敬的?!”傅恩义却没理梁栋的碴,直接问那中年汉子!
“公公说的哪里话!属下杭州卫百户沈尚文,中旨加封的承恩校尉,永守普德祠的,属下怎么敢怠慢了!”沈尚文听着话音不对,他也是个机灵人,赶紧低了头回话。“这小子——噢,不这个人进了普德祠后东张西望的,一点也不像个进庙拜祭的!所以属下就上了心,跟出来见他跟两个人嘀咕了一阵,然后各自走了!属下先着人把那两个同党拿下,这才追上来把他拿住!属下要有一句假话,公公拿属下去喂狗!”
“这么一回事啊!”傅恩义想了一下,这才回头对地下的梁栋说:“哎——!我说!栋·梁啊!你说说你为什么进普德祠东张西望的啊?”说完偷偷的挤了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