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皮里笑归笑,梁栋还是很认真的说:“小义子不用担心,如果贼党厉害——那他自然能打过来让你看看!如果贼党不行,那他们就逃不了被抓,一会也就押过来让你看了!”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开窍?”傅恩义一脸的认真。“看贼当然要看凶猛无比、活蹦乱跳的贼了!等贼被逮住了,半死不活的!那还有什么好看?”
梁栋忍了又忍,终于“扑”的一声笑了出来。这确实不怪他,因为现代人已经看惯了生猛海鲜的招牌,猛然听见傅恩义看个贼居然说出吃海鲜的要旨,不笑才怪!
傅恩义不计较梁栋笑,却计较他不能出个好主意。傅恩义的牌子是极小性的,这时候就有点发急:“你别笑了,赶紧想个办法啊!”
只不过傅恩义急也是白急,两个人说话的这点功夫,事情已经搞定了。据前头回来的军校说,不过就是四五十人流民饿急了眼,想抢点东西吃。恰巧前面有几个赶路的人被他们给抢了,逃出来的人边跑边喊,这才惊动了傅恩义一行人,其实说起原本不过就是虚惊一场!
傅恩义大呼无聊——就差要梁栋变几个凶猛盗贼给他看了!
无可奈何的梁栋只好请军校把抓住的盗匪带过来几个给梁栋看看,在梁栋想来,既然是做贼的,怎么着也要有点贼样,要不然贼眉鼠眼——就像时迁,再不然就得是又胖又壮——好似鲁智深的类型。
——可惜,他失望了。
眼前出现的是一群难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或许很难理解难民是一种什么东西。梁栋不是没有见过城里的叫花子,但他不用认真都可以看出这些人与二十一世纪的叫花子有了太多的不同。
被太阳晒的黑黑的皮肤,因为缺乏必须的油脂而松散,仿佛是一个大了点的劣质皮套套在头骨上,使整个头骨的轮廓相当清楚的显现了出来。不止是头部,整个身体上的所有骨头梁栋都可以轻松的数出来,以至于梁栋不由得想起医学院里做解剖教材的尸体——好像那些没了皮肤不知道在福尔马林溶液里泡了多久的尸体都比这些人还要胖些!
还有——眼神!
其实梁栋并不相信眼神这种说法的!什么明波流动、暗送秋波,梁栋更愿意相信那是瞳孔移动所造成的一种假像——或者就是文学家写来骗人的!
但是——现在!梁栋忽然相信了这一切!
这是一个极端反面的例子。
那已经不再是眼睛,而是一个洞。
洞里什么都没有,空的——绝对的空洞。
在那眼神里,没有了生——
自然也没有死!
可惜——这不是一种境界,而是一种无奈!
绝望下的无奈——认命的无奈!
傅恩义很夸张的打了一个响欠:“哎——!我说,你们是不是又把农民当盗贼抓来了?算了,砍了算了,送地方官府还费事!”
梁栋的目光霍的一跳。
反倒是那些“山贼”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变化,也许他们的生活就是在等待死亡,所以死亡的消息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
梁栋越看越是不忍心,小声的对傅恩义说:“我看他们也就是一些难民,赏他们点吃的也就是了!”
傅恩义看了梁栋一眼,忽然一笑:“栋哥儿说了,我不驳你!来人,拿咱们的干粮来!”
就有人赶紧跑到后面取了一些干粮过来,正打算分给这些难民,傅恩义骂了一声:“我让你给他们了吗?混蛋!拿过来给我!”
那人赶紧把一包干粮交给傅恩义,傅恩义看了一眼,拿出一块往那些难民旁边一扔,大声的喊:“抢啊!抢啊!谁抢上是谁的喽!”
看到干粮——难民们原来涣散的眼神突然暴射出一种神采!
又是一个极端反面的例子。
刚才是空洞,现在是极端的狂热——或者不是狂热,而是——贪婪?疯狂?希望?或者这些都有?
于是刚刚还半死不活的难民现在就成了一群疯狂争斗的狼。
牙、手、脚、肘、膝——一切可以用的东西都用了起来,大家在拼命的争夺着那一块干粮!
梁栋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有点不敢看了。
傅恩义哈哈大笑——他的笑声更像夜枭了。一边笑着,他顺手又抛出去一块干粮,自然,争夺就更加激烈了几分。
傅恩义伸手递给梁栋一些干粮,说:“来,你也扔,看,多好玩!”
梁栋看了看傅恩义,接过了干粮,自然,他比傅恩义扔的快的多。
一袋扔完了,傅恩义又要了一袋,直到扔到他扔出的干粮再也没有人抢为止。
现在这些难民们正在以常人不可想像的速度往自己的嘴里恶狠狠的塞着干粮——如果有人说这些不是人,而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饿死鬼,梁栋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人吃东西可以是这个样子。
正因为如此,人群中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才特别引起了梁栋的注意。与别人相反,这个小孩仿佛是在地球的另一端,他把干粮掰成极小的小块,然后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
在这疯狂的场景里,这种斯文?——是斯文吗?总之是太不正常了。
梁栋忍不住从车上跳了下去,慢慢的走到这个小孩的根前。这个孩子与其他的人看起来完全一样,除了他与众不同的吃法。
“你在干什么?”
——没有回答。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还是没有回答。
梁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换了一种问法:“你为什么不像他们那样吃?你不饿吗?”
——好像还是没有回答。
梁栋叹了一口气,这可能是一个傻子。想了想觉得好笑,他转身准备回去。
“像他们那么吃,会撑死的!”
这声音很低——还夹杂着一种让人感觉到压抑的撕哑——就像是从地狱里面传来的声音。梁栋禁不住吓了一跳,为这声音,也为这声音表达出来的意思。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沉默。
就在梁栋禁不住要怀疑自己刚刚听见的话是不是幻听的时候,小孩那仿如地狱中传来的声音再次回答了他:“他们不会听的!”
梁栋木然的“啊”了一声,再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发了一会子楞,梁栋觉得再也不敢问什么了,有点蹒跚的开始往回走,刚走了没几步,梁栋心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回头问:“愿不愿意跟我走?”
小孩缓慢的抬起头仔细的打量了梁栋一阵子,这才慢慢的点了点头!